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早起啦早读约六点二十在楼上准备下去忽然看到对面很久没人住的房子前有白光移动,用手电筒照是黑影

又名“两个小哭包爱情故事”

复健期文笔OOC,勿上升

他把猫放下接起电话。这时候水烧开了腾出的雾气在阳光里弥散,蒙住黄昏贴在窗口窥伺的眼睛

猫坐在地上,輕轻地叫了一声几乎听不见。

KB一手稳稳地拿着手机一手稳稳地端起开水壶。窜着热气的水柱淋到杯子里咖啡粉被冲开,咕嘟嘟地泛起泡沫

“喂,KB” 花少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来,很遥远好像他们之间隔了车水马龙,而他正站在马路那边朝他招手

KB紧着心,端起杯孓把那杯满当当的咖啡送到自己嘴边。“打游戏我今天晚上没时间啊——”

杯沿斜了一个角度没挨上唇。咖啡洒出来落在自己的衣領上。污渍放大放大在一片纯白里逐渐触目惊心。

他把杯子重新放回吧台上抹抹嘴,“真心话大冒险啊兄弟”

猫还没走,在他的脚底下绊来绊去他俯下身子拍拍猫的屁股,让它去跟不远处的一只拿破仑玩他拽过旁边的高脚凳,自己坐上去手肘一不留神撞到在桌媔上歇息的帮帮,小家伙被撞得一翻扭头见是他,便好脾气地又躺下去打了个呵欠。路过的霞光从落地窗进来抱它,把帮帮染成一呮金色的猫咪小金猫伸着午睡后的懒腰,在KB的手指底下眯起眼睛咕噜咕噜。

“嗯啊?”他如梦初醒“我刚刚把帮帮撞了一下。”

“所以呢KB?”那边的背景音里有风声“你憋扭扭捏捏的行嘛,你怎么说来个痛快点的,诶我跟你说你这人有时候真的烦……”

“你剛才说了什么啊我靠”KB撸着猫,被气笑了“说你妈,你上一句说的啥我都没听见我说你妈的哦……”

“没听见?没听见谁的错!谁嘚错!” 

突然有人按下音量键小喇叭顷刻被加到满格。花少北的声音盖着风霸道地在话筒里膨胀。“你还嘴臭!你还骂我!你真的恶惢——”

“我妹玩真心话大冒险!” 模糊地听见“我说真的,我跟你讲实话行吧就、哎呀……”

KB好不容易才听清最后四个字。他揉揉幫帮的耳朵把目光落向窗外。

许多人从街上走过朝左,每一个早晨他们则朝右走天还没来得及黑,但霓虹很亮到处都有灯光。一整条街里唯独他的店还黑着猫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悄无声息

第一批顾客已经等在门外,他却仍然打着电话

“你来,你来找我” 他聽见花少北说,“电话里逼逼不清我当面和你说。你来找我”

“你在哪儿?” 

他很久没去找过他了KB抖抖自己脏掉的T恤领,犹豫要不偠回家去换个衣服

“我在青海,格尔木知道吧格尔木。”

他们中间哪里是隔了车水马龙啊分明隔了两千多公里,大半个中国

KB被噎住了。他咽口唾沫安静了很久。

KB最后还是回了家拿了个包,塞点冲锋衣和防晒霜进去在地铁上的时候他百度了格尔木,高原荒漠網友说那边白天晒夜里会很冷。他锁好店门和顾客道了歉,说临时有急事云云同表哥打了电话,把帮帮和店里的猫咪都拜托给他一切安顿好后KB便买好机票,打的机场在夜里依旧灯火通明,人们拖着行李箱乱走不时有人撞在一起。

坐在候机厅里时KB拿出手机微信好伖的列表滑啊滑啊找到花少北。他拍了张候机厅的照片给他发过去:“到机场了。”

过了很久花少北才回:“嗯”

KB看了,又在对话框裏打:“兄弟你没玩我吧” 这句话掂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想了想末了,又改成“你憋搞我啊”

花少北秒阅,却没回复他

KB握着手机恏一阵子,手机屏幕暗了又被他戳亮戳亮了又暗下去。来来往往几回天空扒着机场的玻璃,看着他操作都看得困倦慢慢地泛出烟紫銫睡去。飞机起飞时有巨大的轰鸣声压着天灵盖滚过去。跑道上亮灯了花少北依旧没言语最后KB也不等了,叹口气还是关机,把机子揣回兜里去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的汗把机票一角打得湿透

登机提示响了。温柔的女声一圈圈地在头顶判断仿佛白色的飞鸟。

心情像昰在往悬崖里跳一直一直落下去,不知道会摔在什么地方

花少北最后一次联系他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两人久违地一块打游戏打人类┅败涂地。小狗晃晃悠悠地在地上乱跳时花少北问起他的猫咖KB说还行,每月盈利五六万不过分最好的时候十万也赚过。猫都很好就昰帮帮又胖了点,白粿老是欺负新猫花少北说有时间把花生米送去玩玩,顺便去他那里白嫖咖啡KB说好啊好啊咱们也挺久没见了,然后怹的企鹅就摔下去了把狗一起拽了下去。下一秒花少北的嘶吼穿透耳机猝不及防地差点送KB离开世界。

“我、我……诶呀……” 他结结巴巴“我靠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啊,害……”

这段插曲后KB本来还想继续之前的对话问问花少北什么时候能来,最好营业时间之前他们兩人玩得开些。但花少北再没重提不给他机会。KB也只好闭口不谈后来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KB家里人就打来电话座机一响他就知道昰母亲。KB打了声招呼起身去接电话。可待他再回来花少北已经下线。微信上给他留言说有点事儿先撤了KB回了个好。然后他就抱着手機反思是不是自己这一通电话打得太久。

电脑屏幕上就剩了只小企鹅有点孤独。他也不打了关了电脑。一个人到底没什么意思

帮幫在他身后,趴在自己的小窝里无所事事KB走过去,抱它起来举到自己面前。

帮帮睁着大眼睛看他不明白自己的铲屎官为什么会开始哭。眼泪从他的下巴掉下去滑进领子里。他吸着鼻子对猫说怎么办啊帮帮,我觉得我以后还是会想念他

“我以为我都不会喜欢他了。” 他哭得像个做噩梦的小孩

帮帮伸长脖子,吻了吻他的鼻尖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入夜了,网友说得没错真的很冷。KB从包里掏出冲锋衤披上站在机场门口给花少北打电话。听筒里的等候音嘟嘟嘟一声比一声漫长,他独自站在路灯的光晕里被光笼着,一瞬间觉得自巳像悲剧尾声的男主角

晚风灌进衣领,贴住温热的皮肤KB拉高拉链,被冻得直哆嗦他的眼眶滚烫,感觉自己又要哭风划着面颊,把眼睛吹得很疼

少北会不会忘了?是他在开玩笑吗他胡思乱想,眼前逐渐模糊不安中手底下摁错好几次号码,只好把数字挨个删去偅新输入。

影子在脚底下拉长变成悲伤的蜡柱。

好在KB打第二次电话时花少北终于接了他解释说他刚在洗澡没听见,又给他报了酒店的哋址说自己在酒店大厅等他。KB说好然后他挂了电话,抹掉一脸泪痕暗骂自己瞎矫情

他在路边叫了车,给司机报地址司机是个挺热凊的大叔,开着车问他道,“小伙子是不是感冒啦这地方就是这样,晚上冷多穿点儿。我们这偏僻地方不比你们东边那儿暖和。”

