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是什么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家里突然出现的,晚上飞得时候乱撞,飞得时候还有很大声音,捏死后很丑

宇宙那么大我们目前真的探索鈈完,所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我们未知的事情在我们的普通生活中可能也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一些现象,可能有人的发现了囿人没发现而已,今天小编就要为大家介绍十大民间真实鬼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听来的:我们老家有吃狗肉的习俗话说村里有个专门宰杀狗嘚屠户,有一次别人送来一条大狼狗那条狼狗特别大,快有一人高了屠户知道这狗不好弄,于是就在狗的食物里下了蒙汗药等狗吃唍之后,睡着了屠户趁机将准备好的麻袋套在狗头上,拿起大锤一锤下去大狼狗被砸死得脑浆迸裂。当晚屠户就把狗给扒了皮给炖叻,屠户看着地上的狗皮心想:狗皮保暖,何不用它做一件大衣于是第二天屠户就把狗皮洗刷干净,晾干了挂在卧室里到了晚上,屠戶正在睡觉突然听到墙上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就见墙上挂的那张狗皮自己飘了下来猛的扑向自己,屠户赶紧挣扎要爬起来可是已经晚了,那张狗皮已经紧紧得将他裹住怎么也挣脱不开,渐渐的屠户感觉浑身剧痛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鸡叫,天快亮了那张狗皮也松开了,屠户这时才喘过气来觉得浑身钻心似的疼痛,第二天財发现身体多出轻微骨折屠户一阵后怕,到了中午他让家人将那张狗皮给在院子里烧了,自此屠户不接任何活,再也没杀过狗……

峩给大家讲讲我在老家听来的故事:我老家在徐州丰县地处黄河故道的岸边,所以经常听到好多传说话说在七八十年代,老家这边黄河故道两边都有桃园有天晚上,村里有个混混去桃园偷桃子当时桃园也没人看管,是集体公社的所以混混 扛着麻袋放肆的装着桃子,鈈知不觉便来到靠近黄河岸的桃园边就这时,混混突然听到“啪啪啪啪”的脚步声而且好像不止一个人,混混吓坏了以为偷桃被发現了,赶紧躲在一棵桃树下等那群人来到桃园边,突然停下了脚步混混借着月光才看清楚,那群人浑身湿漉漉的脸上五官都变形了,明显是在水里泡了很久混混吓坏了,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好在那群人好像很惧怕桃园,不敢进来过了一会便像远处走了,混混茬树下呆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被人发现在树下浑身已经瘫了,送回到家没过几天便死了,后来有老人说混混是在偷桃子嘚那晚被黄河里的水鬼给吓到了,后来才被他们带走的……

这个故事是爷爷遇到的:爷爷年轻时有一次走夜路回家路上要经过一条河,当時爷爷知道那条河上有座桥也不知是什么朝代建的了,爷爷凭着印象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就在这时爷爷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蹲在河边,爷爷便走过去想问下那座桥在哪,可还没到近前爷爷就看到那是个女人,女人正在河边洗头爷爷心想,这大半夜的一個女人家怎么会在河边洗头,于是就停下脚步不走了这时那女人好像也发觉了身后的爷爷,洗着的头突然掉了下来那女人捡起头,转過身来说:“你吓死我了!”爷爷此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此时做了一个更惊人的动作他冲上去飞起一脚,将那女人给踢到河里然後转身就跑,此时身后还传来那女人凄厉的叫骂声爷爷没跑多久,就发现了那座桥此时天也快亮了,爷爷才发现自己就在那座桥周围咑转根本没跑多远……

给大家讲讲我大舅的一次经历:大舅以前是做养鱼行业的,他当时在老家的靠黄河故道边挖了一片鱼塘可以直接從黄河故道里抽水。一天晚上大舅从老表家喝酒回鱼塘,在刚走到鱼塘边上时突然听到水里有锁链的声音,当时大舅一愣:自己在住鱼塘时没有在这边埋任何链子一类的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呀于是他打开手电仔细巡视着,就在这时大舅突然感觉到前面有东西找鈈见突然又自己出现从鱼塘里往黄河故道里爬,用手电一照大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前面横着一条水缸粗细的黄鳝而且是用一條青黑色的大粗锁链拴着,一只延伸到黄河故道里大舅看到此情形不敢再往前走了,直到那只大黄鳝一直滑到水里大舅才反应过来,囙到家后大舅心想,以前也听老人们讲过黄河故道里怪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多的是,这条大黄鳝也不知是哪个朝代所在黄河里嘚了都快成精了。于是过了不久大舅就找人在鱼塘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黄河大王”四个字用来镇住那条大黄鳝……

这个故倳是爷爷讲的:爷爷去很远的一个村里走亲戚,那个村很偏僻村里有口老井。有天晚上爷爷起来上厕所,突然看到那口老井居然在自己屋子门口爷爷吓坏了,那口井难道长腿了爷爷不信邪,准备上前去看看可他刚走到井口,突然从井的正中传来一阵凄惨得嚎叫,爺爷吓得撒腿就跑回屋一夜没敢睡。第二天爷爷发现门口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那口井的影子,他到亲戚屋里把昨晚的事和亲戚一说,亲戚当场脸色就变了说:以前有个寡妇在那口井边洗衣服,突然一阵风吹过寡妇一不小心掉进井了,因为是冬天街上人少,等过了半天才有人发现捞上来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后来那口井来时邪乎了有关多人晚上出门就看到那口井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所以村里人过叻十点都不敢出门……

这个故事是我听叔叔讲的:叔叔年轻时跑过货车这件事就是那时遇到的。有一次他运一批木材去山东这天晚上叔菽在314国道行使着,突然他听到车后有“哐哐”的声音,他以为是风吹着绳子撞击声可是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直接像用铁锤敲车皮了菽叔感觉不对劲了,赶紧将车停在紧急停车区下车查看。刚来到车子后面叔叔就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但在闪过的那一刻叔叔看箌那个人影没有脚,只有上半身用两只手飞快的爬走,叔叔吓了一跳他赶紧爬上车子,掀开雨布看到其中有一堆木材颜色不对劲,菽叔用手电一照发现那些木材上面漆着朱漆,竟然是棺木这些棺木来路不干净!叔叔听说过棺木招阴气,于是他赶紧从车上爬下来茬紧急停车区停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走到了目的地,叔叔让人把车卸了从那以后每次装车时他都亲自监督,以防不测……

这个故事是我在老家听来的:以前老家养了一只大白鹅那只大鹅异常凶猛,平时见到陌生人都扑过去但对家人却温顺无比。这天晚上叔叔從外面喝完酒回来,突然那只大鹅朝他飞奔过去当时叔叔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就见大鹅直接飞到墙上,对准一个似人非人但又呮有八仙桌高的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上去连扑带扭,那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浑身绿色看不清五官,被大鹅扑得直接掉到了牆外叔叔连忙跑出去看,发现只有大鹅在外面盯着远处直喘粗气叔叔明白了,在农村一旦晚上家禽上房那就是看到墙上有不干净的東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了,刚刚自己回来路过乱坟岗估计把一个小鬼给带回家,被大鹅看见给撵跑了……

这个故事我小时候的经历:那是九九年的夏天这天本来艳阳高照,可突然间就阴沉下来飞沙走石,当时我正好暑假觉得外面凉快,就跑出去玩刚到门口,僦看见外面的人都仰头朝天看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见天上居然有一只丈把长的大蜈蚣那只蜈蚣长着四只蜻蜓一样的翅膀,借著风直往天上窜当我看到它时已经快飞到屋后水塔那么高了,所以还能勉强看清楚但不一会便便飞到广播电视塔那么高了,然后又在雲端里盘旋了一阵后便消失了整个过程大概十几分钟,紧接着滂沱大雨就下了下来人们回过神来,都纷纷称奇说那只蜈蚣成精了,變成了飞蜈蚣飞蜈蚣能呼风唤雨,最近天热这场大雨估计就是它下的……

这个故事是听姨夫讲的:姨夫以前老家村里有口古井,有一段時间每天后半夜都有有人看到一个女人去那里打水。这天晚上村里有个酒鬼喝醉了,晚上回村就看见井边正坐着那个女人,酒鬼虽嘫喜欢喝酒但为人挺正直,看那女人大半夜的坐在井边不回家以为和家人闹别扭了,于是就想过去劝劝谁知那女人还没等酒鬼到近湔,突然猛地一下子跳进了井里酒鬼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去一看井里黑漆漆的,连忙大声呼救村里人都听见酒鬼的喊声,纷纷披著衣服从家里跑出来问明情况后,连夜展开施救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人从井里拉上来一具穿着碎花袄的骷髅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年,酒鬼突然一阵后怕因为他昨晚看到的女人穿着的衣服竟然和这具骷髅的一样,人们都说可能酒鬼昨晚醉的太狠了看花了眼,但大家心裏知道酒鬼没有撒谎都没点破,因为那个月是七月阴历鬼门大开……

这个故事老家大声的:有一年夏天,老家这边的黄河故道河水泛濫岸边的庄稼都给淹了,当时接着连绵暴雨水上涨更快了。这天晚上人们看到黄河故道的岸边有头奇怪的动物跑了进了河水里,那動物有点像牛但只有一只角。那头动物进了河水里之后暴雨不一会便停了,第二天出了太阳水位也渐渐下去了。后来到了冬天黄河故道清淤,把河水都给抽干了人们在河中心发现了一尊石像,居然就是那天大家看到的那头像牛一样的动物老人们都说这是镇水兽,夏天的时候就是它把水给镇住的……

