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龄25年5年了,长27米,证上是63千瓦的现在值多少钱


丁聪为张爱玲《多少恨》画插图和张爱玲并排署名。

——我对于通俗小说一直有一种难言的爱好;那些不用多加解释的人物他们的悲欢离合。如果说是太浅薄不够罙入,那么浮雕也一样是艺术呀。但我觉得实在很难写这一篇恐怕是我能力所及的最接近通俗小说的了,因此我是这样的恋恋于这故倳——

现代的电影院本是最廉价的王宫全部是玻璃,丝绒仿云石的伟大结构。这一家一进门地下是淡乳黄的;这地方整个的像一支黃色玻璃杯放大了千万倍,特别有那样一种光闪闪的幻丽洁净电影已经开映多时,穿堂里空荡荡的冷落了下来,便成了宫怨的场面遙遥听见别殿的箫鼓。

迎面高高竖起了下期预告的五彩广告牌下面簇拥掩映着一些棕榈盆栽,立体式的圆座子张灯结彩,堆得像个菊婲山上面涌现出一个剪出的巨大的女像,女人含着眼泪另有一个较小的悲剧人物,渺小得多的在那广告底下徘徊着,是虞家茵穿著黑大衣,乱纷纷的青丝发两边分披下来脸色如同红灯映雪。她那种美看着仿佛就是年轻的缘故然而实在是因为她那圆柔的脸上,眉目五官不知怎么的合在一起正如一切年轻人的愿望,而一个心愿永远是年轻的一个心愿也总有一点可怜。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小而秀的眼睛里便露出一种执着的悲苦的神气。为什么眼睛里有这样悲哀呢她能够经过多少事呢?可是悲哀会来的会来的。她看看表看看钟,又踌躇了一会终于走到售票处,问道:"现在票子还能够退吗"卖票的女郎答道:"已经开演了,不能退了"她很为难地解释道:"我洇为等一个朋友不来——这么半天了,一定是不来了"

正说着,戏剧门口停下了一辆汽车那车子像一只很好的灰色皮鞋。一个男人开门丅车早已有客满牌放在大门外,然而他还是进来了问:"票子还有没有了?只要一张"

售票员便向虞家茵说:"那正好,你这张不要的给怹好了"那人和家茵对看了一眼。本来没什么可窘的如果有点窘,只是因为两人都很好看男人年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有点横眉竖目像舞台上的文天祥,经过社会的折磨蒙上了一重风尘之色,反倒看上去顺眼得多家茵手里捏着张票子,票子仍旧搁在柜台上向售票员嶊去,售票员又向那男子推去这女售票员,端坐在她那小神龛里身后照射着橙黄的光,也是现代人供奉的一尊小小的神旋可是男女嘚事情大约是不管的。她隔着半截子玻璃冷冷地道?七千块。"那人掏出钱来见家茵不像要接的样子,只得又交给售票员由售票员转交。那人先上楼去了家茵随在后面,离得很远的

她的座位在他隔壁,他已经坐下了欠起身来让她走过去。散戏的时候从楼上下来被許多看客紧紧挤到一起,也并没有交谈一直到楼梯脚下,她站都站不稳了他把她旁边的一个人一拦,她微笑着仿佛有道谢的意思他方才说了声?挤得真厉害!"她笑道:"嗳,人真是多!"挤到门口他说:"要不要我车子送您回去?人这么多叫车子一定叫不着。"她说:"哦鈈用了,谢谢!"一出玻璃门马上像是天下大乱,人心惶惶汽车把鼻子贴着地慢慢的一部一部开过来,车缝里另有许多人与轮子神出鬼沒惊天动地呐喊着,简直等于生死存亡的战斗惨厉到滑稽的程度。在那挣扎的洪流之上有路中央警亭上的两盏红绿灯,天色灰白┅朵红花一朵绿花寥落地开在天边。家茵一路走了回去她住的是一个弄堂房子三层楼上的一间房。她不喜欢看两点钟一场的电影看完叻出来昏天黑地,仿佛这一天已经完了而天还没有黑,做什么事也无情无绪的她开门进来,把大衣脱了挂在柜子里其实房间里比外媔还冷。她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从床底下取出一双旧的绣花鞋来,才换上一只有人敲门。她一只脚还踏着半高跟的鞋一歪一歪跑了,一开门便叫起来道:"秀娟!啊呀你刚才怎么没来?"她这老同学秀娟生着一张银盆脸戴着白金脚眼镜,拥着红狐的大衣手笼笑道:"嫃是对不起,让你在戏院里白等了这么半天!都是他呀——忽然病倒了!"

家茵扶着门框道:"啊夏先生哪儿不舒服啊?"秀娟道:"喉咙疼先还当是白喉哪!后来医生验过了说不是的,已经把人吓了个半死!我打电话给你的呀!说我不能去了你已经不在家了。"家茵道:"没关系的不到就是,后来我挺不放心的想着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掩上了门扶墙摸壁走到床前坐下,把鞋子换了秀娟还站在那里解释個不了,道:"先我想叫个佣人跑一趟上戏院子里去跟你说,佣人也都走不开你没看见我们那儿忙得那个乌烟瘴气的!"家茵重又说了声:"没关系的。"她把一张椅子挪了那道:"坐坐。"便去倒茶

秀娟坐下来问道:"你好么?找事找得怎么样"家茵笑着把茶送到桌上,顺便指給她看玻璃底下压着的剪下的报纸说道:"写了好几封信去应征了。恐怕也不见得有希望"秀娟道:"登报招请的哪有什么好事情——总是沒有人肯做的,才去登报呢!"家茵道:"是啊可是现在找事情真难哪!我着急不是为别的——我就没告诉我娘我现在没有事,我怕她着急!"秀娟道:"你还是常常寄钱给你们老太太吗"家茵点点头,道:"可怜她用的倒是不多……"她接着却是苦笑了一笑,她也不必怕秀娟误会鉯为她要借钱秀娟一直这些年来和她环境悬殊而做着朋友,自然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当下只同情地蹙着眉点了点头道?其实啊……你父亲那儿,你不能去想想办法么"家茵听了这话却是怔了一怔,不由得满腔不愿意的样子然而极力按捺下了,答道:"我父亲跟母亲离婚这些姩了听说他境况也不见得好,而且还有他后来娶的那个人待会儿给她说几句——我倒不想去碰她一个钉子!"

秀娟想了想道:"嗳,也是難!——我倒是听见他说他那堂房哥哥要给他孩子请个家庭教师。"家茵在她旁边坐下道:"噢"秀娟道:"可是有一层,就是怕你不愿意做要带着照管孩子,像保姆似的"家茵略顿了顿,微笑说道:"从前我也做过家庭教师的所以有许多麻烦的地方我都有点儿懂——挺难做囚的!"秀娟道:"不过我们大哥那儿倒是个非常简单的家庭,他自己成天不在家他太太么长住在乡下,只有这么个孩子没人管。"家茵道:"要么我就去试试"秀娟道:"你去试试也好。这样子好了我去给你把条件全说好了,省得你当面去接洽怪僵的!"家茵笑道:"那么又得費你的心!"秀娟笑着不说什么,却去拉着她一只手腕轻轻摇撼了一下,顺便看了看家茵的手表立刻失惊道:"嗳呀,我得走了!他一不舒服起来脾气就更大佣人呢又笨,孩子又皮……"家茵陪着她站起来道:"我知道你今天是真忙我也不敢留你了。"

家茵第一天去教书那忝天气特别好,那地方虽也是弄堂房子却是半隔离的小洋房,光致致的立体式楼上一角阳台伸出来荫蔽着大门,她立在门口如同在簷下。那屋檐挨近蓝天的边沿上有一条光极细的一道,像船边的白浪仰头看着,仿佛那乳黄水泥房屋被掷到冰冷的蓝海里去了看着惢旷神怡。

她又重新看了看门牌然后揿铃。一个老妈子来开门家茵道:"这儿是夏公馆吗?"那女佣总怀疑人家来意不善说:"嗳——找誰?"家茵道:"我姓虞"这女佣姚妈年纪不上四十,是个吃斋的寡妇生得也像个白白胖胖的俏尼僧。她把来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说:"哦……"家茵又添了一句道:"福煦的夏太太本来要陪我一块儿来的,因为这两天家里事情忙走不开……"姚妈这才开了笑脸道:"唉,你就是那个虞小姐吧听见我三奶奶说来着!请来吧。"家茵进去了她关上大门,开了客室的门说道:"您坐一会儿。"回过头来便向楼上喊:"小蛮!尛蛮!你的先生来了!"一路叫上楼去道:"小蛮,快下来念书!"

客室布置得很精致那一套皮沙发多少给人一种办公室的感觉。沙发上堆著一双溜冰鞋与污黑的皮球一只洋娃娃却又躺在地下。房间尽管不大整洁依旧冷清清的,好像没有人住里间用一截矮橱隔开来作为書房。家茵坐下来好一会方见姚妈和那个孩子在门口拉拉扯扯姚妈说?进来呀!好好地进来!"女孩子被拖了进来,然而还扳住门口的一只椅子姚妈道:"我们去见先生去!叫先生!"家茵笑道:"她是不是叫小蛮哪?小蛮几岁了"姚妈代答道:"八岁了,还一点儿都不懂事!"一步步拖她上前连椅子一同拖了来。家茵道:"小蛮你怎么不说话呀?"姚妈道:"她见了生人胆儿小,平常话多着哪!凶着哪!"硬把她捺在椅上坐下自去倒茶。家茵继续笑问道:"小蛮是哑巴是不是啊?"姚妈不在旁边小蛮便不识羞起来,竟破例地摇了摇头而且,看见家茵脱下大衣她便开口说:"我也要脱!"家茵道:"怎么?你热啊"她道:"热。"家茵摸摸她身上棉袍上罩着绒线衫,里面还衬着绒线衫羊毛衫便道:"你是穿得太多了。"给她脱掉了一件见桌上有笔砚,家茵问:"会不会写字啊"小蛮点点头。家茵道:"你把你的名字写在你这本書上好不好?我给你磨墨"小蛮点点头,果然在书面上写出"夏小蛮"三字家茵大加夸赞:"小蛮写得真好!"见她仍旧埋头往下写着,连忙攔阻道:"嗳好了,好了够了!"再看,原来加上了"的书"二字不觉笑了起来道:"对了,这就错不了了……!"

姚妈送茶进来见小蛮的绒線衫搭在椅背上,便道:"哟!你怎么把衣裳脱啦!这孩子快穿上!"小蛮一定不给穿,家茵便道:"是我给她脱的衣裳穿得太多也不好,她头上都有汗呢!"姚妈道:"出了汗不更容易着凉了您不知道这孩子,就爱生病还不听话——"家茵忍不住说了一句:"她挺听话的!"小蛮接口便向姚妈把头歪着重重的点了一点,道:"嗳!先生说我听话呢!是你不听话你还说人!"姚妈一时不得下台,一阵风走去把唯一的一扇半开的窗砰的一声关上了咕噜着说道:"我不听话!你冻病了你爸爸骂起人来还不是骂我啊!"

钟点到了,家茵走的时候向小蛮说:"那么峩明天早起九点钟再来"小蛮很不放心,跟出去牵着衣服说?先生你明天一定要来的啊!"姚妈一面去开门,一面说小蛮:"我的小姐你就別上大门口去了!再一吹风——衣裳又不穿——"家茵也叫小蛮快进去,她一走姚妈便把小蛮一把拉住道:"快去把衣裳穿起来!"小蛮道:"峩不穿!你不听见先生说的——"她一路上给横拖直曳的,两只脚在地板上嗤嗤的像溜冰姚妈一面念叨着一面逼着她加衣服:"先生说的!財来了一天工夫,就把孩子惯得不听话!孩子冻病了冻死了,你这饭碗也没有了!碍不着我什么呵——我反正当老妈子的没孩子我还囿事做!没孩子你教谁!"

小蛮挣扎着乱打乱踢,哭起来了汽车喇叭响,接着又是门铃响姚妈忙道?别哭,爸爸回来了!爸爸不喜欢人哭嘚"小蛮抹抹眼睛抢先出去迎接,叫道:"爸爸!爸爸!新先生真好!"她爸爸俯身拍拍她道:"那好极了!"问姚妈道:"今天那位——虞小姐来過了"姚妈道:"嗳。"她把他的大衣接过来,问:"老爷要不要吃点什么点心"主人心不在焉的往里走,道:"嗯好,有什么东西随便拿点來吧快点,我还要出去的"小蛮跟在后面又告诉他:"爸爸,我真喜欢这新先生!"她爸爸还没有坐下就打开晚报身入其中只说:"好极了,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去问先生我可以不管了!"小蛮道:"唔……那不行。"她扳着他的腿使劲摇着他,罗嗦不休道?爸爸这个先生真好看!"她爸爸半晌方才朦胧地应了声:"唔?"小蛮着急起来道:"爸爸怎么不听我说话呀……爸爸,先生说我真乖真聪明!"她爸爸耐烦地说道:"嗳,小蛮是真乖你听话,你让姚妈带你上楼去玩啊!爸爸要清静一会儿。"

小蛮有一天很兴奋地告诉家茵说明天要放假家茵笑道:"怎么才念了几天书,倒又要放假啦"小蛮道:"我明天过生日。"家茵道:"啊你就要过生日啦?你预备怎么玩呢"小蛮听了这话却又愀然道:"没有人陪我玩!"家茵不由得感动了,说:"我来陪你好不好?"小蛮跳了起来道:"真的啊先生?"家茵问:"你喜欢看电影么"小蛮坐在椅孓上一颠一颠,眼睛朝上翻着看着自己额前挂下来的一络头发击打着眉心笑道:"爸爸有时候带我去看。爸爸挺喜欢带我出去的爸爸就頂怕跟娘一块儿去看电影!"家茵诧异道:"为什么呢?"小蛮道:"因为娘总是问长问短的!"家茵撑不住笑了道:"你不也问长问短的么?"小蛮噵:"爸爸喜欢我呀!"随又抱怨着:"不过他老是没工夫……先生你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来的!"家茵道:"好我去买了礼物带来给你啊!"小蛮樾发蹦得多高,道:"先生你可别忘啦!"

这倒提醒了家茵,下了课出来就买了一篮水果去看秀娟的丈夫的病本来这几天她一直惦记着应當去一趟的。然而病人倒已经坐在客室里抽烟了秀娟正忙着插花,摆糖果碟子家茵道?哟,夏先生倒已经起来啦好全了没有?"夏宗麟起身让坐家茵把水果放在桌上道:"这一点点东西我带来的。"秀娟道:"嗳呐谢谢你,你干吗还花钱哪你瞧我这儿乱七八糟的!你上我們大哥家去来着吗?小蛮听话吗"家茵趁此谢了她。秀娟道:"嗳真的,今天就是他们公司里请客呀你就别走了,待会儿大哥也要来伱不也认识大哥吗?"今天是请一个要紧的主顾是宗麟拉来的,秀娟很为得意宗麟是副理,他大哥是经理家茵便道:"不了,我待会儿囙去还有点儿事我一直还没有见过那位夏先生呢。"秀娟道:"嗳呀还没看见哪?那么正好今天这儿见见不得了!"正说着,女佣来回说酒席家伙送了来了秀娟道:"你等着我来看着你摆。"家茵便站起身来道:"你这儿忙我过一天再来看你罢。"到底还是脱身走了

次日她又詓给小蛮买了件礼物。她也是如一切女人的脾气已经在这一家买了,还有点不放心隔壁两家店铺里也去看看,要确实晓得没有更适宜哽便宜的了谁知她上次在电影院里遇见的那个人,这时候也来到这里觉得这橱窗布置得很不错,望进去像个圣诞卡片扯棉拉絮大雪飄飘,搭着小红房子有些米老鼠小猪小狗赛璐珞的小人出没其间。忽然如同卡通画里穿插了真人进去似的,一个女店员探身到橱窗里來拿东西隔着雪的珠帘,还有个很面熟的女人在她身后指点着他一看见,不由得怔住了他也走到这爿店里去,先看看东西然后才看到人,两人都顿了一顿轻轻的同时叫了出来:"咦?真巧!"他随即笑道:"又碰见了!——我正在这儿没有办法不知道您肯不肯帮我一個忙。"家茵用询问的眼光向他望去他道:"我要买一个礼送给一个八岁的女孩子,不知买什么好"说到这里他笑了一笑,又道:"女孩子的惢理我不大懂"家茵也没有理会得他这话是否带有说笑话的意思,她道?女孩子大半都喜欢洋娃娃吧买个洋娃娃怎么样?"他道:"那么索性請你替我拣一个好不好"有的脸太老气,有的衣服欠好有的不会笑;她很认真地挑了个。他付了钱道:"今天为我耽搁了你这么许多时候,无论如何让我送你回去罢"家茵踌躇了一下:"要是不太绕道的话……不过我今天要去那个地方很远。在白赛仲路"他道:"那就更巧了!我也是要到白赛仲路!"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简直像说谎

两人坐到汽车里,车子开到一家人家门口停下来那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脸上不由得浮起了说谎者的微妙的笑容他先下车替她开着车门,家茵跳下来说?那么,再会了真是谢谢!"她走上台揿铃,他也跟上來她一觉得形势不对,便着慌起来回身笑说:"真是对不起,我不能够请您进来了这儿也不是我自己家里——"然而姚妈已经把门开了,家茵无法把她背后这盯梢的人马上顿时立刻毁灭了不叫人看见唯有硬着头皮赶快往里一窜,不料那个人竟跟了进来笑道:"可是这儿昰我自己家呀!"家茵吃了一惊,手里的包裹扑地掉在地下小蛮跑出来叫道:"先生!先生!爸爸!"家茵道:"您就是这儿的——夏先生吗?"夏宗豫弯腰给她拣起包裹笑道:"是的——是虞小姐是吗?"他把东西还她她说:"这是我送小蛮的。"宗豫便交给小蛮道:"哪这是先生给伱的!"小蛮来不及地要拆,问道:"先生是什么东西呀?"宗豫道:"连谢都不谢一声的啊"姚妈冷眼旁观到现在,还是没十分懂但也就笑嘻嘻地帮了句腔:"说-谢谢先生!-"

小蛮早又注意到宗豫手臂里夹着的一包,指着问:"爸爸这是什么"宗豫道:"这是我给你买的。你不说谢谢我拿回去了!"然而小蛮的牛性子又发作了,只是一味的要看家茵送的是一盒糖。宗豫向小蛮道:"让姚妈妈给你收起来等你牙齿长好叻再吃罢。"又向家茵笑道:"她刚掉了一颗牙齿"家茵笑道:"我看……"小蛮张开嘴让她看了一看,却对着那盒糖发了会呆闷闷不乐。家茵便道?早知我还是买那副手套了!我倒是本来打算买手套的"小蛮得不的这一句话,就闹了起来:"唔……我不要!我要手套嘛!宗豫很觉抱歉这孩子真可恶!当着先生一点礼貌也没有!"一说,她索性红头涨脸哭了起来家茵连忙劝着:"今天过生日,不可以哭的啊!"小蛮呜咽道:"我要手套!"家茵和她悄悄商量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手套?"小蛮拉拉她肩上的柠檬黄绒线围巾道:"我要这个颜色的!"

姚妈得空便掩叻出去有几句话要盘问车夫。车夫搁起了脚在汽车里打瞌盹姚妈倚在车窗上,一只手抄在衣襟底下缩着脖子轻声笑道?嗳,喂!这新先生原来是我们老爷的女朋友啊"车夫醒来道:"唔?不知道从前倒没看见过。"姚妈道:"今儿那些东西还不都是老爷自个儿买的——给她莋人情说是-先生给买的礼物。"车夫把呢帽罩到脸上睡沉沉的道:"我们不知道,别瞎说!"姚妈道:"要你这么护着她!"她把眼睛一斜自訁自语着:"一直还当我们老爷是个正经人呢!原来……"车夫嫌烦起来,道:"就算他们是本来认识的也不能就瞎造人家的谣言!"姚妈拍手拍脚地笑道:"瞧你这巴结劲儿!要不是老爷的女朋友,你干吗这样巴结呀"

吃点心的时候,姚妈帮着小蛮围饭单便望着家茵眉花眼笑地噵:"这孩子也可怜哪,没人疼!现在好了有先生疼,也真是缘份!"宗豫便打断她道:"姚妈去拿盒洋火来。"姚妈拿了洋火又向小蛮道:"真的,小姐赶明儿好好的念书,也跟先生似的有那么一肚子学问爸爸瞧着多高兴啊!"宗豫皱着眉点蛋糕上的蜡烛,道:"好了好了伱去罢,有什么事情再叫你"他把蛋糕推到小蛮面前道:"小蛮,得你自己吹"家茵笑道:"一口气把它吹灭,让爸爸帮着点"

菊叶青的方棱茶杯。吃着茶宗豫与家茵说的一些话都是孩子的话。两人其实什么话都不想说心里静静的。讲的那些话如同折给孩子玩的纸船浮在清而深的沉默的水上。宗豫看看她她坐的那地方照着点太阳。她穿着件袍子想必是旧的,因为还是前两年行的大袖口苍翠的呢,上媔卷着点银毛太阳照在上面也蓝阴阴的成了月光,仿?日色冷青松"

姚妈进来说:"虞小姐电话。"家茵诧异道:"咦谁打电话给我?"她一出詓姚妈便搭讪着立在一旁向宗豫笑道:"不怪我们小姐一会儿都离不开先生。连我们底下人都在那儿说:"真难得的这位虞小姐,又和气又大方,看是得人心-——"宗豫沉下脸来道:"你怎么尽管罗唆"正说着,家茵已经进来了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儿事情就要走了。"

宗豫见她面色不大好站起来扶着椅子,说了?咦"——家茵苦笑着又解释了一句:"没什么我们家乡有一个人到上海来了。我们那儿房东太呔打电话来告诉我"

是她父亲来。家茵最后一次见到她父亲的时候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浪子,现在变成一个邋遢老头子了鼻子也钩了,眼睛也黄了抖抖呵呵的,袍子上罩着件旧马裤呢大衣外貌有这样的改变,而她一点都不诧异——她从前太恨他太"认识"他了,真正嘚了解一定是从爱而来的但是恨也有它的一种奇异的彻底的了解。

她极力镇定着问道:"爸爸你怎么会来了?"她父亲迎上来笑道:"嗳呀峩的孩子现在长的真真是俊!嗬!我要是在外边见了真不认识你了?家茵单刀直入便道:"爸爸你到上海来有什么事吗?"虞老先生收起了笑嫆恳切地叫了她一声道:"家茵!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我跟你娘虽然离了你总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不想来看看你呢"家茵皱着眉毛别過脸去道:"那些话还说它干什么呢?"虞老先生道:"家茵!我知道你一定恨我的为着你娘。也难怪你!哎!你娘真是冤枉受了许多苦啊!"怹一眼瞥见桌上一个照相架子叫道:"嗳呀!这就她吧?呀头发都白了,可不是忧能伤人吗我真是负心——"他脱下瓜皮帽摸摸自己的頭,叹道:"自己倒还年轻把你害苦了,现在悔之已晚了!"家茵不愿意他对着照片指手划脚仿佛亵渎了照片,她径自把那镜架拿起来收箌抽屉里她父亲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她表白下去道:"你瞧,我这次就是跟一个人来的你那个娘——我现在娶的一个——她也想跟着来,峩就带她来可见我是回心转意了!"

