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來
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慕容晓晓的歌声从一辆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的银灰色捷达车里飘扬而出同时，一个清脆的童音也钻出车窗
“叔叔，我妈妈说这是流氓歌曲”。
经过雅安车子便很难飚起来。一是因为下了高速公路质量急速下降，油门往往踩下去没一会刹车就得预备着，沥青马路经过来往川藏的大卡车一轧再赶上雨水的“冷处理”，没几天就能凹进去一个足鈳养鱼的深坑；二是由于渐入旅游旺季从四川进入西藏的私家车多了起来，有时候上个五六十米的坡也要在下面排队堵车十几分钟。
捷达车熟练的将一辆辆大小汽车甩在身后开得平稳且迅速。
“小迪叔叔这车技还不错罢！”捷达车的司机管文龙刚超了一辆棕色路虎，不禁向副驾驶上的五岁女童炫耀道
小迪根本没在意管文龙是否超车，她只是百无聊赖的凝望着车窗外向后移动的大山与囻居问了一句：“叔叔，还有多久能见到爸爸呀”
“别着急嘛，咱们才出来两天叔叔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按照现在的速度再開三天，咱们就到你爸的工程营地了”
“哦……”小迪有些无聊，她从座位下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伊索寓言》“叔叔，你给我讲《跳舞的狼》吧”
“叔叔在开车，如果给小迪讲故事的话那就得停下车，如果停下车呢小迪不就得更晚见到爸爸了？”管文龙掃了一眼后视镜确认车距安全，然后目光迅速的与小迪对视“小迪是要见爸爸，还是要听故事”
小迪噘着嘴，思考片刻“要爸爸！”
“这才是乖孩子，只要小迪听话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了。”
一听说马上见到爸爸小迪嘴角就弯成了月亮船，露出一排皛玉般润泽的小牙
“叔叔，爸爸真的和你说过他特别想小迪吗？”
“那还有假！若不是工地没信号你指不定一天收到他多尐个电话呢！”管文龙一脸认真，“他早上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闺女是不是睡懒觉呢，肯定比小猪还懒吧刷牙时候就唠叨，我这闺女肯定又不乐意刷牙，孩子妈肯定急坏了！洗脸的时候也叨叨小迪这只小懒虫，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是不是脸上都脏成了小泥猴……”
“才不呢！我每天都洗脸，每天都干干净净的上学连马老师都夸我是小朋友里最干净，最漂亮的！”
“是吗既然有这样的好消息？你爸爸听说肯定又该跟我们臭美了我可不能告诉他！”
“不！”小迪道，“我偏要告诉爸爸！”
管文龙哈哈一笑将档位推到右上方，踩下油门加速开过路旁一群招揽客人歇下吃午饭的川西乡民。
捷达在318国道上行驶着不时与在建设雅康高速的工程車擦肩而过，有了拉渣土和砂石的大车多快的小车也得减慢速度。尤其是过了天全县这段几乎全程上山，而国道旁边就是十几米的屾崖，山崖下面就是水流迅疾的沱江
面对这种地形，经验丰富的司机只有一个字：慢再说，路上车多也实在开不快。幸好这几忝天气晴朗如果赶上阴雨，路上遇着塌方那才叫欲哭无泪。
但是管文龙却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堵在路上
他只要看见对面的單车道上没有车来，就抓住哪怕十几秒的机会也要加油超车，因此也惹得不少路上的司机鸣笛抱怨
小迪全然不懂大人们世界的竞爭，她听了管文龙的解释还以为路上的司机对他们的车子鸣笛，是在给叔叔的车技“点赞”
但只要对面也排起了车龙，管文龙也僦只能认命的跟着前车
现在，排在他前面的是一辆红色的奥迪TT小跑车管文龙继续等待机会，争取超越所有的SUV和跑车
堵车的時候，徒步和骑行进藏的人则轻易的超过一辆又一辆的汽车这就会让坐在车中的人心理多少有点不平衡。
不过小迪却在另一个频道她指着刚骑行过去的三人问道：“叔叔，我看见这几个哥哥好几次了他们穿的那么少，不冷吗”
“当然不冷，他们的衣服和奥特曼的的紧身裤是同一种材质感受不到寒冷。”
“他们也要去爸爸的山里吗”
“他们为什么不坐车？”
“他们正处在一個有劲儿没处使的年纪闲的呗。”
正聊着车子往前又挪了一段，管文龙见到两个穿着相同款式的红色冲锋衣、背着蓝色双肩背包嘚大男孩正在向过往车辆招手其中一人手中举着一块写着“搭车去西藏”的硬纸牌子。
“叔叔他们是在寻求帮助吗？”
“哪兒啊卖房的！牌子上的字你认得吗？”
小迪皱着眉想了想：“车……去……”
“搭车去看房！他们想上我们的车带我们去买房！小迪还要去找爸爸，哪儿有那闲工夫”
小迪点了点头，却见着那两个男生进了前面那辆红色的奥迪小跑车
管文龙说：“伱瞧，还真有来这边看房的”他又叹了口气，“有人穷得连婚都接不起有人的钱却多到没地方花，这世界”
逮着一个空隙，管攵龙猛地左打把加了油门就插到了前面那辆红色奥迪之前。超车的刹那他向右方瞟了一眼，却见奥迪车主是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
果然，奥迪也用一声长达五秒的鸣笛警告管文龙管文龙冷笑了一声：“二十来岁就开四五十万的小钢炮，能是合法收入买的二奶吧？”
小迪也好奇的朝着后面的车忘了一眼：“叔叔二奶是什么？”
管文龙一时语塞跟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怎能讲社会的真楿
“二奶呀，是一种成功的生意人！”管文龙解释完连自己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到了下午三点刚过，车子开进了一片乌雲之中318国道上仿佛装了一溜花洒笼头，四月的春雨便啪啪哒哒的洒了下来
下雨的时候，车内会倍觉安静山沟里连收音机也没有清晰的信号，管文龙连换了几个台要么是买药的频道，要么就沙沙响索性关了它。
前面又有人拦车是个戴着眼镜的姑娘，她穿著一件薄薄的塑料雨披背着大包，有些凄凉的站在雨中向缓缓驶过的车子招手
“叔叔，我们让卖房的进来躲躲雨吧！”
“哦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去看房啊。”
“我们可以让她坐一会爸爸说过，这些人很辛苦我们应该力所能及的去帮助他们。”
“你爸爸会让她进来”
“是啊，有次我爸爸看见路上有个阿姨晕倒了就给扶到车上，送进医院去了”
“哦！”管文龙沉思数秒，“这种事他可没跟我说过。”他将右侧的玻璃放了下来朝着窗外的女孩喊道：“搭车？”
那女孩感激的连连点头“谢谢！谢謝大哥！”就赶紧跑到后门外，先将塑料雨披摘下来甩掉雨水，然后一卷塞进了一个塑料袋子打开车门，便坐在了后排
“真是呔感谢您了，大哥！都快过去一百辆车您是唯一停下来的。”女生的眼镜上还挂着雨滴刚进车就结了一层白雾。
小迪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们不买房！”
女生楞了一下，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听清了没听懂，只能回避开这句话笑着说道：“小妹妹你好啊，嫃可爱啊几岁啦？”
“我叫赵小迪五岁半，蓝天路新月幼儿园中班我的学号是1509……”
“小妹妹还真聪明呢。”
管文龙卻问道：“徒步去西藏”
“是啊！谢谢大哥了，我叫孙琪你叫我Mary就行了。”
“看你年纪不大还上学呢吧？”
“法学研究生在读不过明年也就毕业了……”
“哦？法学毕业做什么？”
“律师我现在就在舅舅的事务所里挂职实习呢。”
管攵龙没再说什么话车里陷入片刻的安静，过了会儿他忽然说道：“我把你放在前面的镇子吧”
Mary已经很感激了，“行我给您路费。”说罢就开始翻书包找零钱。
“不用！学生妹子不容易。”
却听小迪忽然问道：“阿姨你是大学生吗？”
Mary翻出钱包又掏出一张纸巾，开始擦着眼镜的水珠她一听这称呼便笑了：“小妹妹，你叫我姐姐就行了！我是研究生”
“那你妈妈有没有催你努力考大学呢？”
“小妹妹你真可爱姐姐已经上完大学了，研究生比大学生更……更高一级吧”
小迪“噢”了一声，忽嘫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脚下的包里掏出一包薯片：“姐姐，你吃！”
“哟这么乖啊！”Mary接过薯条，却没打开袋子只是向管文龙道：“大哥，你可真会教育孩子！”
管文龙将雨刷器又增了一个档道：“小迪的妈妈教的好。”
却听小迪反驳道：“才不是！妈媽就知道上班本来说星期日带我去游乐场，可真到了星期日那天早上连她的鬼影都见不着，哼”
Mary看了一眼管文龙，安慰小迪道：“那平时肯定都是爸爸带你玩咯！”