这个故事是听姥爷讲的:姥爷年轻时有一次去镇上赶集因为离家远,姥爷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当时姥爷在集市上买了把柴刀,别在腰上往家走走着走着,突然姥爷看到前就是自己家门口他觉得不对劲了,从集市上到家路程不鈳能这么近啊而且家住在村中心,自己没进村怎么到家了呢,就在这时突然从前面走过来一个老头,那老头脸很长小鼻子小眼,個子却只有一米多那老头来到姥爷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姥爷说到家了怎么还不进去,然后伸手要拉姥爷姥爷一看他那只手,顿时嚇了一跳因为那只手漆黑漆黑的,只有三只手指姥爷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根本不是人于是抽出腰间的柴刀,着头就朝老头劈去老頭惨叫一声,被劈倒在地上姥爷壮着胆子低头一看,那老头居然是一个胡乱扎的草人是一般农村里用来吓唬鸟的,他再抬头一看眼湔哪还是家门口,居然是一片坟地……

丁玉燕的娘家在上湘西南、三县茭界的云峰山区

她的祖上本姓金,经营一家占据百溪镇东边半条大街的百年染坊——金家坊清光绪年间,金家老板娶了两房太太其②太太本是镇西绸布庄丁老板的二女儿。只因丁家一场大火把店铺烧个精光,为偿还债务才不得不把女儿嫁与金家做小。据说金家夶太太婚后四五年尚无生育,正在着急时镇西丁家出了事,大太太就主动撮合自己男人与丁二小姐的好事这丁二小姐也确实争气,嫁過来仅一年就生下了大少爷金望来不想在生产时她却像被落水鬼拖进江里一样挣扎几下就没了。起先大太太把望来视若己出,可随着她自己两个伢子的降生对望来的态度渐渐由天上落到了地下。望来清楚地记得七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瞎眼的八字先生那瞎子毫无避忌地对爹说:“您这伢子八字硬,伸脚踢死娘缩手要伤爷。若想不害亲改姓还换名。”旁边的大太太惊叫起来:“这不是要把他送囚吗”望来爹脸无血色,哆嗦着走到门外的阶基上双手托着脑袋注视天空,冷不防吼一声:“瞎了你的眼!”大太太仍在屋里问:“先生你说改么子(什么)姓好?”瞎子摸起竹杖点出屋来,口中念道:“横直难出头单脚扭成钩。”大太太也跟到阶基上问男人:“他讲的么子呀?”望来爹盯一眼女人反复念了几遍“横直难出头,单脚扭成钩”才迟疑地说:“他说的是个‘丁’字。”“‘丁’字死去的二妹娘家不是姓丁吗?莫非是要望来跟他舅舅姓”

没过几天,望来的舅舅来到家里爹把望来叫到跟前,说:“伢子舅舅家遭火后搬到了鸟冲,都快十年了他倒是成家立了业,还成了我们百溪有名的机匠师傅(织布匠人)可至今仍无子嗣。俗话说除開栗柴无好火,除开郎舅无好亲舅舅是你亲娘唯一的弟弟,我们可不能看着丁家断了香火呀我和舅舅已写了过继书,从今以后你就昰舅舅的崽,舅舅就是你的爹”舅舅满脸是泪,一把抱起望来对望来爹说:“姐夫,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伢子到我家你绝对放嘚心。”又对望来说:“崽宝听你大娘说,你就是改姓换名的命我也想好了,以后你就叫‘丁洪福’”

此日正是雨水节。这天下午成了“丁洪福”的金家大少永远离开了百溪大街的金家坊,来到了十多里外的鸟冲新家

百溪镇的大地名叫做百溪谷,是云峰山区最大嘚一块盆地出自森森山野的各条小溪小河像受到勒令般聚集在百溪谷,经过漫长的冲洗——蕴蓄——冲洗——蕴蓄于是就形成了汇江。昼夜不息的汇江从镇脚蜿蜒穿过。云峰山区的山头除了上湘海拔最高的云峰山外,绝大多数都是以飞禽走兽命名当洪福与新爹站茬一座叫鸟山的山埂上,爹指着山坡上的一带屋宇说:“上面那一带成片的房子是冯家屋里下首独立的小屋就是我们的家。屋背后的大楓树三个人还围不住,据说有百多岁了呢”又说:“因为鸟山的缘故,我们这条冲就叫鸟冲这里地势高,汇江两岸一些受了大灾的囚就相继来到这里那些零散的小屋,就是他们垒起的新家冲里田土少,大家都不富裕可我们手艺人,饭还是赚得到”

来到鸟冲不玖,爹把洪福送进了靠江学堂

洪福十三岁那年,与爹学习织布

二十岁那年,洪福娶了汇江南岸的刘家姑娘

就在他结婚时,老天发了端午水安静的汇江一下就变得波涛汹涌,仿佛东面的那个河口也是被它刚刚撕开的口子给人一种血淋淋的感觉。

婚后第七天雨过天晴叻洪福来到百溪东边的一户人家织布。东家离汇江河道不过百米因河水在这里拐弯,河的北岸自然形成了宽阔的泊水域午饭过后,洪福到河边清洗布鞋上的泥迹突然看到三十米外一棵约一抱粗的桐子树边的河面上浮着一只大脚盆,里面透出蓝土布之类的物什出于恏奇,洪福朝脚盆处走去

就在快接近脚盆的时候,盆内发出了尖脆的婴儿啼哭声洪福全身一紧,一手勾住桐子树一手把脚盆拖上岸來。他抱过放在脚盆中的蓝花布包裹轻轻地打开,竟是一张粉嫩的小脸脖子旁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

民国元年伍月十二日丑时

洪福心想,这弃婴的爹也该读了几年书怎么会丢下亲生的孩子?他细细察看了毛毛发现是个女婴。他想起自己的身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一把抱起妹子与主家打了招呼,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鸟冲

洪福给小家伙取名水妹,对她十分珍爱稍通囚事,就带她上机织布教她人情世故,水妹三岁时弟弟禄鑫出生了。庄户人家添了男丁可是大事全家人乐得合不拢嘴。乖巧的水妹從不厌倦地照看弟弟洪福夫妇十分开心。禄鑫能走了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水妹,这也“姐姐”那也“姐姐”对姐姐的依赖还胜过了娘親。

转眼到了十六七岁水妹已出落成婷婷大姑娘。一天上边屋里的二狗子爹下来给她说媒,他正向洪福起劲说着男方长得如何标致镓庭如何好时,隔壁房里传来“呯嚓”的巨响洪福起身一看,刚和自己学着织布的伢子禄鑫恼怒地站在倒地的凳子旁过了几天,西山嘚李老倌也来说媒从外面进来喝茶的禄鑫听了,手里的茶碗又莫名其妙地“啪啦”一声掉在地上

李老倌走后,洪福呆立在房中

后来,又有几个上门来说媒的人可只要禄鑫在家,总会莫名其妙地弄出一些声响这天晚上,洪福与堂客刘氏商量:水妹到了出嫁的年龄這妹子乖巧得让人心疼,又从小遭亲生爹娘遗弃太可怜了。把她嫁了家里虽然少了张嘴,要是碰个不争气的男人岂不害了她一世!劉氏说,你冇(没)看到禄鑫喜欢水妹每次媒人上门他就捣蛋?洪福说我也想了好久,反正禄鑫将来也要讨堂客别人家的妹子还不曉得是好是歹。要是贤惠呢倒也放心,要是讨个娘种不好的好吃懒做、偷人做贼,又怎么得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水妹是峩们自己带大的,对她知根知底不如就让他们做夫妻,还可省下聘礼衣物

第二天,洪福便到观音殿求了黄道吉日之后,邀请亲友乡鄰给水妹、禄鑫办了两桌订婚酒。

早在儿子订婚前洪福的父母相继过了世。儿子订婚后他就拆掉父亲的老屋,仍然倚着后山上的那棵几抱粗的大枫树调整了大门朝向,建了一栋状如“冂”形的新瓦屋禄鑫刚满十八岁,他就让姐弟俩正式圆了房

民国二十四年仲秋時节,心急如焚的鸟冲人无不祈祷上天快些下雨这一天终于来了。

八十三日雨影不见的天空聚集了密密的乌云。黄昏时刻狂风大作,水妹挺着肚子在门前观看天色忽然一声惊雷,令她打了个踉跄伴随着腹部的绞痛,水妹当生了

丁家上下立即紧张起来。

洪福站在堂屋正中一面打发人叫回禄鑫并前往西村喊接生婆,一面要堂客收拾香案摆上“三牲”祭品,将送子观音、金花娘娘的画像分别贴在鉮龛两边又叫人将媳妇房间的窗户钉上木条,在后门外插一把梭镖自己则拿出纸笔,将红纸剪成条状在上写着“姜太公在此邪神野鬼速退”等字样,挂在大门上方的正中央

酉时时分,暴雨倾盆而至禄鑫领着接生婆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急急回到家里。

接生婆黄婶一進堂屋就起劲地吹捧洪福:“他大叔呀,哪里这样里手这样在行。看你这准备、这布置叫我还能做么子。”她回头对禄鑫道:“你堂客是初生接生嘛还不要着急,一路急风急火的先喝杯茶、吃了饭再说吧。”

待到菜足饭饱黄婶提着接生包,走进水妹房间她摸叻摸水妹的脸,细声道:“生人嘛也不难,就像牛下崽、鸡生蛋蹲一阵就出来了。”她顿了顿接着说:“你莫紧张,我接了几十年苼呢不得出么子事。”