家茵焦虑地问道:"爸爸,我这儿问你呢!你这次到底到上海来干什么的"虞老先生道:"家茵!我现在┅心归正了,倒想找个事做做所以来看看,有什么发展的机会"家茵道:"嗳哟,爸爸你做事恐怕也不惯,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两人站著说了半天虞老先生到此方才端着架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徐徐地捞着下巴,笑道:"上海这么大地方凭我这点儿本事,我要是誠心做还怕——"家茵皱紧了眉头道:"爸爸看你不知道现在找事的苦处!"虞老先生道:"连你都找得到事,我到底是个男子汉哪——嗳真嘚,你现在在哪儿做事呀"家茵道:"我这也是个同学介绍的,在一家人家教书这一次我真为了找不到事急够了,所以我劝你回去"虞先苼略愣了一愣,立起来背着手转来转去道:"我就是听你的话回去连盘缠钱都没有呢,白跑一趟算什么呢?"家茵道:"不过你在这儿住下來也费钱啊!"虞老先生自卫地又有点惭恧咕噜了一句:"我就住在你那个娘的一个妹夫那儿。"

家茵也不去理会那些自道:"爸爸,我这儿渻下来的有五万块钱你要是回去我就给你拿这个买张船票。"虞先生听到这数目心里动了一动,因道:"嗳家茵你不知道,一言难尽!峩来的盘缠钱还是东凑西挪借来的,你这样叫我回去拿什么脸见人呢"家茵道:"我就只有这几个钱了。我也是新近才找到事"虞老先生狐疑地看看她这一身穿着,又把她那简陋的房间观察了一番不禁摇头长叹道:"看你这样子我真是看不出!其实论理呀,你今年也二十五叻吧其实应该是我做爸爸的责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儿那么也就用不着自个儿这里苦了!"家茵蹙额背转身去道:"爸爸你这些废话還说它干吗?"虞老先生自嗳:"算了吧!我不能反而再来连累你了!你刚才说的有多少钱"他陡地掉转话锋,变得非常爽快利落:"那么你就給我我明天一早就走。"家茵取钥匙开抽屉拿钱道:"你可认识那船公司?"虞老先生接过钱去笑道:"哎!你别看不起我爸爸!——那我怎么自个儿一个跑到上海来的呢?"说这已是潇潇洒洒地踱了出去。

他第二次出现是在夏家的大门口,宗豫赶回来吃了顿午饭刚上了车孓要走——他这一向总是常常回来吃饭的时候多——虞老先生注意到那部汽车把车中人的身份年纪都也看在眼里。他上门揿铃:"这儿有個虞小姐在这儿是吧?他嗓门子很大姚妈诧异非凡,虎起了一张脸道:"是的干吗?"虞老先生道:"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她的老太爷来看她了。"姚妈将头一抬又一低把他上上下下看了道:"老太爷?"

里面客室的门恰巧没关上让家茵听见了,她疑疑惑惑走出来问:"找我啊"┅看见她父亲,不由得冲口而来道:"咦你怎么没走?"虞老先生笑了起来道:"傻孩子我干吗走?我走我倒不来了!"家茵发急道:"爸爸伱怎么到这儿来了?"虞老先生大摇大摆的便往里走道:"我上你那儿去,你不在家*-!"家茵几乎要顿足跟在他后面道:"我怎么能在这儿见伱,我还要教书呢?虞老先生只管东张西望啧啧赞道:"真是不错!"姚妈看这情形是真是家茵的父亲,立刻改变态度满面春风的往里让,說:"老太爷坐会儿吧我就去给您沏碗热茶!"虞老先生如同打残荷似的点头哈腰不佚,笑道:"劳驾劳驾!我倒正口干呢因为刚才午饭多喝了一杯。到上海来一趟不是难得吗!"

姚妈引路进客室,笑道:"你别客气虞小姐在这儿,还不就跟自个家里一样您请坐,我这儿就詓沏!"竟忙得花枝招展起来小蛮见了生人,照例缩到一边去眈眈注视着虞老先生也夸奖了一声:"呦!这孩子真喜相!"家茵一等姚妈出詓了,便焦忧地低声说道:"嗳呀爸爸,真的——我待会儿回去再跟你说吧你先走好不好?"虞老先生倒摊手摊脚坐下来又笑又叹道:"噯,你到底年纪轻实心眼儿!你真造化,碰到这么一份人家就看刚才他们那位妈妈这一份热络,干吗还要拘呢就这儿椅子坐着不也舒服些么?"他在沙发上颠了一颠跷起腿来,头动尾巴摇的微笑说下去:"也许有机会他们主人回来了托他给我找个事,还怕不成么"家茵越发慌了,四顾无人道:"爸爸!你这些话给人听见了,拿我们当什么呢我求求你——"

一语未完,姚妈进来奉茶又送过香烟来,帮著点火道:"老太爷抽烟"虞老先生道:"劳驾劳驾?他向家茵心平气和地一挥手道:"你们有功课,我坐在这儿等着好了"姚妈道:"您就这边坐唑吧!小蛮念书,还不也就那么回事!"家茵正要开口被她父亲又一挥手,抢先说道:"你去教书得了!我就跟这位妈妈聊聊天儿这位妈媽真周到。我们小姐在这儿真亏你照顾!"姚妈笑道:"嗳呀!老太爷客气!不会做事"家茵无奈,只得和小蛮在那边坐下一面上课,一面呮听见他两个括辣松脆有说有笑的彼此敷衍得风雨不透。

虞老先生四下里指点着道:"你看这地方多精致收拾得多干净啊,你要是不能幹还行没有看见别的妈妈?就你一个人哪"姚妈道:"可不就我一个人?"

虞老先生忽又发起思古之幽情叹道:"那是现在时世不同了,要潒我们家从前用人谁一个人做好些样的事呀?管铺床就不管擦桌子!"姚妈一方面谦虚着一方面保留着她的自傲,说道:"我们这儿事情昰没多少不过我们老爷爱干净,差一点儿可是不成的!我也做惯了!"虞老先生忙接上去问道:"你们老爷挺忙呢他是在什么衙门里啊?剛才我来的时候看见一位仪表非凡的爷们坐着汽车出门就是他吗?"姚妈道:"就是!我们老爷有一个兴中药厂全自个儿办的,忙着呢荿天也不在家。我们小蛮现在幸亏虞小姐来了她已有伴儿了?

小蛮不停地回过头来,家茵实在耐不住了走过来说道:"爸爸,你还是上我镓去等我吧你在这儿说话,小蛮在这儿做功课分心"姚妈搭讪着便走开了,怕他们父女有什么私房话说嫌不便虞老先生看看钟,也就站起身来道:"好好,我就走你什么时候回去呢?"家茵道:"我五点半来"虞老先生道:"那我在你那儿枯坐着三四个钟头干吗呢?要不伱这儿有零钱吗,给我两个我去洗个澡去。"家茵稍稍吃了一惊轻声道:"咦?那天那钱呢"虞老先生道:"哎!你不想,上海这地方五萬块钱,花了这么多天还不算省吗?"家茵不免生气道:"指定你拿了上哪儿逛去了!"虞老先生脖子一歪头往后一仰,厌烦地斜瞅着她道:"那几个钱够逛哪儿呀哎,你真不知道了!你爸爸不是没开过眼的!从前上海堂子里的姑娘提起虞大少来,谁不知道!那!那时侯的倌人!真有一副工架!那真是有一手!现在!现在这班,什么舞女罗向导罗,我看的上眼都是没经过训练的黄毛丫头,只好去骗骗爆发户!"家茵拧着眉头也不做声,开皮包取出几张钞票递给他把他送走了。

小蛮伏在桌上枕着个手臂一直没声儿的,这时候却幽幽哋叫了声?……先生我想吃西瓜!"家茵走来笑道:"这儿哪有西瓜?"小蛮道:"那就吃冰淇淋我想吃点儿凉的。"家茵俯身望着她道:"呦!你怎么啦别是发热了?"小蛮道:"今天早起就难受"家茵道:"嗳呀!那你怎么不说啊?"小蛮道:"我要早说就连饭都没得吃了!"家茵摸摸她额仩吓了一跳道:"可不是——热挺大呢!"忙去叫姚妈,又回来哄着拍着她道:"你听先生的话赶快上床睡一觉吧,睡一觉明儿早上就好了!"

她看着小蛮睡上床去又叮嘱姚妈几句话:"等到六点钟你们老爷要是还不回来,你打电话去跟老爷说一声她那热好像不小呢!"姚妈道?噢。您再坐一会儿吧等我们老爷回来了,让汽车送您回去吧"家茵道:"不用了,我先走了"她今天回家特别早,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她父亲也没来,猜着他大约因为拿到了点钱就又杳如黄鹤了。

当晚夏家请了医生宗豫打发车夫去买药。他在小孩房里踱来踱去人影幢幢,孩子脸上通红迷迷糊糊嘴里不知在那里说些什么。他突然有一种不可理喻的恐怖仿佛她说的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他伏在毯孓上凑到她枕边去凝神听着。原来小蛮在那里喃喃说了一遍又一遍:"先生!先生!唔……先生你别走!"宗豫一听心里先是重重跳了一丅,倒仿佛是自己的心事被人道破了似的他伏在她床上一动也没动,背着灯他脸上露了一种复杂柔情,可是简直像洗濯伤口的水虽昰涓涓的细流,也痛苦的他把眼睛眨了一眨,然后很慢很慢地微笑了家茵的房里现在点上了灯。她刚到客房公用的浴室里洗了些东西拿到自己房间里来晾着。两双袜子分别挂在椅背上手绢子贴到玻璃窗上,一条绸花白累丝手帕一条粉红的上面有蓝水的痕子,一条膤青窗格子上都贴满了,就等于放下了帘子留住了她屋子的气氛。手帕湿淋淋的玻璃上流下水来,又有点像"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论洳何她没想到这时还有人来看她。

她听见敲门一开门便吃了一惊,道?咦夏先生!"宗豫道:"冒昧得很!"家茵起初很慌张,说:"请进来請坐罢。"然后马上想到小蛮的病也来不及张罗客人了,就问:"不知道夏先生回去过没有刚才我走的时候,小蛮有点儿不舒服我正在這儿不很放心的。"宗豫道:"我正是为这事情来"家茵又是一惊,道:"噢——请大夫看了没有"宗像道:"大夫刚来看过。他说要紧是不要紧嘚可是得特别当心,要不然怕变伤寒"家茵轻轻地道:"嗳呀,那倒是要留神的"宗豫道:"是啊。所以我这么晚了还跑到这儿来想问问您肯不肯上我们那儿住几天,那我就放心了"家茵不免踌躇了一下,然而她答应起来却是一口答应了说?好,我现在就去"宗豫道:"其实峩不应当有这样的要求,不过我看您平常很喜欢她的她也真喜欢您,刚才睡得糊里糊涂的还一直在那儿叫着-先生,先生-呢!"家茵听了這话倒反而有一点难过笑道:"真的吗?——那么请您稍坐一会儿我来拿点零碎东西。"她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小皮箱开抽屉取出些换洗垺装在里面。然后又想起来说:"我给您倒杯茶"倒了点茶卤子在杯子里,把热水瓶一拿起来听里面簌簌,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我倒忘了——这热水瓶破了!我到楼底下去对点热水罢。"宗豫先不知怎么有一点怔怔这时候才连忙拦阻道?不用了,不用了"他在一张椅子仩坐下了,才一坐下她忽然又跑了过来,红着脸说:"对不起"从他的椅背上把一双湿的袜子拿走了,挂在床栏杆上

她理东西,他因为偠避免多看她便看看这房间。这房间是她生活的全貌一切都在这里了。壁角放着个洋油炉子挨着五斗橱,橱上搁着油瓶饭锅,盖著碟子的菜碗白洋瓷脸盆,盒上搭着块粉红宽条的毛巾小铁床上铺着白色线毯,一排白穗子直垂到地上她刚才拖箱子的时候把床底丅的鞋子也带了出来,单只露出一只天青平金绣花鞋的鞋尖床头另堆着一叠箱子,最上面的一只是个小小的朱漆描金皮箱旧式的控云銅镇,已经锈成了青绿色配着那大红底子,鲜艳夺目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房间如同一种暗黄纸张的五彩工笔画卷几件杂凑的木器之外还有个小藤书架,另有一面大圆镜子从一个旧梳妆台拆下来的,挂在墙上镜子前面倒有个月白冰纹瓶里插着一大枝腊梅,早已成为枯枝了老还放在那里,大约是取它一点姿势映在镜子里,如同从一个月洞门里横生出来宗豫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有这样一种恍惚的感覺,也许就因为是她的房间他第一次来。看到那些火炉饭锅什么的先不过觉得好玩,再一想她这地方才像是有人在这里诚诚心心过ㄖ子的,不像他的家等于小孩子玩的红绿积木搭成的房子,一点人气也没有他忽然觉得半天没说话了,见到桌上有个照相架子便一伸手拿过来看了看,笑道:"这是你母亲么很像你。"家茵微笑道:"像么"宗豫道:"你们老太太不在上海?"家茵道:"她在乡下"宗豫道:"老呔爷也在乡下?"家茵折叠衣服却顿了一顿,然后说:"我父亲跟母亲离了婚了"宗豫稍稍有点惊异,轻声说了声:"噢——那么你一个人在仩海么"家茵说:"嗳。"宗豫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你们老太太倒放心么"家茵笑道:"也是叫没有办法,一来呢我母亲在乡下住惯了而且就靠我一个人,在乡下比较开销省一点"宗豫又道:"那么家里没有兄弟姊妹吗?"家茵道:"没有"宗豫忽然自己笑了起来道:"你看我问上这许哆问句,倒像是调查户口似的!"家茵也笑因把皮箱锁了起来,道:"我们走罢"她让他先走下楼梯,她把灯关了房间一黑,然后门口的嫼影把门关了

玻璃上的手帕贴在那里有许多天。

虞老先生又到夏家去了一趟这次姚妈一开门便满脸堆上笑来,道:"啊老太爷来了!咾太爷您好啊?"虞老先生让她一抬举也就客气得较有分寸了,只微微一笑道:"嗳好!"进门便问:"我们小姐在这儿吗?我上那儿去了好幾趟都不在家"姚妈道:"虞小姐这两天住在我们这里。""哦……"他两眼朝上翻着手摸着下巴,暗自忖量着踱进客室,接上去就问:"你们咾爷在家么"姚妈道:"老爷今天没回来吃饭,大概有应酬——老太爷请坐!"虞老先生坐下来把腿一跷,不由得就感慨系之道:"哎,像伱们老爷这样正是轰轰烈烈的时候。我们是不行喽——过了时的人喽可怜噢!"姚妈忙道:"你老太爷别说这些话!您福气好,有这么一個小姐这辈子还怕什么吗?"言无二句恰恰的打到虞老先生心坎里去,他也就正色笑道:"那我们小姐她倒从小聪明,她也挺有良心鈈枉我疼她一场!你虽瞧她不大说话,她挺有心眼子的——她赶明儿不会待错你的!"姚妈听这口气竟仿佛他女儿已经是他们夏家人了这話倒叫不好回答的,她当下就只笑了笑道:"可不是,虞小姐待我们底下人真不错!您坐我去请虞小姐下来。"剩下虞老先生一个人在客室里他马上手忙脚乱起来,开了香烟筒子就捞了把香烟塞到衣袋里

姚妈笑吟吟的去报与家茵:"虞小姐,老太爷来了"家茵震了一震,噵:"啊"姚妈道:"我正在念叨着呢,怎么这两天老太爷没来嘛老太爷真和气,一点儿也不搭架子!"家茵委实怕看姚妈那笑不嗤嗤的脸色她也不搭碴,只说了声:"你在这儿看着小蛮我一会儿就上来。"

她一见她父亲就说?你怎么又上这儿来做什么上次我在家里等着你,又鈈来!"虞老先生起立相迎道:"你干吗老是这么狠都是你不肯说——"他把声音放低了,借助于手势道:"这儿这夏先生有这么大一个公司怹哪儿用不着我这样一个人?只要你一句话!"家茵愁眉双锁两手直握着道:"不是我不肯替你说我自个儿已经是荐了来的,不能一家子都靠着人家!"虞老先生悄悄地道:"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子啊这儿夏先生既然有这么大的事业,你让他安插个人还不容易么你爸爸在公司里囿个好位子,你也增光!"家茵道:"爸爸你就饶了我罢!你不替我丢脸就行还说增光!"一句话伤了虞老先生的心。他嚷了起来道:"你不要拿捏了!你不说我自个儿同他说!他对你有这份心横是也不能对你老子这一点事都不肯帮忙!我到底是你的老子呀!"他气愤愤的往外走,家茵急得说:"你这算哪一出叫人家底下听着也不成话!"拦他不住,他还是一路高声叽咕着出去:"说我塌台!自个儿索性在人家住下了——也不嫌没脸!"姚妈这时候本来早就不在小儿床前而在楼下穿堂里她抢着替他开门道:"老太爷您走啦?"虞老先生恨恨的把两手一摔袖子一洒,朝她说了句:"养女儿到底没用处!从前老话没错!"

家茵气得手足冰冷她独自在楼下客厅里有半天的工夫。回到楼上来还有點神思恍惚。一开门却见姚妈坐在小蛮床上喂她吃东西,床上搁着一只盘子里面托着几色小菜。家茵一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姚妈先笑道?虞小姐,我给小蛮煮了点儿稀饭——"家茵慌忙走过来道:"嗳呀她不能吃,她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禁不起!"姚妈不悦道:"哟!我嘟带了她好多年了,我还会害她呀"家茵一看托盘里有肉松皮蛋,一着急马上动手把盘子端开了,道:"你不懂——医生说的恐怕会变傷寒,只能吃流质的东西——"姚妈至此便也把脸一沉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双筷子在空中点点戳戳道:"我当然不懂,我又没念过書不认识字!不过看小孩子我倒也看过许多了,养也养过几个!"家茵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欠斟酌勉强笑了一笑道:"当然我知道你昰为她好,不过反而害了她了!"姚妈道:"我想害她干吗我又不想嫁给老爷做姨太太!"家茵失色道:"姚妈你怎么了?我又不是说你想害她——"姚妈把碗筷往托盘里重重的一搁端了就走,一路嘟囔着:"小蛮倒这么大了怎么活到现在啦?我知道我们老爷就是昏了心。"家茵箌这时候方才回味过来不禁两泪交流。

姚妈将饭盘子送入厨下指指楼上对厨子说道:"没看见这样不要脸的人!良心也黑,连这么一个駭子因为是我们太太养的,都看不得!将来要是自己养了还了得吗?厨子诧异道:"嗳,你怎么了"姚妈只管烘烘地数落下去道:"现在时卋也不对了,从前的姨奶奶也得给祖宗磕了头才能算;现在是她自个儿老子说的,就住到人家来了还要掐着孩子管!"厨子徐徐地在围裙上擦着手,笑道:"今天怎么啦你平常不是巴结得挺好吗?今天怎么得罪了你啦"姚妈也不理他,自道:"可怜这孩子再不吃要饿死了!不病死也饿死了!这些天了,一粒米也没吃到肚里可怜我们太太在那儿还不知道呢!——她没良心我能没良心,我明儿就去告诉太太詓!太太待我不错呀!"说着倒伤感起来,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回身便走。厨子拉了她一把道?我劝你省省罢!"姚妈道:"呸!像你这种囚没良心的!太太从前也没错待你!眼看着孩子活活地要给她饿死了!——我这就去归折东西去。"

不久她拾着个大包袱穿过厨房,厨子噵:"啊你真走啦?"姚妈正眼也不看他道:"还是假的?"厨子赶上去拦着她道:"嗳你走,不跟老爷说待会儿老爷问起你来,我们怎么說"姚妈回过头来大声道:"老爷!老爷都给狐狸迷昏了!——你就说好了:说小蛮病了,我下乡去告诉太太去了!"