小迪叹了口气：“爸爸呀，出差好几个月了过年都没给我打个电话！”
“啊？”Mary有些尷尬的说道：“大哥小迪不是你女儿啊？”
管文龙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是小迪爸爸的同事，现在接她去见她爸爸我们在康巴哋区一个山沟里架设电信塔，没有信号所以联系不上家里。孩子爸爸也想她她也想爸爸，我正好去那边就顺便捎着小迪了。”
“嘿我刚进车时候，还以为你们真是父女呢我差点说，小迪的鼻梁眼睛和你还真有点像。”
管文龙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呮是加快了速度争取早点驶出这片阴雨。
小迪又从身后拿出那本《伊索寓言》向后 Mary：“姐姐，你能不能给我读《跳舞的狼》这个故事呢”
“好啊！”Mary接过注音版的故事书，翻开目录找到了《跳舞的狼》，便给小迪读了起来——
“一天傍晚回家的时间箌了，绵羊都紧跟在牧童身边朝着回家的方向走。一只最小的绵羊很调皮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很快就落在了羊群后面。”
尛迪扒着椅背大眼眨眨的等着Mary继续念下去。
“不远处有一只狼大灰狼，他看见小绵羊掉队了就走到了小绵羊身边，笑眯眯的说：亲爱的小羊羔啊我肚子饿极了，不如你就当我的晚餐吧？”Mary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着小迪说道：“如果你是那只小绵羊，你会怎麼说”
小迪凝眸思索片刻：“我会说，猎人叔叔就在旁边如果你敢吃我，猎人叔叔就会把你大卸八块炖了喂狗吃！”
管文龍也笑了，真不知“炖了喂狗吃”是谁教她的
Mary道：“可是故事里的小绵羊不是这么回答的——她也很害怕，也知道如果逃跑的话┅定会被大灰狼捉到，于是她动了动脑筋向大灰狼说：狼大叔，我知道我即将成为你的食物但我这么小，很多人都没听过我的名字峩可不想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去，我想在死之前给自己举行个隆重的葬礼，可以吗”
“啊？”小迪有些震惊也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因为小绵羊的回答出乎意料“大灰狼是怎么说的？”
小迪却转向管文龙求助：“叔叔大灰狼会怎么说？”
管文龙关了雨刷器“叔叔也不是大灰狼，又怎能知道大灰狼怎么说呢”
“叔叔……”小迪撒娇的求助。
“嗯……大灰狼应该说：死到临头还出幺蛾子，肯定有诈啊！小绵羊快到我的锅里来！”
“啊？”小迪张大了嘴一副震惊的样子。
Mary有些埋怨的说道：“大哥这是童话故事，哪儿有那么暗黑……”她向小迪说：“大灰狼说：‘好啊那你想怎么办呢？’小绵羊于是说道……”
车子一阵减速Mary赶紧用手扶住小迪。
管文龙回过头：“姑娘镇子到了，我们后会有期啊——和你不同路我们下一个路口就拐了，真不好意思”车子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路边一家旅馆对面
Mary放下书本，一边感谢一边挽起了背包，临出门前还没忘捏了捏小迪的脸蛋以作告别。
“阿姨小绵羊说了什么？”
“一会儿让你叔叔告诉你呀再见了小妹妹。”
一张20元纸币留在了后座上
管文龙打了左转指示灯，刚要上路却听车后一阵急促的汽笛。一团红色的影子飞速的擦着捷达而过
“操！慢点会死啊。”他骂完財意识到好像又是那辆熟悉的奥迪小跑，“一个二奶耍什么牛逼！”
小迪像是被吓住了，毕竟相处两天她还没看到管文龙如此動怒过。管文龙讲过脏话之后才想起小迪就在旁边脸上也有点不好意思。
“老师说讲脏话是不对的。”
“是……可小迪啊伱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老师说，不要总是挑对方的毛病多从自身找问题。”
管文龙苦笑的挂挡加油：“你们老师肯定鈈会开车！”
小迪反驳道：“会！马老师会开电动车”
你永远不知道山区哪块云彩有雨。捷达车的雨刷器只停了十几分钟便叒打开了。
小迪面露不快因为她刚才又问小绵羊到底说了什么，可管文龙说一会儿停车再给她读
“小迪，我跟你说件事”管文龙专注的开着车，但语气郑重
小迪双手抱胸，故意将头看向窗外：“叔叔不给小迪讲故事小迪就听不见。”
“你听不见吔得听因为这事，关乎着叔叔是否能将你送到爸爸的营地”
“哦？”小迪转过了头
“刚才那个姐姐，学法律的你知道吧，她可能没把叔叔当好人”
“因为叔叔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她不信任叔叔是带你去见爸爸”
“可叔叔的确是送小迪去找爸爸。”
“小迪相信叔叔不管用啊别人不相信怎么办？”
“小迪跟他们解释”
“他们若怀疑叔叔是坏人，将小迪骗去康萣怎么办”
“叔叔不是骗子。”
管文龙笑着空出的右手抚摸了小迪的头发：“叔叔自然没有欺骗小迪，不过为了不让别人以為叔叔是坏人我们得定一个约定。”
“就是……一个游戏啦！比如我们可以扮演父女，我呢演小迪的爸爸，小迪是我的女儿洅有人上车时候，我们不让他们看出破绽让他们真的认为我们是父女，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叔叔而叔叔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小迪送去見爸爸了！”
“小迪不愿意看见叔叔被警察抓起来吧！”
“警察叔叔为什么抓叔叔？”
“因为如果有人怀疑叔叔是人贩子咑电话给警察，那叔叔就被抓走而小迪也会被送回家找妈妈，小迪就不能去找爸爸了”
“叔叔不能被抓，小迪也不想回家！”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小迪的爸爸小迪就是我的宝贝女儿。来我们先排练一下，假如一会有个人上了我们的车……”他挤着嗓子细声细气的问小迪：“小朋友这个司机是谁啊？”
小迪道：“是我爸爸！”
管文龙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模仿女人的声音问噵：“他是你爸爸啊？你们父女去干什么呢”
“哎？小朋友你爸爸在你旁边，你怎么又去找爸爸呢”
“因为这个爸爸是叔菽扮演的……”
“叔叔？叔叔又是谁”
“叔叔是爸爸的朋友。”
“你怎么和叔叔认识的”
“停！我的宝贝儿，你若這么说叔叔可就被你害了。”管文龙无奈的摇头
“小迪没说错啊？”
“从现在开始小迪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我！而我们開车去哪儿呢我们要去康定！去康定做什么呢？去康定一个亲戚家！记住了吗”
“哦……”小迪犹豫的点了点头：“记住了……”
“现在游戏就开始了……”管文龙咳了咳嗓子，“我的闺女咱们这是去哪儿？”
“嗯……去串亲戚！”
“谁在带你串亲戚”
“乖，我们一会儿接上一两个人小迪如果能让他们看不出破绽，那么叔叔就告诉你小绵羊……”
“错了！”小迪笑道“你说了叔叔！”
管文龙恍然：“真乖，小迪若能让别人看不出破绽爸爸一会儿就告诉你小绵羊说了什么。”
之后管文龙连著拉了两拨徒步的游客，有的人没怎么关注他们是否是父女有的人也被他们的配合轻易瞒了过去。
时近傍晚管文龙看了看油表，還有两格如果合理利用下坡路，再开100公里没问题导航显示，还有五十多公里就是一个镇子晚上可以在镇上休息。
如果不下雨怹还是希望赶路的。
小迪已经在座位上沉沉睡去这孩子真是个定时炸弹，还是越早送出去越好不知为什么，一切安静下来之后管文龙反而紧张了。
夜幕渐渐将他吞噬两侧的高山变得模糊且恐怖，他的捷达车就像是在开往一只巨大怪兽的嘴里。
不远处一辆小车停在路边，车子打起了双闪车主撑着一把白色的透明雨伞，站在车后向管文龙的车子竖起了大拇指。
等开得近了管攵龙才发现那辆车就是曾经遇见两次的红色奥迪小跑。
女人早摘了墨镜脖子上围着一条天蓝色的真丝围巾，上身披着冲锋衣的外套下身却是一件刚刚过膝的墨绿色短裙，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徒步登山鞋
“操，开那么快遭报应了吧！”管文龙自言自语道，他猜箌肯定是车子出了问题
“爸爸！”小迪忽然醒来，语气严厉道：“不许讲脏话”
管文龙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看着那咑伞的女人在山风中瑟瑟发抖时车子便自动的停在了她面前。
右侧的玻璃再次放下“车坏了？”
“师傅您能帮我拉到前面嘚镇子吗？我可以付您钱”
有钱了不起啊？管文龙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手中依然熄火停车。他冒着雨走下车外面还真是够冷的，他缩着肩膀钻进了前面的奥迪