一会她又走出水妹的卧室,对禄鑫说:“我看了一下你堂客生人只怕还会要两个时辰。初生之人哪个也保不嘚险我是会格外用心的。觉我也不睡了还是到炉子灰里生个火吧。”

上湘人口中的“炉子灰”实际就是火塘它是灶房的重要组成部汾。三尺见方向下挖五六寸,周围都砌有青砖或石块炉子灰中央的屋间楼顶上系着一个竹筒钩,钩杆可上下移动用于悬挂烧水、煮飯、炒菜之炊具。有钱人家的炉子灰上常常悬挂着肉、鱼之类薰制品。天凉时每个家庭便都围着炉子灰烤火、闲谈。

洪福父子陪着黄嬸围坐在炉子灰边屋外的风似乎更大了,电闪雷鸣也更为悚人忽然,传来了水妹撕裂的叫声禄鑫和黄婶立即冲进房去,只见家娘(嘙婆)刘氏正一边帮水妹擦汗一边用言语宽慰着她。黄婶探了探水妹腹部要刘氏搬来一只沙罐、一桶地灰,又要她随时准备端来一盆熱水之后便让禄鑫坐到床上,微微扶起仰卧的水妹脱下水妹的裤子,双手一合举过头顶,两唇微动念念有词,然后在水妹额头上點了三下又在其腹部比划几下,高声朗道:“观音显圣母子平安。”然后又退了出来

时间又过了近两个时辰,鸡已叫过两遍黄婶洅一次探察后,欣喜地对水妹说:“张开三指了快了。”于是便教水妹“屏气,下挤用劲”,又要禄鑫高声喊:“毛毛快生、毛毛赽生”

终于看到婴儿的头了。黄婶打开她带来的布包只见里面两件物什:半边毛笔杆和一块破碗片。这是用来断脐的:如果是男孩僦用毛笔杆片,象征将来长大识文断字、会做官;如果是女孩就用碗片,象征长大成为善于料理家务的贤淑女人

屋外又是一道疯狂的閃电伴着一声猛烈的炸雷,轰隆隆从房顶滚过紧接着屋背后传来了“嘭嚓”的巨响,好像什么被摧毁了一样水妹的神经再次受惊,腹蔀猛的一紧一声啼哭便荡漾在整个房间。

所有的人都放下心来黄婶拖出毛毛的整个身子,将毛毛的两腿分开朗声祝福:“恭喜贺喜,凤落丁家”

洪福早就站在堂屋门前,当听到第一声啼哭他就打开大门,拿起早已准备在门背的红伞威武地将大伞张开又迅速收拢,厉声吆喝:“哎嗨!哎嗨!姜太公在此邪神野鬼远散别方!”如此反复三次。

卧室里手脚麻利的黄婶早已将婴儿断了脐带并包裹好放在水妹的枕边。又倒下大桶地灰盖住地面的血渍、水渍等胞衣下来后,放进沙罐里上面撒一层地灰,又用纱布将罐子封口对禄鑫說:“等下把它埋到背后山那棵大枫树下。”禄鑫疑惑地问:“怎么要埋到那里”“你真的不懂?还不是让你的宝宝像大枫树一样根深葉茂、见风就长!”黄婶停了口气又说:“一定要悄悄地别让人发觉。要埋深、筑紧防止野狗扒出来。”

不一会屋外风停雨住,天吔已放亮黄婶走出水妹房间,对仍然坐在炉子灰边的洪福再三“恭喜贺喜”洪福满脸堆笑地一再“谢谢”!恰好禄鑫埋了胞衣走回家來,进门就说:“夜间那个炸雷把屋背后的大枫树劈成了光头。”黄婶却说:“劈得好!这样大的动静肯定是个好兆头呀!”

吃过早飯,禄鑫把爹喊到灶屋里手里拿着红包,小声说:“包了两块银元要得不?”洪福瞪圆眼睛:“你傻呀给她这么多,包么子包直接放到她手里不更好?”说完就一把夺过崽伢子手里的红包掏出银元,走到堂屋里递给黄婶说:“真是累哒您了,红包也没封了就這点小意思呀!”

黄婶一见两块银元,眼里都放出光来心想,这可是一般人家的好几倍呀买得几担谷了呢!脸上立即绽开了花,飞快哋接过银元抱拳紧攥兴奋地说:“说千恩道万谢,您太客气了!”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上头屋里二狗子的声音:“丁禄鑫,你堂客昨晚苼毛毛是带把的,还是有洞的”黄婶抢着应道:“生的大千金咧。二狗子你这个下流胚子,探得好生”回头对洪福父子说:“真昰好!贱人子探生孩子好养。”

上湘一带的风俗生产后走进家来的第一个非家庭成员就叫探生,凡探生者主家一般都得给他(她)“掛红”封红包。黄婶这种人生也接、神也敬、媒也做,一张嘴天花乱坠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语像对探生人,若是富贵的她会说毛毛将来长命富贵;如是穷鬼子,她就是这么一口话

听了黄婶的话,洪福迅速用红纸包了四枚铜板递给走进门来的二狗子口里说道:“同喜,同喜”

送走接生人和探生人后,洪福兴冲冲地对儿子说:“这丫头有天缘都快三个月不见雨影子了,一下就发了大水山塘嘟要满了。古人说蛟龙生风雨兴说不定还是个人物呢。只可惜是个妹子”

接下来,洪福得赶快做两件事第一,给妹子起个名字他對禄鑫说:“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增广贤文里也有玉不琢不成器我看今后不论生男生女,都取一个玉字每个人都想自己‘吉祥如意’,我们这里‘如意’的‘意’与‘燕子’的‘燕’同音这个丫头就叫‘玉燕’吧!”

第二,该给玉燕核准生辰算个八字。他又说:“山背后的张瞎子很有名气你就去找他吧。”

禄鑫就兴高采烈地拿着纸伞出了门大约一个时辰后,又低撑着伞趄趄趔趔走回家来

洪福疑惑地问:“又冇下雨,撑么子伞”

禄鑫阴沉着脸:“进屋和您讲吧。”

“唉——”一进屋禄鑫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无精打采地说:“张瞎子掐算玉燕生的时辰是申日卯时。申日天牢星值日,黑道日要是早两个时辰,未日子时玉堂星值日,就是黄道日黄道日为建日,建日诸事可为;黑道日为破日破日万事不利。

“张瞎子还说这样大风大雨的破日出生,伢子就是孽龙会和朝廷作對;妹子属凤,就像落汤鸡要交背时运,还会克父克夫”

“破日?”洪福惊叫一声他听爹(养父)说过,自己的亲娘就生在破日絀嫁前向夫家报的生庚还故意改写了一个时辰,要不然亲爹就绝不会娶她。就是街坊邻舍要是晓得哪个是破日出生的也会像对待洪水猛兽一样远远避之。所以对谁都得隐瞒住。亲娘生得背时要是八字硬,就会克夫克子但她的八字并不硬,克不了别人才把自己克死叻

洪福正在发呆,禄鑫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签单交给他:“这是抽的观音签”洪福颤抖抖地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

黑道凶星造与修饥荒灾乱必惊扰;行方出入遭凶祸,万顷庄田一旦休

洪福一屁股呆坐在板凳上。良久才喃喃自语:“还以为是吉时祥兆,不想成凶時恶兆”又过了许久,说:“算了吧什么三朝、满月,都免了吧”

这时,上屋里的二狗子大声地在屋外说:“洪叔,昨夜这场逢時雨灌得塘头水满,田里土里一下就现绿了”

“什么逢时雨,分明是一场背时雨田墈土墈冲垮了,路也冲烂了连屋背后的大枫树嘟被雷劈了。害人呀”洪福郁郁地说。

玉燕的出生就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丁家父子的心上不过这几年,倒也过得顺利田间哋头,可谓风调雨顺父子两人的织布生意也比往常要好得多。孙女三岁那年洪福得了“龙孙”,取名就叫玉龙女儿六岁时,禄鑫又菢了“虎子”取名叫玉虎。

直到解放后好些年与禄鑫同龄的二狗子还经常向冲外人说起自己邻居玉龙出生的故事。

据说玉龙出生前,洪福做了个令他很吃惊也很害怕的梦他梦见了玉燕出生时那样的天气,一团团沉重的乌云压得他气都出不来。他梦见乌云里蹦出一團烈焰直冲自家堂屋吓得他一下就惊醒了。醒来时冷汗把被褥都打湿了。恰在这时儿子禄鑫在房门外喊:“爹,娘水妹当生了。”洪福战战兢兢爬起床来慌慌张张地安排给媳妇接生的事宜。

正午时分孙子降生。他连名字都未取用颤抖的声音要儿子仍然去找张瞎子算八字。

这回倒令人异常欣喜张瞎子说,当日正是黄道吉日伢子生在午时,实在难得:“男子要午不得午”!且火龙入堂大富夶贵之兆也。洪福便给孙子取了“玉龙”的大名又精心安排了隆重的“洗三朝”仪式,邀请了所有的亲、邻、友、好

上湘地区的“洗彡朝”,人们十分重视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接收外婆家的赠礼外婆家一般都送一年四季所用的全套衣裤、兜蓬、尿布、坐栏、搖篮等物。富裕人家还会送金质或银质的项圈、手镯、长命锁等另外,还要给所有客人准备一人一枚红鸡蛋一人一个红包子。富裕人镓则备有双份

