真正的男子汉第一季,不是不流泪,而是留着泪依然会奔跑。杨大侠的台词你赞成么?

↙『婷战』『改文1403416』★《佛曰:不可爱》作者:非笑★【辜婷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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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战』『改文1403416』★《佛曰:不可爱》作者:非笑★
全世界都暧昧 - SpeXial图片来自:《佛曰:不可爱》作者:非笑简介:她和他,本不该相爱,不可相爱,不能相爱。故而,佛曰:不可爱。可惜,她不是信女。而他,亦非教徒。究竟多少年了?他一直在挣扎。然而……终究是,徒劳而无益。如果无法挣脱,那就……和我一起沉沦吧,婷婷。P.S.:本文为姐弟不伦文,请仔细核对是否合您的口味,再行进入。内容标签:不伦之恋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搜索关键字:主角:雷婷,辜战 ┃ 配角: ┃ 其它:小战,婷婷,不伦,姐弟
  00 楔子  “妈咪,我不要喝牛奶嘛,我要喝可乐!”女孩儿嘟着嘴,把牛奶杯推得老远,揪起可爱的蓬蓬公主裙裙摆,爬上黑色裙装、气质颇为优雅的妇人膝上,腻在她怀里撒着娇。  “要喝的哦,喝了之后,婷婷才能长得很高很漂亮,身体棒棒的。”雷妍搂住女儿,把杯子端到她嘴边,轻声细语地哄着:“来,乖哦!”  雷婷扭过头,看着坐在餐厅门外地上,不声不响喝可乐的男孩儿,嘟起小嘴,不满地抗议:“为什么弟弟能喝可乐,我就不能?我比他高哦!”  雷妍随爱女的目光看向男孩儿。他垂着头,如同往日一般地安静。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世上,却也依然如同往日,让她没来由地心烦意乱。心头像是系了千丝万缕的惆怅愤懑,郁郁不得抒展。  “他不是你弟弟,记住了吗?不要让妈咪一直提醒你哦!”雷妍扭回女儿的头,依然是满脸宠溺地哄她喝下牛奶。  “可爹地说他是弟弟哦!”雷婷敏感地察觉了母亲情绪的隐隐波动,小小的心里有些犹豫。爹地说要她陪弟弟玩,要哄弟弟开心。她该听谁的?  “他不是。”雷妍看也不看静坐门外的男孩子,捧起女儿的小脸,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微笑道,“他只是一个小杂种,知道吗?”  “杂种?”雷婷疑惑地看着门外安静的男孩子,“杂种是什么?”  “就是说,他根本不该出生,更不该来到我们雷家。他不姓雷——他不配姓雷。他不像婷婷,不是妈咪的孩子。”带着慈母的微笑,雷妍看着女儿喝下一口牛奶,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多刻薄和愤恨。至少,她的语气很轻柔不是?面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她又如何舍得板起脸来?  “可爹地也不姓雷呀!”雷婷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爹地大名“辜端”,笔画很繁的二个字,每次都写得她手好累。一直都在偷偷地庆幸,自己叫“雷婷”而不是“辜婷”。【哎 我知道雷字比辜字多一笔】  捧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所有牛奶,雷婷舔着泡沫,目光不自觉地又溜向安静的男孩儿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牛奶之后,她就能身体和他一样棒棒的,不管写多少遍爹地的名字都不会手酸?  “他不配!”雷妍轻柔拭去女儿嘴边残余的牛奶泡沫,“婷婷,要记住哦,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只是因为你姓雷,你是雷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们才会对你好。他们都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有妈咪和你自己,才是最爱你的,懂吗?”  “可爹地说他好喜欢我呢!”心里不由有些难过,难道爹地也是骗她的吗?她一直都是很乖的宝宝,只是不喜欢喝牛奶而已,爹地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她?她会改的啦——她已经改了,刚才还喝掉满满一杯牛奶,虽然好想吐哦!  “他在骗你。你想想哦,爹地领了另外一个孩子回来,以后就只会陪他玩,不会陪你玩了呀。婷婷,记住了,不要相信男人,更不要喜欢他们,知道吗?”  年幼的雷婷抬起头,一声不吭,似懂非懂。  *** *** ***  只因为爱一个男人,她就注定要被他伤害吗?是否每段感情的尽头,都只有情重的一方,停驻在曾经幸福的地点,眺望伊人潇洒离去的身影,独自心伤?  当年愿意入赘、同意让第一个孩子姓雷的辜端,在中年得女、知道自己因身体原因不能再生育之后,居然只有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后他风流,且毫不掩饰,流连欢场,逢场作戏……呵,其实也不是这样——在那之前,他便已经常常驻足风月场所了,只不过那之后更变本加厉而已。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不必再屈服于雷氏集团了吗?  可能是给父亲最后一个面子,父亲在世时,他还没说自己已另有子嗣。而在父亲下葬的第二天,他就将那个小杂种带来,向外界宣布,那是他的养子,辜战。  养子啊,多么讽刺!谁信?宗代观念古板的辜端会满足于区区一个养子?!即使她不去请人调查,相信他也是经过多种检测,确定那是他的骨肉,才会收到身边做“养子”。  那个贱女人如他所愿,给了他一个血脉相连的姓氏继承人。但是,雷氏集团的一切,父亲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天下,只有身体里流动着雷家血液的人、只有婷婷才能继承,他休想让那个小杂种享用分毫!  当初自己偏偏就是喜欢上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嫁给他,即使……即使明知他并不喜欢相貌平凡的自己。呵……真是年少天真,以为相处久了,自会日久生情,终究能得到他的真心。自始至终,他眼里看的,心里念的,可曾有过她分毫?  婷婷并没有像他一样相貌出众,但作为雷氏的唯一继承人,等她长大后,会有多少男人打她的主意?她已经错了,决不能再让女儿犯相同的错误!  辜战静静地坐在门外,低垂着头,偶尔仰头一口口地往下灌可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即便是听到了,也无动于衷。  雷妍转过头,一向娴雅地脸上现出一丝怨恨不甘,冷冷扫过门外安静的男孩——辜端一意孤行,将这个小杂种带来,在雷家养育,是对她的挑衅,更是对她的羞辱!为什么,她要无声地承受这种屈辱?!只因为……竟然还爱着他,还不愿离开他吗?即使,已经遍体鳞伤。  已然留不住他的心,大概,离留不住他的人,也为时不远了吧?几丝讥诮的笑掠过唇角,眼底却是无奈寥落。
01 也曾两小无猜
烈日炎炎,烤得绿叶也垂下脑袋,枝桠间的知了也迫于酷暑的淫威,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抗议,没精打采的。
床上的人儿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贴满屋顶的夜光的星星和月亮,一脸的无聊。
好无聊哦……
她是个乖宝宝,所以每天中午都会乖乖地爬到床上,抱着米老鼠躺着,即使一点都不困。可是,真的不想睡午觉呀,她好想出去玩。不过,爹地在公司,妈咪在休息,王妈和莹莹阿姨也睡午觉了……掰起手指数了个遍,却发现没人陪她玩,好无聊哦。
不知道弟弟现在在干什么哦?他刚来家里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定也没有人陪他玩。他现在是在睡觉吗?不如找他去玩吧!
打定主意,雷婷丢开怀里的米老鼠,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当然要小心啦,妈咪就住在隔壁房间,声响大了,会把妈咪吵醒的。而且妈咪说过,叫她不要去理会弟弟。要是被发现了,妈咪会不高兴的呀。
她是很听话的宝宝,平时都会听妈咪的。可是,她真的很无聊。去找弟弟玩一会儿,妈咪不会知道的,也就不会生气啦!
悄悄打开门,灵动的目光打量着空荡荡的走廊,赤着小脚丫,踮起脚尖溜到楼下。
“啊,是这一间!”走到走廊尽头,她高兴地低叫了一声,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试着推了推。
门没锁,就这么被她轻轻地推了开。雷婷做贼心虚地看看身后,确定无人“跟踪”,才赶紧躲进门内,将门关上。
“呼,好险!”她学着王妈平时的样子抚着心口,低声叫道。一转身,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她又兴奋地叫了一声,说道:“哎呀,太好了,你真的没在睡午觉啊!”
坐在地板上的小男孩仰头静静地注视着她,默不作声。
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高兴地凑过来,坐在他身边,不安份地打量着他。虽然弟弟过来好几天了,但是,除了他刚来的时候、在爹地身边跟她玩了一会之后,她就只有远远地看过他几次,却没和他说过话。
辜战看了她两眼便不再理她,自顾自地低头将手中的魔方打乱,然后翻回原状。他动作相当熟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当然啦,比她是还是慢了一点点,嘻嘻。雷婷赞许地点点小脑瓜,心里暗自比较。
他玩了一遍又一遍,居然不觉得厌烦。雷婷托着小脸,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沉浸在神奇的世界里,偶尔心急难耐,便大呼小叫地出言指点,到后来干脆拿过来亲自动手,帮他翻好。
辜战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将魔方让给了她,拿过身边的智力拼图。
过了两分钟,她丢下手里的魔方,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指手画脚。
他默然,让出了拼图,转向围棋,与自己博弈。
她又跟了过来,并且毫无风度,完全不懂什么叫做“观棋不语真君子”。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雷婷忽然停下了抢他的游戏手柄的动作,侧起耳朵。隔着厚重的房门,依稀传来模糊的呼唤声。
哎呀,不好,妈咪在找她了!
她急忙跳起,意犹未尽地对已在蹙眉忍耐的辜战说道:“我要走了,下次再找你玩哦!你中午不要睡觉,等我来找你哦!”
看看门外没有雷妍的身影,雷婷快速穿过走廊,奔进厨房,然后放声应道:“妈咪,我在这里!”
雷妍倚着栏杆,垂首俯视,微笑地嗔怪:“婷婷,一个人跑到厨房干什么去了?饿了吗?”
她没有走出去,甜甜地回答:“嗯!我刚才好饿哦,现在吃饱了。”眼尖地看到楼下有间房门开了,探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她笑眯了眼,暗地冲他做个“噤声”的手势。想到明天还能找他玩,就好高兴哦!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宝宝。爹地和妈咪虽然送她去上学,但是放了学之后,还有放假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小孩子。虽然一个人也可以玩游戏,可是,没有对手,那多没意思啊!