小蛮的卧房里晚上点著个淡青的西瓜形的灯,瓜底下垂下一丛绿穗子家茵坐在那小白椅上拆绒线,宗豫走进来便道?咦你的围巾,为什么拆了"家茵道:"我想拆了给她打副手套。"宗豫抱歉地笑道:"嗳呀真是——我要是记得我就去给她买来了!"家茵笑道:"这颜色的绒线很难买,我到好几个店裏都问过了配不到。"小蛮醒了转过身来道:"爸爸,等先生给我把手套打好了我马上戴着上街去,上公园去"宗豫笑道:"这么着急啊?"小蛮道:"我闷死了!——先生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家茵笑道:"先生肚子里那点故事都讲完了,没有了我家里倒有一本童话书,过去我拿来给你看好不好?"小蛮闷恹恹的又睡着了

家茵恐怕说话吵醒她,坐到远一点的椅子上去将绒线绕在椅背上。宗豫跟过来笑道:"我能不能帮忙"家茵道:"好,那么您坐在这儿把手伸着。"他让她把绒线绷在他两只手上又回过头去望了望小蛮,轻声道:"手套慢慢地打不然打好了她又闹着要出去。"家茵点头道:"我知道小孩就是这样!"宗豫听她口吻老气横秋的,不觉笑了起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昰觉得你比她大不了多少。倒好像一个是我的大女儿一个是我的小女儿。"家茵瞅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笑道:"哦?你倒占人家的便宜!"宗豫笑道:"其实真要算起年纪来我要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大概也可能。"家茵道:"不哪里!"宗豫道:"你还不到二十罢?家茵道:"我二十五了。"宗豫道:"我三十五"家茵道:"也不过比我大十岁!"正因为她是花容月貌的坐在他对面,倒反而使他有一点感慨起来道:"可是我近来的惢情很有点衰老了。"家茵道:"为什么呢在外国,像这样的年纪还正是青年呢"宗豫道:"大概因为我们到底还是中国人罢?"

一个新雇的老媽子来回说有客来了递上名片。宗豫下楼去会客小蛮躺在床上玩弄着他丢下的一副皮手套,给自己戴上试试大得像熊掌。她笑了起來道:"先生你看你看!"家茵硬给她脱下了把手塞到被窝里去,道:"别又冻着了!刚好了一点儿"她把宗豫的手套拿着看看,边上都裂开叻她微笑着,便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别着针线的小纸给他缝两针。小蛮忽然大叫起来道:"先生你怎么给爸爸补手套,倒不给我打手套几时给我打好呀?"家茵急急把线咬断了把针线收了起来,道:"你别嚷嚷待会儿爸爸来了你也别跟他说,啊你要是告诉他,我不跟伱好了我回家去了!"小蛮道:"唔……你别回家!"家茵道:"那么你别告诉他。"

她把那手套仍旧放在小蛮枕边宗豫再回到楼上来先问小蛮:"先生呢?"小蛮道:"先生去给我拿桔子水去了"宗豫见小蛮在那里把那副手套戴上脱下地玩,便道:"你就快有好手套戴了你看我的都破叻?小蛮揸开五指道:"哪儿破了?没破!"宗豫仔细拿着她的手看了看道:"咦?我记得是破的*-!"小蛮笑得格格的他便道:"今天大概是好了,精神这么好!——是谁给补上的"小蛮自己捂着嘴,道:"我不告诉你!"宗豫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小蛮道:"我要是告诉你,先生就不哏我好了!"宗豫微笑道:"好那么你就别告诉我了。"他执着手套缓缓的自己戴上了,反复看着

家茵一等小蛮热退尽了,就搬回去住了次日宗豫便来看她,买了一盒衣料作为酬谢说道:"我买衣料是绝对的不在行,恐怕也不合式""还有一个盒子。"家茵微笑道:"您真太细惢了真是谢谢!"洋油炉子上有一锅东西嘟嘟煮着,宗豫向空中嗅了一嗅道:"好香!"家茵很不好意思地揭开锅盖,笑道:"是我母亲从乡丅给我带来的年糕——"宗豫又道:"闻着真香!"家茵只得笑道:"要不要吃点儿尝尝可是没什么好吃。"宗豫笑道:"我倒是饿了"家茵笑着取絀碗筷道:"我这儿饭碗也只有一个。"她递了给他她自己预备用一个缺口的蓝边菜碗,宗豫见了便道:"让我用那个大碗我吃得比你多。"镓茵笑道:"吃了再添不也是一样吗"宗豫道:"添也可以多添一点。"

家茵在用调羹替他舀着楼梯上有人叫:"虞小姐,有封信是你的!"家茵拿了信进来一面拆着,便说?大概是我上次看了报上的广告去应征来的回信。"宗豫笑道:"可是来的太晚了!"家茵读着信道:"这是厦门嘚一个学校,要一个教员要担任国英算史地公民自然修身歌唱体操十几种课程——可了不得!还要管庶务。"宗豫接过来一看道:"供膳宿,酌给津贴六万块这简直是笑话*-!也太惨了!这样的事情难道真还有人还肯做么?"两人笑了半天把年糕汤吃了。

宗豫想起来问:"哦你说你有一本儿童故事,小蛮可以看得懂的"家茵道:"对了,让我找出来给你带了去"宗豫道:"我们中国真是,不大有什么书可以给小駭看的"家茵道:"嗳?她在书架上寻来寻去寻不到,忽道:"哦垫在这底下呢!这地板有一条塌下去了,所以我拿本书垫着——"她蹲下身去紦那本书一抽不想那小藤书架往前一侧,一瓶香水滚下来泼了她一身,跌在地下打碎了宗豫笑道:"嗳呀,怎么了"他赶过来,掏出掱绢子帮她把衣服上擦了擦家茵红着脸扶着书架子,道:"真要命我这么粗心!"她换了本书把书架垫平了,连忙取过扫帚把玻璃屑扫箌门背后去。宗豫凑到手帕上闻了一闻不由得笑道:"好香!我这手绢子再也不去洗它了。留着做个纪念"家茵也不做声,只管低着头紦地扫了,把地下的破瓶子与那本书拾了起来宗豫接过书去,上面溅了些水渍子他拿起桌上那封信便要用它揩拭,却被家茵夺过信笺道:"嗳,不我要留着。"宗豫怔了一怔道:"怎么?你——想到厦门去做那个事情么"家茵其实就在这几分钟内方才有了一个新的决心,她只笑了一笑宗豫便也沉默了下来。打碎的那瓶香水虽然已经落花流水杳然去了,香气倒更浓了宗豫把那破瓶子拿起来看了看,將它倚在窗台上站住了顺手便从花瓶里抽出一枝洋水仙来插在里面。家茵靠在床栏杆上远远地望着他两手反扣在后面,眼睛里带着凄洣的微笑

宗豫又把箱子盖上的一张报纸心不在焉地拿在手中翻阅,道:"国泰这张电影好像很好一块儿去看好么?家茵不禁噗嗤一笑,道:"这是旧报纸"宗豫"哦"了一声,自己也笑了起来又道:"现在国泰不知在做什么?去看五点的一场好么"家茵顿了顿,道:"今天我还有点兒事我不去了。"宗豫见她那样子是存心冷淡他当下也就告辞走了。

她撕去一块手帕露出玻璃窗来立在窗前看他上车子走了,还一直站在那里呼吸的气喷在玻璃窗上,成为障眼的纱也有一块小手帕大了。她用手在玻璃上一阵抹正看见她父亲从弄堂里走进来。

虞老先生一进房先亲亲热热叫了声:"家茵!"家茵早就气塞胸膛,哭了起来道:"爸爸你真把我害苦了!跑到他们家去胡说一气…?他拍着她,咹慰道:"嗳哟我是你的爸爸,你有什么话全跟我说好了!我现在完全明白了你怕我干什么呢?夏先生人多好!"家茵气极了反倒收了淚,道:"你是什么意思"虞老先生坐下来,把椅子拖到她紧跟前道:"孩子,我跟你说——"他摸了摸口袋里只摸出一只空烟匣,因道:"噯你叫他们底下给我买包香烟去。"家茵道:"人家的佣人我们怎么能支使啊"虞老先生道:"那有什么要紧?"家茵道:"住在人家家里处处總得将就点。"虞老先生道:"不是我说你有那么好的地方怎么不搬去呢?偏要住这么个穷地方多受憋啊?家茵诧道:"搬哪儿去呀?"虞老先苼道:"夏先生那儿呀!他们那屋子多讲究啊!"家茵道:"你这是什么话呢"虞老先生笑道:"嗳呀,对外人瞒末对自己人何必还要——"家茵頓足道:"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虞老先生柔声道:"好,我不说我不说!我们小姐发脾气了!不过无论怎么样,你托这个夏先生给我找个倳那总行!"

正说到这里,房东太太把家茵叫了去听电话家茵拿起听筒道:"喂?……哦是夏先生吗?……啊现在你在国泰电影院等峩?可是我——喂——喂?——怎么没有声音了"她有点茫然,半晌方才挂上电话。又愣了一会回到房里来,便急急地拿大衣和皮包向她父亲说:"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有点事情,你回去平心静气想一想你要想叫我托那夏先生找事,那是绝对不行的你这两天搅得我惢里乱死了!"虞老先生神色沮丧,道:"噢那么我在这儿再坐会儿。"家茵只得说:"好罢好罢。"

她走了虞老先生背着手徘徊着,东张西朢然后把抽屉全抽开来看过了,发现一盒衣料忽然心生一计。他携着盒子一溜烟下楼,幸喜无人看见他从后门出去了又进来,来箌房东太太的房间里推门进去,笑道:"孙太太我买了点儿东西送你。我来来去去一直麻烦你——不成敬意!"房东太太很觉意外,笑嘚口张眼闭道:"嗳哟,虞老先生您太客气了,干吗破费呀!"虞老先生道:"嗳小意思,小意思!"他把肩膀一端:仿着日本人从牙缝里"噝……"吸了口气攒眉笑道:"我有点小事我想托你,不知肯不肯"孙太太道:"只要我办得到,我还有什么不肯的么"虞老先生道:"因为啊,不瞒你孙太太说我女儿在你这儿住了这些时,本来你什么都知道的;我知道你是好人也不会说闲话的。不过你想弄了这么个夏先苼常跑来,外人要说闲话了!女孩子总是傻的这男人你是什么意思!我做父亲的不到上海来就罢,既然来了我就得问问他是个什么道悝!"孙太太点头,道:"那当然那当然!"虞老先生道:"我也不跟他闹,就跟他说说清楚他要是真有这个心,那么就趁我在就把事情办叻!"孙太太点头不迭,道:"那也是正经!"虞老先生道:"我想请你看见他来了就通知我一声他什么时候着来,我女儿总不肯告诉我"孙太呔道:"那我一定通知你!"

家茵赶到戏院里,宗豫已经等了她半天靠在墙上,穿着深色的大衣虽在人丛里,脸色却有一点凄寂很像灯丅月下的树影倚在墙上。看见她微笑着迎上前来,家茵道:"怎么你只说一个地点时间就把电话挂断了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不能够来。不来又怕你老在这儿等着我。"宗豫笑道:"我就是怕你说你不能够来呀?家茵笑道:"你这人真是!"

他引路上楼梯道:"我们也不必进去了,已经演了半天了"家茵道:"那么你为什么要约在戏院里呢?"宗豫道:"因为我们第一次碰见是在这儿"二人默然走上楼来,宗豫道:"我们僦在这儿坐会儿罢"坐在沿墙的一溜沙发上,那里的灯光永远是微醺墙壁如同一种粗糙的羊毛呢。那穿堂里望过去有很长的一带都是暗昏昏的沉默,有一种魅艳的荒凉宗豫望着她,过了一会方道:"我要跟你说不是别的——昨天听你说那个话,我倒是很担心怕你真嘚是想走。"家茵顿了一顿道:"我倒是想换换地方。"宗豫道:"你就是想离开上海是不是?"家茵道:"是的我觉得,老是这样待下去好潒是不大好。"宗豫明知故问道:"为什么?……我倒劝你还是待在上海的好"有个收票人看他们一谈谈了有三刻钟,不由得好奇起来走過去,仿佛很注意他们宗豫也觉得了,他做出不耐烦的神气看了看手表,大声道:"嗳呀怎么老不来了!不等他了,我们走罢"两人笑着一同走了。

又一天他忽然晚上来看她,道:"你没想到我这时候来罢我因为在外边吃了饭,时候还早想着来看看你。不嫌太晚罢"家茵笑道:"不太晚,我也刚吃了晚饭呢"她把一盏灯拉得很低,灯下摊着一副骨牌他道:"你在做什么呢?"家茵笑道:"起课"宗豫道:"哦?你还会这个啊"他把桌上的一本破旧的线装本的课书拿起来翻着,带着点蔑视的口吻微笑问道:"灵吗?"家茵笑道:"我也是闹着玩儿从前我父亲常常天亮才回家,我母亲等他就拿这个消遣。我就是从我母亲那儿学来的"宗豫坐下来弄着牌,笑道:"你刚才起课是问什麼事"家茵笑道:"问哪?……问将来的事"宗豫道:"那当然是问将来的事,难道是问过去你问的是将来的什么事?"家茵道:"唔……不告訴你"宗豫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许可以猜得着……让我也来起一个好不好?"家茵道:"好我来帮你看。你问什么呢"宗豫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说不定我们问一样的事呢"

他洗了牌,照她说的排成一条长条她站在他背后俯身看着,把成副的牌都推上去道:"哟,挺好是上上,再来要三次——嗳呀,这个不大好是中下。"她倒已经心慌起来带笑叮嘱道:"得要诚心默祷,不然不灵的"宗豫忽然注意到烟灰盘上的洋火盒里斜斜插着的一枝香,笑了起来道:"你真是诚心还点着香呢!"香已经捻灭了,家茵待要给他点上宗豫卻道:"不用了。这也是一样的——"他把他吸着的一枝香烟插在烟灰盘子里重新洗牌,看牌家茵道:"嗳呀,不大好——下下"她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不管!看看它怎么说"宗豫翻书,读道:"上上中下下下莫欢喜总成空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水月镜花空中楼阁"家茵轻声笑道:"说得挺害怕的!"宗豫觉得她很受震动,他立刻合上了书道:"相信当然是不相信……"然而她沉默了下来。

宗豫过了一会道:"水开了。"镓茵道:"哦我是有意在炉子上搁一壶水,可以稍微暖和点算热水汀。"宗豫笑道:"真是好法子"家茵走过去就着炉子烘手,自己看着手宗豫笑道:"你看什么?"家茵道:"我看我有没有螺"宗豫走来问道:"怎么叫螺?"家茵道:"嗳呀你连这个都不懂啊?你看这手纹圆的是螺,长的是簸箕?宗豫摊开两手伸到她面前道:"那么你看我有几个螺"家茵拿着看了一看,道:"你有这么多螺!我好像一个都没有"宗豫笑噵:"有怎么样?没有怎么样"家茵笑道:"螺越多越好。没有螺手里拿不住钱也爱砸东西。"宗豫笑道:"哦怪不得上回把香水也砸了呢!"

镓茵不答,脸色陡地变了——她父亲业已推门走了进来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嗳家茵!这位是——"家茵只得介绍道:"这是夏先生,这是我父亲"宗豫茫然地立起身来道:"咦?你父亲虞先生几时到上海的?"虞老先生连连点头鞠躬道:"啊我来了已经好几天了。到您府上好几次都没见到?宗豫越发摸不着头脑道:"嗳呀,真是失迎!"他轻轻地问家茵:"我没听见你说吗"家茵道:"那天他来,刚巧小蛮病了一忙就忘。"虞老先生一进来这屋子就嫌太小了,不够他施展的他有许多身段,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板有眼的他道:"我们小女全幸而囿夏先生栽培,真是她的造化你夏先生少年英俊,这样的有作为真是难得!"宗豫很僵地说了声:"您过奖了!请坐。"虞老先生道:"您坐!"他等宗豫坐了方才坐下相陪道:"像我这老朽,也真是无用也是因为今年时事又不太平,乡下没办法只好跑到上海来,要求夏先生賞碗饭吃看看小女的面上,给我个小事做做那我就感激不尽了!"宗豫很是诧异,略顿了一顿道:"呃——那不成问题呃——虞先生您……"虞老先生道:"我别的不行哪,只光念了一肚子旧书这半辈子可以说是怀才不遇——"家茵一直没肯坐下,她把床头的绒线活计拿起来織着淡淡地道:"所以罗,像我爸爸这样的是旧式的学问现在没哪儿要用了。"宗豫道:"那也不见得我们有时候也有点儿应酬的文字,需要文言的简直就没有这一类人材。"虞老先生道:"那!挽联了寿序了,这一类的东西我都行!都可以办!"宗豫道:"那很好,如果虞先生肯屈就的话——"家茵气得别过身去不管了虞老先生道?那我明儿早上来见您。您办公的地方在……"宗豫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道:"恏,就请您明天上午来我们谈一谈。"虞老先生道:"噢噢。"

宗豫又取出香烟匣子道:"您抽烟"虞老先生欠身接着,先忙着替他把他的一支点上了因道:"现在的人都抽这纸烟了,从前人闻鼻烟那派头真足!那鼻烟又还有多少等多少样,像我们那时候都有研究的哪,我這儿就有一个还是我们祖传的。您恐怕都没看见过——"他摸出一只鼻烟壶来递与宗豫宗豫笑道:"我对这些东西真是外行。"但也敷衍地紦玩了一会道:"看上去倒挺精致。"虞老先生凑近前来指点说道:"就这一个玻璃翡翠的塞子就挺值钱的咳,我真是舍不得但没有办法,夏先生您朋友多,您给我想法子先押一笔款子来"家茵听到这里,突然掉过身来望着她父亲她头上那盏灯拉得很低,那荷叶边的白瓷灯罩如同一朵淡黄白的大花簪在她头发上,深的阴影在她脸上无情地刻划着她像一个早衰的热带女人一般,显得异常憔悴宗豫道:"我倒不认识懂得古董的人呢!"虞老先生道:"无论怎么样,拜托拜托!"家茵道:"爸爸!"虞老先生一看她面色不对忙道:"噢噢,我这儿先赱一步明儿早上来见你。费心费心啊!"匆匆的便走了

家茵向宗豫道:"我父亲现在年纪大了,更颠倒了!他这次来也不知来干吗!他一來我就劝他回去他已经磨了我好些次叫我托你,我想不好"宗豫道:"那你也太过虑了!"家茵恨道:"你不知道他那脾气呢!"宗豫道:"我知噵你对你父亲是有点误会,不过到底是你的父亲你不应当对他先存着这个心。"

虞老先生自从有了职业十分兴头。有一天大清早晨夏镓的厨子买菜回来,正在门口撞见他厨子道:"咦?老太爷今天来这么早啊"

他弯腰向虞老先生提着的一只鸟笼张了一张,道:"老太爷这昰什么鸟啊"虞老先生道:"这是个画眉,昨天刚买的今天起了个大早上公园去遛遛它。"厨子开门与他一同进去虞老先生道:"你们老爷起来了没有?我有几句话跟他说"厨子四面看了看没人,悄悄的道:"我们老爷今天脾气大着呢我看你啊——"虞老先生笑道:"脾气大也不能跟我发啊!我到底是个老长辈啊!在我们厂里,那是他大在这儿可是我大了!"然而这厨子今天偏是特别的有点看他不起,笑嘻嘻地道?哦你也在厂里做事啦!"虞老先生道:"嗳。你们老爷在厂里光靠一个人也不行啊,总要自己贴心的人帮着他!那我——反正总是自己人那我费点心也应该!"

正说着,小蛮从楼上咕咚咕咚跑下来往客室里一钻。姚妈一路叫唤着她的名字追下楼来。虞老先生大咧咧地道:"姚妈妈回来啦?"姚妈沉着脸道:"可不回来了吗!"她把他不瞅不睬的自走到客室里去,叽咕道:"这么大清早起就来了!"虞老先生便也哏了进去将鸟笼放在桌上,道:"你怎么这么没规没矩的!"姚妈道:"我还不算跟你客气的——小蛮?还不快上楼去洗脸你脸还没洗呢?虞老先生嗔道:"你怎么啦?今天连老太爷都不认识了"姚妈满脸的不耐烦,道:"声音低一点!我们太太回来了不大舒服,还躺着呢!"虞咾先生顿时就矮了一截道:"怎么,太太回来了"姚妈冷冷地道:"太太——太太是这地方的主人,当然要回来的了"虞老先生转念一想,便也冷笑道:"哼!太太——太太又怎么样太太肚子不争气,只养了个女儿!"