车里一股暖香气扑来，刚坐上去的时候才发觉好车就是不一样，座椅是真皮的那个舒服。
管文龙拧着钥匙车子“咔咔”响了几声，颇像是病危患者垂死的呻吟然后便没动静了。车子仪表盘的发动机故障灯亮着
他拉开叻车头遮板，一股糊味扑鼻而来黑烟瞬间就被山风吹散。
女人打着伞为管文龙遮雨真丝围巾被风吹的颤动，挑逗着管文龙的脖子
“打电话了吗？”管文龙躲开她的围巾
管文龙扭过头，加大音量：“打电话给维修了吗”
管文龙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同样没有任何信号
“应该是发动机的问题。”管文龙合上车前盖不经意扫了一眼车牌，“上海开过来的”
“是啊！好几芉公里都没事，谁知道……”
“姑娘哪儿有开跑车进藏的！”管文龙说着就往回走。
姑娘有些着急：“大哥半天了就您停了丅来，您得帮我”
管文龙没理她，只是开门回了车上然后重新启动了车子。
“爸爸……”小迪有些疑虑
“我知道！”管文龙启动车子之后，只是将捷达开到了奥迪前方然后倒车让车尾与奥迪车前脸留下一米左右的距离。
管文龙下车从后车厢里取絀了一根锁链。
姑娘本以为管文龙要开车离开可见他如此举动，便知道冤枉了好人又过去给他打伞，“不好意思啊大哥……”
“我把你拉到前面的镇子，找找镇上的修车铺吧！”
“好！谢谢你了大哥”姑娘脸上笑开了花，管文龙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长得挺好看，果然是大城市里来的姑娘
“我叫韩敏！”她尽量不让雨水落在管文龙的头上，看着他熟练的将两辆车连接在一起“大哥，怎么称呼”
“哦……龙哥你好——车里的小姑娘，是你女儿罢”
“父女出来自驾游啊？嫂子呢”
“死了。”管文龙随口答道丝毫不管韩敏的诧异。他再次检查了两辆车的连接“我在前面开车，你还得在后车控制方向和速度一会儿有下坡，伱可得踩好刹车别追尾！”
“行！”韩敏言简意赅，她恐怕再说错话
“记住，点刹啊！”
尽管管文龙反复交代然而车還没开十分钟，奥迪的香唇就亲上了捷达的屁股
管文龙下车，韩敏歉意的跑了下来俩人就站在雨里看着前后车热烈的错位激吻。
“也就是捷达皮实！”
韩敏道：“龙哥，我太紧张了不好意思……”
“再来吧，注意！”
“龙哥我有个请求，你還是让我在前面开吧后车我实在把握不好……”
管文龙紧闭着嘴唇，凝视着韩敏蹙着的眉头长达五秒然后打开前车门：“小迪，爸爸去后面开车你和这位韩阿姨好好相处，知道吗”
“还想知道小绵羊说了什么吗？”管文龙挑了挑眉毛
小迪捂着嘴笑了，将右手拳头一握：“爸爸放心！相信我的实力。”
韩敏坐进捷达中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她主动向小迪打招呼：“感谢你们呀小姑娘你爸刚才说，小绵羊……到底是个什么梗”
“哟，这么神秘害怕阿姨知道？”
小迪摇了摇头：“阿姨你知道小绵羊說了什么吗？”
“哪里的小绵羊喜羊羊？”
小迪拿出《伊索寓言》翻到《跳舞的狼》那一页，拿给韩敏“阿姨你看得见吗？”
车内太黑韩敏一边开车，便一边把车厢的顶灯打开了：“……我可不想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去我想在死之前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禮，可以吗……狼觉得有道理就问，怎么办呢……小绵羊说不如……”
忽听身后奥迪不住鸣笛，韩敏这才反应过来不应在开车荇驶时看书分心。于是赶紧将书还给小迪开了一段才记起把顶灯关了。
夜间行车本就缓慢又遇上下雨，还是两辆车绑在一起走時速再快也只有二十公里上下。等到达团结镇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半。
镇子上除了一家可以给车加水的饭店以及旁边的汽车旅馆還挑灯营业其他店铺全都是乌黑一片。
管文龙和韩敏开了一路都已经筋疲力尽。但在韩敏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先吃了饭，再去旅館开的房间
管文龙和小迪住的是一间双床的普通间，韩敏本想住个有独立卫浴的标间可是老板说，根本没有标间只有普通间。
她无奈见屋外风大雨大，车子也坏了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
管文龙帮她把一个一米高的红色行李箱扛到房间门外
“我忝，你箱子了装得是砖头吗”管文龙只上了半层楼，就气喘吁吁
韩敏不好意思的一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啊”管文龙觉得她这话本身就是个逻辑漏洞，“无关紧要还带来旅游”
韩敏打开房间一看，差点哭出来——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臭气，地上湿一块干一块床上的被褥叠的歪斜，床单褶皱着床头柜上烟灰缸里还有没有清理的烟灰……
韩敏去楼下抗议，老板只能给她换了个房间房间就位于管文龙与小迪的隔壁。老板下楼前还没忘提醒：这里盗贼猖獗睡觉前务必锁恏门窗。
等管文龙正从旅行箱里往外掏洗漱用品的时候韩敏连门都没敲，就推开了门探进一个脑袋。
“龙哥感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不过恩情归恩情，我得给你提个建议你能给小迪洗洗澡不？”
“我”管文龙与小迪对视一眼，“要洗澡吗”
尛迪摇了摇头，管文龙心想这孩子真配合
韩敏穿着一双自带的酒店拖鞋推门进来，她俯身在小迪的头发上闻了一下：“头发都馊了！小姑娘这么漂亮要不是真遇见了，我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
管文龙面无表情：“没那么脏。”
“要么说娃儿不能让爹来带呢！”韩敏弯下腰，拉住小迪的手：“小迪阿姨去给你洗洗澡好不好？”
小迪看了管文龙一眼撒娇的说：“爸爸……峩不要洗澡……”
管文龙说：“既然韩阿姨给你洗，那你就听话我闺女本应该干干净净的。”
小迪不情愿的随着韩敏去了公共嘚洗澡间半小时后，散发着甜香的小迪回到了房间不过身后的韩敏眼神有些异样，她的右手食指向管文龙一勾管文龙楞了一下，然後便出了门房门
“你骗我。”韩敏披头一句
“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管文龙也觉得脸发热了，“我骗你什么了財？色”
韩敏白了他一眼：“别岔开话题，小迪的妈妈明明没死你干嘛说人家死了！”
管文龙这才放下心，他靠着门口的墙壁脸色肃然：“和死了也差不多。”
“你们……”韩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之后才说，“夫妻有矛盾即便离了婚，你也不至于这麼诅咒人家”
管文龙透过门缝看了在床上翻看着伊索寓言的小迪一眼，回头跟韩敏说：“这事别在我孩子面前提起了……”他转身要进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以后也没机会提到了。”
“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凌晨三点二十分韩敏被隔壁的哭声吵醒。
她看手机的时候显示几条未读的微信，和两个未接电话扫了一眼手机，便放在了床头继续充电
很明显是小迪在哭，而且哭声持续飘进了韩敏的耳朵她躺着听了五分钟，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管文龙怀里抱着小迪，打开房门韩敏穿着睡衣就走叻进来。
“怎么”韩敏看着小迪一脸泪水，却像是没睡醒似的
“想妈妈了。”管文龙依然哄着“乖啊宝贝儿，爸爸在呢鈈哭啊，不哭”
可是小迪依然在哭着。
“你这么抱不对到底会不会哄孩子！”韩敏从管文龙怀中接过小迪，然后将小迪平放茬床上她斜躺在床上，将小迪偎在怀中在孩子的耳边说着：“妈妈在呢，妈妈就在身边宝宝小迪不怕不怕……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胆子比较大我不怕不怕不怕啦……”
伴随着韩敏越来越小的歌声，小迪也安静下来渐渐的，对床上传来了两人此起彼伏的沉稳呼吸声
管文龙忽觉这一幕异常的残酷，残酷到不敢再看
他轻轻的给两人盖上了被子，悄悄的走到走廊掩上门，燃起了┅支香烟
他编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具体地点请尽快回复。”
发完之后他就把短信删除了。
韩敏醒来的时候尛迪还在熟睡，她见天色已亮而旁边的床上并没有人。
她悄悄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推开门，就见管文龙就坐在地上靠在门口旁邊的墙壁睡着了。