现在来了个陪她玩的弟弟,她好高兴哦!不过不能说出去,妈咪会不高兴的。
能偷偷地跟他玩,她就已经很开心了!虽然他很沉闷,几乎不怎么说话,她也可以接受。她是很好养的宝宝,很容易满足的,这就是证明。
第二天,雷妍出去了,她光明正大且熟门熟路地走进他的房间,却意外地发现里面没人。
“奇怪,躲到那里去了?”掀开他的毯子,确定他没有躲在里面之后,雷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难道弟弟在跟她玩“躲猫猫”?她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打开衣橱瞅瞅,窗帘后面看看,甚至趴到地板上确认他没有藏在床底下。
哼!居然不在!原来不是在“躲猫猫”。这个弟弟不乖哦!她昨天都叫他等她来玩了,他不听话!嘟起嫣红的小嘴,雷婷皱皱鼻子,不高兴地爬到他床上,扯过毯子蒙住头生闷气。外面天还是很热,不过屋子里有冷气吹着,很凉快。她舒服地翻了个身,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了一会儿,有些口干,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习惯地去床头拿杯子。手下触感不对,软软的,滑滑的,一缕缕的,像是妈咪养的小波斯猫,嗯,几天没摸摸,它的毛毛长长了好多哦……睡眼惺忪地张开眼,不期然看到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近在咫尺,惊得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她的小弟正坐跪坐床边的地毯上,趴在床沿,下巴搁在手背上,大大的、黑黑的、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她看,长相可爱的小脸面无表情。
啊,被他逮到她在他床上了!而且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这样做是不好的。她垂下眼睛想了想,大刺刺地顾左右而言它:“我渴了。”眼底带着一丝狡黠。
辜战看着她,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她补充:“我要喝水。”带上了命令意味。弟弟要听姐姐话,天经地义。
“哦。”他明白了,乖乖地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苦着脸看着那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不安份地瞟瞟他的瓶装可乐,努努嘴:“我要喝那个。”嘻嘻,妈咪不在,管不到她耶!
他默不作声地将可乐瓶子抱来,又拿了个杯子倒满给她。
她眉开眼笑地喝了几大口,高兴地拍拍他的头:“乖哦,弟弟!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眼,眼光转向窗外。
雷婷随之望去。窗外是花园,一向由园丁打理,她从未关注。那里能有什么好玩的?疑惑地支起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辜战看着她皱起的小眉头,施舍般地吐出两个字:“虫子。”
“虫子?”那种绿油油、圆滚滚、软趴趴、恶心巴拉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他顶着太阳,就是为了看这个?她这个新弟弟的爱好真奇怪。
往里面挪了挪,她反客为主,笑嘻嘻地道:“上来呀!”
他漆黑的眸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又黑又翘,扇得雷婷心里痒痒的,有一股叫做“既羡且妒”的情绪“咻”地一下窜入了大脑。一个男孩子,居然长那么好看,哼!
看着他慢吞吞地爬上床,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等他躺下了,她立刻凑上前,四肢齐齐出动将他抱住,就像抱住她的米老鼠。他始料不及,抗拒地扭了扭身子。
“不许动!”她凶凶地叫道。
他听话的不动了,抬头看看她故作凶恶的红彤彤的小脸,嘴角动了动,勾起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雷婷顿时眼睛一亮——他笑了耶!他、笑、了!第一次看到他笑耶!
微微放松了对他的束缚,不过仍是抱着他。然后鼻子凑上去深深吸了口气——有阳光的味道耶!就像是,刚刚晒过的被子的温暖味道。
嗯,不错,她喜欢这个味道。
而且他抱起来还很舒服,软软的……嗯,没有米老鼠软。但是米老鼠没有他那样有弹性,而且也不会动呀,更加不会给她倒水倒可乐喝。
搂着再度面无表情的小男孩,雷婷破天荒将午觉一直睡到了傍晚。
“婷婷!”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将她从梦中惊醒。
“妈咪!”看清了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形,雷婷心一跳,有些心虚地唤道,眼神开始游移。忽然记起自己还抱着辜战,她连忙放开,欲盖弥彰地把小手藏在身后,忐忑不安地坐起来,把小脑袋勾到胸口。
不好了!妈咪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过来!”雷妍向雷婷冷声道,没有向小男孩看上一眼。素来娴雅的脸上敛去了温柔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雷婷从未见到过的冷漠,眼神是她难以理解的复杂。
雷婷垂头丧气地爬下床,蹭到她身边,讨好地抱住她的双腿,试探地轻轻拉着她的手,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如同乞怜的小狗:“妈咪,婷婷知道错了,妈咪不要生婷婷的气啦!”
妈咪一直都非常、非常宠爱她,她也早就摸清了妈咪的脾气。平时若是犯了什么错误,只要撒娇地搂住妈咪,淘气地扭来扭去就能逃掉惩罚。但今天,妈咪的脸色好可怕呀,她小小的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有些瑟缩的疼痛,又像要挣破皮肤,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雷妍却立刻甩开了她的小手,冷淡地说道:“你要认他做弟弟,就别再叫我妈咪。”
“妈、妈咪……”妈咪不要她了吗?从来都是面对着雷妍和风细雨温柔宠溺的对待,雷婷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声色俱厉,心底怕极了,紧紧捏着雷妍的衣角,嗫嚅了两声,小嘴扁了扁,眼泪开始打转。她咬住了唇瓣,不肯让它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只是想要个能陪她玩的小伙伴,妈咪却这么生气?弟弟这么乖巧,他有什么不好呢,妈咪这么不喜欢他?
雷妍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温言抚慰眼眸含泪的爱女。她倏地转过身,留下满含眼泪可怜兮兮的雷婷,快步向楼上走去。
*** *** ***
再多留下一秒钟,她怕就会控制不住情绪,爆发出来,惊吓了女儿。
婷婷啊,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如今在这世上仅有的希望,唯一的慰藉。如今,连你也不站在我的身边了吗?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给我带来无数屈辱的孩子,接受了证明你父亲不忠的这个孽种!
那个贱女人夺走了你的父亲,如今,她的儿子,竟然也把你拉拢过去了吗,我唯一的骨肉?瘦削的身形一晃,伸手扶住了墙壁,雷妍微微苦笑起来。
到头来,她什么也剩不下么?除了这身病骨,已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没有任何在她身边的人了么?
辜端,你怎忍心、你怎忍心夺走我最后的慰藉?!
再没有了人前所维持的雍然平静,柔弱的身形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到地上,轻轻颤抖。
*** *** ***
雷婷看妈咪没有理会她,转身离开,眼泪再也忍不住,顿时唰唰流下,她紧紧咬住唇瓣,无声地抽噎。
一双小手轻轻地触着她的脸庞,慢慢拭去她不断流下地眼泪。
她试着平稳住呼吸,拍开那双手,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沙哑着嗓子气势汹汹说道:“我迷眼睛了,不用你帮忙!”
“对不起,婷婷。”他收回了手,轻声说道,神色郑重,完全不似个孩子。
“我自己迷了眼睛,又不关你事,不用你说对不起!再说,我早好了,不用你帮忙!还有,叫姐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雷婷没忘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和权益。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雷婷擦干眼泪,已不似先前那般伤心难过。她揪着男孩的衣襟,不依不饶:“叫姐姐!”她因为他都挨了妈咪的骂,说什么也得捞点本回来。
“……婷婷。”
是了,她真是亏大发了,要不是情况紧急,她赶着要去跟妈咪道歉,没空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也不会一声“姐姐”都没听他叫过,一点本都没捞回来——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雷婷每想起此事,总要扼腕不已。
*** *** ***
不知在走廊上呆坐了多久,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雷妍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是王妈叫她吃饭么?还是那个负心人居然回来了?
他……会回家吗?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就经常借口加班,住在公司——至于真正的去处,呵!此时此刻,也多半是在那个女人那里吧?呵呵……他住在自己另外一个家里,却将那个孽种放在雷家,要她这个“正妻”养育!
但……不对,都不对。这个脚步声很轻,犹豫着、试探着靠近。
“妈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带着哭泣后的沙哑,“妈咪……妈咪还在生婷婷的气吗?婷婷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做个乖宝宝……妈咪……不要生婷婷的气了,好不好?”
雷妍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顿时被女儿触动,无限怜爱和不舍涌上心头。悄悄擦去泪水,她转过头轻轻搂住了女儿:“婷婷……妈咪不是生你的气……妈咪是……”如何、她该如何向女儿解释这一切?
——妈咪怎么忍心生你的气呢?妈咪只是有些失望,有些……害怕。妈咪是害怕连你也失去了啊,宝贝女儿!搂住女儿小小的软软香香的身子,雷妍有些哽咽,眼泪轻轻滑落在女儿柔软的黑发上。
剔透的水珠沿着发丝又滑至雷婷手背上,雷婷惊慌地抬头,手足无措,抬起小手给母亲拭去眼泪,自己却大颗大颗的眼珠扑簌簌掉落衣襟。她不懂妈咪为什么会哭,她好怕。
那一年,雷婷五岁过半六岁不到,刚刚幼儿园毕业,她第一次真正地知道了什么叫害怕,什么叫难过。
02 若能只如初见
九年多后。
课间休息时间,风和私立中学高二年级组某教室,一群花季女孩将宁静内敛的少年层层包围。
“……其实这些题目都有一定规律可循的,喏,你看……这道题和刚才看的那道题很相似,因为没有办法直接推导出结果,所以只能采用反推法。先列出已知结果,再一步步地倒推出满足结论所需的条件……”干净清爽的白色丝质衬衫,端正的黑领结,一身校服中规中矩,却将正伏桌讲解题目的少年衬得异样地沉静温雅。此时的他正手握铅笔,熟练地列出算式,一步步地推导演示。
请教他题目的女生却神游天外,目光早就被他俊秀的脸庞上专注的神情所吸引,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讲解。
将解题过程步步分解,将思考方法抽丝剥茧,俊秀的男生仔细讲解完毕,从题目上移开目光,沉静地看向呈花痴状的求教者时,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隐隐的忍耐:“……这样,这种类似的题目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还有疑问吗?”
“呃……这样啊,懂了,懂了,呵呵!”求教的女生回神,连忙做恍然大悟状,翻看着书本磨蹭着还想再找道题目出来相询,以便在他身边再待上片刻,然而早就有人排在她后面,忙不迭地举起课本:“该我了,该我了!”
“就是,王情,你都问了五道题目了!老师布置的题目你都问个遍了,还要不要自己写作业了?要不回去叫你的家庭教师写去,别老缠着辜同学!”还有人嚼着口香糖,直接了当地开始赶人。
“来来来,辜战,帮我看看这道附加题吧!老师也太残忍了,我们只要及格就好了嘛,干吗还给我们布置什么附加题?”口中抱怨着,一个化着淡妆的女生忙不迭地占据了他身侧的座位,却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非她所愿也,而是众所周知,辜同学有些洁癖,不太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放在常人身上,这或许算得上一个缺点,但放在帅哥身上,却又不得不说是个特点,甚至引得众女变本加厉地喜欢恋慕。
在大部分学生都是富家子弟、成绩基本上一塌糊涂的“风和私立高中”,辜战门门课程优秀不说,还经常出现满分考卷,简直称得上是个神迹。另外,辜同学气质好,脾气也好,彬彬有礼,从不会对人冷语相加,又乐于助人……在脾气多半娇纵自大的同学里,简直是屈指可数的。
若非说要辜同学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的话,大概只能说他的年龄过小了。他比同年级的同学要小上个两三岁,听说是连跳两级的结果——想想就不由要咂舌:两级耶!风和高中的学生们,若不是有家里雄厚的财力,给学校无数赞助做支持,恐怕大都要留无数次级才成。
尽管有这一点不足,但并不妨碍他成为这群情窦已开的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毕竟辜同学身量修长却不孱弱,体育成绩堪称完美。况且辜同学气质沉静,看上去比那些脱缰野马似的男生要沉稳可靠得多。再者说了,姐弟恋又不是不可以,还挺合时尚的呢,那啥香港的艺人不正大炒特炒这个呢嘛!