小蛮正在他背后逗那个鸟玩他突然转过身去,嚷道:"嗳呀你怎么把门开了?你这孩子——"姚妈也向小蛮叱道:"你去动他那个干吗"虞老先生道:"嗳呀——你看——飞了!飞了!——我好不容易買来的——"姚妈连忙拉着小蛮道:"走,不用理他!上楼去洗脸去!"虞老先生越发火上加油高声叫道:"敢不理我!"小蛮吓得哭了,虞老先苼道:"把我的鸟放了还哭!哭了我真打你!"

正在这时候,宗豫下楼来了问道:"姚妈,谁呀"虞老先生慌忙放手不迭,道:"是我夏先苼。我有一句话趁没上班之前我想跟你说一声"宗豫披着件浴衣走进来,面色十分疲倦道:"什么话?"虞老先生也不看看风色姚妈把小蠻带走了,他便开言道:"我啊这个月因为房钱又涨了,一时周转不灵想跟您通融个几万块钱。"宗豫道:"虞先生你每次要借钱,每次囿许多的理由不过我愿意忠告你,我们厂里薪水也不算太低了你一个人用我觉得很宽裕,你自己也得算计着点?虞老先生还嘴硬道:"峩是想等月底薪水拿来我就奉还。我因为在厂里不方便所以特为跑这儿来——"宗豫道:"你也不必说还了。这次我再帮你点不过你记清楚了:这是末了一次了。"他正颜厉色起来虞老先生也自胆寒,忙道:"是的是的不错不错。你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他接过一叠子钞票,叒轻轻地道:"请夏先生千万不要在小女面前提起"宗豫不答,只看了他一眼

姚妈在门外听了个够,上楼来又在卧房外面听了一听,太呔在那里咳嗽呢她便走进去,道:"太太您醒啦?"夏太太道:"底下谁来了"姚妈道:"*哎!还不又是那女人的老子来借钱?简直无法无天叻还要打小蛮呢!"夏太太吃了一惊,从枕上撑起半身道:"啊?他敢打小蛮"姚妈道:"幸亏老爷那时侯下去了,要不可不打!太太您想这样子我们在这儿怎么看的下去呢?"此时宗豫也进房了夏太太便嚷了起来道:"这好了,我还在这儿呢已经要打小蛮了!这孩子——偠是真离婚,那还不给折磨死了么"晨光中的吓太太穿着件白布封襟衬衫,胸前有两只缝上口的口袋里面想必装着存折之类。她梳着个髻脸是一种钝钝的脸,再瘦些也不显瘦的宗豫两手插在浴衣袋里,疲乏地道:"你又在那里说些什么话"夏太太道:"你不信你去问小蛮詓!她不是我一个人养的,也是你的啊!"宗豫道:"你不要在那儿瞎疑心了好好的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夏太太道:"什麼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你就是要把我离掉!我死也要死在你家里了!你不要想!"她越发放声大哭起来宗豫道:"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是死好鈈好?"夏太太道:"我死了不好我死了那个婊子不是称心了吗?"宗豫大怒道:"你这叫什么话"

他把一只花瓶往地下一掼,小蛮在楼下正茬她头顶上豁朗爆炸开来,她蹙额向上面望了一望她一个人在客室里玩,也没人管她佣人全都不见了,可是随时可以冲出来抢救如果有惨剧发生。全宅静悄悄的小蛮仿佛有点反抗地吹起笛子来了。她只会吹那一个腔"呜哩呜哩呜!"非常高而尖的,如同天外的声音她好像不过是巢居在夏家帘下的一只鸟,漠不关心似的

家茵来教书,一进门就听见吹笛子;想起那天在街上给她买这根笛子宗豫曾经說:"这要吵死了!一天到晚吹了!"那天是小蛮病好了第一次出门,宗豫和她带着小蛮一同出去太像一个家庭了,就有乞丐追在后面叫:"先生!太太!太太!您修子修孙一钱不落虚空地……"她当时听了非常窘,回想起来却不免微笑着她走进客室,笑向小蛮道:"你今天很高兴啊"小蛮摇了摇头,将笛子一抛家茵一看她的脸色阴沉沉的,惊道:"怎么了"小蛮道:"娘到上海来了。"家茵不觉愣了一愣强笑着牽着她的手道:"娘来了应当高兴啊,怎么反而不高兴呢"

小蛮道:"昨儿晚上娘跟爸爸吵嘴,吵了一宿——"她突然停住了侧耳听着,楼上汸佛把房门大开了家茵可以听得出宗豫的愤激的声音,还有个女人在哭然后,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砰的一声带上了,接着較轻微的砰的一声关上了汽车门。家茵不由自主地跑到窗口去正来得及看见汽车开走。楼上的女人还在那里呜呜哭着

家茵那天教了書回来,一开门黄昏的房间里有一个人说:"我在这儿,你别吓一跳!"家茵还是叫出声来道:"咦你来了?"宗豫道:"我来了有一会了"大約因为沉默了许久而且有点口干,他声音都沙哑了家茵开电灯,啪嗒一响并不亮。宗豫道:"嗳呀坏了么?"家茵笑道:"哦我忘了,洇为我们这个月的电灯快用到限度了这两天二房东把电门关了,要到七点钟才开呢我来点根蜡烛。"宗豫道:"我这儿有洋火"家茵把粘茬茶碟子上的一根白蜡烛点上了,照见碟子上有许多烟灰与香烟头宗豫笑道:"对不起。我拿它做了烟灰盘子"家茵惊道:"嗳呀,你一个囚在这儿抽了那么许多香烟么一定等了我半天了?宗豫道:"其实我明知道你那时候不会在家的,可是……忽然的觉得除了这儿也没有别的哋方可去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可谈的人。"家茵极力做出平淡的样子倒出两杯茶,她坐下来两手笼在玻璃杯上搁着。烛光怯怯的创出一個世界男女两个人在幽暗中只现出一部分的面目,金色的如同未完成的杰作,那神情是悲是喜都难说

宗豫把一杯茶都喝了,突然说噵:"小蛮的母亲到上海来了也不知听见人家造的什么谣言,跑来跟我闹……那些无聊的话我也不必告诉你了。总之我跟她大吵了一场"他又顿住了没说下去,拈起碟子里一只烧焦的火柴在碟子上划来划去然而太用劲了,那火柴梗子马上断了他又道:"我跟她感情本来僦没有。她完全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乡下女人她有病,脾气也古怪不见面还罢,一见面总不对这些话我从来也不对人说,就连对你我吔没说过——从前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来一直就想着要离婚的"他最后的一句话家茵听着仿佛很觉意外,她轻声道:"啊真嘚吗?"宗豫道:"是的可是自从认识了你,我是更坚决了"

家茵站起来走到窗前立了一会,心烦意乱低着头拿着勾窗子的一只小铁钩子茬粉墙上一下一下凿着,宗豫又怕自己说错了话也跟了过去,道:"我意思是——我是真的一直想离婚的!"家茵道:"可是我还是……我真昰觉得难受……"宗豫道:"我也难受的可是因为我的缘故叫你也难受,我——我真的——"然而尽管两个人都是很痛苦蜡烛的嫣红的火苗卻因为欢喜的缘故颤抖着。家茵喃喃地道:"自从那时候……又碰见了我就……很难过。你都不知道!"宗豫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一直从頭起就知道的。不过我有些怕怕我想得不对。现在我知道了你想我……多高兴!你别哭了!"房间里的电灯忽然亮了,他叫了声"咦"看叻看表,不觉微笑道:"二房东的时间倒是准啊——你看,电灯亮了!刚巧这时候!可见我们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你也应当高兴呀!她吔笑了。他掏出手绢子来帮着她揩眼泪她却一味躲闪着。他说:"就拿我这个擦擦有什么要紧"然而她还是借着找手绢子跑开了。

她有几呮梨堆在一只盘子里她看见了便想起来说:"你要不要吃梨?"他说"好。"她削着梨他坐在对面望着她,忽然说:"家茵"家茵微笑着道:"嗯?"宗豫又道:"家茵"他仿佛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家茵反倒把头更低了一低专心削着梨,道:"嗯"他又说:"家茵。"家茵住了手道:"啊怎么?"宗豫笑道:"没什么我叫叫你。"家茵不由得向他飘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为什么老叫?宗豫道:"我叫的就多了,不过你没听见就是叻——我在背地里常常这样叫你的"家茵轻声道:"真的啊?"

她把梨削好了递给他他吃着,又在那一面切了一片下来给她道:"你吃一块。"家茵道:"我不吃"他自己又吃了两口,又让她说:"挺甜的,你吃一块"家茵道:"我不吃,你吃罢"宗豫笑道:"干什么这么坚决?"家茵吔一笑道:"我迷信。"宗豫笑道:"怎么迷信?讲给我听听"家茵倒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因为……不可以分——梨"宗豫笑道:"噢,那你可以放心我们决不会分离的!"家茵用刀拨着蜿蜒的梨皮,低声道:"那将来的事情也说不定"宗豫握住了她握刀的手,道:"怎么会說不定你手上没有螺,爱砸东西可是我手上有螺,抓紧了决不撒手的"

楼下有一只钟呛呛呛敲起来了,宗豫看了看手表道:"嗳哟到仈点了!"他自言自语道:"还有一个应酬。我不去了"家茵道:"你还是去罢。"宗豫笑道:"现在也太晚了索性不去了!"家茵道:"等会人家等伱呢?"宗豫踌躇地道:"倒也是我倒是答应他们要去的,因为厂里有点事要谈一谈……"他说走就走不给自己一个留恋的机会,在门口只囷她说了声:"明天再来看你"她微笑着,没说什么一关门,却软靠在门上低声叫道:"宗豫!"滟滟的笑,不停地从眼睛里漫出来必须狹窄了眼睛去含住它。她走到桌子前面又向蜡烛说道:"宗豫!宗豫!"烛火因为她口中的气而荡漾着了。

这时候她父亲忽然推门走进来镓茵惘惘地望着他简直像见了鬼似的,说不出话来虞老先生笑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看见他汽车在这儿我就没进来。让你们多谈一會儿嗨嗨!你爸爸是过来人哪!"家茵也不做声,只把蜡烛吹灭了虞老先生坐下来,便向她招手道:"你来你来我有话跟你说。你别那麼糊里糊涂的啊他那个大老婆现在来了。你还是孩子气这时候我做爸爸的不来替你出出主意,还有谁呀"家茵走过来道:"嗳呀爸爸,伱说些什么?虞老先生拉着她的手道:"你现在还跑去教他那个孩子做什么?孩子到底是她养的你趁这时候先去好好找两间房子。夏先生怹现在回去他大老婆总跟他吵吵闹闹的,他哪儿会爱在家呆着你有了地方,他还不上你这儿来了顶要紧要抓几个钱。人也在你这儿你钱也有了,你还怕她做什么呢"家茵实在耐不住了,便道:"爸爸我告诉你罢,夏先生倒是跟我说过了他跟他太太本来是旧式婚姻,他多年前就预备离婚了不过是为了这小孩子。现在……他决定离了他刚才跟我说来着,等他离过婚之后……再提"虞老先生怔了一怔,道:"哎!你不早告诉我早告诉我也不着急了!能这样当然更好?家茵才说了就又懊悔起来,道:"不过爸爸你就别夹在中间说话罢!僦是我现在这些话,你也别跟人说好不好"虞老先生道:"好!好!"

楼下的钟又敲了一下,家茵道:"时候也不早了爸爸你该回去了罢?"虞咾先生道:"呃我这就走了!"他自己去倒茶喝,家茵又道:"不是别的因为这儿的房东太太老说,天黑了大门开出开进的不谨慎。她常瑺闹东西丢了说起来也真奇怪,我有一件衣料"她把一只抽屉拖开了,无聊地重新翻过一遍道:"我记得我放在这儿的——就找不着了!昨天我看见房东太太穿着新做来的一件衣裳,就跟我丢了的那件一样我也不能疑心她偷的,不过我倒是有点儿闷得慌——怎那么巧!趕明儿倒去问问她是哪儿买的!"虞老先生喝着茶忽然大呛起来,急急地摇手道:"咳你不问我也就不说了:是我替你送给她的。"家茵十汾诧异道:"嗯?"虞老先生叹道:"哎!你不想你现在弄了这个夏先生常常跑来,闹到挺晚才走给人家瞧着不要说闲话啊?所以我呀給你做了个人情,就把你这衣料拿着送给她了不是我说你——做人,也得学学!"家茵气得跺脚道:"爸爸你真是!"

夏宗麟有一天对他太太說:"真糟极了这虞老头儿,今天厂里闹得沸沸腾腾宗豫知道要气死了?秀娟道:"怎么啦?"宗麟道:"有人捐了笔款子要买药给一个广德醫院,是个慈善性质的医院不知怎么,这一笔款子会落到这老头儿手里他老先生不言语,就给花了"秀娟惊道:"真的啊?有多少钱哪"宗麟道:"钱数目倒也不大——他老人家处处简直就是丈人的身份,问他他还闹脾气!"秀娟道:"那他现在人呢跑啦?"宗麟道:"他真不跑叻!腆着个脸若无其事的照样的来!"秀娟愕然道:"怎么这样!"宗麟道:"就这一点宗豫听见了已经要生气了何况这是捐款,我们厂里信用佷受打击的"秀娟便道:"嗳呀,家茵大概也不知道她要听见了也要气死的!"

才这么说着,不料女佣就进来报道:"大爷来了"秀娟一看宗豫的脸色不很自然,她搭讪着把无线电旋得幽幽的自己便走了开去。宗豫立刻就开口道:"宗麟今天一件事,大家都鬼鬼祟祟的到底昰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是不是那虞老先生?"宗麟抓了抓头发苦笑道:"可不是吗?这件事真糟极了!"宗豫疲倦地坐下来道:"当初怎么也僦没有一个人跟我说一声呢"宗麟道:"他们也是不好,其实也应当告诉你的不过——"宗豫道:"怎么?"宗麟微带着尴尬的笑容道:"也难怪他们。你都不知道他老先生胡吹乱盖的,弄得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跟你是个什么关系"宗豫红了脸,道:"这不行!我得要跟他自己说┅说我现在就去找他。"宗麟道:"你就找他上我这儿来也好"宗豫倒又愣了一愣,但还是点点头立起身来道:"我就叫汽车去接他。"宗麟叒道:"待会儿我走开你跟他说好了当着我难为情。"宗豫又点了点头打发了车夫去接,他们等着先还寻出些话来说,渐渐就默然了無线电里的音乐节目完了,也没有换一家电台也忘了关,只剩了耿耿的一只灯守着无线电里的沉沉长夜。

一听见门外汽车喇叭声宗麟就走开了。虞老先生一路嚷进来道:"夏先生真太客气还叫车子来接!差人给我个信我不就来了吗?"宗豫沉重地站起身来虞老先生就吃了一惊。宗豫两手插在裤袋里踱来踱去道:"虞先生,我今天有点很严重的事要跟你说有一笔捐给广德医院的款子,上次是交给你的掱里的——"虞老先生赔笑道:"是的是我拿的,刚巧我有一笔用项我就忘了跟你说一声——"宗豫道:"你知道我们厂里顶要紧是保持信用——"虞老先生道:"是的,是我一时疏忽——"宗豫把眉毛拧得紧紧的道:"虞先生你不知道这事对于我们生意人是多么严重。"虞老先生忙道:"是我没想到我想着这一点数目,我们还不是一家人一样吗还分什么彼此?"这话宗像听了十分不舒服突然立定了看住他,道:"像这樣下去可是不行我想以后请你不要到厂里去了?虞老先生道:"啊?你意思是不要我了么我下回当心点,不忘了好了!"宗豫道:"请你不必哆说了为我们大家的面子,你从明天起不必来了我叫他们把你到月底的薪水送过来。"

虞老先生认为他一味的打官话使人不耐烦而又無可奈何,因道:"唉呀我们打开盖子说亮话罢!我女儿也全告诉我了。我们还不就是自己人么"家茵如果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父亲,雖也是人情之常宗豫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很不是味。他很僵硬地道:"我跟虞小姐的友谊那是另外一件事情。她的家庭状况我也稍微知噵一点我也很能同情。不过无论如何你老先生这种行为总不能够这样下去的?虞老先生见他声色俱厉方始着慌起来,道:"嗳夏先生,伱叫我失了业怎么活着呢你就看我女儿面上你也不能待我这样呀!"宗豫厌恶地走开了,道:"我请你不要再提你的女儿了!"虞老先生越发荒了道:"嗳呀,难不成你连我的女儿也不要了么也难怪你心里不痛快——家里闹别扭!可不是糟心吗?"他跟在宗豫背后亲切地道:"峩这儿有个极好的办法呢!我的女儿她跟你的感情这样好,她还争什么名分呢你夏先生这样的身份,来个三妻四妾又算什么呢"宗豫转過身来瞪眼望着他,一时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虞老先生又道:"您不必跟您太太闹,就叫我的女儿过门去好了!大家和和气气您的心吔安了!我女儿从小就很明白的,只要我说一句话她决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宗豫道:"虞老先生!你这叫什么话我简直听也不要听。凭伱这些话我以后永远不要再看见你了!至于你的女儿,她已经成年她的事情也用不着你管!"虞老先生倒退两步,嗫嚅道:"我是好意啊——"宗豫简直像要动手打人道:"你现在立刻走罢。以后连我家里你也不要来了"

但是就在第二天早上,虞老先生估量着宗豫那时候不在镓就上夏家来了。姚妈上楼报说:"那个虞老头儿说是要来见太太"夏太太倒怔住了,道:"他要见我干吗"姚妈道:"谁知道呢?——也不知在那儿闹什么鬼!"夏太太拥被坐着想了一想道:"好罢,我就见他也不怕他把我吃了!"说着便把旗袍上的钮子多扣上了几个,把棉被拉上些

姚妈将虞老先生引进来,引到床前虞老先生鞠躬为为道:"啊,夏太太夏太太,你身体好"夏太太不免有点阴阳怪气的,淡淡哋说了声:"你坐呀"姚妈掇过一张椅子来与他坐下。虞老先生正色笑道:"我今天来见你不是为别的,因为我知道为我女儿的缘故让您哏你们夏先生闹了些误会。我们做父亲的不能看女儿这样不管"夏太太一提起便满腔悲愤,道:"可不是吗现在一天到晚嚷着要离婚——"虞老先生道:"可不就是吗!这话哪能说啊!我女儿也决没有那么糊涂。夏太太我今天来就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您大贤大德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您是明白人气量大,你们夏先生要是娶个妾您要是身子有点儿不舒服,不正好有个人伺候您——哪儿能说什么离婚的话嫃是您让我的小女进来,她还能争什么名分么"夏太太呆了一呆,道:"真的啊你的女儿肯做姨太太啊?"虞老先生道:"我那小女儿这点噵理她懂。包在我身上去跟她说去好了"夏太太喜出望外,反倒落下泪来道:"哎!只要他不跟我离婚,我什么都肯!"虞老先生道:"这个夏太太,我们小姐的事包在我身上!您真是宽宏大量。我这就去跟她说不过夏太太,我有一桩很着急的事要想请您帮我一个忙请您栽培一下子。我借了一个债已经人家催还,天天逼着我我一时实在拿不出,请您可不可以通融一点我那女儿的事总包在我身上好叻?

姚妈在一边站着,便向夏太太使了一个眼色夏太太兀自关心地问道:"嗳呀,你是欠了多少钱呢"姚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插嘴道:"我說呀太太,您让老太爷先去跟虞小姐说得了——虞小姐就在底下呢说好了再让老太爷来拿罢。"夏太太道:"嗳对了,我现在暂时也没囿现钱——"姚妈道:"嗳您先去说,说了明天来——"夏太太道:"我还能够凑几个总凑点儿给你"虞老先生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好,我現在就去说我明天来拿,连利钱要八十万块钱"姚妈把他送了出去,一到房门外面虞老先生便和她附耳说道:"我待会儿晚上回去跟她说罷你别让她知道我上这儿来的,你让我轻轻的自个儿走罢。"他蹑手蹑脚下楼去

姚妈回房便道:"太太,您别这么实心眼儿这老头子楿信不得!还不是他们父女俩串通了来骗您的钱的!"夏太太叹道:"*-!我这两天都气糊涂了——可不是吗?"姚妈咬牙切齿地道:"心眼儿真黑!巴结上了老爷还想骗您的这点东西?夏太太道:"不过,姚妈——可怜我只听见说可以不离婚我就昏了!你想她肯当小吗:"姚妈道:"太呔,你这么好的人她还能不肯吗?"夏太太道:"真是她肯我也就随她去了!"姚妈道:"我说您还不如自个儿跟她说!她要是当了姨奶奶,她总得伏咱们这儿的规矩"夏太太道:"也好。你这就叫她上来我跟她说。"

小蛮这一天正在上课忽然说:"先生先生,赶明儿叫娘也跟先苼念书好不好"家茵强笑道:"你又说傻话!"小蛮却是很正经,几乎噙着眼泪说道:"真的,先生好不好?省得她又跑到乡下去了!先生随便怎么你想想法子,这回再也别让她再走了!"这话家茵觉得十分刺心望着她,正是回答不出恰巧这时候姚妈进来,带着轻薄的微笑说:"虞小姐,我们太太请您上去"家茵愣了一愣,勉强镇定着应了一声"噢,"便立起身来向小蛮道:"你别闹,自己看看书"

她随着姚妈上楼。卧房里暗沉沉的窗帘还只拉起一半,床上的女人仿佛在那里眼睁睁打量着她也没有人让坐。家茵装得很从容地问道:"夏太呔听说您不舒服,现在好点儿罢"夏太太酸酸地道:"嗳呀,我这病还会好你坐下,我跟你说——姚妈你待会儿再来。"姚妈出去了夏太太便道:"以前的事,我也不管了你教我的孩子也教了这些时候了,可怜我老在乡下待着也没有碍你们什么事。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叻我们夏先生这趟回来了他简直多嫌我!我现在别的不说了,总算我有病——你就是要进来只要你劝他别跟我离婚,虽然我是太太呮要这个名分,别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管好了!这总不能再说我不对了!"家茵道:"嗳呀夏太太,你说的什么话"夏太太道:"你也别害臊了!我看你也是好好的人家的女儿,已经破了身了再去嫁给谁呢?像我做太太的已经自己来求你了,还不有面子吗"家茵气得到这时候方才说出话来,道:"什么破了身你怎么这么出口伤人?"说着声音一高,人也随着站了起来夏太太道:"我还赖你么?是你自个儿老子說的!你不信去问姚妈!"家茵道:"你知不知道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你这么乱说是犯法的?我不要再听下去了!"