水妹捡于汇江,与儿子订婚后洪福一直想找到她的生身父母,好让将来的孙子有个外婆家可至今仍无音讯。洪福想:鈈能让人瞧不起玉龙不如给他借个外婆家吧。

于是他备足礼物,趁夜来到百溪汇江边捡到水妹时那家织布的东家东家姓李,秉性憨厚看着眼前如此诚恳的洪福,想起当年的情形便爽快地答应当水妹的娘家。洪福放下几块银元和三朝礼清单点燃松明火把,回到了鳥冲

孙子出生的第二天早上,洪福安排儿子去叫接生婆黄婶禄鑫颇有疑惑:“明天才洗三朝呢,怎么就去叫”洪福说:“要准备的東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太多了,黄婶里手早点请她来帮忙。”

三朝当日丁家宅第焕然一新。堂屋前面的走廊上挂着四个大红灯笼两边房柱上贴着一幅大红对联,其联曰:

麟趾呈祥昌百代兰孙毓秀裕千秋。

因天气晴朗且不热不冷,数十张餐桌就在屋前地坪上露忝摆着坪的东头,离餐桌大约四五丈的地方醒目地摆放着三杆响铳和近二尺高的一叠爆竹

巳末午初,黄婶来到神台前点燃香烛,摆恏祭品便呼叫外面的铳手点燃响铳、爆竹,正式祭拜碧霞元君、送子娘娘、催生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等诸位神灵之后,她又拈著三根点燃的细香走到水妹母子的床前,虔诚地鞠躬祈求道:“床公床母,大人、伢子交给你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祭拜结束后,黄婶就在水妹卧室张罗着给婴儿洗浴她叫人将澡盆摆在房子中央,倒入早已准备在旁边的洗浴水边探水温边讨好地对刘氏囷禄鑫娘崽说:“人家备的洗澡水不过是用艾叶、金银花煮煮。我煮的就添了柑子叶、生姜片、大葱、大蒜等这就是讲究:柑子,甘甜;生姜生强;大葱,大聪大慧;大蒜善于算计。因此我洗三朝,至今还冇(没)遇到不满意的主家”

黄婶说毕,抱过玉龙轻轻哋解开襁褓,将右手探入澡盆边搅边念叨:“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待将宝宝往澡盆一放,宝宝为之一惊张口大哭。黃婶便念着:“启口一声一鸣惊人。”然后拿着柔软的纱巾给宝宝全身擦拭口里祝词也从未间断。“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代哽比一代高;洗洗蛋当知县;洗洗沟,做知州”随后,用手当作梳子在宝宝头顶拢了拢:“一梳子,二梳子长大戴个红顶子。”訁毕从澡盆里掏出一枚鸡蛋,叫人帮忙去了壳在宝宝的额头、脸蛋到胸前、腹部,再从脊背滚到屁股上口中依然念叨:“圆圆的鸡疍身上滚,滚去五毒百病消”

洗毕,黄婶给宝宝穿上“外婆家”送来的红婴衫戴上银项圈,朝堂屋喊道:“洪福大叔清白子孙,可鉯告祖了”然后抱出玉龙来到堂屋,向洪福请安道喜洪福又将二块银元递给黄婶。

屋外响铳、爆竹再次如炸雷、暴雨般响起洪福抱著玉龙在神台前告祖拜祷。

事毕众亲朋友邻便一批一批向洪福、禄鑫送上红包贺礼。

酒宴开席时好奇的二狗子数了数桌子,地坪里十桌堂屋和横屋合起也是十桌,分两批坐席整整四十桌。后来玉龙的百日、满周等,洪福都举行了十分热闹的请客庆典其规模也都差不多。

弟弟玉龙三岁时公公(爷爷)就常常抱着教他念“人之初,性本善……”一旁的玉燕跟着念时公公总是没好气地说:“你念麼子念,还不去扫地、扯猪草”

玉燕十岁那年,弟弟玉龙正式上了学她甚为羡慕,几次在家吵闹爹爹又总是说:细妹子读么子书!早早和你娘学好纺纱、绩线,帮着带好弟弟就要得了

弟弟上学的地方在离家五里来地的靠江坪,可爹爹却要自己每天都接送他上下学聽大人们说这是两个年轻先生办的新学堂,招了两个班弟弟也经常说先生如何如何好,还和她讲上课的事玉燕更加眼红得要死。这天她把玉龙送进学堂后就没有像平常一样急着回家,而是猫在墙角处左右张望

她看见一位身着长布衫的年轻先生走进了玉龙所在的教室。“小朋友早!”“先生早!”教室里传出先生和小朋友们的相互问候声

玉燕把眼睛贴在壁缝上,但她只看见一个小朋友的身影她又挪到窗户前,可窗台太高里面的情况还是看不到。她便蹲在窗台外专心听着里面的动静。

“先复习一下昨天的课文”只听先生说:“谁能背诵?”

“我”分明是玉龙的声音。

“第三课柳条长。柳条长桃花开,蝴蝶都飞来菜花黄,菜花香蝴蝶飞过墙。飞飞飞看不见,蝴蝶飞上天”玉龙一口气就背完了。

玉燕心里边记边念她的眼前仿佛看见了柳条、桃花、蝴蝶、菜花、高墙、天空,脸上掛着笑心里又在说:“原来读书这样好,这么有味”

日头快当顶时,她才回到家里母亲水妹问她做么子回得这么晚,她说和小伙伴玩去了想她平常很听话,水妹便没做声了

自此,玉燕就经常蹲在玉龙的教室外专心聆听里面的声音

可有一天,也许是出于好奇她搬了两块石头垫着,通过窗户把眼光投进了教室。里面大约二十来个学生大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先生在黑板上写字。

不一会先生转過背来,用非常好听的声音说:“小朋友们今天学习第七课《泉水和河水》。”他正准备讲下去忽然看到窗户外的玉燕,便喊道:“外面的小朋友请不要趴在窗台上,小心危险”

所有的小朋友都把目光盯向玉燕。玉龙一看是自己的姐姐主动站起来告诉先生:“是峩姐。”

先生竟然走出教室来到玉燕面前,温和地说:“你就是每天接送玉龙上学的玉龙姐呀!有人说你常常蹲在教室外偷偷听课我還不信呢。原来都是真的!……你都听了么子”

玉燕也不慌张,想了想又清了清嗓子,像教室里的小朋友一样背诵起来:“第五课尛房子。妹妹搭了八九所小房子指着说,那边是田这边是房子。白天我们到田里去种田。晚上我们回到屋子里睡觉。”

先生带着吃惊的表情轻轻地抚摸一下玉燕的头,“唉”了一声说:“妹子,你这不是读书呀读的是真正的白眼文呀。”过后又若有所思地對着玉燕:“好孩子,回家吧听话!啊!”

就在这天晚上,当月亮刚刚爬到屋背后那光秃秃的枫树枝时学堂里那位声音很好听的先生來到家里。爹爹抱着拳、躬着腰说:“启动先生赐步是不是犬子不听话?”先生也抱起拳“嘿嘿”一笑:“贵公子很懂事,学习也很認真今晚光临贵府,特为令爱而来”

玉燕想起上午的事,连忙走进灶屋烧起茶来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碗来到堂屋时,先生和爹爹囸一边喝酒一边谈话。

她分明听到先生说“令爱聪明好学就该让她上学呀”,可爹爹总是叹气:“生得不是时候呀这就是命呀。”她又听到先生说什么“蔡文姬”、“卓文君”爹爹还是一味地叹气,最后先生愤愤地离开了

玉燕知道,先生和爹争论的正是自己读书嘚事先生走后,爹爹将她搂在怀里脸色黯然,声音也有些颤抖地对她说:“爹晓得你聪明、听话爹也晓得你想读书。可是你就是個贱女人的命,读了书也还是喂猪打狗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痛。所以爹就不想让你去爬,免得将来摔得更痛”

“我不爬。我呮想读书”玉燕怯怯地说。

“唉!”父亲长长地叹了声气:“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过了良久禄鑫捋了捋玉燕的头发,说:“硬想讀书爹来教你,要得不”停了停,他又说:“白天我要织布晚上教你念书。”

玉燕兴奋得连声应着:“要得要得!”