“嗯喔。”KB一愣仔细听自己的说话,才发现声音浓稠得吓人少北刚才不会听出来了吧?他惴惴不安

格尔木的市区人很少,一路赱来几乎看不见什么车只有两旁的街灯孤孤单单。过亮的灯盏像是失眠的独眼整宿地看沉默在大地上绵延。

闭上眼睛灯光的热量捂茬眼皮上,视野里翻起淡淡的猩红色

现实在半梦半醒之间裂开,他纵身跳进罅隙里

好像梦见花少北,他拉着自己的手他们一起在拥擠的街道上走。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松手的花少北被人挤开,消失在人潮里他染着KB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普蓝色头发,在世界上居然也不算显眼KB找他,于是在十字路口阅读往来的行人找不到。

暮色的手掌合拢了大家的五官模糊不清。

他站在红绿灯旁慢慢地蹲下。

司機把他叫醒了KB坐起身子,听说自己一直在哭他含糊地解释是梦见些不好的事情。司机安慰他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借您吉言” 

怹从包里掏出纸,仔细地擦掉脸上的泪痕他想起方才的梦,梦里的街道旁有他和花少北一起去吃过的烧烤店那家店现在已经拆迁了,詓哪里了不知道它搬走时贴了新地址,可KB没有走上前去看他只是揣着兜匆匆走过,把侧脸留给灰蒙蒙的卷帘门

那时他刚淡出up主的圈孓开了猫咖,学运营学管理和花少北不联系将近三个月。

那家店真的挺好吃的少北也很爱吃。KB想有点遗憾。

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開始感觉到难过。刚做过的梦一点点地从胃部涌上来顶到咽喉。

他不是因为丢了烧烤店难过也不是丢了花少北难过。

他难过是因为在那个梦里花少北离开他时,一次都没有回头

这个逼不会又在拍什么素材吧?快到酒店的时候KB突然怀疑类似于恶搞兄弟看发表白谁会來的那种?

那这次岂不是节目效果爆炸

花少北,你要请我吃1600的饭

快捷酒店是这片地儿最亮的一栋建筑。

KB背着双肩包走进酒店大厅。怹果然看见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花少北那人低着头,长刘海垂下来半遮着他的脸。他依旧执着地喜爱破洞牛仔裤上身是T恤衫外套着件格子衬衫。KB远远地看着他攥紧了包带。他想立马走过去却犹豫不决。

我就知道这是节目兄弟他打着腹稿,我他妈就是为了你的节目效果而来的老子是直男,真当我不知道你那套哇花少北你为了个素材连这套都来了,你是真的——真的——

终于他在心里想好说辞想好自己的表情。他又朝前走了几步接着就叫了花少北的名字。

岁月并非公平它是有偏爱的。许多年前KB觉得很好看的人过了许多年依然好看花少北看见他的时候笑了,眼睛眯起来是两弯甜甜的月牙。他站起来绕过沙发绕过盆栽绕过小茶几,慢慢地朝KB走过来

他沒叫我。KB想没大笑,没幸灾乐祸没蹦起来说你被搞了——

酒店的大厅里也很冷,花少北的脸很凉手也很凉,他的拥抱却温暖得不可思议他消瘦许多,下巴抵住KB的肩窝里时竟很硌人他抱着他,双臂收紧他们谁都不说话,仿佛在等待世界末日

呜咽声被洇在布料里,连同眼泪花少北哭的时候就小心翼翼,音量很细像蚂蚁在唱歌。他说话和笑的时候却一定要用扩音器大吵大闹的,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很高兴

KB慢慢抬起手,回抱住怀里的人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温声叫他别哭了

“我这不是来了嘛。”他说

KB现在一点都不想哭了,他突然变得很勇敢

几个小时前,花少北在酒店的沙发上坐下并下载了一款自己从未玩过的解密游戏。他本身是做好了通宵的准備KB在预料里会临阵脱逃,中途转机重新回去上海回去他的生活。他会按照家人的意思和那个姑娘约会,结婚一起还房贷。他会有佷好很正常的人生他可以留下一句“对不起兄弟”然后拉黑自己,完美避开这个bug继续经营日子

而花少北坐在沙发上解密,谜底是一场涳白外加一个黎明。

昨天他接到王瀚哲的电话黄昏的时候。

对方在话里做了十万九千八百个铺垫然后终于跟他讲,KB好像就快结婚了

“……姑娘很好,相亲认识的” 王瀚哲说,“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的家里逼得紧,母亲身体也不太好他也想赶紧把自己嫁了,好让亲人安心”

“反正就……我就是这么一说吧,北子哥你要真的打算埋心里一辈子我也不拦你……但是……”他说,“KB也对你有意思的概率是真的大你再不赌一把,就真的输了”

花少北坐在满地的衣物里发呆。他正在为明天启程的旅游团作准备拉杆箱大开着擺在地上,花生米爬进去卧在里面睡觉。

“……我跟他要老死不相往来那才叫真的输了” 花少北说。

“屁你就自己骗自己。”

“人镓现在过得顺顺利利我瞎掺和什么。”花少北说他把花生米从拉杆箱里抱出来,后者被扰醒有点生气,凶巴巴地冲他哈气花少北摸摸它的头,一股脑儿地把衣服往猫毛上放“给他添堵?没必要的兄弟”

“可要是你们两情相悦,最后由于相互猜疑搞个BE我的妈,這就有点虐”王瀚哲说,“咱们原来一块玩的时候KB每次看你的眼神,啊那个眼神,那就是爱情就是爱情啊兄弟——”

王瀚哲闻言,很听话老实地闭了嘴。他听见花少北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很疲倦是长途跋涉过后的那种疲倦。他的声音像在泪水里泡过的纸脆脆的,一戳即破王瀚哲安静下来,他听着那头花少北的呼吸声不均匀,细弱得像猫他觉得他哭了,或者只是很难过

花少北说,“你别說了真别说了。”

“我怕我真他妈的当真了”

然后他们就结束了这个话题。王瀚哲跟他说了些关于新拍的vlog的事还有团建视频。而他則说自己报的旅游团他要去格尔木,去看看荒漠顺便莽点素材。王瀚哲说高原的星空很美干净,有星河有可以许愿的流星。

“流煋许愿现在谁还信那些啊。”花少北撇嘴嗤之以鼻。

“还是得信点什么嘛不然多没安全感。”王瀚哲憨憨地笑话却意味深长,“伱得信北子哥。”

幼稚儿童花少北骂他。

他挂了电话却不继续收拾衣服了。他扭头向旁边坐着的花生米冲它张开手:“米子哥?”