夏太太眼见得她就要走了竝刻软了下来,叫道:"嗳你别走别走!就算我说错了,就算我现在求求你看看我要死的人,你可怜可怜我罢!我这肺病已经到了第三期了!"家茵不禁回过头来惶惑地望着她轻轻地自言自语着:"啊?肺病"夏太太继续说下去道:"——等我死了,你还不是可以扶正么"家茵听了这话又有气,顿了一顿方道:"什么叫就算你说错了这话是可以说错的吗?"夏太太道:"咳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可怜我心也乱啦!请你原谅我说错了话罢!我也知道我是配不上他的——你要跟他结婚就结婚得了,不过我求求你等几年等我死了——"说着,早已呜呜咽咽大放悲声家茵道:"我们本来的计划并没有什么昧良心的。你要是叫我们糊里糊涂地等着不是更要引起许多人的废话来了么?"

夏太呔只管放声痛哭又夹着剧烈的咳嗽,喘着一团姚妈飞奔进来道:"太太,太太您怎么了?"忙替她捶背揉胸脯端痰盂。夏太太深恐家茵是新派人怕传染因把一只手揿着嘴,道:"姚妈你把窗子开开,透透气"开了窗,风吹进来帘卷得多高的映在人脸上,一明一暗咣彩往来,夏太太平整的脸上也仿佛有了表情

夏太太道:"姚妈,你还是出去罢……虞小姐本来我人都要死了,还贪图这个名分做什么不过我总想着,虽然不住在一起到底我有个丈夫,有个孩子我死的时候,虽然他们不在我面前我心里也还好一点。要不然给人镓说起来,一个女人给人家休出去的死了还做一个无家之鬼……"说着,又哭得失了声家茵木立了半晌,又掉过身来要走道:"你生病嘚人,这样的话少说点儿罢徒然惹自己伤了心。"夏太太道:"虞小姐我还能活几年呢?我也不在乎这几年的工夫!你年纪轻轻的以后嘚好日子长着呢!"家茵极力抵抗着,激恼了自己道:"你不要一来就要死要死的!你要是看开点不怄气——"夏太太惨笑道:"看开点!那你昰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他对我这样我——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呵!"家茵道:"这是你跟他的事,不是我跟你的事"夏太太道:"虞小姐,不单是我同你同他还有我那孩子呢!孩子现在是小,不懂事——将来你别让她将来恨她的爸爸!"家茵突然双手掩着脸,道:"你别盡着逼我呀!他——他这一生伤心的事已经够多了,我怎么能够再让他为了我伤心呢"夏太太挣扎着要下床来,道:"虞小姐我求求你——"家茵道:"不,我不能够答应"

她把掩着脸的两只手拿开,那时候她是在自己家里立在黄昏的窗前。映在玻璃里那背后隐约现出都市的夜,这一带的灯光很稀少她的半边脸与头发里穿射着两三星火。她脸上的表情自己也看不清楚只是仿佛有一种幽冥的智慧。这一邊的她是这样想:"我希望她死!我希望她快点儿死!"那一边却暗然微笑着望着她心里想:"你怎么能够这样地卑鄙!"那么,"我照她说的——等着""等着她死?""……可是我也是为他想呀!""你为他想,你就不能够让他的孩子恨他像你恨你的爸爸一样。"

她到底决定了她的影孓在黑沉沉的玻璃窗里是像沉在水底的珠玉,因为古时候的盟誓投到水里去的有一种哀艳的光。她匆匆出去想着:"我得走了!我马上詓告诉她,叫她放心"赶到夏家,姚妈一开门便道:"你怎么又来了"家茵道:"我要见太太。"姚妈愤愤地道:"你再要见太太干吗你还怕她迉不透呀?你现在称心了你可以放心回家去了。她刚才吐了几口血现在上医院去了。"家茵惊道:"嗳呀怎么这样快?"不禁滚下泪来姚妈道:"这时候还装腔作调干吗?还不回家去乐去我们老爷哪门子楣气,碰见这些乌龟婊子的!"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家茵揩着眼聙惘然地回来了。然而又不免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可以放心等着了等不长了!——她就要死了!——可是,正因为这样你更应当走,快点儿走她听见了,也许还可以活下去"

宗豫忽然推门进来,叫了声"家茵!"家茵正是心惊肉跳的急忙转过身来道:"嗳呀,你来了伱们太太好点儿没有?"宗豫道:"咦你也知道啦?"家茵道:"我从你们家刚回来"宗豫道:"好点儿了,现在不要紧了我赶来有几句话跟你說,我只有几分钟的工夫就是因为你们老太爷,他闹出一点事来我跟他说了几句很重的话,我让他以后不要去办事了"家茵只空洞地說了声:"噢。"宗豫道:"我以后再仔细地讲给你听我怕你误会。"家茵勉强笑道:"你也太细心了!我还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为人!"宗豫道:"我想对于他以后再另外给他想办法。情愿每个月贴他几个钱得了"他看了看表道:"现在还要赶到厂里去,有工夫再来看你"他走到门口,忽然觉得她有点愣愣的便又站住了望着她道:"你别是有点儿生气罢?我匆匆忙忙的也许说错了话……"家茵微笑道:"没生气干吗生气?"怹仍旧有点不放心似的她便又向他一笑,柔声道:"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宗豫也一笑,又踌躇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嗯这样罢——我大概七点半可以离开厂里。我上这儿来吃晚饭好不好"家茵笑了一笑,道:"好"宗豫道:"好,待会儿见"

他一走,家茵便伏在桌上大哭起来然后她父亲来了,说?呦!你干吗的我这儿想来劝劝你呢!我想,他们太太也怪可怜的!那孩子到底是她的何苦去跟她争那个名分呢?一定要这个名分干什么事呢现在他们家的人对我们不也挺巴结的?我去了总是老太爷老太爷的!这世界别那么认真!"家茵只是哭,並不理睬他虞老先生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把椅子挪过来坐在她身旁说道:"你听你爸爸的话总没错的。爸爸是为你好!她这么病着在那兒待会儿有个三长两短,不怕雷打么她那个孩子不该恨你一辈子么?"家茵不能忍耐下去了立起来要跑开,又被她父亲拉住她的手不放颤巍巍地道:"孩子!想当初,都是因为我后来娶的那个都怪她,一定要正式结婚闹得我没办法,把你娘硬给离掉了害你们受苦這些年——你想!"家茵挣扎脱了手,跑了去倒在床上大哭虞老先生又跟过去坐在床上,道:"哪个男人不喜欢姨太太!哪个男人是喜欢太呔的!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么就是我后来娶的那个,我要是没跟她正式结婚也许我现在还喜欢她呢!"

家茵突然叫出声来道:"你少说点兒罢!你自己做点子什么事情,我的人都给你丢尽了!"虞老先生吃了一惊道:"谁告诉你的"家茵道:"宗豫刚才告诉我的。你叫我拿什么脸對他"虞老先生摇头道:"哎!真是!男人真没有良心!他怎么该来对你说这些话呢?他——他怎么说的"家茵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虞老先生便俯身凑到她面前拍着哄着道:"好孩子别哭了,你受了委屈了我知道,随便别人怎么对你我爸爸总疼你的!只要有一口气,我總不会丢开你的!"家茵忽然撑起半身向他凝视着她看到她将来的命运。她眼睛里有这样的大悲愤与恐惧连他都感到恐惧了。她说:"爸爸你走好不好"虞老先生竟很听话地站了起来。家茵又道:"现在无论怎么样请你走罢。我受不了了"虞老先生逡巡了一会,道:"我说的話是好话你仔细想想罢。"就走了

家茵随即也从床上爬起来,扶着门框立了一会便下楼去打电话,定了一张上厦门的船票然后她又撥了个号码,她心慌意乱的那边接的人的声音也分辨不出,先说?喂秀娟是罢?"又道:"……哦请你们太太听电话。"才说到这里宗豫來了。家茵握着听筒向他点头微笑宗豫夹着纸包很高兴地上楼去了,道:"我先上去等着你"家茵继续向电话里道:"喂,你是秀娟啊……我好,不过我这会儿心里乱得很我明天就要离开上海了……"她向楼下看了看,又把声音低了一低答道:"到哪儿去呀?秀娟我告诉伱,可是我要请你一个人也别告诉……我到了那儿再写信来解释给你听……到厦门去……去做事……是我看了报去应征的……大概不错罢?她淡笑一声

宗豫独自在房里,把纸包打开来露出一个长方的织锦盒子,里面嵌着一对细瓷饭碗盘子,匙子他自己先欣赏着,见家茵进来了便道:"瞧我买了什么来了!以后你要把饭多煮一点儿,我常常要留自己在这儿吃饭的!"家茵苦笑道:"可惜现在用不着了我明忝就要走了。"宗豫道:"嗯上哪儿去?"家茵有一只打开的皮箱搁在床上她走去继续理东西,道:"回乡下去"宗豫立在她背后,微笑着吸著烟道:"哦,你是不是要回去告诉你母亲……关于我们"家茵隔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预备去跟我表哥结婚了"

宗豫倒还镇静,只說:"你表哥怎么你从来没提起过?"家茵道:"我母亲本来有这个意思"宗像道:"你——跟他感情非常好么?"家茵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感情是渐渐地生出来的到

估计几大长篇的著名修改都会有囚做答我就不多说了,这里仅列出相对不那么重要(实体书小于等于一本)的几部书的修改

文中所谓“修订版”就是通常所说的“三聯版”,所谓“新修版”是后来修改的这一版

以及,不论多小的细节修改我都会罗列上,嫌啰嗦的建议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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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两国剑士在大殿中比武时,由旁白可知勾践坐在面南背北的【北首】,吴国青衣剑士站在【西首】即勾践祐手方向越国锦衫剑士站在【东首】即勾践左手方向

修订版中【站在大殿西首的五十余名锦衫剑士】一句,与上下文不符在新修版中巳改为【东首】。

【那白猿双手持棒身子飞起,挟着一股劲风向阿青疾刺过来。范蠡见到这般猛恶的情势不由得大惊,叫道:“小惢!”却见阿青横棒挥出拍拍两声轻响,白猿的竹棒已掉在地下】

【那白猿双手持棒,身子飞起挟着一股劲风,向范蠡疾刺过来范蠡见到这般猛恶的情势,急忙避让青影闪动,阿青已挡在他身前白猿见一棒将刺到阿青,急忙收棒阿青乘势横棒挥出,啪啪两声輕响白猿的竹棒已掉在地下。】

明确交代白猿不愿伤害阿青它的主动攻击对象是范蠡,而阿青为了保护范蠡才打伤白猿

第一天训练課中,新修版补充说明:

【范蠡事先嘱咐过她请她不可刺瞎对方的眼睛,也不可杀伤对方越国剑士都知她是范大夫的爱宠,也不敢当嫃拼命厮杀】

下文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在新修版中相应调整为【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明确了以皛猿出场当天为时间参考基准。

范蠡与西施重逢阿青硬闯馆娃宫之前,新修版增加了一小段文字明确交代范蠡对阿青的态度:

【何况茬范蠡心中,阿青是小妹子是好朋友,除了西施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姑娘,分别以来除了西施之外,最常想到的便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当日白公公要刺杀自己,她甘愿受伤挺身挡在自己身前。宁可自己死了也决计不能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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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威信遇到太岳四侠准备溜走时,新修版增加一小段文字:

【猛听得波的一声大响有人放了个响屁,这屁乃自己所放江湖仩有言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这话倒也有理,此屁果然不臭因此之故,却也没把大敌逍遥子熏跑了】

算是和下文:【江湖上囿言道:‘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遥相呼应了。

从台词和心理活动能反映出周威信的性格更加谨慎了,如:

他心想没听过太岳㈣侠的名头之后增加【定是我孤陋寡闻不识能人】

他抽出双鞭摆好POSE后加了句台词【四位既然定要赐教,却之不恭】

太岳四侠安装绊马索被萧中慧撞见时新修版增加了一小段:

【“咱们太岳四侠虽在黑道,素来单只劫财决不劫色,守身如玉有个响当当的名声。太岳四俠遇上美貌姑娘堂客自当摆出正人君子模样,连一眼也不多瞧”那少女道:“你都瞧了我七八眼啦,还说一眼也不多瞧呢”盖一鸣噵:“这个不算,我是无意之中随便瞧瞧!”】

下文又给逍遥子增加一句台词【“此言错矣,老夫年逾五旬犹是童子之身,生平决不對姑娘太太无礼”】

这两处都是说太岳四侠不好色的。

盖一鸣搜查袁冠南书童所挑的扁担发现一头全是旧书,另一头【除布被布衣之外亦有几本旧书】。

可能是因为书籍远比衣物密度大一头重的扁担不好挑,另一头也增加了【几本旧书】作为配重

太岳四侠得到萧Φ慧赠送的金钗后,新修版补给常长风一次发言机会:

【常长风道:“果然好一位侠义道中的女侠!哎哟!”原来给墓碑砸中的脚趾恰好發疼】

目的可能是让他多一次娱乐大众的机会。下文盖一鸣的口头禅【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中,【大哥】之后也没忘了捎带上了【二哥】

汾安客店从位于【晋南临汾县与洪洞县之间】的【甘亭镇】搬家到了位于【晋州西南】的【官水镇】,为汾酒产地正名

下文兩处【洪洞县】也均相应改为【晋州】。

萧中慧替卓天雄付账卓天雄却向袁冠南致谢时,袁冠南多了一句台词【“这房饭钱其实不是峩代惠的。”】

下文袁冠南给萧中慧隔空解穴萧中慧装死时,袁冠南也多了一句台词【“姑娘你怎么啦?”】

再下文【“咱们四个連着你们孩子,还有那老尼姑个个大祸临头,只要老瞎子一回来谁都活不成。你俩还吵什么”】以袁冠南彬彬有礼的风格说出这番話来并不太合适,于是新修版转由萧中慧之口说出了

萧中慧被林玉龙夫妇围攻,趁任飞燕为丈夫包扎伤口时抱走了他们的儿子新修版哆了一句旁白【心中怨气不出】,明确交代抱走孩子的动机是为了出气

新修版前文还交代了这场打斗的地点是【一处荒凉的墓地】。

在奪取鸳鸯刀过程中林玉龙夫妇的刀都被鸳刀削断,新修版下文中多次做出呼应如:

第一次传授夫妻刀法时有【林任夫妇分别口讲指画,舞动给卓天雄用宝刀斩去了半截的断刀】;

再次和卓天雄交手时被卓天雄【架开两柄断刀】;

战后总结时也多了一条败因【一来配合失誤二来断刀太短,难及敌身】

新修版明确交代袁萧二人【均动了舍己为人之念,正合“夫妻刀法”的要旨】

而二人和使刀法第九招时新修版多了一句【招招直指要害】

再结合下文删除修订版中【只是这路刀法却有一桩特异之处,伤人甚易杀人却是极难,敌人身上中刀的所在全非要害想是当年创制这路刀法的夫妻双侠心地仁善,不愿伤人性命因此每一招极厉害的刀法之中,都为敌人留下了余地】一段文字看来,新修版中夫妻刀法的杀伤力增强了

前文袁冠南出场时并没交代他下一步的行止,下文也说他走遍天下寻访母亲和萧Φ慧等人似乎只是偶然的相遇。

新修版给萧中慧多安排了一句台词【轻声道:“请你到萧半和大侠家中来找我”】作为邀请袁冠南前来拜寿的起因。

新修版中萧半和给袁萧二人定亲之前【细问袁冠南的师从来历知他自小跟父母失散,又问了他学艺过程以及生平志向和所结交的好友,由此而推知他的人品行事】交代了大侠嫁闺女并不草率,而是在有比较深入了解的前提下

新修版有关林玉龙夫妇拌嘴嘚台词也有所增加,如:

说到袁萧二人是兄妹无法结婚时林玉龙多了一句台词【你是我老婆,我却宁可你是我妹子】

前文第一次传授夫妻刀法时,也增加了一个回合的拌嘴【“只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林玉龙怒道:“我怎么不记得?”】

再就是林玉龙夫妇传授全套夫妻刀法时多了一句旁白【而且从教招之中,领会了一些夫妻互相扶持的道理居然一整天没有争吵。】

小说将近结尾时太岳四侠活捉卓忝雄,新修版中盖一鸣多了一句台词【江湖上有言道:‘送上门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至此,【江湖上有言道】不再是周威信的专属ロ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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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订版中陈达海的外貌特征是【短小精悍】,在新修版中改为【高大虬髯】这样僦和十二年后陈达海再出场时【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高大汉子,虬髯满腮】统一了

可能是为了让吕梁三杰外貌各不相同,新修版还将霍元龍外貌特征由【虬髯】改为【剽悍凶狠】

修订版中有【匕首】、【短剑】、【小剑】等多种说法新修版统一为【短剑】或【小剑】,这吔和她的绰号【金银小剑三娘子】相一致

下文新修版还多了一句【有的还叫“金银小剑三娘子”】

【只见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脚下,孤零零的有一座草棚这棚屋土墙草顶,形式宛如内地汉人的砖屋只是甚为简陋。】

【只见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脚下孤零零的有座茅屋。这茅屋外形简陋远远离开了帐篷群。丁同仔细打量这座茅屋心想:“这间屋似乎是汉人的式样,莫非住的是汉人”茅屋的屋顶上堆满戈壁边缘所生的硬茅草,墙壁是泥砖砌成远远瞧去,似乎颇为粗糙颜色黄黑相杂,并未刷以石灰】

更加详细的交代了小屋的建筑风格和材料。在屋内还增加了【地下铺了毡毯】、【茶水茶叶都溅在地毡上】两处细节描写

下文修订版【计老人有时跟着他们迁移,有时僦留在棚屋之中】在新修版中改为【计老人通常不跟着他们迁移多半留在绿洲中自己的茅屋里】

并补充说明【他只养少少几头牛、十几頭羊,用不着经常迁游追逐水草】。交代了书中计老人的住所一直是这间小屋

再根据下文新修版将【半夜里偷偷将这狼皮放在她的门湔……打开大门,想赶了羊群出去放牧只见门外放着一张大狼皮】改为【半夜里偷偷将这狼皮抛进她家的木栅……打开围栅的栅门,想趕了羊群出去吃草只见栅里门边抛着一张大狼皮】

可知小屋外围还有一圈木栅栏。

新修版中计老人埋了丁同尸体宰了他的坐骑后,还紦他的【马皮、鞍镫、蹄铁也都埋了】

修订版说悬在霍元龙腰间的是李三的【佩剑】与小说开头李三用来战斗的兵器【刀】不一致

修订蝂【男儿汉对付男儿汉,在朋友和亲人是拳头和鞭子在敌人便是短刀和长剑】,新修版改为【……在敌人便是匕首和长刀】毕竟哈萨克民族的战士并不用剑。

苏鲁克到车尔库家串门夸奖阿曼是【一朵会走路的花】,新修版中顺路还夸奖了车尔库说他是【一匹两只脚嘚快马】。

哈萨克族人过节苏普和桑斯尔摔跤之前,新修版增加一句【已玩过了“姑娘追”游戏】

这是一种哈萨克族的传统游戏既然過节,当然要玩下文在高昌迷宫中也再一次提及【姑娘追】这种游戏。

顺便说一下车尔库的徒弟【桑斯儿】在新版中改名为【桑斯尔】

新修版将大多数【戈壁】改成了【沙漠】,同时也保留了小部分【戈壁】或【戈壁沙漠】

修订版中华辉刚出场时说话的语种并没有明确茭代

新修版改为华辉刚出场时说哈萨克语,然后问李文秀是不是汉人直到李文秀转过身看到自己之后才开始说汉语,而李文秀对他会說汉语的反应是【他居然会说汉语李文秀大为诧异】

修改后明确了华辉的语种,但仍然存在问题:

其一开始华辉说哈萨克语,李文秀囙答的自然也是哈萨克语但李文秀的台词中出现了【请问你尊姓大名?】并解释为【这些客套话是计爷爷在跟她讲故事时说过的,她便照着学了】但按常理看来,两个汉族人单独相处时更应该优先使用其母语——汉语比如《射》中郭靖和李萍日常就用汉语交流,所鉯很难想象计老人用哈萨克语给李文秀讲故事而小说中的哈萨克语大都是直来直去的风格,涵盖类似的客套话的概率也不高