某女春心砰砰直跳,强抑激动保持矜持的坐姿,含羞带怯地把玩拉了直板的顺滑长发,悄悄转动目光,寻求欣赏帅哥的最佳角度。这可是辜战哎,不把握近距离的机会好好欣赏,简直就是对资源的严重浪费,是要人神共愤、天打雷劈的。
怀着少女的绮思遐想,第二位求教者力持优雅美丽地微笑着,盈盈欲语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在他脸上徘徊。
辜战抬头环顾将他包围的娘子军,黑色眸子淡然无波,只微微勾起唇角,铅笔指向打开的课本:“我们先看这道附加题好了。这种解析几何的题目,常常需要辅助线的帮助……”
沉静的眸子非常自然地垂下,掩住了冷然。
这种学校,学习为末,各家族间小辈们的人际交往才是重头戏。反正也无人指望学生的成绩能够如何如何,大部分人只是混日子,等到了高中毕业,便会被家人送出国去,美其名曰“留学”,混个洋文凭回来。而渡了这层金后,光芒四射地回国,便可顺理成章地继承家族企业。
他对这种风气厌烦之极。若不是有那个人在,他一日也不愿在此耽搁。
而那个人……和周围的这群女孩子并无区别,不思进取,只知玩乐。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就到了“恶劣”的程度。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被牵绊,被紧紧地绑在这个处处散发奢靡堕落气息的学校里。只因为,这里,有她在。
沉静的目光转向窗外,他轻轻地呼出胸中积郁已久的气体,眼底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和其他难解的情绪。
*** *** ***
“小战!”雷家大宅一楼走廊尽头房间的门被人粗鲁地推开,纤细的身影大咧咧地闯进来,将书包直接丢到他的桌上,“今天的作业,替我写了啊!题目我都勾上了。”交代完要事,看也不看房间主人,少女急匆匆地扭头就走,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道:“别忘了,要用我的笔迹哦!”上次不知他是在走神还是在发神经,突然将她的作业写得工整无比,简直比印刷体还要漂亮,在先前一片龙飞凤舞对比下显得格外扎眼,害得她不得不重新换了个作业本。随意地挥挥手,无视房间主人冷漠的俊颜,潇洒地关门离去。
深夜回来,她依然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习惯成自然嘛!她这个小弟习惯晚睡早起,她从来不用担心惊扰他的睡眠。
“作业写好了?”她扯过自己的书包,抽出作业本,垂头检视。
“没有。”少年专注于书本,头都没抬,冷声答道。
“什么?”她声音扬高,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事情,还真是破了天荒——她的小弟,学会拒绝了!而且,居然学以致用地用到了她的身上!
“要做自己做,以后别推到我头上。”少年不去看她气呼呼的模样,近乎不屑地扯起嘴角,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
雷婷睨了他一眼:“呵,今天吃错药了你?以前天天给我写作业,也没见你有什么意见,还不是一样过了好几年?”上次给她写作业就开始不对劲,今天居然还变本加厉了!胆子大了啊,得好好治治才行。
他抬头,冷飕飕的目光扫过她,阒黑的眼眸闪过复杂的情绪。
“我给你写作业,不是为了让你出去约会。”半晌,他冷冷地扔出一句话。
她摆摆手,满不在乎地:“你只管帮我写就是,管我出去做什么!小孩子,不要管大人太多事!”她这个小弟,一直以来,总是近乎沉默地做着她交代的各种事情,了却她的后顾之忧,至于她和什么人出去、做了什么,素来是不过问的——除了今晚。
他沉默了,一时间房间的氛围压抑无比。
雷婷大咧咧地拎起书包:“不写就算了。”
他抬起头,直视她:“你……喜欢他?”一向平静的眼眸有莫测的情绪在闪动。
“喜欢?”她扬眉,似笑非笑地:“谁知道呢?不过是玩玩罢了。”
“玩玩?”他冷哼一声,依旧夹着讥刺,脸色却略微缓和。
“怎么?”雷婷感兴趣地趴在书桌上凑近他,单手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很不屑?”只要他敢说一个“是”字,看她怎么修理他!
他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到他位于额头的、整张脸上唯一的一颗淡红色小小青春痘。啊,她的小弟,也到了该交女朋友的时候了呢。雷婷轻轻一笑,手指轻触他额头,点了几下,说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从来不打算干涉的哦,小战。对我的行径,你倒有意见了?”
辜战扯起唇角,勾出一个莫测的笑意:“我怎敢。”
算他识相!雷婷微微一笑,顺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那就好。”将书包甩在身后,明天再到学校去解决这个问题吧。天天按时交作业,还不只是心情好时做个尊师重道的样子而已?就算一个学期不交作业,老师又敢拿她这种富家子弟如何?
“等等!”少年叫住她,顿了顿,似乎勉为其难地说道:“作业留下吧。”犹如施舍。
背对着他,嘴角扬起得逞的坏笑,转身时雷婷却挑衅地扬起眉,笑得可恶,拖长了腔调答道:“哦?但是,我现在、反、悔、了,这可如何是好呢,小战?”
话语刚落,立刻就看到他面现隐忍,漂亮的黑眸里有火焰熊熊燃烧,给他一向过于平静的神情添了不少生气。她心中便不由一乐,嗬,这么不经逗!同胞姐弟,怎么和她就差了这么多呢!
最后,他定了定心神,白净的脸庞透着恼色,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随你。”
03 相见不如怀念
又十三年后。
某日,夜晚时分。
蓝色跑车婷婷作响,驶过湿润的路面,缓缓停下。
“好了,我回去了,明天见!”没有等男伴发挥绅士风度为她开门,一个年轻女子径自打开车门下来,挥手冲车里人道别,柔发垂肩,巧笑倩兮。
男子也下了车,道:“我送你,有雨呢。”他撑开伞,将她拥入怀中。
女子没有言语,乖巧地偎着男子,由他搂着纤腰,缓缓走向雷家大宅。雨中漫步,柔情四溢。
雨声沥沥,雷家大宅静静地耸立在夜雨中,没有人声,没有犬吠。透过精美的雕花栏杆看去,只有窗户里透出的灯光,说明里面还有着生物的存在。
“咦,有人在啊!谁呀?”护花使者抬眼看去,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从轮廓来看,高而挺拔,背着光,面容隐在浓郁的黑暗里。联想到外界关于她的传言,不由危机感骤升,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探询。在这种夜半时分,看窗前那个男人理所当然的姿态,不会是她的入幕之宾吧?
雷婷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心下些微的诧异,却没表现在脸上,只随口回道:“是我弟弟。”
梁爽放下心来,恋恋不舍地停步:“我在这里看你进去。”
“怎么,没有吻别吗?”雷婷小鸟依人地环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精心装扮过的小脸魅惑十足。
梁爽片刻失神,微微俯身,热烈地印上她嫣红的诱惑的唇瓣,手掌滑过她的削肩,移至弱柳纤腰,更拉近二人距离。
雷婷本就短小合身的上装因他的动作而掀起,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腰肢,落入辜战冷锐的眼中。他盯着雨中忘情相拥的两人,瞳眸微眯,轻哼一声。
按住梁爽不安分地向上移动的手,雷婷脱身出来,抚了抚凌乱的头发,笑道:“好了,我真的要进去喽!别忘了明天的约会哦!”亲昵地拍拍他的脸,再踮起脚尖,抚慰地轻吻他脸颊,才转身走进雷家大宅。
“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我房里做什么?”随手把包包丢在沙发上,雷婷打开衣橱,在一排排衣服间逡巡。
眼前的她的这个小弟,出国一年多几乎杳无音讯,没有电话,没有来信,更加没有使用E-Mail、MSN等现代网络通讯。甚至在过年的时候,也没有传来一句问候,害得她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冷清的大年夜。她还以为再等个三两年,大可直接奔往公安局申请,宣告他成为失踪人口。结果事实证明,他好得很,大概只是懒得和家里联系而已——确切的说,是懒得跟“雷家”联系。唉,想想真有些自伤自怜呢——同胞兄弟待自己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不过,他既如此,那自己呢,又如何?反省自身,似乎也并没有指责他的立场。
慢条斯理地拉上窗帘,辜战慢慢地转过身,神情淡漠。
一别经年,他瘦了一点,嗯,估计是西餐不大对胃口;肤色不如以往白皙,应该是在迈阿密享受了不少的日光浴。想到这里,雷婷眼光转向他难得敞开了两颗纽扣的领口,暗暗比对,认为那里肤色的确较以前为深。但他的神情没变,端正沉稳,一如往日。他淡淡开口,清冷的嗓音舒缓而平静,在她听来,那里面却似乎有着指责和不屑。
“那人是谁?”
“哪个?”对他的臭脸早就司空见惯,雷婷随口应道。她现在心情还不错,新男友还处于新鲜期,比较令人满意。所以她没有介意他未经允许就闯进她的房间的举动,也没有计较他戴着的无味面具。伸手取下一件红色丝质睡衣仍在床上,继续搜寻。
“送你回来的那个。”
“那个?哦,一个男人而已。”雷婷漫不经心,随口答道。伸手拿出一套黑色的性感内衣拎在手上端详,根本不介意房里还有一个男人在盯着她看。
“一个男人?”他缓缓重复一遍,语调微扬,夹着冷锐的刺,凉凉地,“又是你的新男友?第几任?”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如果没有漏网之鱼,如果他的数学没有差到连一百以内的数字都会数错的话,是第三十八任。
“第几任?”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看他,漫不经心,“我哪儿还记得。不过你要是知道的话,告诉我也无妨。我先想想吧,好像……三十多个的样子——哎呀,才这么少,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难道是……我太纯情了,以至于进展太慢?我可一直在期待着第一百位的出现,相信到时老头一定会以我为荣的。”轻笑了一声,等待身后那人的驳斥——简直是在期待了,太久没逗这个小弟,她真是相当地怀念呢。
“你——”
“怎么?”雷婷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紧绷的脸,淡淡扬眉,好心地接下去:“水性杨花,轻薄放浪,还是不知羞耻?”耸耸肩,无视于他瞬间阴冷的神色,神色自若继续道:“这些词实在没新意,我在外面已经听厌了。拜托你有点创意,换个说法,如何?不如就……‘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如何,我亲爱的弟弟?这多文言,很怀古的呢。再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问这种白痴问题?”