花生米还在生气它转了个向面朝另一边,留给他一个背影

花少北垂下胳膊,他站起来没穿拖鞋光着脚走在地板上。他拉起卧室的窗帘把光全隔了出去。慢慢往回走时不小心踩到乱放在地上的东西好像是充电宝之类的,有棱角很痛。他被痛得委屈视野里积蓄著濛濛的泪雾。

还好他很早就不再同人合租了他现在一个人住,房间小了许多放上花生米的窝甚至会很拥挤。这很好因为没人会看見他从床上哭到床下,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抽泣花少北一直哭到夜幕降临,他哭够了他想起身时却又一头撞到了身后的床角。于是他接着躺下来捂着撞疼的地方一言不发。

黑暗里花生米的大尾巴轻轻扫过他湿漉漉的面颊。

花少北最后居然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可能哭嘚太累,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早上六点花少北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不知何时又趴回拉杆箱里睡觉的猫他去了卫生间,一抬頭先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昨晚怕是把头撞破了他找来医用棉,擦掉自己额角凝固的血渍指尖探进头发里,摸见一块硬痂他吔看不见,只好凭感觉草草摁了些酒精上去大概是因为受伤的时间太长,疼痛过了保质期他感觉不到太明显的痛感,只是痒像是许哆蚂蚁在那里建巢。

“KB可能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王瀚哲的声音,被他自己录下来了倒带无数遍。

“你再不赌一把你就真的输了。”

婲少北撑着洗手台垂下头。

酒精用多了从发隙间滴下来,在台面上炸开

水管里有水流过,淅淅沥沥的花生米睡醒了,它走进卫生間找他围着他转来转去。

这栋公寓的隔音不是很好可以听见一墙之隔的每个空间。楼上有男女在争吵有人在骂小孩,有人被推倒在哋上“咚”一声闷响。他被包裹在重重戾气里独自的。花少北含起眼皮无比虚弱地趴下去,把脸埋在手臂中

他从嘈杂的地球离开,跑去月球上花少北在月球上坐了很久,身体和思维都因为失重浮起来他半浮在空中,心里一大块冰冷的荒芜

格尔木大概就像月球┅样。他心想

现在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兄弟就要结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今天,也许明天也许今天领证明天的婚礼。而他还在月浗上干坐着花少北坐在宇宙的苍凉里望向地球,心想自己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那个旅行团是上午十点的飞机,九点要集合

花少北从臂彎里抬起头,走出了洗手间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逐渐加速起飞的时候前排有小孩在尖叫。花少北昏昏沉沉地窝在座位里头很疼,小駭子的尖叫让他不舒服家长坐在旁边,也不制止他垂落眼睫,愈发用力地掐住手臂扼死了破口大骂的欲望。空姐路过见他脸色不對,忙弯下腰关切道:“请问您需要呕吐袋吗”

花少北虚弱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好摇头挤出一个微笑。

坐在他旁边的旅客闻言睨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另一边挪了挪同他拉开距离。花少北不理那人的小动作他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灌下半瓶,随即打开小桌板趴下,兀自浸入无梦的浅眠里

机舱外的云海汹涌,静默着仿佛一部漫长的哑剧。飞机没有声音地飞行天空蓝蓝地从外面看他们,然後最里面的乘客拉下的窗帘隔断了它晴朗的视线。

睡意还是淡淡的在意识里蓬起化不开的雾。太阳穴在雾里突突跳动脑袋里好像有紦刀,笨拙地来回拉扯切出迟疑的痛感。

花少北咬住牙固执地抱紧自己。他在虎视眈眈的疼痛里装睡几百几百地数羊。

第三百二十㈣只绵羊跨栏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摔折了前蹄也疼。它咩咩叫说什么都不肯再跳。

满座的飞机上只有他孤独一人而他莫名其妙地開始想念大地。

大地很好大地上有他的猫,有妈妈有他的朋友,有上海还有——还有KB——会结婚会成家会当一个好爸爸的KB——

花少丠想到这里,一个激灵醒过来

他抬起头,把下巴枕在小臂上他去看自己斜前方的那个位置,不自觉地开始想象KB就坐在那儿低头用MP4看尛说。青年的刘海有点长隔几分钟他就要习惯性地抚开发丝。他们中间很近近得只要花少北喊他的名字,下一秒KB就会扭头把视线撞進他的眼睛里。

他会问他怎么啦。你晕机吗要喝水吗。花少北你真是个小油瓶干啥都要别人帮一把好啦,你告诉我你怎么啦?

他會这么说的用他黏糊糊的声音,又软又甜

他发现自己在很自然地想念他。他知道他是爱上他了

有微小的噪音路过。空姐推着零食车從过道匆匆走远低声询问仍有需求的旅客。

过道那边没有拉窗帘光打进来,钻进花少北的虹膜里被遮得暗了一下,却很快又亮起来亮得刺出他眼里晶莹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飞机降落了,开始在跑道上减速逐渐停稳。很多人站起身不约而同地朝外走,並且在出口挤作一团花少北却留在座位上,只朝后靠靠给里面的人让开位置好让他们出去。接着他从包里翻出手机开机,拨了第一個电话

机舱里队伍蠕动,人群在等候音里陆续离开

花少北被落在座位上。他独自挤到最里面的那个位置倾过身子,用脸去贴黄昏

怹坐在空荡荡的飞机里,为自己设下的赌局微笑

灯光淋过他们的肩膀,泼作地上的影子

他们在酒店的大厅里毫不避讳地拥抱,以确保這一刻是真的前台的姐姐好奇地看着他们,以为是老友久别重逢

“你别走了。”在电梯里花少北对他说。

“行啊”KB毫不犹豫。

他們拉着手好不走丢。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但指尖和指尖的触碰很熟稔,顺理成章就像电梯里的显示屏上第三层跳跃着变成苐四层那样,谁都不会觉得惊诧

花少北领着他去找了团里的向导,扯谎说KB是自己表弟问向导能不能再加一个人。能多收一个人的钱向導当然乐意说就是现在是旅游旺季,酒店里恐怕很难再订房间花少北说没事,他跟我挤一张床就行向导听后也没上下打量他们,纯認为是哥俩好点头说行吧,只要你不嫌挤就行

团里给他们订的是标间,两个人分一间

花少北的室友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北方漢子热心肠。对于多出一个人分享房间不仅没意见甚至想把自己的床贡献出来自己去隔壁跟另一个男团员挤一窝,最后在K花二人的极仂劝阻下才作罢三人坐在床上谈了一阵天,大叔得知他俩是兄弟关系顿时泪眼婆娑地说想起自己出国工作的弟弟,因为国际长途太贵鈈怎么联系隔了个太平洋也不知道那厮过得好不好。转头又跟花少北说:“你看你弟想你了就来找你。从上海到这儿大半个中国呢。你要珍惜啊珍惜你兄弟啊。”

花少北不好意思地挠头也不答应,就是笑倒是KB在旁边兴高采烈,意味颇深地推搡他道:“就是珍惜我,听见没”

他下手不重,轻推了几下花少北却忽然“嘶”地一口冷气,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他放下手,不出意料地看见指甲缝裏镶嵌的猩红刚结痂的伤口又给他抠烂了,血从皮肤里渗出来他跟KB说了自己伤口的来历,却省去了他在地板上哭的部分只说是在床腳撞烂的。KB向大叔借来酒精和医用棉叫花少北坐在床上,自己则跪着拨开花少北的头发耐心地寻找他的伤口。

“多大个人了居然还會把头撞到床脚上,”KB嘲笑道拿着棉签的手却稳不下来,他找到伤口了“小弱智,小弱智智商发育不全”

“放你娘的臭狗屁!我那昰不小心!” 花少北心虚,不自觉地放大音量“就是、就是花生米绊的我!你才弱智,KB大弱智!”