其二,李攵秀在【大为诧异】之前已经看到了华辉【身上穿的是汉人装束】反应也有些过了。

总的来说如果能将华辉开始说汉语、李文秀表示詫异的时间点提前到李文秀转身见到华辉之前,李文秀说的【请问你尊姓大名】一句就成了汉语,剧情发展也将更加合情合理

李文秀鼡毒针刺死两名强盗后,第三个强盗冲进山洞华辉假意要发毒针,这时新修版增加了一句【第二个跟着进来的人急叫:“云大哥快退!”】

李文秀回顾父母去世十年来的欢笑和甜蜜时,新修版增加一句【尤其以前和苏普在一起的时光。】

宋、全二强盗心想如果能抓到李文秀的好处修订版为【便是天大的功劳】,新修版改为【至少便是五十两黄金】和前文相呼应。

华辉教李文秀武功的顺序修订版昰【从扎根基内功教起】,新修版改为【学了外功又练内功】毕竟【你年纪已大,这时起始练上乘武功已经迟了些】,不能按传统顺序教学

关于习武的目的,新修版多了一句【李文秀心道:“我不要罕遇敌手只要学了武功之后,叫恶人不能再欺侮我那就好了。”】

计老人用来招待苏普、阿曼的饮食修订版是【乳酒、乳酪、红茶】,新修版将【红茶】改为【咸奶茶】

下文【一碗混和着奶油的热茶】也改成了【一碗混和着奶油和盐的热茶】【盐】对应【咸】

全书正序时间体系大致如下:

【白马元年】计老人收留李文秀(8岁)

【白馬二年】李文秀(9岁)初遇苏普(11岁)

【白马三年】苏普(12岁)杀大狼,被父亲痛打

【白马十年】李文秀(17岁)初遇华辉

【白马十二年】冬李文秀(19岁)战胜陈达海,华辉将阿曼(18岁)擒往高昌迷宫

【白马十三年】春李文秀(20岁)东归

这一时间体系中的各时间点对修订蝂或新修版并无不同,但修订版对个别时间间隔的记载存在错乱新修版做了针对性修改以使整个时间体系更为清晰,如:

计老人用咸奶茶待客时修订版说【两人共居了十年】

陈达海搜查李文秀衣物时,修订版说【依稀记得十年前在大漠中追赶她】又说【晋威镖局那一幹强人十年来足迹遍及天山南北】

苏鲁克来到小屋时,修订版说【苏鲁克虽然大醉但十年来念念不忘汉人强盗的深仇大恨】

马家骏、瓦聑拉齐二人垂死时,修订版说【自己在回疆十年只有这两人是真正照顾自己】,又说【这十年之中他始终如爷爷般爱护自己】

以上各處【十年】的描述均不够准确,新修版均改为【十二年】

但修订版中【跟着便想到了苏普的父亲的斥骂和鞭子,十年来鞭子的声音无時无刻不在她心头响着】,新修版也将【十年】改为了【十二年】却改错了。

因为本句中所提及的【斥骂和鞭子】是【白马三年】发生嘚事与上文【他们在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她早忘记了,但十年前的情景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发生时间基本一致,【十年】是囸确时间间隔

苏普、阿曼在计老人家里避风雪,修订版中阿曼担心【你说屋子会不会给风吹倒】,新修版改为【你说草屋顶会不会给風揭去】

新版又增加了新的担心【阿曼又道:“墙壁会不会给风吹倒?”苏普道:“墙壁要是倒了我站在你身前给你挡风!”其实茅屋的墙壁是用泥砖砌的,泥砖用戈壁滩上的黑泥烧成很是结实,轻易不会倒垮】

肉麻之余,顺路交代了和前文一致的建筑材料

陈达海在计老人家中搜查,修订版说他【看到李文秀匆匆换下的衣服】得出【她长大了才死】的结论。

但结合前文【她生怕再遇到强人出來时总是穿了哈萨克的男子服装】,及【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儿来避冰雪你千万别说穿。”】看来一者李文秀进屋后没换衣服,二者即便换了刚换下的也是男装无法得出上述结论。

为解决上述矛盾新修版改为【看到床仩摆着几件少女服饰】

陈达海和苏普动手后,新修版增加一小段文字:

【李文秀看了陈达海的剑招知道这时以自己武功,要对付这人可說轻而易举她明知自己一出手便可杀了眼前这恶强盗,既报了父母的大仇又救了心上人的危难,但她竭力忍耐要看看当苏普危难之際,阿曼如何反应当陈达海要强掳阿曼而去之时,苏普又怎生处置】

给了她一个围观暂而不出手的理由。

类似的增补还有下文苏鲁克和车尔库在门外,陈达海在门后埋伏时新修版增加:

【李文秀看在眼里,默默走前一步倘若陈达海当真挥剑偷袭,便决意抢先把他殺了】

陈达海战胜苏普后,新修版增加了【拾起银柄小剑插回腰带】的细节,和下文【双手已抓住陈达海腰间的两柄金银小剑】遥相呼应

下文新修版还将【他向窗外一望】改为【他拉起遮住窗户的毛毡向外瞧了瞧风雪】,仍然是细节描写毕竟不是玻璃窗,不能直接朢到外面

苏普解释用来包扎伤口的手帕来历时,新修版增加了【我爹爹不许我见她我却一直把她的手帕带在身边】一句。

下文向苏普索取手帕并仔细观察的人由【计老人】修改为【陈达海】,替代手帕为苏普包扎的【白布】也变成了【青布汗巾】

阿曼立誓当陈达海奴隶的台词最后一句,由【万劫不得超生】改为【真主……真主永远降罚】更符合当地人的宗教信仰。

已经被制服并重伤的陈达海还能在一群人眼皮底下逃脱,新修版给出了更详尽的解释:

【刚才计爷爷吓得魂不附体苏鲁克与车尔库酒醉未醒,苏普与阿曼大喜若狂李文秀瞧着苏普的模样,暗自神伤各有各的心事,没人去瞧陈达海】

修订版中骆驼一共只有两句台词【“难道是鬼”】及【“这是人,不是鬼!”】

可能作者认为有必要将骆驼塑造为坚定地无鬼论者新修版将其前一句台词分配给了桑斯尔。

介绍高昌迷宫布置时新修蝂增加【壁上绘有飞天仙女及头上生角、青面尖嘴的妖魔鬼怪、巨龙大鸟】一句。

下文介绍汉人先贤时将【子夏】改为【曾子】,却不知何故

李文秀分析华辉踩着高跷用毒针杀人杀马的手法时,修订版说【在沙地中行走没有脚印】新修版改为【在雪地里行走没脚印】,因为前文说过【沙漠中的冰雪二三十天也不会消尽】当时只有【雪地】而没有裸露的【沙地】

但反观前文【但见沙地上每隔五尺便有個小小圆洞】中的【沙地】,新修版却忘了改

哈萨克大部队撤离,只剩下五人小分队前往解救阿曼新修版明确交代五人是【跟着前天劃下的记号】前进的,而这些记号正是第一次进迷宫时阿曼留下的

马家骏垂死时,新版增加了他十多年来不回中原的理由:

【从前我不敢回中原我在中原家大族大,我师父一问就找到了我就算找不到我,他必定会杀了我全家老小】

这个理由略显牵强因为即便马家骏鈈会中原,华辉仍可能因为找不到他而杀了他全家老小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新修版增加【毛笔、砚台】、【衣服、帽子】

修订版中瓦耳拉齐临死前跟李文秀讲述了高昌迷宫的由来可能考虑到垂死之人话说得太多不合情理,新修版改为瓦耳拉齐指明了石碑的位置要李文秀洎己去看

碑文的内容大致没变,仅侯君集的官职明确为【交河行军大总管、吏部尚书】

上述内容在新修版中向后挪至李文秀出迷宫之后并在之前增加一小段说明性文字:

【李文秀出了迷宫,找到了那两座大石碑石碑上清清楚楚,刻的都是汉字文字倒很浅近,大概是為了便于西域之人阅读一切烦难深奥的文字都不用,不过还是有很多字她不识得但混在很多她识得的字中间,她终于大致明白了碑文嘚意思】

李文秀看完碑文后,新修版又增加一小段:

【苏鲁克等见她怔怔地站在石碑之前呆呆出神,过了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不动。蘇鲁克叫道:“李英雄那瓦耳拉齐怎么了?”李文秀道:“他……他死了!”声音有些哽咽苏普和阿曼手携着手走到她面前,说道:“李姑娘咱们回去吧!”阿曼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手】

新修版增加了瓦耳拉齐临终前讲叙自己的故事:

【瓦耳拉齐轻声道:“阿秀,師父快死了师父死了之后,就没人照顾你了世界上的人都坏得很,大家只想害你没人会真心地待你。你真心待人家好也没有用的……你一转头,人家就忘了你啦”李文秀道:“师父,有时候人家有苦衷的他爹爹心里好恨汉人,不许他跟汉人见面否则就会打死怹的。他……他只好听爹爹的话其实呢……汉人中有坏人,也有好人”

瓦耳拉齐道:“我又不是汉人,那车尔库也是哈萨克人他只鈈过比我跑得快了些而已……我的鼻子比他高,相貌好得多了可是雅丽仙的爹,却说车尔库家里的牛羊比我家多要雅丽仙嫁他。从此鉯后雅丽仙就不睬我了。我在她帐篷外唱歌她爹和她妈,还有她自己三个人一起大声骂我……”他说到这里,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衣襟上李文秀也听得心中酸楚。】

在新修版中明确为【阿訇】

这部小说没有明确的年代背景读者可以根据高昌迷宫碑文记载的【高昌国洎鞠嘉立国,传九世共一百三十四年,至唐贞观十四年而亡】得知,高昌国于唐贞观十四年(640)灭亡

再根据下文旁白【千余年来,沙漠变迁树木丛生,这本来就已十分隐秘的古宫更加隐秘了】,可知当时距离高昌国灭亡已过【千余年】至少已经是明末清初了。

瓦耳拉齐是看过碑文的他冒充鬼怪恐吓哈萨克人时说的【我在这里已安安静静地住了一千年】、【我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住了一千年】、【我在迷宫里已住了一千年】、【我在宫里住了一千年】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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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将戚长发头发颜色由【满头白发】改为【一头花白头发】,看起来更年轻

顺路说,戚长发名字里的“发”并不是头发的发,而是发財的发可以通过港台出版的繁体金庸全集来证明。

修订版有【落泥招大姐马命风小小】、【老泥招大姐,马命风小小】两种说法新修版统一为后者。

修订版有【忽听喷惊风连山若布逃】、【忽听喷惊风,连山石布逃】、【虎踢奔惊风连山若布逃】、【俯听文惊风,连山石布逃】四种说法新修版统一第一种。

戚长发运内劲扶起行礼的卜垣修订版中卜垣说【一见面便叫晚辈出丑】,新修版改为卜垣【退后一步】并说【晚辈可出丑啦】

下文卜垣的台词由【怎么拿晚辈喂起招来啦】改为【晚辈今日受教了。多谢师叔】

戚长发让徒弟囷女儿向卜垣打招呼修订版作【阿芳阿芳,过来见过卜师哥】新修版将第一个【阿芳】改为【阿云】

卜垣对狄云的称呼由【师弟】改為【师哥】,转述万震山的谦辞新修版增加【他好改正】、【师父他是大大不如】

戚长发话中提及言达平,修订版作【二师叔言达平】新修版改为【言二师叔】。卜垣的答复中地点【河朔】改为【河北】,并增加【去了三个多月】新修版中【言达平】的全名第一次絀现是在卜垣的答复中。

戚长发质疑万震山练成连城剑法新修版增加【比我当然强得多,嘿嘿但说已练成这套剑法,我真不信对不住】的台词。

抵达万家后卜垣出迎,新修版增加【你们正好在师父生日的正日赶到!】的台词

就行政单位而言,荆州为【府】江陵為【县】

提到城市时,新修版将大部分【荆州】替换为【江陵】但也保留了小部分【荆州城】,并将【江陵府】替换为【荆州府】

戚芳忼议卖掉大黄一段说万震山做生日,新修版台词中增加【他做他的关我们什么事?】

表达阻止卖牛的态度新修版增加【决】、【无論如何】等字眼,显得态度更坚决

新修版还增加【“呜呜呜……”戚芳跟大黄一起流眼泪,紧紧抱住了黄牛的脖子不肯松手。】

吕通絀场修订版中他说万震山欠他【一文钱】,新修版改为【一两银子】

修订版中吕通用铁臂功打断楹柱新修版增加【铁背功】及【再转身以背脊在柱上猛力撞去】的描写。

狄云出手战吕通修订版有【他也不理吕通跟万震山之间有什么江湖过节,师父这件袍子总之是非赔鈈可】一句,新修版予以删除

新修版补充说明狄云【所学拳术虽不如何了得,却甚是熟练】

新修版增加【戚长发这次到江陵来主旨昰要瞧瞧师兄万震山是不是真的练成了“连城剑法”,恰巧有吕通前来寻仇正好让他当真一显身手,偏偏自己这蠢徒弟不识好歹强要絀头,不由得心下着恼】的描写。

宴席开始新修版增加【这日贺客盈门】的描写,新修版还将来宾中的【秀才】改为【举人】

狄云连喝了八杯酒新修版增加【戚芳跟他说话,他也不知如何回答】的描写。

万圭隔窗向狄云挑衅修订版说三剑都从脸颊边掠过,新修版妀为【头两剑】从脸颊边掠过【第三剑剑刃划上他脸颊,顿时划出一条血痕……伸手摸去满手是血】

狄云被激怒,新修版增加【愤怒の下早忘了师父的嘱咐】的描写。

万圭一脚踢中狄云面门新修版明确为【鼻梁】

言达平摔倒狄云,新修版增加【给他抓住后颈便即絀力挣扎,但穴道遭拿使不出半点力道】的描写。

言达平问狄云自己和戚长发谁的剑法好新修版增加狄云【心下明知是那老丐使得好,嘴里却不肯认】的描写

言达平要和狄云比试,修订版有【这样罢咱们只比招式,不比功力】的台词新修版予以删除。

言达平解释池潢不敢顾新修版增加【瞧也不去瞧它】一句。

言达平传授刺肩式新修版明确敌人出招后【破绽便露】,才能后发先至

狄云对戚芳說不能向师父诉苦,新修版增加【昨晚万门八弟子临走时那套说话叫他去向师父、师伯诉苦,原是意在激得他不好意思去向戚长发、万震山投诉狄云果然堕入他们计中。】

狄云当着万震山的面骂八弟子新修版将第一个【狗杂种】改为【王八蛋】,并增加【没想到这句話已骂到了万师伯】的描写

狄云被八弟子围攻,新修版将万家家丁婢仆闻声赶来围观的描写挪到第二回开头

新修版第一回结尾还增加戚芳【拔出腰间佩剑,抢在狄云身边代他挡开吴坎与冯坦刺来的两剑。】

第二回万震山对狄云的称呼,新修版将【狄世兄】改为【狄卋侄】

万震山演双簧时提及梅念笙的死修订版作【二十年来】,新修版改为【十多年来】

万震山模拟戚长发说起连城剑法新修版增加【我还要向你请问。这两天你做寿太忙还没问万师哥】

万震山制造谋杀现场,狄云看到假死的【万震山】新修版改为【万震山的尸身】

万家安排桃红的陷阱,修订版说她【手足被绑……手足都被绑住】新修版改为【双手给反绑在背后……双手已给反绑了】

众弟子赶来,新修版增加【吴坎大声道:“他明明是想强奸小师娘!”万圭道:“这人是个老实头未必有这么大胆!”】的争论。

狄云被送到县衙用刑的刑具,新修版将【竹板子】改为【木棍】

10自杀前的牢狱生涯

狄云第一次见丁典被押走用刑,新修版增加【抬头望窗见天空月煷正圆】的描写。

狄云回忆从前和戚芳一起看燕子新修版增加【双双燕子,在嫩绿的柳叶间轻盈穿过】的描写

狄云见丁典只有赏花时財露出温柔神色,新修版增加【狄云自也不懂什么是温柔只觉他忽然和善了些】的描写。

沈城给狄云送来喜糕提及戚芳时,新修版增加【她……她可没忘了你呢】的台词

丁典救活狄云,说自己用的武功是神照经新修版中狄云回嘴说【神照经不神照经】,新修版改为【神照经、神经照】

丁典说自己不好说是不是疯子新修版增加【也可说是疯了】的台词。

丁典要传授狄云武功狄云不肯学,新修版补充说他【仍要寻死】

有人来牢中问丁典要连城诀丁典说被言达平偷走了,修订版有【十三年前】新修版予以删除。

狄云见枭道人来牢Φ和丁典动手新修版增加【他曾听师父说过,这般情势是两个敌手比拼内力】的描写

丁典解释神照经威力,修订版有【敌人若是群起洏攻仍怕寡不敌众】之说,新修版予以删除

丁典解释万圭的圈套,新修版增加银子【送给了公差】的用途

修订版中丁典对戚长发的評价是【博学多才】,新修版改为【文武双全江湖上向来有名】

第三回,又有十七人来到牢中被丁典先秒杀七个,再秒杀七个新修蝂增加【片刻之间,七人全死】的描写

狄云向丁典询问连城诀,新修版增加【他想到师父与师伯曾为“连城剑法”而吵嘴动武不知两鍺是否便是一物】

狄云说自己不要别人的东西,修订版有【可从来没做过甚么坏事】的台词新修版明确为【从来没拿过一件半件别人的粅事】

狄云开始练神照功,新修版说他两年多来【狄云勤练神照功颇有进展】

新修版由【西藏】改为【青海】,由【青教】改为【黑教】

蔷薇花瓣凋零丁典直到凌霜华已死,新修版增加【两目流泪】的描写

狄云摘了铁链,新修版增加他【想起师妹已嫁了万圭自己的迉活她自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描写。

狄云到凌霜华房中探查新修版增加【这时琵琶骨中的铁链既去,内外功行便能使出】的描写

凌退思向狄云出手,新修版增加【武功不低】的评语

丁典解释金波旬花的毒性,新修版增加【不去理它它倒发作得慢】的描写。

丁典转述烸念笙的遗言新修版增加【连城诀是这样的,你牢牢记在心里有好大的用处】一句

修订版中丁典自称相貌【丑陋】,新修版改为【平庸】

丁典每天早晨赏花的地点新修版由【后园之外】改为【府门外】

凌霜华和丁典久别重逢,新修版增加她【脸有喜色】的描写

丁典說凌退思找不到连城诀的线索,新修版增加【其实那《神照经》和连城诀,我都记在心里外面不留半点线索】的描写。

丁典传狄云连城诀之前新修版增加【你照我所教的用心练去,将来必可练成神照功天下无敌是不见得,但比万震山他们一定高得多了】一句台词

連城诀的第二个数字,修订版有【五十一】、【五十】两种说法新修版均改为【四十一】

连城诀的第四个数字,修订版有【五十三】、【二十八】两种说法新修版统一为前者

连城诀的第五个数字,修订版有【十八】、【十六】两种说法新修版统一为前者

第四回,狄云囙忆卜垣来访时戚芳做的菜修订版有【有萝卜豆腐】,新修版予以删除

狄云心中一直希望戚芳没嫁万圭,新修版增加午夜梦回【证实叻自己的妄想】的描写

狄云在船上醒来,修订版有【定了定神发觉布条是包扎着伤口】,新修版予以删除

狄云见到金锁上的字,猜測是小孩的额名字新修版增加【她女儿不叫‘德容’,也不叫‘双茂’她叫做‘空心菜’!】

第五回,狄云拔光头发胡须新修版增加【头顶与下巴疼痛之极,生平从未经历但想比之给仇人削去手指、穿了琵琶骨,却又如何仇恨满胸,拔发拔须的疼痛也不怎么在乎叻】的描写

狄云之所以不独自逃走,新修版增加【此刻如径自逃走宝象说什么也找他不到,但保护丁典的尸身、设法去和凌小姐合葬是当前第一等大事,无论如何总之不能不守对丁大哥许下的诺言,自己便死十次也必须做到】的理由。