出现在她身边的适龄男人,不是男友还能是什么?自她少女时期起到现在,好歹也在她身边耳闻目染了那么多年,她还以为他早就习以为常才是。至少,不应该如此大惊小怪。
辜战大步走过来,重重坐进她身旁的沙发,抿起唇一言不发。
随手拨拨湿漉漉的及肩青丝,有细小的雨珠顺着发丝滑落,溅上了他的唇角。雷婷微微躬身,不太认真地伸指为他抚去,而后拎起睡衣,在他眼前晃晃,笑着看向不速之客:“先出去回避一下如何?我要换衣服。”
修长优雅的身影动了动,却只是舒服地靠向沙发背。
他既如此,雷婷也不勉强。今天心情真是难得的好呢。转个身,背对着他,不甚介意地脱下无袖上装和迷你裙,穿上睡衣。
薄薄的丝质睡衣并没有太多遮掩的效果,红色的内衣若隐若现,纤细的身姿几乎一览无余。坐在梳妆台前,拧开卸装液,雷婷老练地开始卸装。
“你可真是‘博爱’啊……”他在身后凉凉地说道,接着是一声哼笑。
雷婷循声望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着她的相册,眉头微蹙,一脸的不屑。
忙着卸下防水唇膏,她有些口齿不清:“过奖过奖。那边柜子里还有更多独家合照,在报纸上可是看不到的哦……你慢慢欣赏好了,顺便帮我数数到底有几个人。”拖着长音说完,满意地看到他眉间又现隐忍之色。
因为不曾在意过,也就从未刻意将诸位前男友的照片销毁,就这么随手一放,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忘了竟然还“保存”着这些照片。
“……”他嘴唇动了动,终归还是不发一语。
“哦,对了,以后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调笑归调笑,该说明的还是要说明。老头极少回来,也从来不进她的房间,辜战又不在家,所以她的房门都是大开的,以便通风。不过既然他回来了,她还是改改好了。
卸妆完毕,雷婷非常满意自己的速度,愈来愈神速了。
“爸都不管你这个?”辜战皱起眉,扬了扬手中的相册。
“管我?——老头?”看来是与现实脱节太久,老头出现在这里的频率,小战早就给忘了吧?雷婷在他身边坐下,似笑非笑:“我只是继承了他的品性而已。老头要不是和我一样,今天又怎会有你坐在这里,还来指责我的不是?对不对,我亲爱的‘弟弟’?”
她好笑地拍拍他的脸颊,继续道:“所以,你应该感谢,而不是谴责,他有‘风流’这项特质。而我,不过是将之发扬光大而已。反倒是你,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带女人回家嘛!嗯~~”
她托着下巴,侧过头,上下打量他微现清瘦却越发英气逼人的脸庞,黑瞳蕴亮,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笑,有些不怀好意。
“——歹竹出好笋!辜家有你这样一个圣人,真是……”轻佻地打个口哨,挑起眉,雷婷轻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老头生的——”
他轻哼一声,淡淡道:“反正本来就不是。”
雷婷笑了笑,道:“啊哟,老头都承认,你否认也无效!——对外声称你是养子,就让你这么耿耿于怀啊……哈,男子汉大丈夫,气度也太小了点。”
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一瞥下,见他瞳眸半垂,有种说不出的深沉和……邪魅,不由微微心惊,旋即暗笑自己胆小,竟会觉得相识二十年的熟人,只是换了个角度,换了个表情,看上去竟陌生无比!
轻轻咳了声,她扬唇轻笑,转移话题道:“……啊,你不会是gay吧,老头会伤心死的。他这么大年纪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可能比较困难……不过,他也未必会伤心欲绝,说不定我们两个还有很多互不相识的兄弟姐妹,都在排队等着给他继承这个伟大的姓氏,这也说不定哦,对吧小战?”
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均匀地涂满了淡紫的蔻丹,轻轻地滑过他英俊的脸庞,邪气地魅惑。他和老头年轻时一样,都是千挑万选难得其一的相貌。只可惜这般难得一见的俊颜,却自小时候起便鲜有生动的表情,啧,多暴殄天物啊。
他抿了抿冷淡的薄唇,神情一瞬间由难测转为冰冷。雷婷不由又是唇角微勾:真是忍俊不禁啊,这个幼弟,逗起来还是那么地……好玩!人说,三岁看老。这话果然不假。他三岁的模样,她是无从揣度,但自从他四岁多到现在,还真是……一如既往,经不得她逗啊!
他纹丝不动,任由细长的手指滑至薄唇凝住。那唇,连本该柔和的线条,也嫌冷薄。轻轻点了点,收回食指,她恶意一笑,嫣红的薄唇蕴着轻佻,“小战,你不趁年轻去谈场恋爱,逗逗小姑娘、调戏调戏小媳妇什么的,真是辜负了这副美艳皮囊啊!”
他眸光遽沉,轻哼一声,说道:“惟利是图,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正是商人本色?你该欣赏才是。”
雷婷闻言顿时一愣。在她二十多年的记忆里,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论是其童年还是少年还是青年时期,都鲜有什么情绪表露。认真、严肃,才是他的生活方式——在她看来,则是古板。此刻,他是在……说笑?
——辜战也会说笑?虽然这笑话很冷,雷婷心底却仍忍不住一声喟叹。果然,世界在改变,人也在改变。万恶的资本主义无情地摧残了社会主义纯洁的幼苗,居然连也小战也未能出淤泥而不染。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生哲学了,辜先生。人生该当及时享乐,又怎堪营营苟苟,汲汲于名利,而空负了这大好人生的风光霁月,良辰美景?你就担着你那肥水过一辈子好了,只怕某人不同意。”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说“某人”,“某人”就到,手机欢快响起。
雷婷扑向包包,接起手机:“爹地?没人应门?知道了,我这就开门。”
打开另一个衣橱,拿出一件式样保守白色棉质睡衣,利索地换下身上那件,暗地叹了口气。背后隐约又有冷哼声传来,她头也不回,低低笑道:“怎么,还看不惯?小战,好歹我们二十几年几乎形影不离,就算我是变色龙,你也该早就看得麻木了才对啊。”
没有听到他回应,但想必又在心里冷哼一声了。
两人性子南辕北辙,兜在一块长了二十多年,谁也没有改变谁,谁也没有能力影响谁——这一点倒是挺相象,都和老头一样,老顽固。雷婷暗地讥笑一声,起身下楼。
04 被逼婚的感觉
“怎么家里只有你们两个?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连王妈也不在?”辜端环顾空荡荡的客厅。他唇角有着微微斜下的岁月印记,昭示着主人强硬的个性,脸色红润,看着也就五十来岁未到花甲的模样,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虽已年华逝去却依旧耐看的脸上洋溢着成功男人的意气风发,微微发灰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偏向后梳,冷峻的面孔在看到一双儿女时放松下来。
雷婷耸耸肩,笑着回答:“本来家里只有我一个,我就放他们一段时间探亲假了——我是多么温柔体贴呀,对吧,爹地?”她撒娇地环住辜端的肩,笑嘻嘻地邀功。
“是,那是当然,我的乖女儿最贴心了!”辜端笑着拍拍她的脸,转向儿子,道:“你几时回来的?也没通知一下公司。打电话回家了没有?”这个“家”,自然指的是“辜家”而非“雷家”。
“下午。还没。”辜战平静地回答,无一丝愧疚。
“爹地,你饿不饿?今天我就亲自下厨,你们今晚有口福了……”雷婷笑着走向厨房。
每隔一段时间,短则一周,长达月余,全家——全部成员其实也只有三人——就会或在酒店,或在家中,团团围坐,吃上一次团圆饭,以便交流并增进感情。这是老头定下的规矩,虽然参加饭局的其他二人并未真正认同它的初衷。
今天辜战甫回国,老头便好巧不巧地回到雷家,而不是在他那个家里享受生活,肯定有事和辜战商量,她没兴趣听。回避一下,双方都正中下怀。
“我打下手。”辜战起身,跟了过来。
“不用,很快的。你陪爹地吧。”雷婷看看他一如既往中规中矩的白色丝质衬衫,挥手让他回去客厅。
“爹地,趁热快吃吧。尝尝你女儿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过了不久,雷婷笑着布上四菜一汤,有些自鸣得意。
辜端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最近有在练习,没有搁下。”
“那是自然!我男朋友最喜欢我做的菜了。我这是为婚后生活做准备呢,爹地!现在这个年代,很少有我这种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妻良母了——你女儿我绝对是凤毛麟角、百里挑一呢!”解下围裙,雷婷笑盈盈地入座。
“是呀,贤妻良母!”辜端笑着瞪她一眼,“你如果不是换男友那么勤快的话,离那一天倒是不远了。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再不定下来,看你怎么当贤‘妻’良‘母’!”他面色一整,规劝又满含期待地看着雷婷。
辜战轻哼了一声,顿时转移了辜端的炮口。“还有你,你只比你姐小一岁,学业有成,事业得意,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要不改天我约你梁伯伯吃个饭,你也来吧。”
“我不需要。”他平静答道。
“不需要?”辜端火大地看着儿子无动于衷的模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还小吗,二十大几的人了,早该成家立业!不需要?哼,你不需要,我和你妈可急着要呢!我像你这么大时,早就结婚了!”
雷婷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
“咳,好,不提我的事。”辜端顿了顿,雷妍是婷婷唯一的忌讳,即使他是她的父亲,也极少在她面前提起,立时转了个弯儿,“你看和你们一般大的人,都已经为人父母!我也就不对你要求那么高了。”他语气微微软化,“但是——你就不能哪怕带个女朋友来回来给我看看?”
“三十而立。”辜战依然平静地回答。有问必答,有礼恭谨,可是依旧略显疏离。即使是面对着父亲,他也客气得过于礼貌。
“在‘立’之前你也要准备一下,先坐起身来,找一个女朋友打铺垫啊!从明天开始,你就天天给我去吃相亲宴,吃到你定下来为止!”辜端搁下筷子,没心情吃饭了。
“我心有所属,不劳爸费心。”辜战想了想,换了个他比较好接受的回答。
“谁?带来给爸瞧瞧!”辜端立刻笑逐颜开。
“还是算了吧,恐怕您会接受不了。”辜战放下筷子,不着痕迹地转移他开火的目标,“我吃完了。您还是先关心一下‘姐’吧。她可比我难缠多了。”
“死小子!”辜端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转向自顾自用饭的雷婷,又道:“你弟弟说得也对。你比他大,又是女孩子,还是及早嫁人好啊!不然越往后,越难找到合适的人哪。”
“这个……爹地你就放心吧。”雷婷笑笑。想要冠上“雷婷丈夫”名号的男人不知凡几,她的行情素来不差,才不在乎老头的危言耸听。
辜端看着她,欲言又止:“婷婷——”
“嗯?”她抬起头。
“外面……我听到谣言,说你……”
她挑起眉,直视着他,不言不语。
“许是那些媒体捕风捉影,对你的作风,嗯,有点误解……是误解吧?”多年来,报纸杂志有关她的绯闻满天飞,评论也难免有些尖酸刻薄。可是在家里,她从来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女儿,是他的骄傲。虽然男友稍微多了那么一点,更新频率也稍微勤快了那么一点,但……会像传言中那么不堪吗?纵使篇篇报道都有照片为证,证据确凿,他还是不愿相信。憋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你觉得呢?”雷婷耸耸肩,微微一笑,继续吃饭。
辜端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是早些结婚吧,省得传得绘声绘色的,于你、于雷氏集团影响都不好。”
哦?这倒有意思了。雷婷从来都不认为她的私生活会和雷氏关系这么密切。而事实也是:她的私生活并未给雷氏的商业往来、经营利益带来丝毫损害。
“眼下和你交往的是谁?”