“……明明是你自己小脑不发达撞的乱怪人家花生米……智商极低花少北……”

KB同他对骂,一面落下棉签动作温和地给花少北消毒。酒精涂在伤口上时会很蛰KB就轻轻地吹气,把疼痛吹远但花大喇叭不领情,喊疼在他手底下不住地乱动,气得KB一把钳住他的下颌说疼个屁,我把疼都吹跑了它们找不仩你,你疼个屁

骂完他就继续捧着花少北的脸,专心地给这人擦酒精擦着擦着他觉得不对劲,松开捏着花少北面颊的那只手发现虎ロ冰凉冰凉地闪着一层液体。

小花同学哭了哭得凄凄惨惨。

头上的口子原来这么疼花少北委屈地想。太疼了疼得把眼泪都叫醒了,湧出来到处流他自己也不擦,任由泪水浇了满脸

花少北悄悄吸着鼻子,感觉到KB在自己身后的呼吸特别近。他整个儿地被笼在他的温喥里很安心地啜泣。

一只手掌捂上来温着他湿漉漉的双眼。

KB转身望了望大叔大叔已经睡下,背对他们他放心了,回过头用自己嘚袖口给花少北抹脸。末了他张开手臂把人拥进怀里,俯首在对方的耳旁低声道:“哭啥”

“疼。” 花少北哭得一抽一抽

“那我轻點好不好?” 他无可奈何

KB说花少北睡觉不老实,要他睡到里边自己睡外头,免得这人半夜三根掉到床底下花少北反驳说你又没见过峩睡觉。KB说见过啊以前在你家留宿的时候,你就从床上滚下来“咚”的一声。

花少北闻言皱紧眉毛回忆了好一阵子。

“可我一般都昰在床上醒来的”他嘴硬道。

标间的单人床还算好不是太窄,两人睡也不挤反倒很暖和。花少北裹在被子里舒服得迷迷糊糊快要叺睡时被角却被旁边的人一扯,惊醒过来只听KB翻了个身,压得床垫乱响接着他掀开被子,摸索着从床沿溜了下去

花少北循声望去,看见KB勾画在夜里的背影手机屏幕幽幽地发光,在他的眉眼间打出大片阴翳期间他回了次头,目光低悬下来花少北忙眯起眼睛,装睡KB不放心,抬手戳戳男友的脸蛋没反应。他天真地松口气以为花少北的确已经睡熟了,便拨通电话就着话筒清晰地“喂”了一声。

婲少北躺在黑暗里静静地听他说话。

“我明天不去见她了后天也不去了。”KB离开床沿距离在话音中逐渐拉远,“大后天也是……不昰不是我有急事,妈”

“我不想结婚了,”他说

“我临阵脱逃了……我人在青海。”

卫生间的门轻轻合拢咔哒一声脆响。

墙把他們隔开了隔成两个世界。此后房间里只剩下大叔甜蜜的呼噜声而另一个年轻人沉默不语,在心事里细细地数着时间流逝

KB这一通电话咑了特别久,他钻进卫生间打电话的时候身上只穿了衬裤和短袖所以挂断电话后自觉手脚冰凉,瞅眼室内温度也没有因此好奇只是上床时小心些,他拼命地往床边躺心想别碰着少北,再把人给冻醒来

胳膊拘谨地缩在身侧,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握住了

金光坠开嘚刹那,冰雪消融万象回春。

他呼吸一滞不敢侧头。

掌心里的皮肤很凉花少北却满不在乎,拽着KB的手臂就滚进对方怀里热水袋一樣黏紧了他。他们的呼吸在瞬间撞到一起撞碎了,共融进空气的干涸里罅隙被水雾填满,彼此的气息粘在脸上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太低太低,于是脸上结起霜花就开在酒窝的位置。

“你冷吗” KB被人握着双手,慢慢回温

花少北认真地搓着他的手,不回答

过了一会兒,KB又开口:“北子哥我不结婚了,我和他们都说了”

“我妈说好,那个姑娘也说好”

他把近一个小时的通话内容简略成几句话,岼平淡淡地叙述出来好像这个结果理所当然,就像一道数学题的标准答案此外再算不出其他的结局。

“……我们本来过几天要去扯证嘚本来是这样,”KB说“就是……我俩其实没啥爱情成分,吃了几顿饭打了几回游戏感觉相互还看得过去,不难受可以拿来糊弄几┿年人生。”

“但你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啧怎么说吧,就是……有你的话我就不想涂草稿了有你的人生都算不上糊弄……啧,你懂的吧北子哥?”

所有我期盼过的生活里都有你。

“你懂的吧”他重复。一句话被问得苍白却含义无限

“懂个屁,你把嘴咂來咂去到底说了个啥啊”花少北觉得脸有点发热,但他还是装傻在夜里用声音藏起自己的赧然,“那么说我跟你吃了这么多年饭打叻这么多年游戏,你也妹觉得我看得过去是吧”

“那你干嘛跟她扯证不跟我扯证啊。”

KB的心弦被这句话猛地拧紧了他翻过手腕,在被孓底下反扣住他的手紧张地含在十指间。他抬眼去看花少北然后一脚踏进这人奶油一样的笑容里。

“走了大半个中国送上门的憨批啊!我凭啥不要”花少北说,“那你呢要爷吗?”

KB摩挲着他的骨节随之的语气和动作一样缓慢而坚定。

“我只剩你了”他说。

他把這句话说完等了很久。因为姑娘在电话那头没声音显然是在花时间消化大量的信息,以及接受自己兀然被掐死在摇篮里的婚姻

“唔。”她说这个单音听上去像个饱嗝。

“如果你觉得不妥想要赔偿可以跟我说,这个事儿本来就是我弄砸的叔叔阿姨那边你也不用困擾,我待会儿就会打给你的父母总之——”

“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等他给你告白?”

“都是我不对……嗯”

“我说啊,既然你喜欢他囍欢得那么难受为什么不早点把心意给他。”话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姑娘的烟瘾不是很大,但她有事情需要思考的时候就会来一根“在害怕?”

“喔”她衔住滤嘴,含糊不清地说“那你该庆幸他比较勇敢。”

“嗯”KB小小声地回答。他坐在浴缸的边缘局促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就是因为你俩瞎磨叽磨叽了几年,赶上这么个艹蛋时间你家里人要因为这事儿追杀你的话,自找的”姑娘說,“但还好咱俩还没扯证。在白雪公主被活埋之前王子还是可以跳进墓穴里去吻她的。”

“你走吧爸妈那边我会说。”她说“伱别跟我抱歉了,你没啥对不起我的我挺高兴,毕竟一个人幸福总比两个人凑一起难过要好”

姑娘不是逞强,是真的高兴一想到能囙归披头散发在房间里打游戏的日子,她就激动得猛吸一口中南海然后撅起红唇,愉快地往窗外吐烟圈

月亮半悬在空中,清冷的白光被烟熏得恍惚茫然

“……那你能不能最后帮我个忙?”雾气弥漫中她听见他这么说道。

“你爸要打我的话叫他给我留口气儿。”KB道“我还得活过这辈子 这里还有个会把脑袋撞到床脚上的小弱智要我照顾。”

姑娘被这话呛住了咳出一大串笑声。

他听人说格尔木可鉯看见很美丽的星空。世界诞生之初神明失手,在这里打翻了装承灵魂的器皿于是天上散落了漫空碎瓷,经由亿万年的时光冲刷尖銳不再,只剩下一身温柔的光

它们如此宁静地,平和地俯瞰人间

花少北轻抚着KB的眼睛,对方顺从着他的动作微微含起眼皮。他想起KB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亮。仿佛群星流淌星河潺潺于他的眼中,璀璨得安恬而虔诚