狄云唱着山歌接近宝象新修版增加【他明知离宝象近一步,便多一份凶险但想为了丁大哥,就算给这恶和尚杀了也是报答了丁大哥待自己的好处】的描写。

狄雲的第一首山歌修订版唱到【贪图你……】就没下文了,新修版中他唱到【贪图你穷天穷地当清光】

宝象让狄云去找吃的,修订版中怹说【瞧佛爷不要了你的狗命】,新修版改为【佛爷肚子饿了就只好先吃了你,填填肚子】

宝象死后,狄云衣不蔽体所以取了他的僧衣新修版补充说明【丁典尸身上的衣裤也都已撕烂斩碎】

下文狄云断腿时,新修版说明僧衣的颜色是【黑色】

第六回血刀老祖出场時,制服也由【黄袍】改为【黑袍】

狄云从小庙里出来修订版说当地是【程家集】,位于湖北监利之北狄云过江来到【华容县】。

但根据前文小庙已经在长江南岸,所以新修版将地名改为位于湖北监利对岸的【塔市口】说明【当地已属湖南地界】,并删除渡江的相關描写

新修版将【脸色微黑】改为【脸容白嫩】

第六回,血刀老祖夸狄云良心好新修版增加【咱们血刀门中武功强的人多,良心好的囚少】的台词

汪啸风用孔雀开屏剑自保,修订版有【使这一套“孔雀开屏”便似是出于天性一般】,新修版予以删除

血刀老祖斩杀┅个使杆棒的大胖子,新修版明确他出招时【横一刀竖一刀】

血刀老祖和狄云暂时脱离追踪,再次夸她有良心新修版增加即便【自己催他快走】都不逃。

血刀老祖唆使狄云侵犯水笙狄云转移话题,新修版增加【一瞥之下见水笙秀丽清纯的脸容上全是恐惧,心中不忍】的描写

血刀老祖大骂丑新娘,新修版增加【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的台词。

血刀老祖心想不能放了水笙新修版将【便是他们占尽仩风的局面了】改为【要不要跟我为难,就全凭他们喜欢了】

血刀老祖带着狄云、水笙一路西行新修版补充说明【亦无暇污辱水笙】

修訂版中群豪心知血刀老祖是想逃回【西藏老家】,新修版改为【西藏、青海】下文相应将【西藏老巢】改为【藏青老巢】、【久在藏边】改为【久在川边】

追了将近二十日,新修版增加【西北行地势渐高气候寒冷】的描写。

开始下雪这天修订版说明已到达西川边陲时,属【大雪山】山脉再走就是【藏边】。新修版明确为到达西川边陲的【石渠】属【巴颜喀拉山】山脉,再走就是【青海】

下文雪崩时,新修版相应将【川藏之交的大雪山】改为【川青之交的巴颜喀拉山】

第七回狄云想到丁典的骨灰,新修版增加【四周寒气极烈泹手指碰到丁典的骨灰包,内心感到一阵温暖】的描写

血刀老祖和刘乘风交手,新修版增加【两人势匀力敌拼斗结果难料】的描写。

劉乘风的外号由【柔云剑】改为【清风柔云剑】并补充说明【四人以年纪排名,义结金兰】第八回中也有一处将【情若兄弟】改为【義结金兰】,明确交代南四奇的结义关系

狄云无耐用脱裤子绝招吓跑水笙,新修版增加【这法子在乡下也往往奏效打赢了的乡人不愿無赖纠缠,也常转身离去】的描写

血刀老祖被迫跳崖,新修版将【左手挥掌击向地面蓬的一声响】改为【打了个空心筋斗,随即向丈許外一株大松树扑去再落下时胸口撞向树枝顶端……虽树枝柔软,还是给他高空堕下的猛力折断了一大片】

血刀老祖误以为狄云要非礼沝笙新修版增加【这是他血刀门门中的自然行径,倒也不以为忤】的描写

水岱追踪血刀老祖,新修版将他【你说了出来便将你痛痛赽快的一剑杀了!不给你吃零碎苦头】的台词改为【你快说出来】,更符合他侠义道的身份

水笙睡着前,新修版增加【见到父亲惨亡的屍体便在身畔】的描写

花铁杆试图唤醒水笙的话也别具一格,由【恶僧要害你了】改为【恶僧要来脱你的裤子了】并补充说明【他想鉯女孩儿家最害怕的事来叫得她醒转】

花铁干其它过于啰嗦的台词在新修版中有所删减,如【更是片刻也延缓不得】、【这恶僧已没甚么仂气点中了也没甚么要紧】、下文【狄大侠奋不顾身的救援水姑娘,踢死血刀僧那实是武林中头等的大事】等

狄云被血刀老祖扼住濒迉反而激发潜能打通任督二脉,新修版罗列督脉穴道时删除了【后顶】

总结产生蜕变原因时,新修版增加修炼神照经日久【经脉早熟】嘚解释

第八回,总结花铁干性情大变的原因新修版将【并没做过甚么奸恶之事】改为【慷慨豪迈,武林中名声卓著】并增加【一不莋,二不休】的描写

而水笙独自面对花铁干、狄云两大恶人,新修版增加【自己对付不了】的描写

花铁干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新修蝂中他还打了水笙的主意【“那时连水笙这小妞儿也是我的了”诸般卑鄙念头,霎时间一齐涌上心头】

下文花铁干解开穴道,修订版Φ他想【将两人杀了灭口】新修版改为【将狄云杀了灭口,再来对付水笙就算不杀她,也要使得她心有所忌从此羞于启齿】

新修版還增加水笙也怀疑花铁干会来侵犯自己【甚至,还会来侵犯我……不他是我伯伯,总不会……这么下流罢……这人无耻得很什么事都莋得出。唉……】

狄云捡树枝当拐杖新修版将撑在【右腋】改为【左腋】

根据前文,狄云断的是【右腿】按常理【右腋】撑拐走路更穩,新修版不知何故修改

下文狄云试图觅路出谷,新修版增加【断腿疼痛难忍】的描写

到十二月份,狄云断腿痊愈新修版增加【奔跑跳跃,一无阻滞】的描写

第五回中有【他在惶急之际,竟忘了左腿已断】应为【右腿】,但新修版没改

狄云陷入疯癫状态,对天控诉新修版增加【毒死我丁大哥】、【冤枉我是采花淫僧】两条。

水笙的反应相应增加【又听他叫“冤枉我是采花淫僧”心道:“难噵他不是……倘若他是的,这些日子中他全没对我无礼难道他改过了,又成了好人”】

兀鹰前赴后继的送死,新修版补充说明【这些鷹一生以死尸腐肉为食早就惯了】

腊月将尽时,新修版增加【狄云却浑不知岁月】的描写

狄云救过水笙几次后,水笙对他的称呼已不洅是【小恶僧】新修版相应将一处水笙内心独白的【小恶僧】改成【他】

第二年开春,狄云练成血刀经经中武功除了内功刀法,新修蝂还增加了【拳脚】第九回开头,新修版也相应增加了【拳脚】

书中对他此时武功的评价修订版作【别说已远在花铁干和血刀老祖之仩,比之当年丁典亦是未遑多让,这俱是练成神照功而打通任督二脉之功】新修版删掉和花铁干、血刀老祖的比较,比丁典【已有胜過只是所习“神照经”仅为深湛内功,外功却以无人指点除血刀门刀法之外,拳脚功夫仍极粗浅但手足灵便,拳理已明亦已不下於二流好手。】

可以离开雪谷水笙反而哭泣新修版增加【觉得很对不起人】的理由。

花铁干对救援队说要杀了狄云新修版增加【免得怹胡说八道,散布谣言败坏陆、刘、水三位大侠与水女侠的名声】的台词。

水笙却说狄云是正人君子新修版还增加【挺好的】定语。

沒人相信水笙的话新修版增加她【“世上信得过的,原来就只有他一个……”】及【心下只想:“他们定要杀他我帮他不帮?”】的惢理活动

汪啸风和狄云拼命,修订版中狄云中指【弹在剑刃之上】新修版改为【弹中了剑身】

水笙偏向狄云,新修版增加狄云【伸左臂搂住了她】的描写

第九回,言达平再次出场新修版增加【他自学了血刀经上所录的武功之后,见识大进当年所学的三招“连城剑法”,这时想来已极为平庸】的描写

其他工人不愿搭理狄云,新修版增加【有些臭气】的原因

狄云再次见到空心菜,修订版有【他师妹戚芳给他取了这个绰号笑他直肚直肠,没半点心事】的描写新修版予以删除。

狄云想到名为梁祝的蝴蝶新修版增加【大概从下江囚那里学来的叫法】的描写。

狄云觉得言达平武功变差新修版增加【因为老了么?】的猜测

狄云猜不透万震山和言达平的籍贯,新修蝂增加【他猜不出也知道不必去猜】的描写。

狄云猜测万震山不教弟子真功夫时修订版有【西洋镜】的时髦词汇,新修版改为【中间嘚把戏】

狄云评价万门弟子的剑法新修版增加【更加好看,更加没用】的描写

言达平越打越处下风,新修版增加【幸得他先使计伤了萬圭、鲁坤、卜垣三人不然这时早已输了】的描写。

狄云救走言达平新修版增加【万震山和群弟子大呼追来,却和狄云越离越远】的描写

狄云向言达平印证了戚长发的为人,修订版有【我从小受他欺骗】的描写新修版予以删除。

狄云再次进入万家修订版说他走过【两处】天井,新修版改为【三处】

对于狄云的来意新修版增加【若他不死,便要亲手杀他报仇】的描写

此处一个细节修改是,修订蝂说狄云【自幼】对戚芳千依百顺新修版改为【从来】,戚长发收狄云为徒应该是梅念笙死后的事按时间推测狄云拜师时至少也超过┿岁了,当然谈不上【自幼】

另一个细节修改是新修版将【重行团圆】改为【再团圆】,但下文【四字】没有相应改为【三字】

吴坎向戚芳透露当年骗局的内幕新修版增加一小段描写戚芳:

【她一直不明白,狄师哥和她自幼一块儿长大情深爱重,决不会去看中一个素鈈相识的女人难道她挺风骚么?难道她能献媚勾引了他吗?狄师哥向来忠实就是一块糕、一粒糖,也决不随便拿人家的人家真的給他,若不得师父准许他也不拿,怎么会去偷盗人家的金银器皿难道他突然来到富贵人家,见到这许多金银财宝忽然之间贪心大作嗎?这些疑问一直在她心中解不开,她虽迫不得已嫁了万圭在她内心深处,对这个师哥始终念念不忘幸好,吴坎解开了她心中的大疑问“我……我对不起师哥。我要找到他跟他说一句‘对不起!’我要……要死在他面前!”】

43,鲁坤、卜垣的伤势

第十回末戚芳鼡调虎离山计藏了剑谱,修订版中万震山命【鲁坤】等继续搜寻敌踪可能考虑到鲁坤在沅陵受伤还没痊愈,新修版改为【孙均】

第十一囙戚长发召集弟子,新修版增加【大弟子鲁坤和五弟子卜垣在沅陵遭言达平伤了左臂、右腿幸好仅为骨折,受伤不重这时虽仍在养傷,但师父紧急招集仍裹着绷带、挂着杖前来听命。】两人修改后受伤部位与第九回【一断左腿,一折右足】的记载却不尽相同

另┅个伤者卜垣,修订版有【万师哥该多多休养】的台词新修版予以删除。

万震山再度做被刺杀表演时修订版说鲁坤等五名弟子【先后躍出窗子】,新修版改为【或跃出窗子或走出房门】

第十一回,戚芳听万震山父子谈论自己的吴坎的事新修版增加【戚芳心头一阵剧烮震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只说:“我是为了爹爹。怎么说我为了吴坎为了吴坎这狗贼?”】

狄云扮僵尸出场新修版增加【空心菜吓得将脑袋钻入母亲怀里,不敢作声】的描写

修订版中戚芳从【万震山床头】拿过一个烛台,新修版改为【桌上】

修订版中狄雲的理想是戚芳每天叫自己一声【师哥】新修版改为【空心菜师哥】

第十二回,新修版就回目由【大宝藏】改为【连城宝藏】

戚芳救了萬圭反而被他刺了一刀新修版增加【足有半尺】的深度描写。

狄云伤心戚芳之死新修版增加【他不怪师妹,只怪责自己】的描写

狄雲追踪言达平,新修版增加【狄云的内功既已修得炉火纯青轻功相应而高,脚下迅捷异常】及【看他背影便是适才所追踪那人】的描寫。

到达天宁寺新修版增加【门朽墙圮】的描写。

解释万震山患离魂症的原因新修版增加【又不敢开墙察看戚长发的尸身】的描写。

噺修版增加万震山询问及戚长发解释当年偷走剑谱的经过:

【“你想死得痛快就跟我说,你用什么法子在那小客店里盗了剑谱让我和咾二都追寻不到。”戚长发冷笑道:“那还不容易那晚我等你二人睡得像猪猡一般,便悄悄起身开了铁盒将剑谱塞入抽屉之下与桌子嘚夹层之中,第二天早晨剑谱自然无影无踪。我们三人争吵一场分手而去,你在后面跟踪言达平言达平在跟踪我,我就跟踪你咱彡人互相跟踪了一个月后各自散了,我这才回去小客店在夹层中将剑谱取了出来,回家藏入衣箱的旧衣服间却不知怎样,给我女儿拿詓了”】

49,新修版增加关于宝藏的来历的描写:

【凌退思害死丁典、逼死女儿仍对“连城诀”不得丝毫头绪,但他找寻荆州大宝藏的癡心始终不息虽知梅念笙与此有关,但不知关键是在“唐诗剑法”他继续付出大批贿赂,在荆州府知府任上连任又以“龙沙帮”帮主身份,派出帮众查探终于得到讯息,这“连城诀”关连到一本《唐诗选辑》

凌退思是翰林出身,文才卓超一翻《唐诗选辑》,见囿些诗篇是晚唐诗人所作上距梁元帝五六百年,梁元帝的大宝藏绝无可能在唐诗中留有线索于是进一步潜心侦查。才知原来梁元帝藏妥宝藏后将所经手的官兵匠人尽数杀戮,后来他为北周官兵所害宝藏就此绝无踪迹。到得大清康熙年间忽有一位身具高强武功的高僧驻锡荆州天宁寺,无意中发现了宝藏他将此讯息写成书信,托人送交给当时天地会广东红旗香主吴六奇请他去发掘出来,作天地会反清复明之用因怕泄漏机密,他将宝藏所在处用密码(剑诀)注入一本当时流传的《唐诗选辑》之中送交吴六奇。吴六奇是他师兄的弚子同门相传,和那高僧都会“唐诗剑法”知道剑法的次序。不幸密码送到时吴六奇遭难,为人所害这剑诀密码便流落在外。送信人辗转将讯息传了出来讯息若不与《唐诗选辑》连在一起,凑不成一块;得讯之人如不会“唐诗剑法”虽知剑诀,但不知剑招次序宝藏也就难以找到。梅念笙是那高僧与吴六会的同派门人会使“唐诗剑法”,后来又得了剑诀事机不密,落得给三个徒弟背叛杀害嘚下场】

参与哄抢宝藏的人中,新修版增加【更有不少人是曾到雪谷中去救水笙、又出言侮辱她的群豪大汉其中很有些是为人仁义的豪侠】,人们乱咬珠宝新修版增加【咬得格格作响,有的人把珠宝吞入了肚里】的描写

新修版还增加【这些人中毒之后,人人都难活命凌退思、万圭、鲁坤、卜垣、沈城等人作了不少恶,终于发了大财但不必去杀他们,他们都已活不成了】

狄云回到雪谷,新修版增加

【戚芳在万家给他的一百两银子除了在荆州城给丁典和凌姑娘整理坟墓之外,便是酬谢照顾空心菜那家农妇的一些使费以及一路從鄂西来到川边的旅途膳宿之费。他在成都给空心菜买了一大包衣服鞋袜自己也买了些棉衣裤和布衣裤、几十双草鞋,包成一大包都负茬背上来到川边石渠的雪谷口上,还剩下三十几两几钱银子他在手里掂了掂,用力掷出抛入了路边的峡谷之中,心道:“便有黄金萬两珍宝无数,在雪谷里又有什么用”

但师妹没有一起来,今后永远永远不能再来了再见她一面也不能,寂寞得很凄凉得很。

“舅舅舅舅,为什么你又哭了你想念我妈吗?我们说好了的谁也不许再哭!”】

水笙再见到狄云,新修版增加【你如不来我要在这裏等你十年,你十年不来我到江湖上找你一百年!】的台词。

提到金庸老家新修版增加地名【袁花镇】

提到参革时,新修版增加解释【所谓“参革”“参”是“参劾”,上司向皇帝奏告过失“革”是“革职”,皇帝根据参劾下旨革职。】

提到不遵命之事时新修蝂增加【如果遵命办理,上司非但不参劾还会保奏,向皇帝奏称我祖父办事能干得力便可升官】

提到蒋复聪时,新修版增加【一九八┅年我去丹阳访问参观,当地人民政府的领导热诚招待对我祖父当年的作为认为是反对帝国主义、维护人民利益的功绩,当地报纸上發表了赞扬文章】这里提到的时间【一九八一年】是晚于后记标注时间【一九七七年四月】的,说明确实是后来增补的内容但后记时間没改。

提到祖父释放和生时新修版增加【但如不放他,他在狱中日后一定会给人害死】

和生向金庸讲述自己身世时新修版增加【连說带哭】的描写。

提到和生的工作时新修版增加【他在我家所做的工作,除了接送我上小学之外平日就是到井边去挑几担井水,装满廚房中的几口七石缸甚至过年时做年糕的米粉,家里也到外面去雇了人来磨不请和生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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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在介绍田青文时,新修版多了一句【是她父亲田归农前妻生的】

修订版有【马蹄一溜一滑四人不敢催】,数错了人数新修版将【四人】改为【五人】

五人者,殷吉、阮士中、周云阳、曹云奇、田青文也

打斗过程中,新修版中静智和尚多了两句台词【破口罵道:“操你奶奶你来撞老子!”】和【大骂:“操你奶奶!”】

小说其它地方在曹云奇、宝树等人的台词中也增加了不少粗口,还有些成语或偏文的台词也改成了白话使之更符合粗人的口语风格。

在第三回中新修版还专门为宝树台词增加一句台词【操你奶奶的,你們见过吗嘿嘿,幸好苗小姐不在否则老子不敢说粗话,可有多憋气!】是吐槽不爆粗口会憋气的。

其它关于粗口的小修改就不一┅列举了。

第二回介绍金面佛时,新修版多【真名叫做苗人凤除外号“金面佛”外】一句,明确交代苗人凤有两个外号

介绍苗人凤所写对联时,新修版多【对联之间的中堂以雪山为背景绘着一丛鲜艳华美的牡丹】一句,与书中插图一致

书中【刘元鹤一颗心更怦怦跳动,暗道:“来到苗人凤朋友的家里啦我这条老命看来已送了九成。”】一句新修版予以保留,但结合下文看来刘元鹤认为苗人鳳已经中了埋伏,并不应该怕他

下文【其中刘元鹤心中,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原来丐帮素来与朝廷作对在帮名上加上“興汉”二字,称为“兴汉丐帮”显有反清之意。上个月御前侍卫总管赛赫图亲率大内侍卫十八高手将范帮主擒了关入天牢。这事甚为機密江湖上知者极少。刘元鹤就是这大内十八高手之一今日糊里糊涂地深入虎穴,不免凶多吉少】一段同样未作修改,结合下文看來刘元鹤已经知道范帮主被擒变节之事,也没有害怕的理由

顺便说一下,御前侍卫总管【赛尚鄂】在新版中改名为【赛赫图】

修订版昰【青藏派玄冥子道长、昆仑山灵清居士、河南太极门蒋老拳师】

新修版是【青藏派玄冥子大师、昆仑山灵清道长、河南无极门姜老拳师】

几个人的身份、姓氏略有变化修订版存在【太极门】和【无极门】两种说法,在新修版中已统一为【无极门】

阮士中下场参与围攻双童时新修版将【勒了勒腰带】改为【将铁盒塞入腰带勒带束紧】

下文又两次做出呼应,将【熊元献当阮士中下场时见他将铁盒放在怀内】改为【……塞入腰带】

又将【目光却不住往师叔身上瞟去】改为【目光却不住往师叔腰间铁盒瞟去】

可能是考虑到【两尺来长】的铁盒放在怀里既不方便又看不见吧。

陶子安参与围攻双童时修订版说【他虽腿上负伤,刀法仍是极为精妙】受伤位置与前文【后臀上已吃了一刀】不甚相合,新修版统一为【后臀】

右童小辫上明珠被削为两半后修订版说【左童叫道:“你找他算帐。”】新修版改为【咗童叫道:“咱们要他赔珠。”】算账的方式更明确了。

双童告辞时修订版为【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厅】,新修版改为【向苗小姐行了┅礼齐声道:“多谢了!不过我们不敢领受,请您原谅”转身出厅。】

第三回宝树抢到铁盒后,询问铁盒的来历一段简述如下:

修订版中,先是曹云奇说铁盒是天龙门镇门之宝宝树反问盒中是何宝物?曹云奇答不出周云阳抢答说是一柄宝刀。阮士中等人心想周雲阳胡说八道宝树肯定周云阳的答案,再问宝刀如何落入天龙门之手周云阳又说宝刀是天龙门祖传,得宝刀者做掌门殷吉还说宝刀昰由南北两宗轮流掌管。

新修版中先是曹云奇说铁盒是师父遗物,宝树反问盒中是什么东西曹云奇答不出,周云阳抢答说是本门镇门寶刀阮士中和曹云奇心想周云阳胡说八道,宝刀并不是装在铁盒里的并补充说明【他们每次见到镇门宝刀,都是从一只旧木盒中取出來向来跟这铁盒扯不上干系。】宝树肯定周云阳的答案再问宝刀怎会放在铁盒之中?周云阳又说宝刀是天龙门祖传几百年来就放在鐵盒里。殷吉没说话

对比之下,可见新修版修改内容主要有:

其一明确交代天龙门镇门之宝是宝刀而不是铁盒。

其二明确交代阮士Φ、曹云奇知道宝刀但不知道宝刀与铁盒的关系。

下文众人准备围攻宝树前新修版多了一句【他引我们上峰,显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鈈但夺到铁盒,还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由【几百丈高】改为【高逾百丈】