“梁爽。”
“梁爽?你梁伯伯的儿子?”辜端一下子来了兴致。
“不是。同名同姓。”兔子不吃窝边草,她没有染指熟人或是旧时相识的爱好。更何况,她都很多年没见过梁爽了,根本不知道他是圆是扁,对他有没有兴趣都二说呢。
“如果感觉不错呢,你就好好和他谈谈恋爱,别再那么快就分手了。老是换男朋友,对你风评不好。”辜端叹息,徒劳无功地劝道。
“爹地,我们说好的,三十岁之前我都是自由的。”雷婷微笑提醒他。至于三十岁之后嘛,唔,她会考虑是否要降低更新男友的频率——等她没了这种兴致之后,她会考虑的。换男朋友风评不好?呵呵,那么,不知……换丈夫的风评,却又如何?唇角勾笑,她不太认真地想。
“三十岁之约吗?我是不是可以要求同等的待遇?”楼上传来辜战的声音。厅里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他倚着栏杆,目光微敛,俯视着他们。自雷妍去世后,辜战将房间搬到了雷婷房间的对面,也不知他是刚刚自房间出来还是一直待在那里。
“恐怕爹地等不及了,亲爱的辜先生。”雷婷唇角微勾。
老头很看重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想做辜战夫人,首先身体素质要好、其次心理素质也要好。老头一定很赞成辜战的老婆加入超生游击队。再不然的话,最好辜战“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多多包养几个情妇、小蜜,传承辜家纵使辈辈人勤奋努力、却一直不太旺盛的香火。
“那么,这契约就延续我的一生好了。”他无所谓地提供第二个选择。
“你——”辜端瞪着他,“你想气死我吗?”
“抱歉,爸。如果您只是想急着抱孙子的话,我不介意收养一个。”
“你——”辜端被气得险些语无伦次,看着儿子居高临下冷峻坚持的面容,最终狠狠吸了几口气,选择妥协,以免真被气出毛病来,“好,三十岁之前你同样是自由的。”不就是三年吗?忍了!反正,老爷子我二十几年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年了。
“谢谢。”辜战眼光扫过坐观好戏的雷婷,转身就要回房。
“等等!”辜端连忙叫住他,“你什么时候到公司上班?”
辜战顿住脚步,很有耐心地说道:“爸,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你下来,我们需要好好地谈谈。”
辜战顿了顿,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含笑不语的雷婷,依言下楼。
“你知道,雷氏集团现在还是我和婷婷在打理。现在的商品经济竞争很激烈,虽然我们的业绩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大环境,又是通胀又是危机的,唉!咱们这行,对手又都在虎视眈眈。我年纪大了,退休也就在这几年。婷婷虽然也在市场中锻炼了几年,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精力体力都有限。我要是退休了,谁来主持大局,雷氏该怎么发展?你读了企业管理的博士学位出来,就拿着那张纸头花花绿绿好看吗?再说,从你提出的建议、做出的决策看,能力不输婷婷,为什么偏偏不肯到公司上班?”
雷婷静坐一旁,似笑非笑。听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看老头也不会再动筷了,便起身收拾。老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听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比猪油还要腻了。老头和辜战之间的这场持久战,时时小规模爆发,总是辜战略胜一筹,相信今天也不例外。
“爸,那几件事我只是在帮帮忙而已,主要还是婷婷的功劳。”辜战也起身收拾碗筷,“我不喜欢经商。另外,爸,我同样也是个医学博士。”
“我知道你是医学博——你放下。男子汉大丈夫,洗锅刷碗,还有男人气概吗?”辜端话锋一转,很“男子气概”地大手一挥。
“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爹地,他是在尊敬比他年长的我,这可是美德,你应该鼓励他的呢!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好找,这么尊老爱幼的人可不多了。”雷婷笑着接口。想想也是,如今的世界污染一日重过一日,基因突变此起彼伏,凭空出现了无数曾经稀奇古怪的生物。
“唉,这个就算了,算了……你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可是,小战,那个医院有什么好的,你倒是说说看!整天一股消毒水味道,到处都是细菌病毒,病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还要三班倒轮休、累个半死!你说不喜欢经商,那好,你倒是说说,你又喜欢医院的哪一点,非要做医生,啊?”他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等着这个脾气古怪的儿子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有条不紊地把碗碟放入洗碗机,辜战沉思片刻,最终答道:“……救死扶伤。”过了一会儿,又道:“另外,爸,我主要是一个心脏外科医生,病人没有缺胳膊少腿。”
雷婷轻笑出来,打圆场道:“爹地,恐怕他是习惯了医院的味道。还有,我猜啊,那里能让他找到救世主的感觉。只要一刀在手,就一切搞定!说不定他还随身携带手术刀呢,天天枕着它才能入眠。”
“嗯?”辜端一愣,旋即摆摆手,“婷婷你少插科打诨地帮这小子说话,他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你还给他撑腰……”
辜战静默片刻,明智地不做任何辩驳,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上楼休息了。”
这一次的战争,依旧是辜战胜出。雷婷早就知道,不会有奇迹出现的。
05 巧遇男友劈腿
乱世佳人酒吧。
这个城市里最有名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所在。
有人借酒发疯,而后被服务员有技巧地制止;有人孤饮自酌,在角落里自得其乐;有人情绪激昂,迪厅里疯狂的音乐极其适合放纵地蹦跳;有人只想寻欢作乐、风流快活,钢管舞区每时每刻都有演出;色情服务在这里是公开的秘密,谁会管它?只要大家各得其乐,谁来管这个闲事?如果赌兴大发,也自有赌区任君一掷千金、纵横赌场……总之,只要你有找乐子的需求,而这乐子只要不是杀人越货、走私贩毒,只要来到“乱世佳人”,就决不会败兴而归。当然,为此付出的,是不菲的费用。
雷婷单手支在吧台上,慵懒的身影溢着难以言喻的妩媚,她抚了抚额发,冲吧台里面背向着她正在调酒的人道:“给我一杯……唔,随便什么红酒吧。”看看身侧默立的挺拔身影,勉强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红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人讶异地转过身,“我没听错吧?还是你脑袋坏掉了?”嫣红的薄唇微微扬起,调酒师兼老板的女子似笑非笑,妩媚而雅致的面孔掩不住诧异。
“没错。”雷婷将脸埋在双手中,低声哀叹。
她只是要了红酒而已,身边那位居然还是用不赞同的眼神瞪她。——红酒,只是红酒啊!唉唉,如果辜战知道她以前点酒绝非如此含蓄,而且绝对不是优雅地轻斟慢饮,而是一杯接一杯,他会不会愤而拂袖离去?真是……太刻板了,和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呢。去了一趟大洋彼岸的花花世界,居然还能顽固不化。或许,本就不该拉他到这里来的。
可能是她手下的人才太好用的原因,她这两天太闲,精力过剩,难以入眠。干脆爬起来,开了爱车沿着环湖大道跑了两圈,不知不觉开到市医院附近,便索性顺便接他下夜班。其实那也不算是夜班。他是不用上夜班的,如果不是有临时的大手术要做的话。他是市立医院里有名的青年才俊,人品俊雅,医术高超,如果不是因为碍于工龄限制,不能明目张胆地连续跳级,他早就能成为主任医师了——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吧,毕竟规定是死的,人这种生物可是活络得很哪。再往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着院长的位子前进,康庄大道,金碧辉煌,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
在医院里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他从手术室里出来,她倒有些困顿了。一路过来,还是他这个在手术室里站了一天的人负责驾驶——也不知算不算疲劳驾驶,反正就算被吊销的话,也不会是她的驾照。本来打算一直开回雷家大宅,偏偏在路过乱世佳人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么,禁不住好奇还有一丝丝所谓郁卒,就拖着他进来了,无视于他黑着的一张脸。结果证明,她的一意孤行,根本就是自找罪受。
红酒嘛……花弄影目光扫过雷婷身后的男人,微微一笑,没有再接口,依言端来一杯。
“哦,对了,再来一杯……”抿起了唇,雷婷实在拿捏不住是该点可乐还是其他什么饮料。只记得小时候的他经常抱着一瓶瓶的可乐,但现在,虽然同住,雷婷突然发现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唯一的小弟。出去了那么久,谁能说得准他现在的爱好呢?
“一杯水,谢谢。”辜战接口,向花弄影点头致谢。
目光再次飘过他身上,花弄影嘴角扬起莫测的笑意,可惜雷婷没有注意到她诡谲的神色。只是一杯水啊……她开这家乱世佳人几年了,上千个日夜,形形色色的客人,他是唯一一个要白开水的,也是婷婷带来的那么多男人里面看上去最,嗯,最顺眼的一个。好吧,就一杯水好了。
坐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辜战慢慢地喝完了那杯白水,靠在椅背上放松紧张了一天的神经和身躯。灯光不停地旋转,色调斑斓炫目,亮度却极低,一个个在桌间穿梭的人看上去只是黑色的移动的一团影子。即使只隔着一张手臂宽的小方桌,他也只能勉强分辨出她的五官和某些表情。
“红酒啊……”雷婷哀怨地低叹一声,有些不甘心地抿下一小口。
灯光是照例的暧昧不清,却不妨碍她感受他的目光。那里面依旧有着不赞同,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累了?还要到酒吧来干吗?”移开摆在桌上的玫瑰花瓶,他微微凑过头,看着她有些昏昏欲睡的小脸,眉头微锁,神色隐隐透着不悦。
“关心一下我的男朋友在子夜时分到这里来,有什么要事;看我能不能做一朵解语花,为他分忧解愁。”雷婷微勾起唇角,懒洋洋的笑容有些轻佻,有些讥刺。
“梁爽?”他直觉地抬头眯眼看向昏暗的舞池。
“不用看了,你找不到的。”乱世佳人的地形非常复杂——也就是说到处都是包厢、隔开的私人空间等等,再加上赌场、钢管舞区之类。想在那么多攒动的人头中找出具体的某一个来,真的很不容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雷婷轻咬嘴唇,思虑了许久,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起身向吧台走去。
跟着雷婷和花弄影走进一个房间之后,辜战难得地瞠目结舌了。
那个房间里,一整面墙上充斥着各个画面,有人在某一方屏幕里颠狂般地狂热劲舞,有人在另外一个屏幕里调着情,娇艳的女郎在第三个屏幕里扭动着煽情而火辣的身躯,纤长细嫩的手指诱惑力十足地虚抚过丰满的胸臀,惹得台下的男人们阵阵放浪形骸的大笑……视线流转,辜战甚至看到一个屏幕里有着一对热烈纠缠的身躯。原来,这个酒吧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啊,而且是具备夜视功能、分辨率极高、焦距可调、远近皆宜的高科技产品——辜战轻轻皱眉,默默地转身走出房间。
雷婷却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仔细辨认着每个屏幕上的面孔。虽然人潮拥挤,并不太好分辨,但是比起在舞池里直接寻找,却要方便清晰许多了。
“你在找什么人?”花弄影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玉手轻托香腮,懒懒散散地问道。
“男朋友。”雷婷头也不回。某个镜头闪过,是灯光划过某片区域,她又看到了那张面孔,有点像,再看一遍以便确认……
“你男朋友?”花弄影感兴趣地扬眉,“我认不认识?说说看,可以帮你找一下哦。”
“不认识。”才交往不到一个月而已,怎么会带给她看。
花弄影耸耸肩,不以为意,微微笑道:“真是无情啊,婷婷,好歹修饰一下语气词句,别让我感觉那么受伤嘛!不过,先前,我倒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谁?”看到她冲门外的身影扬扬下巴,雷婷失笑,“别开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眼角余光又在那方屏幕中看到了目标,向外走去,边道:“我要去好好关注一下我男朋友了,多谢了啊。”
花弄影目送他们离去,唇角勾起玩味的笑。
去吧台拎了一瓶红酒,雷婷另行找了个昏暗的角落,随意地瞟着眼前晃动着的具具身躯,摇着第二杯红酒,浅笑道:“本来我还想哪天带他过来的呢,结果他自己发现了这个……这个好玩的地方。古人的话果然是真的,英雄所见总是略同。”
“不去找他?”淡抿薄唇,清明的眸子盯着她有些萧瑟的神情,讶异于她口气的轻描淡写。那种冷淡的口吻,跟她的神情并不相符。
“他正跟别人舞得尽兴呢,我干吗现在上去凑热闹。”雷婷懒懒地靠向椅背,视线锁住舞池中的一具显然极端投入的身躯。
辜战没有回应,只在她伸手打算再为自己倒酒的时候,按住她的手。他的手微凉,在喧闹郁燥的夏夜颇为舒服。手指修长而灵活,手掌微瘦,却轻而易举地包住了她的整只手掌。他轻轻压着她的手,虎口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并不用力,却恰好让她不能挣脱。
“辜战,你今天没事吧?”雷婷古怪地看着他,“老头都不我管我这个的。”更何况,今天她真的收敛了很多,只是在喝红酒,红酒啊!