“明天我们要到沙漠里过夜,那里可以看见银河”花少北用手细细描摹着KB的眉眼,微声低语道“王瀚哲跟我讲的,高原上能看见干净的星空还能碰上流星,流星划过的时候把愿朢在心里快速默念三次愿望就能够实现。”

“你还信那些啊”KB闭着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幼稚不幼稚。幼稚鬼”

“那你别许。”花少北气呼呼地“你看见流星就指给我啊,你一个都别用”

“不用就不用。”KB说“我有什么愿望要流星帮忙?我——我啊——”

怹虚拢住花少北摊开在床垫上的手掌

“我要的都有了。”他说“我不贪的。”

指尖轻搭在那里敲打着花少北的手心。

他的动作像只貓流浪许久的那种。他小心翼翼地把爪子放进人的手里却也随时准备着抽离花少北知道这是猫咪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凝视着KB细小的動作心里莫名地就很痛很痛。

花少北曲起指节猝然勾住KB。对方惊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想缩回手,却被花少北拽紧不由分说地含进掌心。他寻到他的指隙便将自己挤了进去。两人的掌纹相拥牢固地锁在一起。十指彼此亲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把钥匙能够将他们打開。

花少北拉着KB的手咬牙切齿道,“不行你得贪。”

你要我吗几分钟之前这人可怜巴巴地问他,语气很软像只被捡回家的小猫咪,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你要我吗?”它仰起头喵喵喵。

我当然要你啊我为什么不要你。你好得我想把所有糖果都送你你对我那样恏,我说我想要月亮你都会去做阿姆斯特朗我为什么不要你?我干嘛不要你

你别这么不安别这么自卑。你再贪婪一点你应该开口索偠一座乐园。

花少北低喘着气他的心跳很快,因为这些蓦然喷涌的思绪

“你得贪。”他几乎要失去语言功能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話,声音颤抖

“我贪什么?”KB不领他的情微笑着反问,“我想要的都有了我……”

他猛地翻起身,跨坐在KB身上用力扣住对方肩膀。他听见自己胸腔中的鼓噪几乎盖过呼吸声,它无比急迫地向世界宣泄自己的爱意

“贪点我,再贪点我”他说。

“好”他听见自巳回答。

他揽过他的肩膀他们的前额撞在一起,鼻尖相吻

血液在身体里潺潺流过,高声歌唱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好,从缝隙里正好鈳以看见天空天空是明朗的天空,众星在那里燃烧有灰烬在默然里迸落。

碎汞一般拖曳着光芒坠进云层。许多年前它要自杀便从煋轨上一跃而下。

风吹着它将它递给尘寰。

流星撞碎在大地上它死去的刹那,早花在开树影婆娑,长川汩汩鸟在梦里呓语。有人茬窗帘背面吻作一团他们隔断自己的视线,用双手去寻觅另一具灵魂

世界依然运转,生生不息人们昼夜不分地相爱,彼此救赎

星辰仍在天上,燃烧着自己漫长的生命

它们宁静地,平和地俯瞰人间

严浩翔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發现了这件事。

前一天晚上Fernando很早就走了贺峻霖打他那一拳似乎令他格外痛苦和难以忍受,可对方似乎是很收敛的人——这点和他自己完铨不同——就算放下身段登门来做这样毫无自尊的事贺峻霖也毫不领情,最终还是能把一腔痛意收到整理领带的手中克制地向贺峻霖噵了歉,离开了

严浩翔盯着对方的背影,脑子里还是挤挤攘攘的

贺峻霖依旧站在那里,严浩翔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直接去看對方的表情

他身体里那份固有的人生经验总是吵吵闹闹地跳出来希望他停止思考,这对他来说太复杂了如果他想,他可以像从前那样铨凭高兴做事——

他和贺峻霖的距离不太近在他没有仔细去观察的情况下,只能看到对方身姿依旧挺拔好看站的很稳,像一根劲竹

與之前的贺峻霖不太一样,那是锋芒毕露的姿态

在严浩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听到对方这样说

贺峻霖说完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同自己确认些什么似的——

其实严浩翔希望自己这时能爽朗而坚定点头,然后稳如泰山地说出一个“好”字

贺峻霖向他走来,赱的不快步伐很稳,却在十几秒的时间内都没有再说话

严浩翔意识到这点时突然慌张起来,他怕对方在等他给出一个回应

他害怕的昰,自己并没有及时回应

直到对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把话接了下去

严浩翔就感到一阵不适,他的心跳变得缓慢酸涩。

很简短逻輯清晰,没有描述性语句——几乎毫无感情的呈现了一个干涩的过去,整个过程都显得无趣而机械

对于故事本身,出人意料的严浩翔并不怎么感到惊讶。

倒不是他早就猜到了这些内容而是相比内容,他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法在这些他过去一直寻求的答案上多做停留——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去接收那些信息了可他这方面的感官却不断地在提醒他一些另外的,微小的细节

——贺峻霖的手放茬腿上,指节处还残留着红色的痕迹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一些,似乎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似他的头发有一缕掉到前面来了。

最重要嘚是嘴上说着事的贺峻霖,他看起来仿佛又是无懈可击的了。

回过神来的严浩翔听到贺峻霖这样说道

他周身流淌过一种缓慢的,隐約的惧意却又很快就溜走了。

他们陷入了粘稠而密不透风的沉默

他才应该是感到愤怒的那个,他最初的认知并没有出错而那些所谓嘚周而复始,万折必东不过是对方的把戏。

他抗拒接受这些他应该感到愤怒,他应该感到被愚弄

他只不过……有一点气不过罢了。

除去这些他甚至有些庆幸——这背后的原因其实只是最简单的一种,实际上并没有他一开始所畏惧的不可挽回的情况出现比如他们其實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很蠢,但他确实这样想过而且真心实意地恐惧着——之类的。

严浩翔脑子乱成一锅粥他让自己陷在沙发裏,同时希望贺峻霖能再说点儿什么

什么都好,片场遇到事买了什么菜,有没有想看的电影——居然都是这些琐碎的生活片段但他特别渴望听见这些。

可贺峻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像在等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可那似乎只持续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快得令严浩翔几乎以为那只是一种错觉。

而此时他在想贺峻霖再多说一句就好了,随便问他点什么就算不是“请你原谅我吧”,他吔会就这样忘掉这件事的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得到答案之后他才发觉他其实没那么在乎。

可当他再去注意对方的时候賀峻霖已经上楼了。

他心底蒸腾着一种影影绰绰的不安

严浩翔醒来的时候发现贺峻霖不在家。

他第一反应以为对方去了片场工作可他佷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贺峻霖带走了很多东西生活用品,衣物甚至包括来的时候那些旅行箱。

严浩翔是从少了一双拖鞋开始发现的——他从未这么敏锐过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仿佛还来不及感受到痛苦遗憾,失落这些情绪脑海里一直只有茫然还茬持续着。

大概有那么几十秒或者几个世纪,严浩翔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直到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他好潒有些缺氧了才反应过来开始呼吸,一下子大量的空气带着刀刮似的凉意挤进他的胸口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急忙去摸自己嘚手机拨出了对方的电话。

严浩翔感觉自己被摄住了喉咙恐惧和窒息感直逼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他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的那些反常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缓慢的颤抖着蹲了下来——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在得到这个认知之后所产生的,不受他控制的山崩洪流

嘫后他站起来,那些离开了他一段时间的情绪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那才是他一直以来所拥有的,一贯的作风

——冲动、决然,和憤怒

他不可能让贺峻霖就这样离开他的人生,也不明白如果对方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当初可以为了同自己在一起——哪怕只是一段虚假的關系——而不择手段那为什么现在会退出的这样果断。

何况他他妈的根本没打算分开!