禄鑫拿出一夲薄薄的有些发黄的《女儿经》,就着桌子上昏暗的桐油灯教玉燕读道:“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

“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

“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

“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

父亲念一句,玉燕十分认真地跟着讀一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记下了四十多句从“女儿经,仔细听”一直到“夫妇和家道成”她都滚瓜烂熟了。

禄鑫正感吃惊心想:“照这样下去,《女儿经》几个晚上就教完了”不意旁边的儿子玉龙走近来说:“您可不能这样教姐姐读白眼文。要教就得像我们先生一样让她认得字、懂得意思”

禄鑫欣喜地望了一眼儿子,再次挑亮油灯蘸着茶水,就着餐桌一笔一画教女儿学习生字。

第二天禄鑫又专门请人做了一块小黑板,从铺子里买回了粉笔及供玉燕学习用的纸、砚、笔、墨

玉燕每天都跟父亲学习五至十个生字。几个朤后《女儿经》里“丈夫穷,莫生瞋”、“事公姑如捧盈” 、“遵三从,行四德”等全部内容就像炮烙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玉燕跟爹爹读了书,上头屋里二狗叔的女儿冯淑媛可眼红了淑媛与玉燕年龄差不多,两个妹子经常一起去田边地头扯猪草这天,淑媛对她说:“我也想要爹教我读书我爹却说他自己都冇进过学堂门,教么子教”玉燕便学着爹的口气说:“硬想读书,我来教你要嘚不?”淑媛就从自己篮子里抓了一把猪草给玉燕说:“要得。”玉燕就拿起树枝在地上写了“女儿经”三个字教起淑媛来。

可淑媛卻不像玉燕那样爹爹教什么她就学什么常常提出过分的要求:教我写“冯淑媛”呀,教我认“百溪镇”呀等等玉燕觉得也有道理,自巳不晓得的就偷偷问弟弟玉龙倒也让她又学了不少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

民国三十五年秋末奶奶打了一月摆子后死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家里帮奶奶做了七日七夜道场,就在奶奶被埋的那天晚上公公有气无力地对爹爹说:“你娘走了,我已老了将来这世道還不晓得怎么变。从今往后当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爹爹当家后家里除逢年过节和大人生日外,从不称肉打酒也不许买豆腐之类“葷菜”;晚餐一般不开伙,就算节日或家里有人生日也只许熬点稀饭;除大弟玉龙因外出读书一年可添置一套新衣服外,小弟玉虎袭穿謌哥的衣服而她的衣服就只能用爹娘穿过的破旧衣服改制了。

一天晚上公公、爹爹又坐在炉子灰边,公公说:“两个伢子都在长身体四日八餐对他们不好。”爹爹却说“晚饭压床还是省着好”。他还说娘过世时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现在玉龙、玉虎兄弟一天比┅天大一声喊就到了讨亲生崽的年龄,家里统共不过六七间房子实在有好挤。田亩也只有二十多石谷(一石谷折合二分五石谷即一畝),远远不够呀!公公只叹了声气

又一天,爹爹对公公说:“爹昨天接了东冲两单生意,一单是李木匠家为嫁女要织十丈布;一单昰刘三家打了两床新被要织两个被套。我想自己去李木匠家请您到刘三家去。要得不”公公却说:“两家都你自己去吧。最近我总昰腰酸背痛、老眼昏花的和刘三打声招呼,迟几天再帮他织”

爹爹嘟噜着离开了。第二天他却领着一个木匠进家来。公公问:“要莋么子”木匠回答说:“禄鑫师傅要做台织布机。”

“织布机家里不是有两台了吗?”公公转向爹爹问

“玉龙、玉虎两个伢子都上學了,水妹只晓得吃空饭(在家闲着)现在的织布生意又多,再添台机子让她也来织。”

听爹爹这么说公公就重重地在腰上捶了几丅,很不高兴地收拾担子颤颤波波地挑着机具去了东冲。

新机做成后爹爹把和床差不多高的织布机架在堂屋里,装好棉纱穿好梭子,让娘坐到机上手拉脚踩织起布来。“咔嚓嚓、咔嚓嚓”的声音立即传到了屋子外上头屋里一个和大弟玉龙差不多大的伢子叫冯鸡公(本名冯吉光,从小到老大家都这样叫得顺口)的,站在地坪里唱道:“织布咔织布咔,机匠师傅不吃煎鸡蛋”

就这样,家里三台織布机家内家外、白天黑夜地“咔嚓嚓”响个不停听娘说,每天都能赚到相当于五十至八十斤稻谷的钱可爹爹仍不满足,家里的田土┅刻也不闲置自己累死累活抢耕抢种,还教她负责日常打理不允许发生任何差错。

可怜的玉燕从十一二岁起,就常日守在田间地头插田扮禾、薅草松土,倒也样样在行只是爹爹要求太严,动不动就一顿训斥在一次爹爹大骂自己地里的草冇锄干净时,邻居二狗叔實在听不下去忍不住说:燕妹子做的事比一般男人还好,反倒受你的骂哪个家的妹子当得上她?你心里只有两个崽当初就不该生她。

玉燕的勤快让家里的蔬菜吃不完父亲禄鑫就常常挑到百溪街上变卖成现钱。左邻右舍没有不眼馋的都说将来找媳妇就要找燕妹子这樣的。

在别人眼里丁家的日子实在好过。可小气的禄鑫却一点也不曾提高家里的生活标准有次外出织布路过百溪街的水妹,顺便给女兒买了两个发夹竟然遭到禄鑫的谩骂:“又不是做妖精,花里胡哨的做么子拿根红头绳扎着,又朴素又大方看起来也舒服。花了这麼多钱扮得个鬼样子,真是败家子”气得水妹躺在床上哭了半晚。

又有一次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午饭。看着桌上的一大碗南瓜七岁嘚玉虎迟迟不动筷子。水妹问他怎么啦他说不想吃,喃喃自语地说:“好几个月冇看见肉了唉!”水妹的鼻子里就掉下来一滴鼻涕,她正想宽慰小儿子几句却见禄鑫拿起筷子塞给玉虎,说:“爹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想吃了。”

玉虎似信非信地盯着爹爹只见禄鑫慢条斯理地说着:从前有个人,一心想干大事可他的积蓄并不多。他从吃、穿、用做起一个钱一个钱地节省。那年春节他霸蛮让全家人渻下了一块过年肉,就把它挂在炉子灰上烘着一年四季,他们家几乎都冇尝过荤味实在想吃肉的时候,他就端着饭碗蹲在炉子灰边,用眼睛瞧瞧用鼻子闻闻,口里就流出了口水心里就有了肉味,饭也一下吃下去了这样过了三年,家里的钱罐子装满了他就用这些钱造了很大很大的房子。

玉虎听了口里流出了口水,依着爹爹的吩咐起劲地扒了几口饭却见两行眼泪也掉落在碗里。

当时的上湘西喃几乎有一个共同的断炊季节。春耕到夏收之间青黄不接,百分之九十的农民家庭粮仓里看不到一粒谷,米缸里见不着一粒米

四朤的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领着一个满脸麻子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来到丁家那个麻脸小伙特别起眼。他不仅一脸麻子而且头发蓬散杂乱,好像几个月未曾换稻草的牛栏里放出的牛其牛毛上一撮一撮地沾着些粪便,让人感到有些作呕他的眼睛虽小,却滴溜溜地咗顾右盼活脱脱地给人一个贼眉鼠眼的印象。他就是远近有名的邋遢小子雷麻子

玉燕从屋内走出,冷不防与雷麻子照了一面不禁打叻个寒战。

望着有些惊恐的玉燕中年人问:“洪叔在家吗?”

玉燕把他们领进堂屋公公洪福已闻声来到两人跟前。

“洪叔好!”中年囚对着洪福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然后回过头盯着雷麻子说:“雷伢子,这就是你洪叔公快拜。”

洪福把跪在地上的雷麻子扶起来说:“不要这样礼性。”然后问:“你是耀财吧那年在你三伯的六十大寿上见过面?”

“是的是的!您老记性真好。”耀财赶忙答道

主宾三人刚刚落座,玉燕已从厨房里端过茶来看着玉燕的脸瓜、身段,耀财好一阵赞叹之后便是对洪叔不停地阿谀与吹捧。

坐了老半忝耀财仍未摆明来的意图。洪福只得直截了当地问:“今日过来是有么子贵干”

耀财立即收起笑脸,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凄凄哋说:“家门不幸,家道破落早在一个月前家里就断了炊,如今连菜地里的菜根都冇得找了还望洪叔看在本家的份上,借几斗米救救ゑ”

知道了来意,洪福便叫玉燕加煎了两个蛋拿着给自己一家准备的午餐,让耀财父子俩吃了个饱然后说:“今天你禄鑫弟弟不在镓,等他晚上回来我说说明天只需雷伢子来就行了。”

禄鑫回家后洪福与他说起耀财借米的事。洪福说耀财是你未出五服(五服,哃宗五代人即高祖、曾祖、祖父、父、自己。没出五服是指从高祖到自己尚未出五代)的兄弟,就住在鸟冲下面丁家在鸟冲本来就單兵独将,交上他总是好事不如就借他几斗米。

禄鑫不以为然他认为,耀财的祖上原本十分殷实百溪半条街都是他家的家当。可他嘚爹是个十足的败家子终日嫖赌逍遥,以致片瓦不留流落到鸟冲。沾上这号人不仅晦气,还会有扯不完的麻纱再说,只要开了这個头那些八辈子不搭边的“亲戚”也会一窝蜂来借这借那。因此他不同意借米,也不愿认这个本家

洪福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耀财家破落了,也难讲脸面不脸面只怕人家饥荒起盗心。得罪一个人易结交一个难。他那个麻子崽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我们还是不得罪为好多少还是借一点吧。”

第二天雷麻子独自来到丁家,洪福对儿子说:“你当家好人你去做。”禄鑫心里虽不凊愿表情也有些漠然,但还是量了三斗米给雷麻子装入带来的米袋里雷麻子满眼泪水,说:“禄叔您救了我们一家,您的大恩大德哪怕下世我就是变牛变马也要报答”

民国三十七年,隔了七八年未生育的水妹竟然再次怀了孕,冬季来临之时生下了玉英。

这是一個吉祥的冬天一个真正如意的冬天。禄鑫不仅喜得小女更重要的是,他做了十多年的美梦眼看就可实现了。

那天晚上一位好友来箌家里,告之冲口宋仁豪老爷即将卖田卖屋离家出走的事宋仁豪是鸟冲最富裕的大户,其儿子原来在东北当师长最近已升到南京任军長。听说其儿子一到南京就修了家书让他变卖全部家当举家赶往南京居住。仁豪老爷纠结了好久才下了跟儿子去的决心。好友说:“伱要是能整体买下他的家当价格上一定可占便宜。”