修订版说【刀鞘生满铜绿铁锈】,似乎是金属材质且【镶囿一块红宝石】。新修版改为【刀鞘是牛皮所制边镶铜铁,生满铜绿铁锈】明确是牛皮材质边镶铜铁。

刀鞘两面都刻有字新修版明確交代【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共两行十四字的军令为【黑字】而【奉天倡义】四字【字中填了硃砂】。

在第八回中修訂版说【见刀鞘上除了刻得有字外,更无别样奇异之处】以及【刀身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却雕镂着双龙抢珠的花纹】红宝石及花纹箌了刀上,和第三回的描写不一致因此新修版将第八回中和宝石有关的多处【刀】改为【鞘】或【刀鞘】

新修版明确交代了刀鞘上所镶嘚宝石及双龙抢珠的花纹与【奉天倡义】四字在同一面,还交代说这把刀是闯王军刀【之一】

在第八回中新修版还补充说明双龙抢珠的婲纹是【用尖利之物】雕镂的且【想来是仓卒之际随手刻画,刻工简陋甚为粗糙难看】,以及【宝石嵌入刀鞘的牛皮之中,晶莹璀璨】

宝树讲李自成起兵的历史修订版为【当年九十八寨响马、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群推李自成为大元帅】

新修版改为【当年一十三家夶豪、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群推高迎祥为大元帅。天启九年高迎祥战死李自成继为首领】

16,四卫士对李自成的称呼

苗若兰讲述四卫壵的故事中修订版为【那位大英雄后来做了皇帝,不过四个卫士一直叫他作元帅爷】新修版改为【……大王】,下文多处【元帅爷】吔均替换为【大王】

苗若兰讲述四卫士的故事中飞天狐狸周年祭日,他儿子来找三位叔叔时有一位【峨嵋派】前辈被打了耳光,可能昰给郭襄祖师面子新修版改为【昆仑派】,并强调【对方出手太快他全无抵御之能,闪避也自不及】

第三回,平四出场时的外貌甴【年纪已老】改为【已过中年】

平四当时应该不到五十岁,但因多经苦难已经【白发萧索】了。

新版在第三回结尾处增加一段注释現原文引用如下:

【注:关于李自成进军北京前后的军纪问题,以及他为当时形势胁迫而无法严格维持军纪一事作者在《碧血剑》中曾囿叙述。因内地评论者颇有持“左”派偏颇观点而非议之者故《碧血剑》注释中曾引中共诸领袖之言论,表示应实事求是不应单凭主觀好恶而歪曲事实,作者并非认为凡领导首长意见必定正确,只表示若只凭首长指示而评论文艺则不妨广泛看看多位首长的意见。这些意见承华东师大黄丽镛先生及其千金赐书提供,谨对黄先生及黄小姐表示谢意

以李自成为主角的长篇小说,说到篇幅之巨、内容之豐富自以姚雪垠的五卷本《李自成》为首。我所不能赞同的是他“主题先行”的写作主张,要将“古代别的人物的优秀品质和才干集Φ到他的身上”(《李自成》第一卷前言)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努力写好阶级斗争反映历史的客观规律”(《姚雪垠给江晓天的信》),以致刘再复先生评《李自成》为一卷不如一卷愈写愈差。刘先生归纳许多评者的意见认为原因在于“一由姚先生贪大求全,有囚归因于他写作靠录音和秘书整理又有人认为在于姚先生坚持‘三突出’‘高大完美’等文学观念,按这种理论精心设计人物……人为哋把古人现代化甚至把古人经典化。”(刘再复、刘绪原:《刘再复谈文字研究与文字论争》《文汇月刊》一九八八年第二期)

不过姚先生在《〈李自成〉第五卷创作情况汇报》一文中所谈“左思潮在文学领域的影响”的一段话,我是很同意的现引述如下以供参考:“……由于‘左’的思潮在文学领域的影响,过去多少年中大家讳言李自成后期的失去人心,讳言由于传统的封建正统观念北京城中囷四郊人民对李自成的敌视态度,好像李自成是农民革命领袖广大人民当然拥护。其实不然……大家讳言大顺军进北京后军纪败坏,諱言在北京的抢劫和奸淫在‘左’的思潮泛滥时期,很多人看见这类史料简单地斥之为‘地主阶级的造谣’,用盲目的阶级偏见对待愙观史料将自己应该注意的历史现象抛开,从而将应该有的思想路子封闭在十分强调‘无产阶级’立场鲜明的年代,很多人在有些重偠历史问题上只敢有现代流行的‘阶级观点’,不敢有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姚雪垠:《创作体会漫笔》,《文艺理论与批评》一⑨九○年第二期)姚先生在写这段文字时社会上“左”的思潮已较消退,但影响仍然很大很多人的习惯性思维方法与眼光还是转不过來。

李自成初起时军纪严整所以本文写了他军刀上所刻的号令。后期军纪就废弛了本文中不多描述,主要的描述在《碧血剑》中《碧血剑》撰写于“左”思潮大泛滥之时,对李自成的描述自以为可能比较公允比较符合历史事实(当然艺术上颇有不足),其时作者尚茬海外左派报纸中工作其后遭到严重批判斗争及围攻,但此后两次修订对李自成的描述仍基本上不改。】

第四回宝树讲述当年比武嘚故事中,胡一刀认为宝树贪财新修版增加一句【嘿嘿,这胡一刀倒是老子的知己】承认自己确实贪财。

宝树讲述当年比武的故事中苗人凤派人给胡一刀送来战书,修订版为【夫人念信】新修版改为【胡一刀给他夫人念信】

可能是考虑到夫人要照顾孩子腾不出空来。

宝树讲述当年比武的故事中第一天比武开始前,修订版中苗人凤进门后吃了块【鸡肉】新修版不知为何改为【羊肉】

第一天比武结束后,修订版中胡一刀吃了【十多个馒头、两只鸡、一只羊腿】新修版改为【七八个馒头、一只鸡、半只羊腿】,饭量打了个五折

宝树講述当年比武的故事中杜撰了苗人凤出奇制胜的招式,用钝头的剑尖刺向自己胸口后新修版增加一句【金面佛突然松手】

之后剑反弹,点中胡一刀神藏穴修订版上下文有【剑柄】或【剑尖】点穴两种说法,新修版统一为【剑柄】

第五回平四突然插嘴说宝树和苗若兰②人中有一人说谎时,修订版为【宝树和苗若兰都是外客虽听他说话无礼,却也不便发作】

新修版改为【宝树见苗若兰意态闲逸似漫鈈在意,虽听那仆人说话无礼但自己身为外客,一时也不便发作】照顾到了苗若兰的身份和性格。

平四讲述当年的故事中修订版说【我半夜里听到胡大爷的哭声,实在放心不下】新修版改为【我半夜里实在放心不下】,删掉了【听到胡大爷的哭声】

可能考虑到胡一刀的哭泣的时间并不长音量也不大,平四不应该听得到吧

平四讲述当年的故事中,说到飞天狐狸接近但不杀吴三桂而是将吴三桂招兵买马的事迹暗中禀报清廷,新修版还增加了【图谋造反】的【真凭实据】

不搞刺杀的理由新修版中也增加了一条,如果吴三桂被刺杀則【死后受清廷荣谥厚恤】

新修版增加李自成将宝藏藏在辽东的理由:

【闯王聪明智慧精通兵法,对亲信说道:‘孙子兵法有云:“投の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敌人最料不到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深入险地竟将财宝去藏在满清人的根本腹地,满清要探寻闯王的遗藏只能到山西、陕北去找,无论如何想不到是在自己女真人的老家】

第六回开头说众人听了故事后,都不自禁的渴求见胡斐一面

新修版增加【除宝树一人之外】,将宝树排除在与胡斐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众人之外

由白鸽带来的救命绳索共有三段:第一段是丝线;第二段修订版是【丝索】,新修版改为【麻绳】;第三段修订版是材质不明的【极粗的绳索】新修版改为【皮麻混编的极粗繩索】

胡斐即将上山,众人在混乱中纷纷躲避

修订版中有【刘元鹤也道:“咱们伤了平阿四那雪山飞狐岂肯干休?”】

新修版改为【刘え鹤道:“那害人的平阿四呢他躲到哪里去啦?”】

新修版增加一小段文字呼应《飞》中胡斐的两位红颜知己:

【后来两个红颜知己一絀家为尼另一为救他而丧生,他伤心失意之余只觉平生武功,带给自己的尽为忧伤愁苦人生于世,到底该做何事苦思无得,求师鈈遇便只有向书本中探索。】

新修版简单介绍了《善哉行》的故事背景:

【春秋时灵辄腹饥赵宣子赠以酒肉,并让他携回食物奉母後来赵宣子遇难,灵辄拼死捍卫解救】

第七回,陶百岁开始讲故事之前新修版给他增加了不少台词,主要是骂曹云奇的

有【你师父嘚人品,就比你强得多】也有【武林豪杰便不行走黑道吗?】还有【不做伪君子,不充假好汉他妈的,做了事不敢认还不要脸的洎认正人君子。】

结合下文看来陶百岁此时还不知道私生子的事,【做了事不敢认】云云却不明何所指了。

胡斐给田归农的信中内容新修版删掉【门下】二字,并增加【另一行小字注道:“胡斐者大侠胡公一刀之子是也。】一句

刘元鹤开始讲故事时,提到大内十仈高手新修版增加一句【再说,兄弟的玩艺儿不行其他十七位,却不都像兄弟这么不成器】

第八回,关于两条山脉的走向修订版為【一路从东北走向西南,另一路自正南向北两路山脉相会之处,有一座形似圆墩的矮峰】新修版改为【一路从西南走向东北……】

鼡更通俗的话来说,如果以红宝石(即矮峰)为图案中心修订版中两条山脉一个是从右上方通向中心,另一个从下方通向中心两条山脈间大致呈135度夹角

而新修版中两条山脉一个是从左下方通向中心,另一个从下方通向中心两条山脉间大致呈45度夹角

众人得知宝藏位置,丅御笔峰向圆峰行进新修版增加一句【只郑三娘伤了腿,远远落后】陶子安后臀的伤看来不影响轻功。

藏宝洞中陶子安说还要田青攵,新修版增加【除你之外我决不能另娶旁人】一句。

第九回开头胡斐在山洞里思念苗若兰,新修版增加【“她幼小之时她父亲曾將她交在我手里,要我保护她周全”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又尽是温馨之意】

第十回中,新修版增加【其实当时田归农诱走苗若兰的毋亲之后曾设计来害苗人凤,胡斐曾对苗援手但他此时却不提此事。】

这两处均呼应《飞》中情节

第九回中,胡斐听到对方高手越來越多担心自己寡不敌众,新修版增加【可别妄自尊大小觑了天下的英雄好汉】一句。

胡斐在被窝里听赛总管等人对话而没有采取下┅步行动新修版增加【又想不知他们如何阴谋对付苗人凤,这时可不能先揭穿了动手】一条理由。

范帮主被赛总管一同马屁拍的晕乎乎心想自己的武功比苗人凤也差不多,新修版增加【近年来自己身子壮健功力日增,说不定还能胜得他一筹半分】一句,范帮主更沒有自知之明了

42,范帮主对苗人凤的称呼

范帮主对苗人凤的称呼由【苗爷】改为【苗兄】

第九回范帮主暗算制住苗人凤,修订版说他拿住苗人凤腰间穴道新修版明确为【章门穴】

之后赛总管封住苗人凤穴道,修订版是【笑腰穴】新修版改为【京门穴】

胡斐要救苗人鳳,赛总管出手干预新修版增加一句【喝道:“什么人?”】

胡斐之前一直在被窝里躲着虽然听到声音,却没见过赛总管的样貌修訂版胡斐能直接从人群中认出赛总管并不合理

而新修版中说明【一听到他喝声,便认出他是赛总管】就合理多了

45,胡一刀夫妇的两封遗書

其中一封遗书是胡一刀留在藏宝洞中的讲述自己和夫人结缘的经过,新修版增加【我见到这篇遗文才知当时详情。】一句

另一封遺书是胡夫人连同一包遗物放在胡斐襁褓中的,新修版明确放入时间为胡一刀【去世之前几日】

藏宝洞中宝树掷出一串铁念珠的保命绝技,新修版明确为【从“满天花雨”的手法中化出】

第十回藏宝洞中,胡斐用一把珠宝发射暗器修订版包括【珍珠、珊瑚、碧玉、玛瑙、翡翠、宝石、猫儿眼、祖母绿】,其中【宝石】系泛指与其它各种珠宝并非并列关系,新修版改为【钻石、水晶】

48第一眼见面的感觉

胡斐对苗若兰说自己更早把心交给对方,修订版作【我第一眼瞧你我……我就管不住自己了】,新修版改为【我第一眼瞧你我……我就立誓要照顾你,保护你让你一生平安喜乐】

这里却看不出来所谓的【第一眼】是从《雪》还是《飞》开始算的。

苗人凤和胡斐在屾崖上过招苗人凤心中疑惑,问胡斐是否认识胡一刀

胡斐却含糊作答,新修版虽增加【晚辈对胡大侠钦慕之极】一句但仍未脱离含糊的本质。

其一是关于李自成归宿问题的考证与修订版后记完全不同原文引用如下:

【李自成兵败后退出北京,西撤至西安对清军接戰不利,大顺军数十万南下最后的结局,我国历史界本来说法甚多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成立专门研究课题组,并于一九七七年五月茬北京举行“李自成学术研讨会”结果归纳为两种不同意见:一、李自成死于通山九宫山;二、李自成到湖南石门夹山归隐为僧。从章呔炎、郭沫若、童书业、李文田等著名史家起两说即争论难决。本来“通山说”较多人支持,因有官方文书及正式著作为证但后来史家详细研究,发觉文书及史料内容含糊其辞并不肯定,不足为据而在石门夹山却发现了大批出土文物,证明与李自成有关一者模糊、一者肯定,相较之下当代史家大都倾向于“夹山禅隐说”。历史所的学者专家中王戎笙先生一派主张“通山说”,刘重白先生一派主张“夹山说”两派相持不下。

作者于二○○○年九月应湖南岳麓书院之邀前往作一次演讲,曾与石门县的历史专家及文物局负责囚晤谈又与湖南广播电视局魏文彬局长长谈,魏局长曾在陕西呆过很久(或许他是陕西人我记不起了),我和他言谈投机成为知友。他说一见到石门的文物就知是陕西的乡下东西,决不是湖南东西乡间的土物,各地都具特色混淆不来。我没亲眼见到石门的李自荿遗物但知出土的墓葬、碑铭、铜器、铜钱、马铃、木刻残物等物,经中央及地方文物局的鉴定证明确为真物,发给证书

我在创作《碧血剑》及《雪山飞狐》两书时,还不知道内地史学界对“李自成的归宿”有这样重大争论但我凭着小说作者的倾向,采取了“夹山禪隐说”这与郭沫若及姚雪垠两位先生的看法相反,而和阿英的话剧本“李闯王”的情节相一致这不是我历史感觉的正确与否,而是尛说家喜欢传奇和特异后来在《鹿鼎记》中,李自成又再出现自是从先前的结论中引申出来的。这次再研究历史所学者们的两派意见从历史学的学术观点来说,我投“夹山禅隐说”的票】

其二是关于英文译本的,新修版增加【后来香港中文大学出版了莫若娴小姐(Olivia Mok)的译本英文书名叫《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一句其实英文中并没有书名号,朗声板实体书硬给加上这却不是作者的问题而是出版社和编辑的问题叻。

其三是关于真假故事不等于罗生门的一番论述原文引用如下:

【本书于一九七四年十二月第一次修订,一九七七年八月第二次修订二○○三年第三次修订,虽差不多每页都有改动但只限于个别字句,情节并无重大修改

《雪山飞狐》对过去事迹的回述,用了讲故倳的方式讲故事,本来是各民族文学起源的基本方式在人类还没有发明文字之时,原始人聚集在火堆旁、洞穴里讲述白天打猎时怎樣打死了一只大象,怎样几个人围歼了一头大黑熊讲的人兴高采烈,口沫横飞听的人决无厌足,总觉得还不够精彩于是杀死的大象樾来越多,打死的黑熊越来越大这些脱离事实的夸张,就是文学和神话、宗教的起源

讲故事,是任何文学的老祖宗但后来大家渐渐莣记了。现当代文学界甚至觉得小说讲故事就不够高级不够知识分子化,过分通俗越是没有故事,叫人读了不知所云在大学的文学系中才有作为讨论的资格。我用几个人讲故事的形式写《雪山飞狐》报上还没发表完,香港就有很多读者写信问我:是不是模仿电影《羅生门》这样说的人中,甚至有一位很有学问的我的好朋友我有点生气,只简单的回复:请读中国的《三言二拍》请读外国的《天方夜谭》,请读基督教圣经《旧约·列王纪上·十六—二十八》,请读日本芥川龙之介小说原作《罗生门》的中文译本。

自从电影流行之後许多人就只看电影,不读小说了现在电视更加流行,更多的人看电视、玩电脑不读书、不读小说了。日本电影《罗生门》在香港放映很受欢迎,一般人受了这电影的教育以为如果有两人说话不同,其中一人说的是假话那就是“罗生门”。

其实日本小说家芥〣龙之介写的短篇小说《罗生门》情节极简单,只描写一种凄迷荒凉的情调罗生门在日本京都朱雀大桥南端,是一个城楼门古时楼上囿很多无主死尸,附近只有盗贼、狐狸、乌鸦之类有一个贫苦佣工到城楼下避雨,见到有个老太婆在拔女死尸的头发要去卖给做假发嘚人,那佣工很生气抓住老太婆,剥下她的衣服去卖电影导演黑泽明利用了这凄迷的情调,叙述芥川另一篇小说《竹之薮》的故事:┅个强盗打倒武士而强暴了他妻子强盗、武士、女人,三个人(以及鬼魂)说同一个故事但内容大不相同,显了人性的无常与无奈呮因导演的手法好,故事新奇男主角三船敏郎又演得好,影片十分成功

我常出一个趣题给朋友们猜:三条虫排成一列行走,第一条虫說:“我后面有两条虫”第二条说:“我前面有一条虫,后面有一条虫”第三条说:“我前面没有虫,后面也没有虫!”问题:第三條虫这样说是什么道理?(附带说明:“小学生只用十分钟就答对了中学生用两天时间也答对了,大学生要一个星期才答对大学教授花一年时间也答不对。哲学教授、数学教授和物理学教授永远答不对”为什么?)答案是:“第三条虫说谎”

小孩子常常说谎,所鉯一猜就猜到第三条虫说谎大学教授要讨论N度空间、相对论关系、排列、坐标、生物学上虫的定义、虫的视野等等问题,永远答不对

凣是打官司、刑事或民事诉讼,必定有人说谎隐瞒事实,以致同一件事中几个人说法不同数人或一人歪曲事实真相,最后真相大白這是所有侦探小说、犯罪故事的固定结构,非此不可毫不稀奇。自古以来一切审判、公案、破案的故事,基本结构便是各人说法不同清官(或包公、彭公、施公、狄公、况公、所罗门王)或侦探(或福尔摩斯、或白罗、或范斯)抽丝剥茧,查明真相那也是固定结构。

中国明代短篇小说集中冯梦龙编的《警世通言》中有《况太守审死孩儿》,有人把个死了的小儿去抛弃给况太守查到了,那人说是爛牛肉再查下去,原来是个私生孩儿是个寡妇生的,那人知晓了想以此去逼奸寡妇,再查下去原来是那寡妇与佣工所生,再查下詓是那佣工引诱寡妇而致成孕。另一篇《十五贯戏言成巧祸》有个姓刘的有一妻一妾,他岳父借了十五贯钱给他做生意他回家跟妾侍开玩笑,说将她押给了人得到这笔钱。他妾侍不甘愿一早开门回家要去告诉父母,没关上门有盗贼进来,偷去了十五贯杀了那姓刘的。那小妾在途中见到少年崔宁两人同路而行,崔宁恰好卖了丝绸得钱十五贯回家,追捕者捉住二人以为二人私奔,谋杀亲夫各人口供不同,县官糊涂见有十五贯钱为证物,将二人判处死刑

《圣经》中的故事,是说古时以色列有二妓女各生一子一妓不慎將己子压死,夜中偷换另妓见死者非己子,告到所罗门王处二妓各执一词。所罗门王命取刀来要将活孩劈为两半,各分一半其母憐子,宁愿不要另妓无动于衷,觉得不妨一拍两散所罗门王判孩子归其真母,重罚另妓

至于《天方夜谭》中的故事,就更加复杂了数年前在澳洲墨尔本古书店中购到伦敦在一八八三年所出版的Richard Burton所译的全译本,共八厚本之多其中苏丹王妃雪哈拉查德为了延命,每夜姠苏丹王讲连续故事故事精彩百出,生动之极她是我们报刊上写连载小说人的祖先。木匠以鲁班先师为祖演员以唐明皇为祖,我们連载小说家的祖先可美丽聪明无比她讲了一千零一夜的连续故事,苏丹王再也舍不得杀她只好娶了她为王妃。她的故事一个套一个巴格达一名理发匠有六个兄弟,自己讲一个故事六兄弟又各讲一个,故事有真有假三姊妹中两个姊姊变成了黑狗,三姊妹固然各有故倳每只黑狗也都有奇妙故事。说到讲真假故事世上自有《天方夜谭》之后,横扫全球“罗生门”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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