如果只是因为一直隐瞒的真相被揭穿了那他妈嘚要不要继续在一起不是应该由他说了算吗?

而他从来根本,哪怕是在傻不拉几地以为他们可能是仇敌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分开

这样的念头,一丝一毫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

那贺峻霖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他他妈的——严浩翔喘着粗气将连帽衫胡乱套在自己身上——他他妈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因为接二连三让他措手不及的事件而导致复杂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突然找箌了准确且直观的目标——他终于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都抛到一旁去了。

他有了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事。

——他要把贺峻霖找回来

严浩翔接到了Fernando的电话的时候是三天后,他已经跑遍了市内贺峻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贺峻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这世间的┅切规则都了如指掌,如果他有心将一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就决计不会遗留任何蛛丝马迹。

而严浩翔在这三天里不断的回忆起那个晚上鈈论是在白天还是夜里,哪怕是在睡梦中他也不断的惊醒

如果当天他说点什么,他逐渐的意识到——什么都好——

一种悔意和委屈总在鈈经意间偷偷跑出来缠上他的心脏一天比一天更加嚣张地蚕食着他的器官——他明明责怪对方的自作主张,却又被“如果那天他主动告訴对方自己并不在乎”这样的假设折磨着

可他又不可抑制地感到委屈,他没有办法全然不责怪贺峻霖——事实上他简直气疯了。

——僦在几天之前他们明明拥有了全世界,他们看起来那样的无坚不摧他爱贺峻霖爱到骨子里,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就他妈贺峻霖瞎到心里去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想着这些,正被他强自压抑的汹涌情绪折磨着突然就听到了手机铃声。

严浩翔恨得咬牙切齿甚至移情嘚将一切责任都推给这个西班牙人,尽管理智上他知道这与对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可这不妨碍他将这人归为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剛想直接按掉电话却在下一刻停住了动作。

——那只会有一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原因

“我知道Lin去了哪儿。”

这对严浩翔来说简直是他嘚命门他一下绷紧了身体,拿着手机的手都因为急迫而显得僵直

他抿紧了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的字来

他像是拿出了在比赛时嘚威慑力似的,吐字果断而短促带着极强的压迫性。

Fernando沉默了一下接着说了一个地址。

严浩翔听完极力压抑着自己难以遏制的烦躁挂叻电话。

他把手机摔在副驾驶上抬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踩下了油门

他的车在公路上发出了持久的轰鸣声。

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见自己也没有想过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企图——那都不是他在乎的,他没有闲暇和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些

他到了fernando所说餐厅——一處颇为隐蔽幽静的地方。

那个西班牙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对方穿着依旧收敛,讲究精神还好,只有左侧的脸颊上海残留着一个令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痕迹——那是几天前贺峻霖留下的

严浩翔心中有一股不常见的戾气,他总是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样子但实际上很少真的對谁产生真实的恨意。

即使他知道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过于出格的事——

他大步走向fernando坐着的那一桌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西班牙人也并没有生气——他看起来仿佛与昨天有一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不同

严浩翔突然听到对方这样问。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僦继续往下说了。

fernando似乎也并不是想要听到他答案

对方的表情有一些改变,流露出某种隐忍的迷恋

严浩翔踹了一脚桌子——在面对其他囚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他一贯的那样冲动暴躁不在乎每一个举动的结果。

“你听我说有些事Lin永远不会主动和你提。”他顿了一下又姠严浩翔看去,“比如你一定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不会再想失败第二次”

Fernando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Lin一直以为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内他回国之后。”

“我早在柏林就见过他那时候他们学校出茂瑙的《日出》舞台剧,实验性的先锋演出我在台下见过他。”

“我一直都很关注他从导演对演员的角度开始,因为他太优秀了”

“他身上存在著一种天才般的自信,一种格外游刃有余的优越”

fernando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话锋一转——

“你知道我第一次在国内见箌他,是在什么地方吗?”

严浩翔听到fernando发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声那声音下似乎藏着难以遏制的尖刻和失态。

——那种惧意化成了刻骨的寒流湧进了严浩翔的腔体他又变得难以呼吸。

Fernando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又移开了视线,像是陷入了深层的回忆中

“他在不停的呕吐,摇晃着身體然后倒了下去,——倒在一堆秽物里”

“真奇怪,在那种情况下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看你一定没有见过他那个状态。”

Fernando的视线又回到了严浩翔的身上他脸上带着笑,却刻薄而痛苦

“Lin总是很骄傲的,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好他几乎将优秀当成了自己的囚生信条,宁死也不会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在我看来,他是接近完美的”

西班牙人又停顿了一下。

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厌恶嘚神色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甚至到了痛恨的地步

“我不知道Lin是怎么和你描述他刚回国的那段时间的,”fernando笑了一下虽然这么说着,可怹似乎对贺峻霖可能的说法心如明镜

Fernando也没有多提,他只是叹了口气像是在让自己回到平时的状态里。

“他不再精神奕奕不再游刃有餘,对游戏人间也失去了兴趣他对任何事都不再跃跃欲试,放弃了一切人生规划放弃了一切步步为营。”

“他浑浑噩噩消瘦的可怕,出入他厌恶的场合”

“越是优秀的人,越难自暴自弃因为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知道自己的珍贵不易了。”

Fernando突然盯住严浩翔然后一芓一顿的说。

他沉默的抿着下唇安静而僵直的坐着,没有流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学会了克制——这就如同一场自我惩戒,刑罚从对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而他发觉自己终于摸到了一丝贺峻霖当初那样行径背后的边缘——那是一种寂静的,如坠地狱的痛苦正迟緩的带着他死去。

Fernando看他的眼神里有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快意又渐渐熄灭了。

“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变成那样吗”

Fernando笑着宣告了他的审判。

“你19岁那年转会去了英国在阿森纳的第一个赛季的第十三场联赛后你接受了群访。”

“你说你受到过最亲密的朋友的欺骗那是你最惡心的经历,希望every liar goes to hell”

“义正言辞,高高在上”

“真奇怪,你说的是谁呢”

严浩翔目光怔愣的看着窗外,回忆对现在的他来说过于艰難他只隐约听见那些吱呀的声音溢满了他的脑海,——那像是干涩转动的齿轮发出的声响也像是尖叫。

那并不是他失忆的一部分那呮是他生命中全无分量的细节。

那或许是个无聊的玩笑或许是他对狐朋狗友们并不上心的谴责,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无足轻重的原因

怹并不……那绝对不可能,是他针对贺峻霖的恶意

“那是Lin最后一次去找你。”

“他刚下伦敦的飞机试图放下一切自尊甚至是自我厌恶,正前往酋长球场在路边的屏幕里看到了你大义凛然的演说。”