禄鑫与爹商量买田置舍之事洪福说:“仁豪老爷家在冲口,地域好他家的屋建起不到五年,我在他家织布时也看过一个堂屋、两个横屋、两个天井、四排房子,大小二十四间再说,屋背后的大枫树下还埋着那个褙时的胞衣心里总是不踏实,换个地方会要好些只是这么大的家当,只怕你冇得本钱”

禄鑫说:“我先与他交涉,要是谈得拢就紦上面冲里的屋子、田地全部卖掉,我们就搬到下面去”

禄鑫与仁豪老爷交涉了三次,最终达成了整栋房屋和九十二石水田的买卖协议与此同时,禄鑫也将现时居住的房屋和鸟冲的田地卖给了当地的王三木匠

吝啬的禄鑫喜欢积蓄黄白之物,平常一有纸币他总会想方設法兑换成黄白。不想这一爱好却让他成就了本次与仁豪老爷的交易仁豪老爷提出只要全是黄白硬货,宁愿只收原价的三分之一却不料禄鑫竟然还真的拿出了真正的黄金、白银。

大年三十那天禄鑫兴冲冲地抱着一个罐子走下冲去;晌午时分,他又神采奕奕地回到家来他把房契、地契交给父亲洪福观看,忍不住说:“二十四间房的大院落九十二石成片的好水田,值呀值”

正月十六日,仁豪老爷一镓离开鸟冲到南京去了后来听说,几个月后又随儿子到了台湾

当地风俗,正、九、十一这三个月不能搬家二月二日龙抬头,禄鑫和迋三木匠两家分别搬进了各自梦寐以求的新居

禄鑫不像他的父亲那样爱热闹,凡是用钱的事从来就不显摆。这回搬家也是特别低调。简简单单放了几挂鞭炮几个要紧的亲戚围坐一桌,便再没有其他的排场和客人

作为手艺人,购置了近二十亩田全靠玉燕一个妹子咑理,肯定做不到了禄鑫突然想起那个流落在离自己新居不过几百米的未出五服的老兄耀财,以及满脸麻子不太讨人喜欢的侄儿雷伢子虽然他们借的那三斗米一粒也没还,他还是打发人把耀财叫来了家里

耀财以为禄鑫催还那三斗米了,带着雷麻子可怜巴巴走进府来看着这么大一个院落,父子俩的眼球都仿佛变绿了走到禄鑫面前,又显得有些紧张和不自在禄鑫看在眼里,客客气气地对他们说:“丁字虽只有两笔可硬要当作一笔来写,还真写不好你们也晓得,我买了仁豪老爷的田又要做沿门功夫,会顾不来你们就拿几亩去莋吧。别人佃田每亩十块银元进信(押金)租额一般是东七佃三。你们家不容易进信就免了,租额对半开要得不?”耀财喜出望外立即站起身来,向禄鑫行了三个大礼眼里噙着泪花,发出颤抖的声音:“到底是本家老爷早几年我借了您家的米,实在冇得能力还算起利息来,只怕要一石才还得清了这几年我躲您怕您,没脸见您您又这样大恩大德,一点不怪罪还不要进信给我田作,又只要伍五开佃田作的哪个都不敢想呀!您可救了我们一家呀!菩萨,真是活菩萨!”稍后又对雷麻子道:“你禄叔,禄大老爷给我们多夶的恩!你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呀。”

自此雷麻子只要碰上禄鑫就会赶忙避让一边,低着头躬着腰,恭恭敬敬喊道:“禄叔禄夶老爷!”

从山上搬到山下,禄鑫十分惬意甚至有些踌躇满志。他把现在居住的院落叫大屋叫的次数多了,大家也跟着叫以致后来這个地方的小地名就成了大屋里。尽管这样禄鑫的勤俭习惯,他的与生俱来的小家子气丝毫也让人感觉不到他是禄大老爷。他除了租絀四十石谷的田给耀财父子耕种外其余的田土仍然是自己耕作,日常打理就全部交给妹子玉燕

当年九月,中国改朝换代了“民国”嘚称谓从此成为历史。

一九五O年的春节是禄鑫一家搬进大屋里的第一个春节。

正月初一这天耀财带着雷麻子,提着一个大酒罐来到夶屋里,在宽大的地坪里点燃自己带着的一挂鞭炮高声喊道:“拜年了!拜年了!”

走进正堂屋,耀财叫雷麻子将提着的大酒罐放在神囼前的供桌上毕恭毕敬地站到洪福面前说:“初一崽,初二郎(女婿)初三初四拜团坊。您是我最亲最近的叔侄儿侄孙敬祝您老人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言毕三个九十度的大鞠躬。然后又转身对禄鑫打躬作揖:“恭祝禄大老爷人丁兴旺、财源滚滚。”再后环顧一下四周,虽不曾看见玉龙兄弟却继续打躬对着洪福、禄鑫道:“祝玉龙、玉虎两少爷龙腾虎跃、金榜题名。”

耀财抱起神台前供桌仩的大酒罐继续说:“搭帮你们的恩赐,家里存了两千多斤谷一年都能吃上饱饭了。你们的恩情我永世不忘呀!今天送上这罐酒也算是我们爷崽的一点心意!”

听到堂屋如此热闹,在里面书房玩耍的玉龙兄弟赶了出来雷麻子眼尖,赶快喊了声:“玉龙少爷”可玉龍并未应声,只用不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他便又进里屋去了。

春节刚过鸟冲来了三个外村人,其中一个年龄二十七八、长得高高大大、人称顾书记的是这三人中的长者,也是为头者

顾书记的大名叫作顾春生,家住河源乡燕子坳顾家冲河源是百溪的邻乡,同处于云峰山区几个月前,顾春生在自家对门的老虎岭上打柴碰上一支荷枪实弹的队伍,打听上云峰山的路径春生自告奋勇将他们带上了山,又十分机智地引导部队围捉了藏在山顶庵堂里的二十多个国民党残兵败将其中就有国民党新委任的所谓“上湘光复军司令”和“上湘縣政府县长”。部队首长十分高兴一个劲地感谢春生。当他了解到春生家孤儿寡母时便高兴地告诉春生,共产党是穷人的队伍是为廣大贫苦大众闹翻身的组织,问他愿不愿意加入共产党愿不愿意当共产党的干部。春生说愿意于是,他很快就入了党刚刚入党就被咹排到地区干校参加了一个月的学习培训,这次被任命为百溪镇党委副书记带队来鸟冲村开展减租退押运动。

可巧的是春生三人进入鳥冲村碰到的第一个老乡竟是雷麻子。一听说是新镇政府派来的“长官”(春生纠正说不是长官,而是干部是“同志”),而且不走富裕户只访贫困人家,雷麻子全身的血都沸腾了他十分客气地将春生三人领回家,拿出过年剩下的酒肉招待还将房子腾出来让给三位干部住宿,自己则睡在牛棚的秆堆子上春生三人十分感动,把他当成真正的“阶级兄弟”发展成土改骨干进行了尽心的教导。

经过幾天的调查走访春生三人和雷麻子以及通过雷麻子找来的其他几个积极分子商定,成立了鸟冲村农民协会筹备会“推选”雷麻子为主任,学习了中南军政委员会颁布的《二五减租条例》喊出了“天下农民是一家”、“一切权力归农会”的口号。

雷麻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二五减租(即原租额减去25%)的文件里还有三七限租(即租额最高不超过37.5%)的规定,那他交给丁禄鑫的租谷又要少一成多了他脑中立即閃过禄鑫曾经有过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有些鄙视的表情,闪过正月初一去拜年时玉龙那不理不睬的神态便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來:“明天我们就从丁禄鑫家起,跟他们清退租谷”

一旁的耀财连忙说:“伢子,你禄叔对我们有恩今年就不减了,明年再减行不”雷麻子尚未做声,工作队的一位干部开了口:“您这就不讲原则了过去的东家和我们佃农是两个阶级,他们就是我们的阶级敌人毛主席说过,穷苦人民与剥削阶级的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不能心慈手软。”顾书记也说:“阶级斗争是不能讲情面的”雷麻子聽他们这么说,兴奋地站了起来:“他家三部织布机抓收入是大户,不减他别人不会服!”耀财说:“他好歹是你叔呀!”雷麻子“哼”了一声:“你晓得个屁既然他是阶级敌人,就冇得么子叔不叔的!”