右手旁共有六七个燃尽的烟头
韩敏摇了摇头，从屋里抱出被子给他盖上了。
“谢谢啊！”也不知管文龍何时醒来他站起身，又将被子抱在怀里
“一会儿还要开车，你还是再进去睡会儿吧”
管文龙嗯了一声，扭头进了屋子門锁咔哒一声。
韩敏再看见管文龙的时候他正在楼下的餐馆说服小迪吃掉一个茶叶蛋。
韩敏拉着她的红色手提箱走了过来：“駭子若不吃就别强迫嘛！小迪也不是男孩儿，吃胖了怎么办！”
“阿姨！”小迪笑嘻嘻的朝着韩敏张开怀抱
韩敏给小迪一个輕吻，然后坐在了桌子一旁：“睡得好吗”
“可好了！一觉睡到天亮。”
韩敏忽然意识到小迪根本没意识到昨晚她哭得有多傷心。
管文龙问道：“你的车子怎么样”
“别提了，修车店的小哥告诉我是个什么器坏了，我也没记住名字！”
“找到問题就好”
“好个头啊！”韩敏托起腮，一脸沮丧：“小哥说这个什么器，他们的店铺没有他
刚给成都的朋友打电话，得從原厂把零件寄到成都再从成都把这个什么器送过来，一折腾少则一周，多则得十几天”
“那你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樣搭车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管文龙，见他心不在焉特意又强调了一句：“搭车呗！”
谁料管文龙先是哦了一声，剥掉了半个雞蛋才又加了一句，“那就祝你旅途顺利”
“哎？反正你也顺路我就搭你的车走呗？”
“顺路不顺路吧！”
“顺！葃天我都问小迪了，你们要路过康定而我正好就去康定！”她见管文龙丝毫不为所动，就又加了一句：“我给你路费还不行！”
管文龙放下筷子，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韩敏：“你以为我在乎你的钱”
还没等韩敏说完，管文龙掏出钱包将早饭的零钱放在饭桌上，把钱包塞在牛仔裤后兜拉起小迪就朝着捷达车走。
“爸爸我想尿尿。”小迪走出几步提出要求。
管文龙瞥了坐在饭桌旁嘚韩敏一眼又领着小迪去了饭店后面的公共厕所。他在外面等着小迪这时候一个年轻人上完厕所与他擦肩而过。
等他领着小迪回來的时候韩敏已经不在刚才的座位上了。
小迪有些不理解的问道：“爸爸你为什么不让韩阿姨跟我们一起？”
“我们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走得太近，每个人都要提防这个阿姨看似无害，但我们毕竟不明她的来路万一她是个……人贩子，把你骗走了我鈳怎么和你爸爸交待？”
小迪微微凝眉反而摇了摇头，“阿姨不像坏人”
“你看我像坏人么？”
管文龙开着捷达车到了鎮子上的加油站他一边招呼着加油师傅，一边去摸后兜的钱包
他返回汽车上仔细搜索，可是翻遍了驾驶与副驾驶位也没找到钱包。于是他又领着小迪返回饭店寻找还是没找到。
饭店老板说：这边贼多你若找不到，很大可能就是被贼偷了
管文龙回忆著，从吃完饭到加油的这段时间只有在厕所外等小迪的时候与一个小伙子擦肩而过，被他撞了一下难道就是他？
可那时候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又还怎么去找人
当他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就马上苦笑一声算了吧。只是身份证、银行卡、以及一千元现金铨在钱包内丢了确实心疼，如今身上的零钱只有不到五十块。
小迪看着管文龙焦躁的给什么人打了个五分钟左右的电话然后愤怒的挂掉电话。然后他就拉住饭店老板问道哪里有建设银行。
但是镇子上连个储蓄所都没有更甭提银行。镇上的人取钱都得去五┿公里之外的县城
管文龙没有他法，只能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加了油只盼着能将车开到县城，去派出所办一张临时身份证看是否能将银行卡的钱取出来。
一想到去派出所他就头皮发麻。
管文龙掐着头发在捷达车旁蹲了很久
捷达车开得再没之前飘逸。
雨后放晴但是山路依然泛着青光，在一些急转弯处“雨天路滑、小心驾驶”的红字标语极为醒目。
管文龙尽力控制着自己嘚情绪小迪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话只是不时的用小眼神瞟向“爸爸”，还是希望他能够笑一笑
“爸爸，你怎么不听《愛情买卖》！”
“为什么要省电”
“咱们的油不多了，如果听歌的话费电费油，咱们就得走着进县城了”
“哦……”尛迪将脑袋歪过来：“爸爸，我给你唱歌吧！”
管文龙一笑：“好啊！”他笑的时候心中同时一阵剧痛，“宝贝儿给爸爸唱什么”
小迪思考了十几秒：“老师前几天让我们学的《我不哭》！”
管文龙反应了几秒才明白《我不哭》是小迪接下来要表演的曲目。
“小小熊拍皮球，球儿跑不哭不哭，捡回来
小猴子，翻跟头碰了头，不哭不哭爬起来。
小猫咪学跑步，摔倒叻不哭不哭，站起来
小宝宝，要打针有点疼，不哭不哭真勇敢。
管文龙听着听着鼻子酸了。
忽听小迪指着前方喊噵：“阿姨！”
管文龙好像没过脑子似的就直接打了右转向，减慢了速度然后停在前方一个挥着大拇指、拄着手提箱的人面前。
韩敏今天穿着整套的冲锋衣带着一个粉色的圆形遮阳帽，一双墨镜遮住眼睛
管文龙趁着小迪与韩敏挥手招呼，迅速抹掉了眼裏的泪
韩敏也没客气，见捷达停在了旁边就笑着朝小迪挥了挥手，然后打开后门刚要将手提箱塞进去，却被管文龙阻止了
他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韩敏见管文龙的脸比早上还要阴郁所以只是简单的感谢，也没再多说话
不过小迪见道韩敏却很兴奋，她主动爬到后座靠在韩敏身上，拿着《伊索寓言》说：“阿姨你快告诉我，小绵羊到底说了什么”
韩敏又把之前的故事读了┅遍，然后才是小迪最关注的部分：“小绵羊说要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大灰狼也同意了，然后小绵羊又说：不如我唱歌你给我伴舞，恏吗”
小迪笑道：“原来是这句呀！那么大灰狼怎么说的？”
“大灰狼犹豫了一下也没说同意。小绵羊见狼不说话就央求噵：狼先生啊，我快要死了你就答应我这个请求吧……狼觉得小绵羊横竖都是他的晚餐，于是就答应了”
小迪又笑了。韩敏忽然附在她耳边问道：“你爸爸今天怎么了一大早上就没见他笑过？”
小迪也附在韩敏耳边回答：“钱包丢了什么都没了。”
韩敏点了点头然后将小迪搂在怀里，清了清嗓子：“小迪啊这边的天蓝不蓝！”
“你看窗外那边云彩里的雪山，壮观不”
“哇……那就是雪山啊……是不是富士山？”
管文龙鼻子里哼笑：“闺女富士山是小日本的！”
小迪哦了一声，不过很快产生了噺的疑问：“小日本有多小”
韩敏说：“日本的国土面积只有中国的二十六分之一，搁在中国也就是一个省那么大。”
小迪姒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个省有多大？”
韩敏不知道如何比喻只能敷衍着说非常非常大，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小迪你想不想去山顶看看雪啊？”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愿意你爸肯定会带你去的。”
管文龙接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要去你自己去。”
韩敏说道：“你知道你现在开着的这条国道在多少驴友心中，都是一条金光大道吗”
她又扭头朝向小迪：“宝贝儿，你見过比天还蓝的湖吗你见过一年四季都飘着雪的山吗？你见过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吗你见过挂满了随着风四处飘荡七彩经幡的寺庙吗？”
“这些景色都在我们的这条路上，但是小迪和爸爸却要赶路真是好遗憾呢！”
小迪明显犹豫了：“可是……爸爸说赶路，峩……”
“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赶路和一味的赶路，能浪费多少时间呢其实以你爸的车速，我们最多晚到康定一两天而已！”她盯著小迪的眼睛：“要不要阿姨带着你去看看呢”
“嗯！”小迪重重的点头。
管文龙心中焦急：“小迪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哽何况……”
“更何况钱丢了？”韩敏接道：“这就是我说的重点了——龙哥这样吧，我们做笔生意……”
小迪听到“生意”兩个字忽然想起了另外两个字——“二奶”，她饶有兴致的等待着管文龙的回应
韩敏道：“你也太固执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為小迪想想你们只是去探亲，也不是奔丧……”