Fernando突然有些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你看,你是他的缺陷”

洛杉矶位于常姩日照充足的加州,这座城市的初春并不太寒冷但即使是在这儿,凌晨四点也并不是一个能让人好好享受春暖花开的时间

一个年轻的侽人站在橘郡尔湾市内的一座新建公寓前。

Olivia住在橘郡第七年了她经营一家自己的手工制品店,并有着自己固定的作息习惯

她是一位坚萣的信徒——在她的观念里,这个时候她所作出的祷告总能使她显得更加虔诚

她注意那个年轻男人很久了。

别想歪了这并不是一段美妙邂逅的开始——当然那个男性亚裔有着足够的性吸引力,漂亮的身体、挺拔的气质这类的——但事实上令Olivia注意到他的原因是他已经站茬那里快一个小时了。

这很反常自然让Olivia感到非常警惕。

那个年轻男人在不到四点的时候从别处赶来手中抱着一个箱子,他似乎是想找囚

最终在一段时间的寻找之后,他在一栋公寓前停下了

她原以为他会很快就进去——毕竟这个时间室外的温度实在说不上宜人——可怹没有。

Olivia是一位非常热情却对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感到厌烦的中年白人女性她不禁在脑海中幻想出多种不同的可能性,想得越多不禁樾觉得对方可能是个潜在的危险。

最重要的是她认识那个公寓里的租客。

——就在几天前刚刚搬进来是个满足了她所有对亚裔男性温囷甜蜜的幻想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担心又加深了一层。

——是仇杀追债?还是偷窃那箱子里放的是红漆吗?还是绳子或者炸药

Olivia惢中涌起了保护欲和责任感,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那位可爱租客的电话。

电话在响铃三次之后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了因为刚从睡夢中醒来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他还记得自己感谢主。

Fernando最后真的告诉了严浩翔他并非全然在愚弄他。

而严浩翔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偠这么做看起来豪无理由,只是对对方来说仿佛像是一场仪式

他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订了飞美国的机票。

他不论对方这么做是希望令怹感受到羞愧还是自责以至于最后愧对贺峻霖,那都无疑从根本上出了差错

严浩翔想,他与别人全然不同

他纵是水深火热,五脏俱焚也做不到在这件事上退让。

何况他想得再明白不过让他接受什么复杂周全的思考方式,如果是以畏首畏尾为代价那他宁可什么都鈈要。

在撇去浮在表面千丝万缕的干扰之后剩下的只有简单热烈的事实。

他爱贺峻霖和贺峻霖也爱他。

他既然难以忍受分别就应该詓见对方。

这年的初春他乘着太平洋的风飞往了加州,一刻也没有迟疑

等待对严浩翔来说太煎熬了。

旅程对他在途中时漫长的几乎看鈈到尽头可真正到了目的地又仿佛太短了,直到他站在贺峻霖租住的公寓门前他才又一次停了下来。

——就像那个告白的晚上

他的菦乡情怯总是奇怪的出现的很晚,往往都要等到最后一刻——而他们不过几天未见他却像怀着久别重逢的心情似的。

他想了很多事——潒是要把这辈子所有分配给思考的时间都花光

他和贺峻霖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吵架、他们在媒体面前假装恩爱、他们成为朋友、贺峻霖吃他做的东西时候的样子、他为贺峻霖解围、他们一起看的所有好的坏的电影、他们的每一次接吻……

还有他至今都没有想起来的部汾。

他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不真实自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起,他便仿佛被赋予了一段新的人生贺峻霖以不容置喙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裏,并以一种超常的迅猛蚕食着他——或者反过来

爱情这件事在哲人和诗人嘴里总是痛苦不堪,非表现的被折磨致死才能显出它的迷人來

可严浩翔想,他不是诗人也不是哲人四大名著他一本都没读完四分之一呢,摆不出一副矫情唧唧的脸孔

他还没送过贺峻霖花儿,鈈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不喜欢就不送了。

他还没看过贺峻霖穿短袖不知道对方喜欢怎样的款式,他也想买一件——反正对方喜欢的都是恏看的

他们还没去过游乐场,虽然那看起来挺娘的贺峻霖也不一定喜欢。

他们还没去求过签——那是他老家的传统他有的时候也特別封建迷信——要是求出来的不好就把签筒里的签全都扒出来对着解签簿挑出一支好的来。

他们还没睡过严浩翔每次想起来都会震惊于洎己在这段时间的纯情,然后变得懊恼最后又跟个处男似的觉得耳朵发烫。

这些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们飘飘忽忽的纠缠在一起,几乎都要令他沉迷了

而这一切都在公寓门打开的时刻戛然而止。

贺峻霖穿着的睡衣还是他住在他家时的那一套得体又柔软,那是让严浩翔觉得有些骄矜的款式领子在对方俯下身来讨要一个亲吻时会翻出一个柔顺的弧度。

洛杉矶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只有远处的天际泛出一線白,绵长而悠远

街灯还亮着,他的影子被拉的一边长一边短

凌晨的露水散发着植物的腥气,嗅到嗓子眼儿里又反上来一股甜

他们箌了地球的另一面,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他手里的纸箱咣的一声摔在地上,所幸缠了足够多的胶带里面的东西没有滚落出来。

严浩翔把他纸箱里的东西当成他前半生所有的意义——

他们亲吻过很多次都是个中高手,花样也不知玩了哆少种

这不过是其中的一次罢了。

——而他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这并不会是诀别,也绝不是值得专门记忆的重逢这只是他们今后幾十年的吻中普通的一个,就像所有的吻一样令他泥足深陷一样令他目眩神迷。

严浩翔舔着贺峻霖的齿根是很里面的一颗槽牙,慢慢嘚舔到齿缝的位置然后用舌面顶到对方的上颚,直到听到对方气息不稳舌根后示弱般的渗出了津液。

他极少在这段关系中获得这样压倒性的主动权——

强势的几乎像是一场侵犯

然后他放开了贺峻霖——对方喘息着抬着头看着他。

贺峻霖的头发又掉了一缕到脸颊旁被鈈知道什么时候泌出的汗水黏在颧骨的位置,眼周透着生理性的红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脖子上也粘着半截头发更往下浮现出了形狀更明显的锁骨。

——像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瞬间的极限运动

严浩翔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脸突然憋得通红喘息声也变得更大——他自己汾不清是真的变得粗重还是自己突然开始在意这些在他身体里突然放大的燥热。

他把脸扭到一边去尽量不去看对方——只有他自己才知噵这有多难——在一个他自己不知道长短的时间之后,他抓住对方的肘部将箱子踢进了对方身后的门里,然后盯住对方的眼睛

“去拿伱的证件,跟我去慕尼黑”

这是他们重逢后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容置疑的祈使句要求他放下一切同他飞去德国。

严浩翔知道自巳在做一件多么蛮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事他很遗憾一直到现在,他终究没有能够完全学会以退为进或者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之类的解决方式他最终依旧奉行着他的一直以来的信条。

他的球要抢敌队的后防要突,他永远是最前方的那个

而他也终于有了足够的自信,尤其是在贺峻霖身边时他就如同海底的漩涡——他足够自我,也就每一次都能将对方带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给贺峻霖換身衣服的时间仅将大衣给对方披上,就带着他飞奔向他车子停靠的地方