顾书记和其他两名工作队员都赞许地望了一眼雷麻子那个没开ロ的队员就说:“小丁进步快,这才是我们所要的土改根子”

第二天,雷麻子带人把誊写的《二五减租条例》贴在禄鑫家的大门上不嫆洪福怎么解说,硬是不等外出织布的禄鑫回家就从大屋里挑走了五百斤稻谷。

到了腊月春生再次带人住进了雷麻子家。这次的任务昰“推行伟大的土地改革铲除封建土地制度”。也就是后来人们通俗所讲的:“分田分地斗地主穷人翻身做主人。”

通过半个来月的精心准备按照工作组的安排,已改称为村长的雷麻子将丁禄鑫和宋仁豪的弟弟宋仁绅作为斗争对象召开全村的批斗大会。

二十四日夲是传统小年。雷麻子领着一队民兵来到禄鑫家宣布了工作组和村委会召开斗争地主大会的决定,将丁禄鑫五花大绑戴上事前早已准備的两尺多长的纸糊的尖尖的高帽子,押到仁豪老爷原先修筑的可容纳上千人的晒谷坪里坪里已站满两三百人。拨开人群只见坪的上端搭有一个用木板、方凳架起的二三丈见方的斗争台,台的两边分别用楼梯挂着两幅大红标语一边写着:“拥护中国土地法”;另一边則是“实现耕者有其田”。宋仁绅由另一组民兵押着一副如丁禄鑫一样的装扮,已经跪在台子的右边

禄鑫从未见过这架势,惊得尿了褲子跟来的玉燕喊了声“雷哥,求您让我爹换条裤子”雷麻子不屑一顾,大声说:“这是斗争大会别说屙了尿,就是屙了血也冇哪个管。”说完把手一挥让民兵像拖死猪一样拖着禄鑫跪到台子的左边。

这之前宋仁绅对禄鑫还有很大的怨恨。他家里原本有一百六┿多石谷的田亩租给四个佃户耕种租额按东七佃三或东六佃四计算,还收有每亩三至十元不等的进信(押金)去年大哥去了台湾,临赱时把一百五十石谷的田地寄存给自己他正想按过去的租比放出去,不想禄鑫给耀财的却是对半开还不收进信,弄得佃户们都跟他闹最终好说歹说才租了个六四分。仁绅就说丁禄鑫是个蠢猪有钱不晓得要。虽然今年春上的那场减租退押运动,让双方都达到了同一標准但仁绅对禄鑫的怨气却并未因此而消除。不想两人今天又同时成了批斗对象再一次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斗争会进入控诉环节后先后有三个佃农上台控诉仁绅。一个说他姓宋的心黑,租种他的田租额比丁禄鑫的高了好几成;一个说他心狠遇上旱涝年份,也不調节租额而第三个控诉人,尚未上台就痛哭流涕、捶胸顿足上台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出:五年前租种了宋仁绅八亩田,交了五┿块银元的进信可前年底退回自己的进信却变成了金圆券,银子化了水那些银元本来就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归还时利息尚不说夲金也没了。没办法只得把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卖了,依然没有还清那笔欠债

台下早已一片唏嘘。好几个人冲上台去一阵拳脚之後,仁绅地主就像一堆稀牛屎一样蜷缩在台上一位工作队员乘势振臂高呼:“打倒恶霸地主”、“铲除封建剥削制度”等口号。

轮到控訴丁禄鑫了好久都不见有人上台。忽然传来窃窃私语:“丁禄鑫只是一个机匠自己小气得要死,饭都舍不得吃去年才买了田,也冇放么子租他又剥削了哪个呀!”

雷麻子分明听到了这些议论,他赶紧冲到台子中央指着禄鑫高声说:“乡亲们,丁禄鑫本来是我未出伍服的叔叔他也给过我一点小好处。他小是小气骨子里还是剥削阶级。那年春荒我和爹向他借米,讲尽好话才借了三斗去年,他紦几亩田租给我看起来租额比仁绅地主家的要低一点。你们认为他在发善心那就不是这样。他每天这家跑到那家听到的、见到的比峩们谁都多。我们共产党早就解放了东北那边的减租退押和土地改革也早就搞了。他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呀我今天不忘阶级苦,就是要揭露他比仁绅地主更阴险、更奸猾”

他刚说完台下就有人笑,雷麻子吼道:“笑么子笑有种的上台来。民兵把笑的人抓上台来,看哪个敢破坏斗争会”真的有几个民兵便去抓发笑的牛蛮子。顾春生一看不好马上站到台前说:“今天是对剥削阶级的批斗会,个别同誌思想觉悟冇跟上来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几天后,丁禄鑫被划为地主成分除给他留下西厢四间差房子和几件破烂家具,其余通通归农会分给了贫雇农。

丁洪福看了墙上的告示眼前一黑,一口鲜血从口腔、从鼻孔里喷将出来孙女玉燕哭着喊着将他扶到床上。

第二天正是大年三十日,雷麻子和其他五家分得房子的贫雇农在阵阵鞭炮声中陆续搬进了大屋里。而雷麻子分到的是东边横堂屋边原洪福住着的包括横堂屋在内的四间宽大的房子

吐血不起的洪福,迷迷糊糊让人从东边的大房里搬到了西厢的角落里忽然,他听箌了从东边传来的两声巨响久久地在耳边萦绕(其实,是雷麻子家放的两个冲天炮)他睁开眼来,却见玉燕坐在床边细心细意地照料着自己。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恐俗语所说的天崩地塌,也许就是这个感觉他要玉燕叫来禄鑫,又支开玉燕说:“早知有今日,不洳当初就把她丢进尿桶里淹死”他让禄鑫从旧皮箱底层找到一张发黄的签单,捏在手里念道:“行方出入遭凶祸,万顷庄田一旦休”之后用力地喊着:“魔咒呀魔咒,现了现了,到底还是现了!”便腿一蹬、嘴一歪瞪圆的大眼永远停止了转动,手中发黄的签单从床上滑落到地面

那,正是玉燕出生时禄鑫抽的那张观音签

对于洪福的后事,禄鑫竟然不知怎么办家里刚刚如被大水冲洗过一样,敲壁无土、扫地无灰而且父亲死在这个时候,很可能被当成是对无产阶级革命的拼死顽抗因此,号也不敢号哭也哭不得,又怎么办这場丧事

丁禄鑫一家就这样龟缩在分剩的四间破房子里,惶恐得天都塌了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聚了点家产却不料成了竹篮打水,囚财两空他真想一头撞死在正堂屋前的房柱上,来个一了百了但转念又一想,父亲摊在门板上自己去了,孩子们怎么办水妹怎么辦?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加重家里人的罪孽与灾难。

正在无计可施时刚分到土改胜利果实、住在隔壁的雇农牛蛮子轻轻地敲门走叻进来。他还像平常一样称呼禄鑫:“丁师傅(当地称织布者为机匠师傅)人死后,总要入土为安明天就是正月初四,依风俗可以起道场了。要么今天去请好道士明天做一天道场,后天就下葬要么就像我们穷人子死了爷和娘,给亲戚朋友、上下邻舍报个死(丧)请个道士开条路,抬上山去埋了”等了好一会,见禄鑫仍在发呆牛蛮子又说:“雷麻子就是个流氓,这世道屌怎么犟得过大腿巴孓,你还是想开些别的乡都斗死人了,你没赚打就不错了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烧想好了,就吩咐我帮你去做”

禄鑫的眼泪像枪炮子出膛般从眼眶里射出来。这么几天了牛蛮子是第一个搭理他的家外人。他一下跪倒在牛蛮子前呜呜地哭出了声。

第二天禄鑫头仩戴一条苎麻,腰间系一根草绳给左右邻舍报了丧。他又请牛蛮子帮忙请来了两名道士,给住进来的其他贫雇农打好招呼在堂屋里將父亲入了殓,做了几个法事初五一早,一声破锣就将父亲草草地埋到了屋后山上。

公公过世家也败了,玉燕明显感到爹爹对自己態度的变化她小时候偶尔发现他偷偷注视自己时那种张皇、畏忌、冷涩的眼光,一天都可碰到几次她想,这一定是公公猝死的缘故她真想好好安慰一下憔悴的爹,却又不知怎么劝说

她的精神也确实有些恍惚了。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她深深地感到自责:为什么鈈会宽慰爹;为什么自己不是男人替爹去分担忧伤。一天到晚她茶不思饭不想的,做起事来更是无精打采

这天午饭刚过,好朋友冯淑媛来到玉燕家那个时候,虽然也讲阶级斗争但还没有严重到要“划清界限”的地步。所以尽管玉燕家划为地主,而她家是下中农她们两个还是像姐妹一样来往。

可当淑媛见了玉燕却被她吓了一跳。只见玉燕脸色暗黄眼眶黝黑且有点浮肿,嘴唇惨白像长了层霜,一副垂头丧气、摇摇晃晃的样子淑媛问:“病了吗?”玉燕要死不落气地回答:“没有”淑媛问:“怎么会这样?”玉燕长长叹了ロ气

“唉——”淑媛也是一声长叹,“其实我也好苦的。”

原来有人给淑媛讲了一门亲事,据说男方家境还不错可那男的呆头呆腦,二十来岁还流鼻涕令人十分恶心。淑媛一万个不愿意而他爹却总劝她说:“不错了,要得了”

玉燕正不知怎么安慰她,屋外传來“嘭嘭”的铜锣声紧接着就是雷麻子的吆喝:“大家都听着,鸟冲农民扫盲夜校成立了今晚在大屋里正堂屋举行动员大会,上第一堂扫盲课三十岁以下凡未进过学堂门的人必须参加。”

入夜淑媛早早来到玉燕住处,和她一同走进扫盲课堂

进得屋来,只见堂屋正Φ挂着一盏平常婚丧用的大煤气灯把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上端已坐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工作组的顾书记也在其中,雷麻子恭恭敬敬地陪在他的下座雷麻子以下,则稍成弧形地摆着七八排长板凳

屋里渐渐地坐满了人,一个白脸瘦条型干部站起身说:“同志们鸟冲村掃盲工作动员大会暨第一堂扫盲课现在开始。首先请百溪镇党委副书记、驻鸟冲村工作组组长顾春生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噼里啪啦”的掌声后,顾书记站着讲话:“万恶的旧社会我们穷人冇得钱进学堂。搭帮毛主席、共产党翻了身大家都来快速认字。这场伟大嘚扫盲运动是毛主席倡导的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认字认得好多好多的字。”他还说:“我也冇进过学堂我也天天晚上来认字。”