“他不管,我管。”话语简洁,干净利索,又很理所当然。
雷婷轻皱眉头,旋即又笑起来,凤眸微眯,神情迷离:“呃,好吧,今天就听你这个医生的。我真怕你会从酒的原料、酿制过程说起,一直说到它的成分、作用,再说到对个人的危害、对家庭的危害、对社会的危害,直到我敬而远之,今生从此滴酒不沾。”往舞池中看去,她说得有点心不在焉。呵,还真是第一次捉到男友红杏出墙呢,她倒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嫉妒吗?好像没有,倒是一股被背叛的不悦和……轻辱……丝丝缠绕着心脏,不舒服。
辜战不屑地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的碎碎念,伸手探触她脸颊,感到指腹传来的热力,又仔细地看了她眼睛一眼,很专业地判断:“你喝多了。”
雷婷不在意地轻笑:“我酒量好得很,你大可放心。”多年酒场上锻炼下来,再加上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喝酒天赋,她还从来没有尝过宿醉的滋味。
酒吧的侍者这时走了过来,将一杯淡绿色的鸡尾酒摆在她的面前,道:“老板请客。”
雷婷伸手欲拿,无奈又被辜战按住。低声叹了口气,她笑问侍者:“她没说什么?”花弄影居然送酒给她?难道说——是在看好戏?她不过是捉了一下男友的出轨而已,又有何好戏好看?
“说了。”侍者忍笑回答,“老板说,‘聊表慰问’。婷婷——”辜战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侍者恍若未觉,憋着笑意,明目张胆地出卖了自己的衣食父母:“老板的表情很诡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你可要小心了。”
雷婷笑着道谢,瞥到辜战似乎心有旁骛,趁机伸出左手去,成功将杯子端在手中。
辜战只来得及瞪她一眼,就看到她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潇洒地将杯口倒置,在他眼前左右摇晃,炫耀地笑着,眼底带着微许阴谋得逞的狡诈和得意:“我今天都已经失恋了,辜先生你就大发慈悲,通融一下,让我喝了别人的慰问酒吧——今日一醉解千愁,管它明日苦与忧。”真想对影邀月,弃履散发,击节而歌,那样才够气氛——但是不行,花花会因为她吓跑客人而对她磨刀霍霍的。
“你在伤心?”辜战眸色转深。
“伤心?没错。我刚刚发现男朋友脚踏两只船,当然伤心了。”雷婷的眼神有些游离,似笑非笑,慢悠悠地说道:“比方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女朋友,在别人怀里小鸟依人巧笑倩兮,你难道还会兴高采烈、敲锣打鼓与天同庆吗?”
“不会。”很直截了当的回答。
“就是吧。任谁都不会那么大方的,我是个俗人,自然不例外。所以,你就当我在争风吃醋好了。”叹了口气,起身拉起他的手,“小战,陪我去跳舞吧。”
他动也不动,摆明了拒绝。
“随你。”雷婷走向舞池,疯狂地旋转,扭动着身躯,与人们肩擦臂磨,跟着狂野的节奏,释放所有情绪。
不出几分钟,雷婷被搂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你喝多了,我们回家吧。”
看着辜战认真的表情,雷婷轻笑,几乎是在撒娇地低喃:“我真的没喝多,相信我。小战,你就陪我跳跳舞吧……”不由分说地环住他的腰,跟上节奏。
It's the story of my life
It's how it always begins
I see you once
I see you twice
I got a taste of paradise
It's not as easy as it seems
狂野热烈的拉丁风格歌曲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掀起狂热的情潮。
某个角落里有镁光灯闪过,留下这昏暗暧昧的证据。
雷婷漫不经心地瞟过去,看到多天来经常看到的一个身形。从蹩脚的跟踪技术、摄影器材和偷拍地点的错误选择来看,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娱乐记者。懒懒地勾起薄唇,纤柔的手臂轻轻搭上辜战脖颈,侧脸贴上他的胸膛,身躯则更加柔顺地偎近他怀中。
跟踪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这种镜头?她虽非君子,却向来都有成人之美的美德。光线这么晦暗而闪烁不定,舞池如此纷乱,拍出来照片也是那种朦朦胧胧的效果,估计大家会更起劲地猜测,她的新猎物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么,请吧,就请尽情地猜测吧,算是她成全这个小小娱记的首次狩猎。
06 只许我负他人
头偎在辜战胸前,可以轻易地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着的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并不好闻,还夹杂着阳光的味道,这两种味道混合起来,便是辜战标志性的特点,一如往常地,令她倍感熟悉而心神平静。
忽然之间,灯光大盛而缤纷,音乐的鼓点也狂热起来。
Lady, I'm your one night man
Come with me and take a chance
You won't forget it
Never regret it
I can promise you that
Lady give me one last dance
Give me,give me,give me all you can
雷婷目光流转,看到几步之遥的地方熟悉的身影,正跟一个身材曼妙、打扮惹火、令男人想入非非的女孩舞得起劲,唔,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还正好可以看到他正摸着人家的俏臀大吃豆腐,摇头晃脑,意乱情迷。
几个旋身,靠近他们,雷婷含笑冲梁爽点头致意,看到瞬间他的脸色由原本的意乱情迷转为惊惶失色,似是措手不及。只是……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梁爽立刻收回手,推开女伴主动热情的火辣身躯,走到她跟前,讷讷地道:“婷婷,我——”
“我知道,玩玩嘛。”雷婷点头,似是漫不经心地牵着辜战的手。
“我们去旁边说话吧。”看看身边不时涌过的人群,梁爽定了定心神,指着幽暗的角落。
任由辜战揽住她的肩,雷婷从容地走过去。
“婷婷……我,嗯,是听一个朋友说这里氛围很不错,最近工作压力大,才来放松一下的。你别误会,我平时不到酒吧来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婷婷!”平日塑造的稳重、顾家的好男人形象危在旦夕,梁爽连忙解释。
雷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她这个女朋友不够称职,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压力,并及时予以缓解和疏导。轻轻抚着脸颊,只觉得烫手。她喝酒是从不会如此的呀,今天倒有些特别了,不会是突然酒精过敏吧?
“嗯,那她是——”雷婷抬起下巴,目视那个女孩,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作为女友,不知是否应该如此表态,以示拈酸吃醋,才符合男友爬墙的状况?
“哦……一个、一个,呃,朋友。”梁爽目光游离,面上尴尬,心底暗自庆幸灯光昏暗迷离,可以掩饰不少心虚和尴尬。
朋友吗?真是比她这个女朋友还要亲密呢……
雷婷自认生活或许堕落,但应该还不到糜烂的地步。虽然男友一个接一个,但至少她绝不会脚踏两条船。
“这位是……”梁爽目光瞟到辜战身上,看他理所当然地搂着雷婷的腰,而她神情自然,不是自然而然到没有意识到此点,就是故意气他了。他们交往一月有余,他清楚她身侧并无如此熟稔随意的男人——那么,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他暗地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力挽狂澜的自信,脑中飞快地编织可信的谎言。
“他么……”雷婷似笑非笑地与辜战对视一眼,把手伸到嘴边轻咳一声,遮住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介绍:“我男朋友。”
“什么?”梁爽一怔,以为这是她无心气话,当下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她,“婷婷,别说气话。”
雷婷唇角微扬,轻笑:“气话?我从来不说气话,我都是直接报复的。”说气话又有何用?远不如直接行动来得干脆,来得爽快,也更有效果——一如商场的争斗,气话于事无补。
“那你置我这个男友于何地!”梁爽十指紧紧按在桌面,身子前倾,灼灼地盯着她,极力克制。
“男友?”雷婷讶异地挑眉,“啊,我们还没分手吗?那我现在说好了——我们分手吧。”有故意要气他的成分在里面,欲逞一时之快,但思绪似乎的确有些恍惚了。
“婷婷……”梁爽倒一时间猝不及防。亿万家财,乘龙快婿……他只做了一个月的美梦,甚至还没得及发展到床上的地步,便被她淘汰吗?他家境也算殷实,但是,跟雷氏集团雄厚的实力却是云泥之别。还以为能够攀上这株高枝,从此一飞冲天……
“不打扰你去和你那位朋友的放松了,请。”雷婷笑着比了一个不送的手势,看着他不甘不信的表情,娇媚的眼眸闪过淡淡的讥刺,白皙臂膀轻轻勾住辜战的脖子,仰头吻上他微凉的唇。
辜战一怔,而后一向平静的瞳眸微微转沉,将她锁入怀中,凉淡的薄唇微启,配合地任由她肆意为之。
梁爽喷火的眸子狠狠瞪了眼热切拥吻的二人,哼了一声,忿而起身离去。辜战目送他远去,淡淡扯起嘴角。
雷婷轻轻推他,辜战身躯纹丝不动,手臂略收,一直没有动弹的唇却轻轻含住她刚抽离的唇瓣,慢条斯理地轻吮。雷婷呆了一呆,竟忘了继续推开,就这么将手放在他肩头,无力地抵着。唇有些酥麻,似乎一直麻到了心里,鼻间尽是他的气息,热烈而令她彷徨。这真的是小战吗?心里跟擂鼓似的,她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喧嚣。
片刻怔忡过后,雷婷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正好好地坐在各自座椅上,离了一臂之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辜战清冷地盯着朦胧的舞池、疯狂舞动的人群,神色平静而从容,指尖轻轻扣着桌面,敲击着流畅的乐符。
仿佛刚才浅尝辄止的吻,只是她醉酒之下的迷蒙幻象。她甩了甩头,也觉得自己确实喝得有些高了,以至于辜战平静的神情在她看来有些迷茫朦胧,平素刻板的俊脸也有了一丝生气,真是……恰如一夜春风忽来,他脸上盛开了无数的生机,本就俊美的脸庞更是明艳动人,直令人想入非非呢。
——啊,他若知悉她此刻的想法,会不会想宰了她?