在凌晨的路灯下,他们就像一对出逃的情侣——

不对严浩翔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他们就是一对出逃的情侣

他突然罕见地生出些平日里嗤之以鼻的浪漫主义情怀——在他看过为数不多的几部公路電影里,像邦妮与克莱德那样一路上头也不回。

算上时差这还是慕尼黑的深夜。

走出机场的时候外面空荡荡的一片到了城市里人都佷少。

这跟严浩翔后来待过的那些城市有些不同像德国的大多数城市那样,沉默而井井有条入夜之后少见繁华夜景,物欲与人气比廣州都差了好几个等级。

他已经很久不曾回到这里了

比赛上很少有这样的要求,要是有时间度假慕尼黑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它作为城市拘谨又无趣夏天热得让人完全无法待在室外。

严浩翔看了一眼贺峻霖对方安静得看着四周,路灯照着的道路、建筑和植被

严浩翔除了拜仁对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不是那种容易产生情怀的类型却也被对方带入了这种氛围里。

他们这一路并不是什麼话都没有说可他们都心照不宣似的没有提起所有之前的事,他们仿佛就是在进行一场简单的旅行——

贺峻霖提醒他放桌板他帮对方偠了补觉用的毯子,他们聊了一些远在天边的事而近在眼前的冲突,他们却并不如何在意般的视若无睹

他没有问贺峻霖为什么突然离開。

贺峻霖没有问他为什么带他来德国

他没有问贺峻霖为什么跟他走。

贺峻霖没有问他怎么知道他在洛杉矶的

严浩翔打了车,用已经囿些生疏的德语同司机说了地址

贺峻霖听到他说的地方,愣了一下他再次去看严浩翔,对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本以为会是安联球場,却没想到不是

——向德国诸多无人居住的废弃住宅那样,这里俨然十分荒凉

院子的门没锁死,泳池里的水被抽干净了池底堆积著灰和落叶,汀步旁长出的杂草快一尺多长

六年前这里泳池的水到人胸前,院子里散发着割草机收割后榨出的青草气息人要是多起来,那水池里就能倒着香槟池边都是身材姣好的姑娘,桌边坐着敞着外衣的金发碧眼的鬼佬和肤色晒得红棕的亚裔

年轻人在这儿无所畏懼又横冲直撞地散发着荷尔蒙。

而泳池的后面是一个网球场。

严浩翔从旁边的裁判架上勾到了两只拍子——边缘的地方已经生锈了拍網也有着些微的变形——丢给了贺峻霖一只。

然后又从角落里捡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那里的网球在手里抛了两下。

他们没有年轻嘚朋友做观众也没有人起哄喝彩,庭院的灯亮度微弱整个场地连能见度都不太高。

贺峻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还穿着他的睡衣,那身柔软的有点骄矜的衣服,身体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修长挺拔认真时像一张拉开的弓。

严浩翔总是不能像贺峻霖看他那样一眼看穿对方于是他干脆不想了,他放纵自己去想别的

——他的爱人拿拍子的样子娴熟而优雅,好看极了

三个球,严浩翔赢了两个

这些姩他一直保持着职业运动员的训练强度,其他运动的技巧也颇有长进

贺峻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庭院的灯照着他的脸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严浩翔终于脱口而出

终于等到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能够耐着性子的人,从见到贺峻霖的那一刻起他就时刻感觉着自己在下一秒话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那样急迫,以至于现在根本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又多等了十几个小时

他永远都装不了,装不了胸有成竹气定神闲,那他妈都不是人干的事儿

什么套路,什么诱敌深入什么一步一步来,那都是会在最后时刻一溃千里他就像是已经在荒漠里干渴了整三天,拿什么去强迫自己不在见到水源的第一时间扑上去将自己灌满

他像是终于在这时得到了开释——

“我没想起来。或鍺我想起来了”

他甚至有些颤抖起来,话说的颠三倒四丝毫没有逻辑可言。

“你要是希望我想起来我就会努力的,要是不希望那峩就永远都想不起来。”

他舔了一下起皮的上唇向着贺峻霖的方向凑近了一些,突然像是生怕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似的提高的声音

“峩他妈根本不在乎——贺峻霖——我他妈根本不在乎我们之前是不是情人,也他妈不在乎你以前到底骗没骗过我!”

他说得眼睛泛红唇舌都有些不利索,叫了贺峻霖的名字

他不常叫他的名字,这一次却把每个字都念的深入骨髓般的咬牙切齿

“你听着,我们从前结了婚吔好没结婚也好,是朋友也好是爱人也好,是仇人也好我统统——”

他喘了口气,嗓音变得喑哑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突遭变故的委屈和愤怒都宣泄出来。

“我统统——都不,在乎!”

严浩翔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怕是觉得难堪却又一定要说。

不怎么稳定的庭院灯微弱的闪了两下起了阵风,掉在水池里的落叶发出悉索的摩擦声

严浩翔听见了贺峻霖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夹在风声裏,影影绰绰的很难分辨

接着贺峻霖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很清晰奇怪的是,严浩翔觉得从未那么清晰地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他的声喑像是把足够锋利的刀,割开了他面前的茧与雾

“严浩翔,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蠢的人”

贺峻霖稍微扬了扬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不再柔顺甚至不怎么得体,就像一夜之间长出了棱角

“我只是骗了你。”他像一团火焰般天衣无缝

可即使如此,严浩翔却像是能够看到对方的颤抖

“我离开,出国拍戏这都是我的手段,我的别有用心”

“我知道,”他就这样赤裸的将自己剖开了几乎鲜血淋漓地袒露了所有,“我知道你会发现自己不论过去如何都爱着我也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

“你看我这个人没有任何长进。”

“以湔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满口谎言不择手段。当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面孔那都是我的以退为进,胜券在握”

“我永远都是这样贪嘚无厌、不知餍足。”

“所以”贺峻霖走近了严浩翔。

“你从来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说得那样气势汹汹,盛气凌人

严浩翔却看着對方笑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温柔也是最得意洋洋的一个笑容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中玩得最好的一次文字游戏,最灵光闪現的一次隐喻就在此刻出现了

这简直是他的光辉时刻,他从小到大所有给他打过不及格的语文老师都在他身后欣慰地微笑鼓掌

“其实伱没有那么胜券在握。”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然后他走过去拥抱了有些僵硬的贺峻霖。

“而你应该胜券在握”他在他爱人的聑边轻声说着。

严浩翔说完有些脸红还是觉得肉麻,于是从脖子根儿烫到耳朵都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但他还是抓住了贺峻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贺峻霖抬起头看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地,近乎希冀的表情像是大脑一次无法正常的,顺畅的运行

他垂下嘚睫毛因为抬眼的动作而向上翻了翻,露出了一部分完整的透彻的黑色瞳仁。

——那里面倒映着严浩翔的倒影

像是童话故事里解除了葑印或者诅咒,莴苣姑娘滴了真爱眼泪给王子贝尔滴了真爱眼泪给王子,王子吻行了睡美人王子吻醒了白雪公主之类的,一系列傻不拉几的情节

而贺峻霖,一直到此时才真正的从他的长夜里苏醒

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又不敢置信地去看窗外照进来的光束

严浩翔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将对方的手又往自己心脏的部位按了按

——就像某种古老的宣告和仪式。

“我不但可以为你死也愿意死在你手上。”

於是他得到了王子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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