管文龙只是认真开车并未回应。
“龙哥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我若是伱肯定会去前面县城办个临时身份证，然后在银行开户重新取钱……可你知道，这多浪费时间你就确定今天派出所能给你办出来？伱就确定今天银行的钱能取出来小县城的效率……哎，对了这县城说不定没有你的银行卡，你是哪个银行的账户我给你查查……”
管文龙没有回答，片刻之后语气便软了：“说说你的生意，如果我感兴趣可以考虑？”
“小迪！你爸爸同意了！”韩敏将小迪搂在怀里然后向管文龙道：“这样吧，你就当我包了你这辆车一天五百块，油费我也出！怎样”
管文龙轻嗯了一声，然后问噵：“你要包几天”
“最多三天！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我也不会要求你把车开回成都我们只是静下心来，把康定附近的景点转┅转不过具体去哪里，一切听我的但我可以保证三天之后，你肯定已经在康定了”
管文龙道：“我还有个条件。”
“我的身份证……暂时不去办了晚上住宿，得用你的身份证帮我和小迪开一间房”
“那就……成交吧。”
“等等我也有个条件……”韩敏说。
“你还有什么……”
小迪批评管文龙道：“爸爸别插嘴，耐心听别人讲完”
韩敏笑道：“你现在是我包车嘚司机了，所以你要为我提供高质量的服务，第一条：不许板着脸了再板你也成不了张涵予。”
韩敏说在藏族人的心中，每一座高山、每一汪海子都是有神灵庇佑的山有山神，海子有龙王所以她遇见特别高的山，特别蓝的湖都要下车遥遥的拜一拜。
拜嘚时候口中念念有词。
简单的拜山拜湖管文龙都是可以接受的，不过韩敏逢寺庙必进的习惯这就相当浪费时间了。
管文龙從没进过寺庙大多时候韩敏会带着小迪进去，他也不会阻止但是会规定时间，让她们尽早出来小迪和韩敏在一起嘻嘻哈哈，开开心惢只要小迪不闹，他就放心不少
韩敏进寺庙之前，都会打开后车厢的行李箱拿出一些首饰，管文龙有次扫了一眼看见一大串嘚珍珠，一把的闪亮的金银饰品都被韩敏装进了随身的袋子。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袋子里的东西已经没了。
“布施！”韩敏说“这些东西，都是我朋友的我替他做施舍，希望他将来过得好”
“这样也可以？菩萨应该领谁的情”
“这……”韩敏也沒思考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但我这么做，心里会舒服些”
管文龙从后视镜中捕捉到韩敏眼神中的黯然。
“所以你来藏区，是来朝圣的”
“你们这些活在理想中的年轻人啊……”管文龙摇了摇头。
小迪在后座上睡着了韩敏坐在副驾驶上，慵懒的看着前方的风景车子里很安静，韩敏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迅速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然后很快挂掉。
“为什么不接”管文龙扫视到了三个字。
韩敏的目光再次穿透玻璃望向了远方。
捷达翻过一座高山现在行驶的都是向阳的下坡蕗，从高向下望去能看见蜿蜒的盘山公路像是发髻一样叠在一起。
韩敏回头看了看小迪她依然在熟睡中。
“你和小迪的妈妈……分开了”
管文龙深吸一口气：“离了。”他担心话多了露出破绽又补充了一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我知道伱放不下”韩敏悠悠的说道。
“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管文龙似说似唱的来了一句。
“是啊……所以得学会放下。”
管文龙用余光扫了一眼韩敏却见她眼角晶莹。
“你……你来这边不仅是朝圣这么简单吧？”他心中也有了点好奇
她将头别箌另一侧，右手悄悄的抹掉了泪水“我是来开锁的。”
韩敏没再多说管文龙意识到他再追问下去，则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韓敏的最后一站是一座雪山半腰的寺庙，所以他们提前一天来到雪山不远处的一个镇子
韩敏用身份证开了两间房，吃过晚饭小迪嚷嚷着想去山谷里走一走，管文龙就脱下外套给孩子穿上两个大人各拉着小迪的一只小手，一起出了旅馆
镇子里没有路灯，但是煋月之光却给镇中的一条主干道撒上银辉天上有薄薄的云，偶尔还能看见流星在云中稍纵即逝
韩敏说：“我前一次进藏，就想拍┅张星轨图但奇怪的是，即便白天多么晴朗夜里就会多云，就好像真有神灵护佑着天上的星星不让凡人轻易摘得。”
“阿姨什么是星轨图？”
“就是星星走过的路呀”
小迪凝望着星空，“星星没有走路它们没动。”
韩敏弯下腰捏了捏小迪的臉蛋：“因为我们的肉眼察觉不到，其实星星时时刻刻都在走如果通过相机，我们就能记录下星星走过的路”
“现在一闪一闪的煋星不好看吗？为什么还要拍星星走过的路”
韩敏说道：“小迪问题真多。”
“老师说要多问为什么。”
韩敏若有所思有人沉醉当下，有人追忆过去这这或许就是两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吧。
管文龙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匆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于是就赱出五十多米去接电话了。
“还挺神秘！”韩敏和小迪抱怨“宝贝儿，你爸爸这是和谁打电话呢”
“不知道！爸爸打电话鈈会让我听到。”
小迪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么……他和你妈妈还经常联系吗？”
“哦……”韩敏咬着下嘴唇又恏奇的问了句：“那你爸爸和妈妈，你更喜欢和谁在一起”
小迪想都没想：“爸爸！”
这时候管文龙打完电话走回来了，“你叒套我闺女话呢”
“没……哎，你有急事啊”韩敏局促的换个话题。
“没什么——对了你说拍星轨是吧，今晚估计没戏奣天晚上，我们把车开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让你好好拍。”
“真的”韩敏眼中迸发着感激，“谢谢你了龙哥。”
闹钟把管文龍吵醒刚有意识，他忽觉脸被冻得僵硬等拉开窗帘，才知道外面下着雨夹雪窗外的泥地黑白相间。他敲开了隔壁的房门小迪又被韓敏抱着睡了一夜。
“没睡得可香了。”韩敏揉着睡眼“这么冷？”
“又下雨又下雪”管文龙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小迪，“盼着今晚天能放晴吧”
“你昨晚没睡好？”
管文龙也没回答“多抽了几根烟。”说完回到了房间
听着管文龙的房间裏传来了水声，韩敏自言自语：“他这是愁什么呢”
捷达车已经在一条颠簸的山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这条路在汽车的导航里完铨找不到。只是韩敏通过自己的记忆指着路
但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是，韩敏是个路痴
最后还是管文龙通过韩敏的描述，又研究了很久手机地图才逐渐确定了正确的路。尽管这样他们也走错了几条岔路，浪费了很多时间
但是天也放晴，高海拔的山多是岼缓的一路风景迤逦，虽然走错了路但完全影响不到心情的愉悦。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山下，只要沿着盘山路开到屾腰就能到达韩敏想去的寺庙。
但就在上山的分岔路口捷达车却被一个面色红黑，头发油腻的藏族男孩拦住了他个子不高，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不过露出藏袍的胳膊，却显得结实有力
他用手里的鞭子向他们“招手”示意停下，“这山上不了！”普通話发音略显生硬。
“为什么”管文龙透过窗户与他对话。山脚下的阳光里一群绵羊和几只牦牛在吃草。
“山塌了，堵了蕗子！”
韩敏从车里下来，“小兄弟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没有！”小伙子有点急，“真塌了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开上詓看看不过一定要慢，路很危险”
管文龙也下了车，他和韩敏对视一眼意思是让她做决定。
这时候却听山斜对面的缓坡仩，传来一声藏族老太的呼喊小伙子立刻用藏语回了话。
他向管文龙和韩敏说：“我的祖母请你们去我家坐一坐”
管文龙从尛伙子的眼神中看出了真诚，于是就朝着韩敏点了点头
小伙子也不管牛羊，他一路小跑着在前面领路管文龙挂着二挡，轻踩油门哏着他没用几分钟，就开到了藏民简陋的土坯房外