思绪轻飘飘地好似在云端,理不清诸多杂乱的念头,只觉浑身火热,体内的热力恨似要穿过每寸皮肤往外散逸,烧得她好不难受……原来,这就是醉酒的滋味啊……
不知何时,她已低下头,乏力地伏在桌上。想要好好睡一觉,可是太热、太闷,睡不着……
“婷婷……”辜战轻声在她耳畔唤着,伸手触触她额头和脸颊,一片滚烫,还有着细密的汗珠,甚至濡湿了她的发丝——她在发烧?
她含糊应了一声,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
辜战皱了皱眉头,单手搀起她,另一手扶住她肩,往外走去。
“终于起效了?”花弄影笑吟吟地出现,坐在雷婷旁边,有趣地看着她。
辜战蹙起眉头,顿住脚步。起效了,什么东西?
“哦~~别那样看我,小女子胆子小,会被吓着的。”花弄影笑着耸肩,纤纤玉手状似娇弱地抚住胸口,无辜地眨眨眼。
特地拉近镜头,变换多个角度,在屏幕上欣赏了许久,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没错:婷婷今天带来的这个男人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早就见惯了那些来寻欢作乐的男子放纵的丑态,这个男人眼底的冷沉简直就是绝无仅有的纯净。婷婷的身边,能出现这种人,真是……不知是婷婷转性准备做良家妇女勾引良家妇男了,还是上天突然间变得乐善好施。
辜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想到侍者送来的那杯酒。英俊的眉头紧蹙,冷沉的面孔布满不假掩饰的怒意,他沉声冷斥道:“你给她喝了什么?”
“别动怒嘛!男人要绅士一点,才比较容易俘获女人的心……”若有所指的目光停驻在雷婷身上,花弄影笑得优雅迷人,“那可是她自己抢着喝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拒绝你对我的人身攻击和恶意诽谤。不过,你别担心,只加了一点点料而已。况且,不是还有你么?”
雷婷动了动手指,勉力睁开眼,极力集中神智,虚弱地道:“花花,你要害死我呀?”
“嘘,乖,先睡觉。”当雷婷叫她“花花”时,说明她已经开始着恼了。花弄影不在意地笑笑,听而不闻。一根指头将她的头按回桌上,满意地看着她再次神思不明,转向辜战,笑容可掬,人畜无害:“其实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我相当佩服。”
辜战眼光闪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扶起雷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向外走去。
花弄影微笑着看着他慢慢往外走,还要经心地扶持着雷婷摇摇欲坠的身子。啧,怎么看都好像看出一种怜惜的味道……
“嗨,好像你们违章停车,车子早就被拖走了哦……”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酒吧没有足够停车位,才导致客人违章停车而应有的愧疚。
高大的身形顿了顿,继续向前迈步。
“另外,现在三更半夜,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在这里打车可是要排队的哦。”花弄影扬起红唇,看到他顿住脚步,回头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外走。
花弄影终于懒懒地起身,跟了过来,道:“就算有车,或者你让司机开车来接,只怕她也撑不到那个时候,当众宽衣解带可不大好啊。你确定要让她丢脸、让她春光外泄的照片登上明日头条,也不愿意考虑我们这里舒适安全的包厢、自己独享吗?”
如果视力没出什么问题的话,她好像是看到某人脸上肌肉在轻微地抽搐,牙关紧咬,是极力压制着怒火吧?啧啧啧,枉她良心发现,难得客串一次某位姓吕的慈善人士,她这么为他打算,他居然不领情。看来是只忠犬,嗯,至少从婷婷那方面来考虑的话,很不错。
辜战转身,阴冷地盯着她,默不作声扶着雷婷缓缓转身走回。
“反正早晚要妥协的,何必非得本人将你们的境况一一描述,你才放弃呢?这样多累,也让我多费几番口舌,你早该……”见他终于被说服,花弄影神采飞扬,暗抑喜色。
他慢慢走近,沉声道:“关掉摄像头,不许窃听,不许偷窥,不许多问。”
飞扬的神色瞬时定格。半晌,看上他冷然的黑眸,还有那因胜券在握而坚持的表情,花弄影暗暗咬牙,力持优雅地伸手指路:“请、跟、我、来。”
哼,这个男人,看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好欺嘛!知道她即使是因为婷婷,也会答应他的要求,才会那么有恃无恐,姿态高高!——哼!
07 小弟兼职白马
“早啊!”吧台后传来懒洋洋的招呼声。
辜战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酒吧老板娘叫“花花”、“草草”什么的,正手中晃动着酒杯示意,带着一脸的绝对称不上好意的笑容。
淡淡点头,他脚步未停,直直向外走去。
花弄影慢吞吞地自吧台后出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辜战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唇角微勾,上下巡视两番,轻笑道:“昨夜未及细看,今日一瞧,先生真是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实是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情郎啊!嗯……我以为今早你应该是春风拂面、神清气爽才对,为何看上去反而像是疲惫不堪——哎呀!”她假意幡然领悟,纤纤玉手轻轻掩住红唇,“算了,涉及到男人尊严这种私人问题,倒是我该知趣些。不必用眼光为我分尸,你的好意我心领即可——说真的……”
她明眸微弯,看入他的瞳眸,妩媚地笑问:“昨天我帮你那么大个忙,连声谢都没有?”
他眼都没眨一下,冷冷地盯着她。
她叹了口气,自伤自怜:“唉,这年头,好心没好报。你跟婷婷还真是天作之合,都是狼心狗肺,根本不知道人间还有‘感恩’这项美德!要不是我心地善良,看你做个女人背后的男人可怜,大发慈悲给你创造机会,只怕再过几十年,你也还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吧?”她扬眉轻笑,带着邪气的妖媚。
他神色渐渐冷肃如常,平板地开口:“说完了?”
“还没。”纤纤玉手柔柔指向身边的桌椅,优雅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谈好吗?”
垂首看了眼手表,平静地拒绝:“没时间。”
啊,真是不留情面哪!这男人虽然相貌好,对婷婷也好,可惜就是脾气不大好,需要多多磨炼。
“没时间也没关系——我不会对婷婷的所有物死缠烂打的,你放心好了。那么我就长话短说,直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先生你这么行色匆匆,可跟婷婷告别了?”
他眼眸闪动了下,平声答道:“没有。”
“啊,那么你是想吃干抹净,不辞而别?”蛾眉颦起,便要发作。在她的地盘上,好大的狗胆!
辜战再度看看手表,耐住性子回道:“她还在睡。”
花弄影幡然醒悟,立时满面堆笑,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原来如此。您请走好!欢迎再来,到时顺便把昨晚那两瓶酒结一下帐。看在婷婷面子上,我会给你算优惠的。”在辜战看来,她手里就差挥着一条红丝巾欢送了,不然更像一个殷勤的老鸨。
“不必。”花弄影堪比翻书的变脸速度并未令辜战讶异,他淡淡道,“记在她账上就行。”伸手往旁边一指。
什么?!花弄影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愣愣地转身。“婷婷,你不会……在养小白脸吧?”
雷婷已不知何时出现,正两只手抱着脑袋,懒懒地趴在桌上,说道:“……不是……说起来,花花,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别跑,给我站住!”呜,头痛!宿醉,果然不是人干的!
*** *** ***
“我公司即将并购连心医疗设备和制药厂的消息发布后,股价不升反降。看来外界对我们公司能否将这两家公司拉出亏损的局面,并不看好。再从市场部最新交上的市场调查来看,医药和设备虽然利润空间较大,但市场却已接近饱和,进军这个行业,对雷氏并无太大利益。”企划部长一目十行地翻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看着看着不由冷汗涔涔,小心翼翼地汇报。
接到命令需要市场调查之际,在和曾有来往的“熟人”吃了一顿价值不菲的晚饭后,他碍于人情,将其转包给那人经营的调研公司。而接到调研结果之后,他甚至没有进行审查复核,就直接拿到了这次会议上。现在,这份前言不搭后语的报告,让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着意结交自己的那家调研公司是否真的具有经营资质!在一桌人同情的目光关切下,他不由又默念了两声“菩萨保佑”。
这个企划可是总经理极为看重的,也是雷氏集团除了在地产、家装等领域之后,意欲涉足的其他行业。可是,手中这份沉重的汇报书……
聆听汇报的人垂头沉思,半晌无语,其他人谁也不敢开口,会议室中弥漫着冷寂。秦部长悄悄地打了个哆嗦,耳边似乎响起了往生咒的梵音。
一滴冷汗渐渐成型,最终承受不住地心引力,沿着秦部长发白的脸流到了肥厚的下巴,秦部长连忙抬头,悄悄及时擦去冷汗,须臾,小心地抬眼,看看面无表情垂头沉思的总经理,不敢打断这片静寂。
直到他再也忍不住,以“早死早超生”的无畏精神、视死如归地小声提醒道:“总经理,这、这份企划……”
雷婷抬头,神色深不可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立时追究:“先放我那里。”
如释重负地将企划书放下的秦部长,只觉背后一片冰凉,衬衫早被冷汗浸透。再这样下去,只怕他部长的位子也坐得不太安稳了……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总经理年轻归年轻,随和归随和,可是,真正在工作上,那严肃无情的态度……跟总裁如出一辙,真不愧是父女。今日他这种混水摸鱼的做法,居然没有让总经理当场就深究,算是命大了。
“……”一个接一个的部门主管汇报着,交上一份份季度业绩单。雷婷沉吟了片刻,终于让吴秘书将那些报告收集起来,放到她办公室,待她批阅,再行定夺。
办公室里,第二份报告还没看完,雷婷又发起怔来。事实上,这两天,她经常心神不宁。
说来也怪,对于男朋友的背叛行为,她竟没有一丝的心伤,反倒觉得颇为……有趣。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等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已。辜战若是知道,定然会冷哼一声,再次认定她不是心理变态就是精神错乱吧?
无妨,在他眼中,在世人眼中,雷婷从来都不是一个窈窕淑女,也没人指望她风姿端雅、高洁耀人。更何况,她在小战的心目中,一向是没有什么形象可言的。
手指不知不觉地移向柔润的唇,她突地一怔,恼怒地将食指移开。都过去一个星期了,唇上的触感竟似还残留着,令人懊恼而又挥之不去的。
假借她亲爱的小弟之唇对男友进行了“回报”,她心里着实是有些快意的。其实更应该庆幸昨晚有他在身边。毕竟在一个不当心被花弄影算计之后,若陪在她身侧的不是她那小弟,换作他人的话,兴许,她现在得对人以身相许了。
——只是在他面前出丑,还好。无所谓,她早就习惯厚颜面对辜战了。
*** *** ***
体育课,跑马场上,她勉力爬下马背,坐在冷冷的夕阳中,歇了几分钟,强忍疼痛,又缓缓站起。眼前金星乱冒,让她一时立足不稳,踉跄扶住身边的栏杆,身子却难以自制地往下滑,直到……
她以为她会昏倒,会躺倒在冰冷的沙上。然而,接住她的却是一双手臂。
“辜战啊……”她勉力地笑,心里却想着:啊,原来那个镇日沉默的小弟,原来已经这么高,这么有力,已经可以轻易地抱起她了啊!