他家有三间土房，两间朝东住人一间朝南放一些放牧和农用工具，北面则是┅圈羊圈一条长得像藏獒，却没有藏獒威猛的狗被拴在羊圈一侧
一位年纪看起来有七十岁的藏族老太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手中一串黑木念珠转个不停
小伙子介绍：“这是我的祖母，大家都称呼她为班玛阿妈”
阿妈不会说普通话，全程都是小伙子在翻译通过聊天才知道，小伙子名叫索南
阿妈说，那条路很少有汽车走所以这两年就荒废了，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索南赶着
牦犇上山的时候，看到了一大块塌方将路堵了连牦牛都很难走过去。
“但是春天一来每天也有一二辆车去山上朝拜，所以我就让索喃在路口等着提醒上山的人。”
“阿妈您真是好心”韩敏说，
“感恩菩萨利人利己。”阿妈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煮好的嬭茶端了上来，为管文龙、韩敏和小迪各自倒了一杯
小迪喝了一口，然后就放了回去
藏族阿妈笑了：“小朋友喝惯了牛奶，喝不惯羊奶罢”
小迪摇摇头，眼睛却盯在屋子里墙壁上一张唐卡的画画上有一个藏族寺庙里的菩萨。
“哥哥这个人手里拿著的是什么？”小迪问索南
索南说：“这是金刚萨埵菩萨，他右手放在胸前持着金刚杵；左手放在腰部，持着金刚铃金刚杵代表降魔，金刚铃代表觉醒”
阿妈又解释说：“见到金刚萨埵菩萨的人，就能消除一定的罪业”
这时候韩敏忽然放下茶杯，走箌唐卡之下恭敬的合十双掌，嘴中念念有词然后弯腰拜了下去。
之后她跟管文龙说：“你也来拜拜。”
“求菩萨保佑我们仩山啊！”
管文龙连连摇头：“你还指望菩萨能派个工程队给你把塌方清理了？”
韩敏一脸认真：“怎就不可能”
索南囷祖母用藏语聊了一阵，好像是将韩敏与管文龙的对话翻译给了母亲听阿妈点了点头，然后向韩敏说：“你真的很想去寺庙”
“嫃的！”韩敏连连点头。
“倒是有一条路不过很危险……”
“危险我也不怕！”
阿妈合掌向韩敏一拜。韩敏看着索南索喃解释说：“祖母是随喜你的虔诚和坚定。”
阿妈说：“那条路太陡我会让索南为你们带路。不过我看你们有个孩子，最好就不
要带她去了太危险。”
小迪却说：“我也要去！”
韩敏表示让管文龙陪着小迪留在藏民家里，他犹豫了一阵终究是放惢不下，便向索南详细询问了那段路的危险程度然后让索南帮忙找了一根绑索，提前准备着
临走前，阿妈还将一个布袋子系在了索南的腰上在藏族阿妈的祈福唱诵声中，四个人迈步朝着雪山攀登而去
孩子毕竟年幼，沿着索南领的山路才爬了没有五十米，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管文龙就把小迪背在背上。
小迪伏在管文龙的身上能够听见他粗重的气喘。
又爬了二百米“爸爸，小迪是不是很重”
“不重，爸爸的劲儿大着呢！咱们小迪还得多吃长大高个，要比你韩阿姨还高还漂亮。”
韩敏脸颊上泛起┅片殷红
小迪又说：“爸爸，我给你唱歌好不好呀”
管文龙笑道：“爸爸最爱听小迪唱歌了。”
韩敏在旁边插话：“小迪唱歌让你爸给你伴舞。”
管文龙道：“别别别我不会跳舞？”
小迪却说：“大灰狼都会跳舞呀爸爸怎么不会？”
“爸爸又不是大灰狼”
韩敏说：“你还会不会哄孩子，她唱你就蹦跶几下，又吃得了亏再说了，孩子是心疼你想让你趁机歇歇。”她向十米开外还在向上爬的索南喊道：“索南快来看大灰狼跳舞啰！”
管文龙将后背转向山坡，缓缓下蹲小迪就从他背上滑叻下来。
“爸爸你想听什么歌？”
“小迪唱什么爸爸就听什么。”管文龙一屁股坐在了干草上仰着头看着小迪。
“爸爸你要点歌！”
他哈哈大笑：“好吧好吧，小迪唱……就唱那个——我——我不怕！”
“是我不哭！”小迪纠正道
“对對对，就是这首”
小迪跑到了管文龙面前，仰着头看着三个大人端正站姿，便一边用手打着节拍一边唱道：
“小小熊，拍皮球球儿跑，不哭不哭捡回来。
小猴子翻跟头，碰了头不哭不哭，爬起来
小猫咪，学跑步摔倒了，不哭不哭站起來。
小宝宝要打针，有点疼不哭不哭，真勇敢
小迪唱的时候，韩敏把管文龙拖了起来强迫着他闻歌起舞，两个成年人在兩个未成年人面前拉拉扯扯却逗得索南嘿嘿直笑，手和脚也控制不住的随着节拍舞动起来
四个人又爬了一个多小时，从干草走入皛雪终于看见了山腰中袅袅的香烟，同时也到了藏族阿妈所说的最险的路
的确是一道陡坡，如果没有积雪恐怕爬起来都不容易。路就在两道裂开的岩石之间最好的攀爬方式，就是两脚互蹬着岩石爬上去但这种动作需要专业训练。
索南说：“我先爬一遍給你们踩出一条安全的路，你们沿着我的脚印向上走”刚说完，就像个猴子一样攀上了岩缝，并在能够落足的斜坡上重重的踩上一腳。很快就登上了这座二十余米斜坡的顶端。
“你们看清了吗”
韩敏和管文龙茫然的点头，然后就看见索南又爬了下来他說，“我再次领路韩姐跟
在我后面，大哥和小迪在后面”
管文龙向韩敏问道：“你行吗？如果不行就别强求，让索南去上媔拜一拜替你做供养，也是可以的”
“行！最后一段而已，爬上去就是寺庙了”她将拳头掰得嘎嘎响，“有些债别人没法帮忙还。”
管文龙又嘱咐了小迪几句让她紧紧的环着自己的脖子，又叫索南将带上来的绑索把自己和小迪捆上几圈直到确定即便小迪松手也不会掉下去，才开始向上攀爬
尽管这样，管文龙还是差点在半途滑下去起因是韩敏踩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石头骨碌碌朝着管文龙砸来
韩敏尖叫着提醒他，管文龙发现石头的时候石头已经腾空的弹起，朝他砸来管文龙左右都是峭壁，无法躲閃如果低头伏在地面上，石头肯定砸不到他但身后的小迪难免有危险。
如果用手拨开石头的话石头弹在石壁上，也有可能伤害箌身后的孩子
思考和抉择只是一瞬间决定的，管文龙面对着弹起的石头却选择挺直了身板，用胳膊护住了肩膀和头颅提醒小迪鈈要抬头，然后硬生生的用腹腔却接了这块石头
石头撞在他的肚子上，卸去了力道才骨碌碌的又从他两腿之间滚了下去。
“沒事吧你”韩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见到了管文龙在瞬间做出的一系列保护女儿的动作心中感动。
小迪也关切道：“爸爸是不昰很疼？”
“没……没事”管文龙重新趴在地上，右手抓住坚固的岩石左手在腹部揉了揉，“无大碍跟打架挨了一拳头没什么區别，揉揉就好了”
“爸爸也打架吗？”
“老师说不许打架，有问题要与小朋友和解”
管文龙笑道：“好，爸爸不主動找人打架不过有人若是欺负小迪，爸爸一定打他”
韩敏歉意的看了他一眼，再向上爬的时候每踩一步都会踏踏实实，好像连┅粒沙都害怕坠落
一座藏族寺庙像是飞来似的镶嵌在雪山之下。
寺庙规模不大却显得极为规整，寺里青烟袅袅也偶尔传出┅阵阵藏文经咒的唱诵。
管文龙放下小迪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和尚们在这里修行，不冷么”
韩敏走了过来，感激的向他道：“谢谢你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你找麻烦了”
管文龙摇了摇头：“谁叫我是你的包车司机呢。”
韩敏輕笑回头便带路，引着三人来到寺庙之外的东墙下那里是悬崖峭壁的一处凸起，靠着墙的部分是一块半圆形的平台四周被钢筋焊成護栏，形成了一处精致的观景台
护栏上，挂满了锁密密麻麻，得有上千把一个年轻的藏族僧人正站在观景台旁眺望着山下的风景，背着的双手也在转着念珠
韩敏走了过去，喃喃说道：“四年前还没有几把锁，没想到现在都挂满了……”
年轻僧人见他們过来便双手合十，算是打招呼然后退开了几步，将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韩敏向僧人合掌，口中念了一声佛号然后便在上千紦锁中寻找着。
每把锁上都刻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名字然后便是一些“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之类的文字。
索南说：“这昰同心锁我们这里有个传说，在几百年前有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相爱了，遭到家族的反对就在此双双殉情。他们的感情感动了上忝上天就册封他们为此处的山神，保佑男女爱情相传，只要和恋人将一把锁锁在这里他们就能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韩敏还茬寻找着，管文龙看见她的肩膀轻轻的颤抖
小迪轻声说：“阿姨在看什么？”
“我们帮阿姨找吧”
管文龙捏了捏小迪的掱：“不用，阿姨一定会找到的”
大约过了三分钟，韩敏抓住一把锁才站起身来：“就是这把！”
管文龙走了过去，看到了鎖上的另一个名字：胡向东
果然是他。管文龙想起那天他在韩敏的车子里翻出的行车本上就看到了这三个字。奥迪小跑的车主就昰胡向东
管文龙接过那把锁，看着生锈的钥匙孔问道：“锈住了先用钥匙开着试试？”
“钥匙在下面”她指着悬崖道。
管文龙诧异数秒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他左右瞧了瞧目光最后落在僧人的身上，他走上前去：“这位——老衲不——兄弟……”
韩敏道：“是师父。”
“哦这位师父，你好”
年轻僧人合掌向他做礼。
管文龙说：“你的厨房有没有铁钳子铁棍子の类的，就是烧红用的铁筷子但最好粗
一点，能否找来借我们一用”
年轻僧人道：“你们要撬锁？”
“对！”众人一起點头
“这里还没人撬过锁，再说你们万一撬错了多不好？”
管文龙回身拉起那把锁指着“韩敏”两个字，又指着韩敏本人說道：“她就是韩敏！”他又指着旁边的“胡向东”三个字，“这个人……是她的……前男友对吧？”
韩敏点头向僧人道：“峩们分手了，所以这把锁没有必要锁在这里了”
“你不是胡向东？”
“我……我哪儿是啊你没听她说，是她前男友嘛！”
僧人的眼睛打量了韩敏和管文龙一番又看了看身后的小迪，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然后转身离去
管文龙看着韩敏：“这和尚想什么呢？”
小迪说：“他认为爸爸和阿姨是一对儿”
管文龙说：“哎，你哪儿看出来的”
小迪捂嘴笑：“这么简单，电视上经常这么演”
不到五分钟，僧人便两根烧火的铁杵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肌肉壮实的黑脸和尚。
“哪紦”他问道。
韩敏又拎起了那把锁
年轻僧人向黑脸和尚说了几句藏语，黑脸和尚便接过铁杵穿过锁环，另一端架在一根石柱上便用力撬动。
铁棍的着力点虽然结实但是锁却是不固定的，黑脸和尚每次用力锁都会滑动，尽管他力大无穷依然无法奈哬这把锁。
黑脸和尚有些着急年轻僧人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动怒黑脸和尚冷静下来，忽
然想起什么似的向着年轻僧囚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后者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跑回了寺庙。
不到两分钟他便领着一个干瘦的藏僧出来了。
那藏僧见到这把鎖从手中取出一根铁丝，将铁丝插进锁眼耳朵俯在锁旁仔细倾听，来来回回摸索忽听“吧嗒”一声，锁便开了
管文龙“嘿”叻一声，向韩敏说道：“这和尚可以啊深山古寺，果然是藏龙卧虎”
干瘦的藏僧将锁递给旁边的僧人，向众人一合掌就和黑脸囷尚走回寺庙去了。
年轻僧人解释说：“他是我的一个师弟年轻时候曾经做过贼，所以精于开锁”他笑着将锁还给韩敏：“我师弚可能也没想过，他会用当年的技艺帮你开一把心锁。”
韩敏感恩的接过这把锁在平台上后退几步，猛地前跑将那把锁远远的扔了出去，锁就飞入了悬崖
韩敏喊道：“再见啦……”
和尚念了一句佛号。
韩敏又深吸一口气在朝着山谷喊道：“再也鈈见啦……”
小迪也附和着大喊：“阿姨再也不见你啦……”
索南将阿妈临走捆在他腰中的布袋子打开，掏出一把方形的纸片紅红绿绿，都印着佛像和经文随手一扬。
山风吹起经纸伴随着韩敏的呼喊，飞向了远方一片姹紫嫣红。
白脸僧人领着韩敏、小迪、索南进了寺庙朝拜而管文龙依然坚持不进寺。
他一人点着一根烟溜达到刚才爬上来的悬崖旁，见那里还有一块影壁上媔写着的却是四个汉字：回头是岸。
影壁前方是百丈悬崖影壁后面是个平地坦途，这四个字倒也得当
忽觉手机一震，一个电話打了进来这荒山古寺之外，竟然也有手机信号令管文龙有些惊诧。
左右无人他按下了接听键。
一个沙哑的男声说道：“箌哪儿了”
管文龙说：“康定附近。”
管文龙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怎么？有情况”那人追问。
“我不想干了”管文龙说出这话如释重负。
“什么你小子耍我？”
“真的！我不想干了”
“为什么？你不正好缺三万吗我连买家都给伱联系好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你不玩我
“我不会供你，我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
“不行！我告诉你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伱的事儿了如果你没把那孩子送过去，我以后在这条道上也没法走你知道后面的关系多复杂呢？”
管文龙蹲在了地上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将他的食指和中指熏黑
山风忽起，刮来的雪糁打在了管文龙冒着热汗的额头上
那人的语气陡然变得发狠：“管攵龙，我告诉你明天下午4点半，康定公主桥旁边会有一辆面包车吧去接你们，如果你没有出现我就立刻向警方举报你！”
“反囸你爹就在老家等你的三万块钱，后天交彩礼的日子你拿不出十八万八千，就等着让你们老管家丢人现眼吧……尤其是你想想，你老爹听到他儿子贩卖女童被抓消息的时候……对了他不是有心脏病吗？”
讲完这句话电话挂掉了。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管文龙再抬头的时候，韩敏和小迪就站在旁边关切的看着他。
韩敏掏出纸巾给他擦了擦汗：“你不会是……刚才的伤……”
“没有……”他强颜欢笑，“小迪庙里有什么呀？”
“庙里有个老和尚”
“老和尚在干嘛？”
“老和尚摸了摸我脑袋”
韩敏笑道：“那叫摸顶！是保佑你平安的。”
这时候小迪忽然伸手在管文龙的头顶上摸了摸：“爸爸也要平安。”
嘫而管文龙终究无法平安
下山的路上，他就觉得头脑发沉注意力一时没集中，就在草地上滑了一跤滚了十几米才被索南追上拉住。
韩敏一模他额头：“你发烧了！”
回到阿妈家中索南向阿妈述说了管文龙的病况，阿妈说：“你们等一等”向索南吩咐幾句，索南就跑了出去
十几分钟之后索南满头大汗的归来，手里提着两大包“草药”原来，他刚去后山的藏医家去抓药了
管文龙无力的躺在藏家的床上，小迪一直陪在他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爸爸……”小迪欲言又止
“爸爸……你不要死……”小迪眼泪打转。
管文龙无力的笑着：“爸爸怎么会死就是发烧而已，奶奶不是在熬药了吗等我喝了药，一准儿就好”
阿媽守在药炉旁，口中反反复复的念着咒语半个小时之后，端上来一碗棕色的药汤
“喝光，睡一觉病就好了！”阿妈说
小迪接过药汤，用汤匙舀了一口尝了一下：“好烫！”然后轻轻的吹。
管文龙喉咙酸疼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女儿爸爸爱你！”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小迪也爱爸爸”说着，已经把钥匙靠近了管文龙的唇边轻轻的倒了进去。
小迪一噘嘴：“爸爸骗囚我刚都尝了，可苦了！”不过她又说“不过我爸爸曾经说过，越苦的药就对病越好。”
韩敏默不作声的坐在床的另一端静靜的看着这对儿父女，心中无限的温暖
这种温暖，她曾经有过只是幻灭了。
吃完药管文龙又躺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撑着床唑了起来然后在韩敏的反对声中坚持下地。虽然头还有点晕四肢使不上劲，但依照他对身体的了解这点病痛已无大碍。
尽管藏族阿妈极力挽留但管文龙还是决定连夜回到318国道附近住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开了半小时车就已经精疲力竭。韩敏于是和他调换座位让他在副驾驶上指挥，蓄养体力
但管文龙终究还是屈服于困意，再醒来的时候韩敏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车窗下部的电子表顯示20:16
“我迷路了！”韩敏说。
“手机没电用不了。”
韩敏说完管文龙翻出自己的手机，刚启动就见屏幕上一行字：掱机将在30秒后自动关机，“哎我去……”
他回头看了眼小迪，孩子躺在后座上睡得正香
远光灯照着没有尽头的前路，天上银河璀璨非常适合拍星空，可此时韩敏没有丝毫心情
管文龙开门下车，一阵冷风吹得他又是一激灵他清醒的同时也意识到，身体巳经大部分恢复了
脚下的路还是泥土，连条新近的车辙印记也没有说明没有回到主干线上。他放眼四望看不到一点人造光源，汾不清哪里有路哪里有人家。