少年没有说话,穿过围观的同学,在讶异的目光中奔向医务室。
一路上,她早被疼痛夺取了心智,死命地抓住手中的东西,吃痛地吸气。而沉默冷然的少年,任由她全力地掐着他的手掌,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向冷淡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难解的光芒。她痛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留意。
吃了药,也针灸过了,她折腾了许久,待得疼痛稍缓,终于累得沉沉睡去。冷漠的少年坐在雪白空寂的病房中,微微俯身,为容颜苍白的女孩拭去细密的汗珠,以难解的轻柔。
她喃喃了几句,微地蹙眉。少年盯着她许久,缓缓俯身,气息悬在她上方几公分处,神色复杂。片刻后,他面露恼色,用力闭了闭眼,猛地抽身站起。
雷婷一惊,张开眼看到辜战站在在床侧,左手还被自己死命掐着,正默然地望着窗外。唉,陪着一个病人,想当然是无聊的,难为他了。
她扬起头,带着笑意地:“辜战,呃,谢谢了。”
他头也没回,冷冷地“嗯”了一声,自顾自看那窗外开得正盛的迎春花。似乎那花儿,是世上难寻的美丽一般。
切!她可是难得认真地向人道谢呢,居然这么不屑地回应。雷婷尚在心中咕哝,忽听他平静地问道:“每次都这样吗?”
如果不是知道他性情凉淡,雷婷简直要以为他是在关心她了。拉了拉被子,她回道:“不是。这次是我自己不注意,自作自受吧……你,你问、问——你怎么知道……”忽地反应过来,她尴尬地指着他,所有的话噎在喉间。
即使平日她再如何张扬轻狂,即便身为亲姐弟,讨论这种事情,也太令人……
少年冷冷地回头,口气有些指责:“生理卫生课,你究竟上过几节?”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可惜他居高临下,她自然而然地气势不足,干脆掉转了头,不闻不问。
“没事了的话,我们回去吧。”少年冷静的道,不由分说掀开她的被子。
她恼火地拨开他的手,拉回被子:“想冻死我啊你!还有,我叫人来接,你回老头那里去吧。”
少年眸子一黯,口气益加冰冷:“那是爸,不是老头。”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说到底,你是我弟弟!”
少年唇角动了动,压着讥刺般,冷笑:“我没那个福份。”沉默了一下,又恢复平静,淡淡地道:“我送你回去——我知道你妈现在在家,不会被她看到的,放心。”
*** *** ***
咳,在她生命中,他似乎不止那一次充当了白马王子的角色,将她解救出困境。尽管,这白马王子,也经常给她……给母亲带来很多的……刺激。
08 利用和被利用
辜战是知道母亲在家的,所以他那段时间刻意避开了母亲,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居住。而那次送她回去,他更是在离雷家豪宅几百米处便停住了脚步,谁又料想竟巧遇参加抑郁症诊疗沙龙回来的母亲呢?
已有许多年,母亲不曾像那次那样颠狂了。只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几乎一直生活在疗养院、难得回家住几天的母亲,平素举止娴雅,即使神色间总是郁郁寡欢。
那几年,老头都没有进过雷家大门。是不愿回来吧?毕竟,他还有另外一个家,一个“父慈子孝,夫唱妇随”,不会有人曾歇斯底里、指着大门让他“滚”的家。即使在母亲病情越来越重,不得不住进疗养院之后,老头也极少回来。那时,已成习惯。而辜战出国的这段日子,老头干脆连团圆饭也暂停。父女二人除了在公司的交流之外,几乎形同路人。
微微苦笑,雷婷想起记忆里娴雅端庄的母亲,发作起来时疯狂可怖的样子。本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女子,因着自己的痴情,因着付出得不到回应,因着丈夫的背叛……竟完全判若两人,变得失常,变得刻薄,变得怨毒!
雷氏今日的兴盛,老头确实功不可没。当年母亲选中了一个商业奇才,而老头也在屡获大捷、头角峥嵘之后得到了外公的青眼相加。只不过,那个有着英俊外表、潇洒举止的商业奇才,并不是一个好丈夫罢了。
当真是身教胜于言传哪,自幼目睹父母这种相敬如“兵”的关系,耳闻母亲怨恨的话语,她不曾想望过爱情,也不曾相信过爱情。
她也曾怨过恨过老头;她曾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异母的兄弟;在叛逆躁动的青春时期,心中也几近发狂般地厌恶过,厌恶自己血管中流动的那一半“背叛”的污浊的血液,恨不能将之完全置换,恨不能自己从未存在!
然而,纵使曾那般疯狂地自厌,她却不曾憎恨过辜战。
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的生命,也并不轻松。一直都是被母亲称作“杂种”,身份也得不到名正言顺的承认,只能被生父认作“养子”。即便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他背负的,是一个女人疯狂的恨意,那令人堕入地狱的、诅咒一般的疯狂而绝望的恨意。
母亲的坚决反对,也无法动摇老头让她和辜战一起长大的意志。
“因为是姐弟,是亲人,才要一起成长,守望相助。”——老头这样说过。
小学、初中、高中,由于老头的坚持,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他比她小一岁,却在同一年级,也比她还要沉稳的多。两人的个性,真是差的太远。
她逃课、泡吧、混太妹,渐渐轻狂放纵,他却举止得体,言行有度,人人夸赞。若非知道内情,只怕别人很难相信他们会是同胞姐弟。连身边的老师、同学,也绝不会将他们联系起来。
想当初,他抱她到医务室,可在学校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谣言。虽然绝大多数同学都认定,肯定是她勾引了他——平日冷情的好学生辜战,怎么可能喜欢上狂放的雷婷呢?但同时也有人揣测,以辜战个性和其处事习惯,助人为乐那是自然的。但若看到有同学晕倒,他多半会沉着冷静地指导其他同学将其抬到医务室,而非亲自上阵,还带着一脸未及掩饰的担忧。那可是辜战哪,虽然温文有礼,却一向不大喜与人亲近的。所以,他必定和雷婷关系非同一般。没准,清纯的好学生也落入了魔女的温柔陷阱。
她也只是一笑置之,冷眼看着辜战陷入窘境。那个少年,是不会为自己辩解任何事的——又或者是,不屑吧?
那个少年,在被她逗弄时,总是那副冷淡而强压怒气的样子,看得她大乐,总想再逗弄一番,最好能惹得他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她这种恶劣的性子,定是将他气得牙痒痒吧?然而多年来,她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未能达成目的。
就像那天晚上,在“乱世佳人”,她又恶劣地利用兼逗弄了他。不能说自己丝毫不觉尴尬,不然最近也不会一直走神。
居然因为一个吻而心神恍惚,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女才会有的举动,出现在她身上,当真好笑。甚至于,还想起许多陈年旧事。想必是,她开始变老了吧。
人一老,就会开始怀旧。
难道说,真的到了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的年龄了?揉揉脑袋,雷婷忽然就有些头痛。
——都是她的小弟的错!她要吻他,他不会拒绝么?即便是做戏,也大可不必那么投入,也不必非那么勾魂摄魄!
之后的事她倒是大都没有印象,只记得他将酒稀释,一次次擦拭她高温的额头和四肢,消去那难熬的燥热。他是医生,她相信他的水平,才放心地任他摆布。即便是最后有些衣衫不整……咳,算了,她还见过他光溜溜的样子呢。
“叮叮……”电话骤响,雷婷回神,将报告丢至一旁,懒洋洋地按下接听键。
“总经理,总裁的电话。”吴秘书恭谨地在电话汇报。
老头?想必是知道了企划的事情了吧。她暗暗皱眉,这件事情,本来不想惊动他的,结果还是人多嘴杂。“接过来吧。”
“爹地,有事吗?”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郑重,气氛也凝重起来,“婷婷,上午的企划结果我听说了。这个结果,很出人意料,哪里出了问题?”
“是和预料有些出入,但问题不大,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雷婷平静地解释,轻描淡写地,“对于市场部此次提交的报告,我现持保留态度。我让秘书送一份过去,爹地看过之后,我们再做打算,好吗?”
辜端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婷婷,你一个人负责地产这一大块,现在还要拓开医药行业的市场,是不是太辛苦?小战好歹在医院工作,熟悉医药行业的事情;再者,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当上副院长,对我们进军这个行业,助力不小。你觉得……”话筒那端似在犹豫,顿了顿,还是说道:“……让他先来帮帮忙,怎么样?”
唇角勾起冷淡的讥刺,她略顿了几秒钟,很平静地道:“好。”
说到底,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秉着“子承父业”的想法啊!即便是,辜战弃如敝履,老头还是巴巴地一次次捧到他眼前。雷婷对此倒是无所谓,冷眼旁观后,只觉得好笑。
——而母亲对于父亲的怨恨,正由于这点而变本加厉。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困难地开口道:“婷婷,小战那臭小子……就是不肯到公司来上班,你……帮忙劝劝,怎么样?
明亮的眼眸低垂,神色复杂,语气却明朗之极:“爹地放心,女儿我尽力而为。”
搁下电话,她抛下手中的签字笔,整个身子靠向椅背,闭上眼怔怔地出了会神。
老头想把雷氏送给辜战,她没意见。只是,无论老头愿不愿意承认,雷氏集团的股权大部分却是握在她的手里的。而辜战,也无心于此道。他的兴趣,只在医学。老头难道不知?还是纵使知道,也要一意孤行?
当年的她顺从了老头的意愿,全身心投入雷氏集团的运营,但到最后,老头念念不忘的,仍旧只是他的儿子啊!老头在意的,始终是传宗接代,子承父业。为他人做嫁衣裳……雷氏集团终究需要有人支撑,她和小战总要有一个要成为这个庞大的财团的献祭。显然的,她这个祭品,并不能入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只的法眼。
微微扬起了唇角,脸色却是讥诮的。不知是对辜端,还是对辜战,亦或是,冷冷的自嘲。
算了,既然是老头日期夜盼的,就遂了他的愿好了。只要……辜战同意就好。
又要去做说客啊——近来似乎这种事情都落到她身上呢。今天是老头,昨天另有其人。突如其来的,那场并不如何愉快的会面自脑海中跳了出来:
——“婷婷……我能叫你婷婷吗?”柳萍有些局促地坐在她的侧手边的真皮沙发上,喉头有不由自主的吞咽动作,额角微微见汗。每次两人相见,柳萍总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倒似自己待客不周。雷婷漫不经心地抬眼看柳萍,想起面前这个女人生下小战的时候才二十出头,现今五十不到,果然是风韵犹存。只是不知,当初对着那么娇嫩一小姑娘,早就步入中年的老头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的?
——“婷婷,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柳萍双手抓紧手提包,白皙的手背下隐隐现出青色的经络,“但是,小战一直都听不进我和他爸……你父亲的话……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小战的外婆前些日子第二次中风,身体越来越差。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她唯一的外孙成家立业,有个着落……医生说,只要再发作一次,就再也无法挽救了。”
——“听你爸爸说,小战最听你的劝了……”
最听她的劝告?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呢,老头和那个女人对她有如此高的认知度。
辜战……他会听她的?自小到大,他都是目的明确,并坚持己见的。她对他的“调戏”,也仅止于逗弄而已,至于干涉他的选择……从未有过。
一句句话清晰地回现,冲刷着她的耳膜。想到那个女人恳切到几乎有些低声下气的样子,诸多情绪纷至沓来,心头一阵烦乱,各种神色交织,复杂难辨,最终却只是在唇角勾出一个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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