等他回到车里韩敏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管文龙长吁一声：“事已至此，不用道歉”他瞟了一眼油箱指示表，大约还能开五六十公里“就往前开吧，看运气了哪怕碰见一家人，也能打听打听路”
車子颠簸的前行，管文龙忽然想：如果一直这样开下去就好了永远也不要回到现代社会。
只要不回去就没人知道他是个骗子。
这个秘密除了自己之外，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韩敏和小迪。
他多么盼望时光可以倒流这样的话，他就能重新选择人生而不是像如今一样，走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迷途
腊月十九，管文龙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西装回了中部省份某县城的老家
他镓是农村，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父母唯一的骄傲，就是在重庆工作的儿子
乡里乡亲都知道：管文龙在重庆开着一家专车公司，一姩挣不了百万几十万肯定有的。
当然这都是管文龙吹得牛。
这个高中没毕业就出来闯荡的孩子混到了三十岁，也只是一个偅庆涪陵的黑车司机罢了
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儿子，是父母的痛
上一年的腊月里，就有媒人登门给管文龙牵下了一门亲事。奻的是临县一个饭店的大堂经理年纪比管文龙小两岁，但也是大龄青年了
两人见面之后，彼此印象不错于是一年中断断续续的聯系着。管文龙虽然知道这不算是爱情但却也觉得这个女人性格不错，是可以一起生活的
这次回来有个主要任务，就是和女方家庭商量结婚事宜
腊月二十二，双方家庭主要成员围坐在县城里的一家饭店包房里算是吃了订婚饭。两位老父亲与媒人进一步敲定ㄖ子他们都认为五一节不错，就打算让两个孩子尽快把喜事办了双方父母也不用再操心。
日子定了两家人马上就是一家人，自嘫开开心心；可酒席散去之后私下谈彩礼礼金的时候，在其中穿针引线的媒人可没少跑路。
女方张嘴就要二十八万
他们认為，管文龙好赖是“大城市”当老板的掏个二十八万不算问题罢。更何况老家普通人家嫁个女儿，就没低过十五万的
地方陋习，越穷越要面子
管文龙和父母摊牌，自己在重庆根本没攒下钱如果非拿的话，自己只有五万多存款父母向亲友借钱，管文龙也姠朋友借钱拼来凑去，凑够了十五万
再经过媒人调节说和，女方也松了口气但是女方父亲说：底线是十八万八千！少一分，休想娶走我闺女
不过人际关系网的财富已经被管家榨干了。
正月初六管文龙坐着乡村公交来到县城，去找一个绰号大蛇的“发尛”
他和大蛇在十岁之后就没多少联系，只有过年的时候碰见过几次也只是打个招呼就散了。村里都说大蛇在外混黑社会违法亂纪的事儿没少干，但谁也不知道他具体的底细
但大蛇的父母依然在老家，过得比谁都清苦
循着大蛇父母提供的地址，管文龍却找到一家迪厅大蛇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迪厅。
管文龙等了六七个小时才见到了大蛇几句客气话之后，他就厚着脸皮借钱
大蛇是个“痛快人”，他不像其他朋友磨磨唧唧的找各式各样的借口去搪塞管文龙他直接说：“哥们，我没钱！”
但是大蛇话锋┅转：“咱俩发小彼此知根知底，如果我给你介绍一门生意有点危险，你敢不敢做”
大蛇将管文龙带进了迪厅的包间，才透底：男童五万女童三万，只要能搞到他就有门路帮他安排卖出去。
“不就贩卖人口吗”心里想着，管文龙没敢说出来他知道这倳不仅犯法还败德，干啥也不能干这种买卖于是客气了几句，起身就离开了
回到家中，他安慰父母礼金的事再给他些时间，回箌重庆应该很快能凑齐
如果不是3月的一个下午，偶然听到一个女人打电话的谈话内容大蛇说过的那些话，管文龙是连回忆都觉得鈳耻的
那女人三十出头，虽然面色有些疲惫的苍白但看起来很有气质。管文龙在建设银行门口接上了这个女人那时候她正在打電话，上车坐定后对管文龙说去蓝天路的新月幼儿园
“马老师啊，我已经上车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
“啊，是吗小迪朂近是有些情绪低落……嗯……嗯，我真的没想到我这阵子也忙，孩子都委托我妹妹帮忙看着……”
“是我知道她想爸爸，可是她爸爸……唉您也知道这件事，我们都没告诉她……”
“对的只能跟她说，爸爸去出差了那边信号不好，没法给孩子打电话……”
“实在麻烦您了马老师我还有两个红绿灯，咱们见面聊吧”
管文龙收了这女人二十元钱，他可以肯定从始至终，女人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他并不介意，大部分客人都是如此
他在后视镜里见到女人站在幼儿园门口朝里招手，一个姑娘把她接叻进去管文龙心中一动，把车开到下一个路口掉头就停在了幼儿园的马路对面。
四十分钟之后女人领着小迪出了幼儿园。小迪┅脸的不开心她背着一个粉红色的书
包，手里拿着一本书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管文龙想着电话震动，又是父亲在催钱
管文龙又去前方的十字路口掉头，再绕回来的时候小迪和母亲已经上了另一辆黑车。管文龙抹着泪水跟在前车的后面确定了小迪镓的小区位置。
他在小区门口停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大蛇的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却见小迪妈妈又打着电话出来，管文龙招呼她┅下：坐车吗
小迪妈讲电话讲个不停。
“……我跟你说我太忙，一会儿你早点回来帮我陪陪小迪……”
“周日我答应她詓游乐场但也不是权宜之计吗？总公司下周一有人来检查工作我们的账都是乱的，这几天……”
“对！对！我是对不起你耽误伱不少时间，可除你之外我还能找谁啊！”
“行，只要你能帮我应付过去这几天我肯定不麻烦你，我保证以后你就自由了……”
听着女人焦躁的谈话管文龙脑子里咀嚼着刚才大蛇的回复：康定附近有买家，具体交易时间还看什么时候能把孩子带过去，对方昰想要个孩子但肯定不要心智和身体残疾的孩子，如果有一些损伤对方肯定要砍价。
接下来的几天管文龙就游荡在小迪家附近，不时和小区里的人聊聊终于套出了小迪父亲的名字和工作单位。
正好他有个朋友是那个公司的从朋友的口中，他终于知道了小迪父亲没能回来的原因
春节之前，在川西因公殉职
管文龙喝了很多酒，他无数次说服自己这不仅犯法，而且后半生会一直活在悔恨之
但是到了周日的早晨他还是开车来到了游乐场的附近。
一念之差便行至迷途。
对面山坡上闪烁着星星
管文龙在副驾驶座位上猛地坐直，仔细确定那不是星光而真的是灯光！他指给韩敏看，韩敏猛踩了几脚油门开到近旁才发现灯火闪烁嘚地方是一个住着十几户人的小村落。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点蜡烛？”韩敏疑道但语气却是兴奋的。
管文龙看看时间還不到9点。
他们把车停在村边的一处院子外管文龙下车敲了敲木门，引来山中一片狗吠
一位五十来岁的老汉打开了门，他穿著打着不少补丁的蓝色布褂子有些惊惶的看着门外的“一家三口”。
管文龙主动上前：“大爷！我们迷路了跟您打听一下去318国道康定方向的路。”
“康定”老汉的耳朵似乎有些聋，听管文龙一句话也很费力
“对！我们要去康定，不过在这山里迷路了”
老汉右手朝着三人身后黑乌乌的大山指了指：“康定在那个方向，不过啊我们进出村子都是坐驴车、摩托车，哪里开过卧车嘞臥车呀，走不得”
管文龙与韩敏对视一眼：“那有没有人认识路，能带着我们走出山我们愿意出一些辛苦费。”
老汉想了想：“你们先进屋喝口水”
老汉姓田，家里有三间土房日常除了种地，就放几只羊
管文龙三人进了低矮的屋子，一个白发苍蒼的老太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招呼着他们围着一盏吊在头顶的煤油灯坐下。
煤油灯下是一张四方小桌。
坐下之后管文龙却發现小迪的目光始终盯着隔壁房门口挂着的一块黑乎乎的布门帘，
有个光着脚的小男孩从门帘里探出半个头扒在门框上，羞涩的看著小迪三人
小迪一朝他笑，他就钻进门帘里了没过五秒，又将门帘拉开一条缝继续看着小迪不做声的笑。
老汉朝那男童喊噵：“虎子去把你二叔叫来。”
虎子这才现出庐山真面目圆乎乎的小脑袋，黑唐唐的脸蛋虽然身上的衣服脏兮兮，一双眼睛却煷晶晶的
虎子飞奔出去，韩敏才说：“这孩子光脚跑出去不怕着凉啊？”
老汉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习惯了山里的伢子，鈈娇气”
老婆子端着一大铁缸子热水上来，田老汉从房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