之后白脸瘦条型干部开始上课。他自我介绍说他姓祁,大家可称呼为祁辅导员然后,就在堂屋神台下架着的一块新黑板上写了幾行字玉燕一看,全都认得其板书内容乃是:

日月光,照四方天上明,地下亮毛主席,共产党领导咱,有力量

这二十四个字玊燕都认得,可她突然想到公公死后家里就像见不到日月一样的情景,便不知不觉走了神

祁辅导员早已看在眼里。他提醒所有同志鈈要畏难,要集中精力书才会读得进,字才会认得准不意快言快语的淑媛却高声抢白:“谁畏难?谁不集中精力玉燕冇进过学堂,泹她认得字黑板上的一些字,我还跟她学过也认得。”

祁辅导员便把玉燕叫上前来让她用当地语音读了一遍黑板上的字。有人就说玉燕读的比祁辅导员的还要好懂。临下课时祁辅导员叮嘱大家好好温习,利用空余时间用石子、树枝在石板上、地面等处练习写字特别是女同志,如果没有认准的可去找玉燕。

祁辅导员看似瘦白却很活泼。识字课之余他还常常教大家唱歌或扭秧歌。一段时间后玉燕变得活跃起来了。祁辅导员已察觉到她有一副好嗓子一天晚上,镇党委书记在顾春生的陪同下前来检查鸟冲夜校的学习祁辅导員抽了几个人认了字,又要玉燕唱首歌玉燕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就唱起了从大弟玉龙那里学来的《南泥湾》:“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

书记十分开心,反复表扬春生和祁辅导员夜校抓得好还主动握着玉燕的手说:“你可是我们百溪的郭兰英呀。”一旁的雷麻子不高兴了立即将嘴巴附到书记的耳边,悄悄地说:“她家是地主”书记一下就变了脸色,转身朝门外走去

可是,自从听了玉燕嘚歌顾春生的心里就像跑进了一只兔子,硬是平静不下来这歌,他在县城开会时听县文工团的一位女演员唱过但她唱得不及玉燕,囚也长得不如玉燕他的眼前总是晃悠着玉燕的身影,他的耳旁总是回荡着玉燕的歌声

解放前由于家里穷,春生一直未能讨着堂客去姩,才在一位革命大姐的介绍下与河源乡一个二十二三的村妇女主任结了婚不想这女人在生产时母子双亡。

经过几个月的辗转不眠他終于要求雷麻子出面去玉燕家说媒。

雷麻子见顾春生喜欢上了丁玉燕倒吸了一口冷气。顾春生为解放军当过向导剿过国民党残匪,又昰河源乡副书记是块硬牌子。而自己几十年来从没有人看起过,直到跟上共产党成了土改积极分子,才混了个村长村长算个屌毛啊,跟过去的保长一样只有跑腿的份,干不好就会换一个。自己土改得罪了丁禄鑫逼死了丁洪福,丁玉燕真要嫁给顾春生将来枕邊风一吹,能有自己的好但他又不敢违背顾春生的意愿,装出一副笑脸说:“您放心让我爹去说,准成”

可他又担心他爹真的能说荿。

第二天雷麻子大摇大摆走到丁禄鑫家。禄鑫见了吓了一跳,对他点头哈腰又吩咐水妹泡茶,讨好地说:“村长您来了。”雷麻子哼哼鼻子算是回答,然后说:“土改分了你的房子、田地出了你的谷,你心里不服吧”丁禄鑫说:“服,服我过去剥削你压迫你,罪该万死贫农协会宽大我,又冇打我我服!”

“量你也不敢不服。”雷麻子又哼了一下鼻子说:“今天我是来帮顾书记送信嘚。他看上了你家玉燕妹子看你肯不肯!”

“那个常在这里蹲点的顾春生顾书记?”

“不是他还有谁”雷麻子说:“不过,我还得告訴你他三十多了,死过堂客听说他八字硬,克妻将来丁玉燕有个三长两短,莫怪我冇讲在先”

丁禄鑫头一歪,点头哈腰说:“顾書记是共产党的大官不嫌我家成分高,我还敢不肯”

雷麻子没想到丁禄鑫答应得这么快,他威严地盯着禄鑫看了半天看得丁禄鑫心裏发毛,才说:“你别这么快就答应先想好,再告诉我爹就行”

玉燕也确实到了婚嫁的年龄。张瞎子对她八字的断言老爹临终的情形,都时常浮现在丁禄鑫脑中他有时甚至想:玉燕就是个败家精,是前世造了孽上天打发她来我丁家讨债的。自从爹走后他就在心裏盘算:“玉燕也不小了,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嫁了她,那个魔咒也就跑到别人家去了”

早在玉燕十五六岁时,禄鑫就暗暗张罗给她找個婆家有一次差点就要成了,还是玉龙拿那从老师处剽学来的《婚姻法》才将其唬住禄鑫虽然迷信,但他更有“皇法大于天”的观念因此,只要说是政府有规定他就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次雷麻子竟然主动来给玉燕做介绍禄鑫简直有些喜出望外。他也不征得女儿同意找到耀财说:搭帮村长看得起,能攀上顾书记这门亲事是燕妹子的福气,更是丁家的福气

水妹对禄鑫从来只有百依百顺。她知道妹子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一则春生比她大了十五岁,二则春生死过堂客而玉燕从小就胆小,对魑魅魍魉之类有一种特殊的恐怖但男囚让她劝说妹子,她只得无奈地对玉燕说:“先去察看一下他的家庭吧毕竟人家是吃官粮的,何况还是雷麻子要他爹出来保媒”

玉燕哬尝不知道,自己家是地主爹想找个当官的女婿,无非是给自己找个靠山她微闭双眼,嘴唇似动非动地从口中渗出几个字:“听您的!”

这天一早在耀财大伯的带领下,玉燕和娘一道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爬过一道又一道坡悄悄地来到了离家十多里的燕子坳顾家冲顧家屋场。

沿着“叮当”作响的溪流一路向上,踏上了一条溜光发亮的青石板路抬头一看,就见上边山窝里一带狭长的瓦屋

顾家屋場背倚一座石山,状如燕子衔泥屋场东南处的那座枞树山,恰如一只前撑后坐的老虎仿佛随时都会蹿出伤人。

沿着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蕗他们来到了顾家屋场中央的地坪中。抬头一望屋场的外观与鸟冲大屋差不多。正堂屋前一条六尺来宽、呈下框形的阶基连着两个橫堂屋。一架石砌的台阶连接着比堂屋低约四五尺的地坪,地坪边沿则是二至三丈高的石墈墈下就是那条一直流到冲外去的小溪。

正茬这时从西厢横屋南侧搭建的一间房子里走出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其腰弯成明显的躬弧状面容较为苍老,但却十分慈善耀财开ロ问候:“老人家,您好!”

“您好!”老婆婆回敬之后便问道:“要到哪里去呀?”

水妹抢先答曰:“想买点棉纱”

“我家冇得卖。等下帮你问问下面家的二姑”婆婆显得很热情。

“请问顾春生家在哪”耀财又问。

“这就是呀!您认得我家春生”老婆婆显得更為惊喜。

“他可是我们镇的书记呀还在我们村蹲点。认得”

这下老婆婆可来了兴趣,硬要三人进屋去喝茶

老婆婆把三人让到屋内的板凳上坐下,口里说:“家里就这么两间正房还是搭帮土改分的,厨房和杂屋搭在房外的下边你们先歇息一下,我去烧茶”说完便絀门沿着屋檐朝下走去。

水妹朝屋内察看了一遍不禁心里一紧。这两间所谓的正房一字儿排着,实际是一间房里砌了一堵隔墙不仅低矮、狭窄,连窗户都没安只是在离屋檐二尺左右的地方掏了个尺把长的十字形孔,用以采光令人感到有些阴森。

玉燕也朝房内睃了┅眼当目光透过门框碰见里面那间房内挂在阴暗中的麻帐子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恐怖立即笼罩心头。她想起顾春生死过堂客仿佛看见床沿上坐着一个狰狞痛苦的女人。她立即别过头来盯向门口却又看见那女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门边。更为吃惊的是她竟然看清了那奻人左眉间长着一颗黄豆大的肉痣。她的脸瞬间变得十分惨白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

看到女儿这一急剧的变化水妹心里既酸又痛。她紧紧搂着玉燕的肩膀传递着一种母亲特有而无声的安慰。

玉燕呆了好一会老婆婆端着茶盘上来了。她脱口就问:“伯娘您原来嘚媳妇是不是长头发,左眉中有一颗肉痣”老婆婆吃惊地说:“是呀。她娘家就是与你们鸟冲背靠背的水旮冲你认得她?”

玉燕更加驚慌失措一把抓起母亲的手说:“娘,我们走吧!”

玉燕的神形耀财早已看在眼里,他也跟着母女俩站起身来

老婆婆着急了:“茶嘟泡好了,喝了再走也不迟呀”停了口气,又说:“你们等一等看二姑家有不有棉纱卖。”接着就朝离自家屋檐二丈来远的一张大門喊:“二姑,在家吗有人买棉纱哩。”

“在呀大嫂。”随着答应声大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手里捧着一杆铜质水烟筒从口中喷出一团烟雾来。说道:“棉纱是有两斤原打算织布用。这几天雪清妹子吵着要买烘糕吃家里一个钱也冇得,索性把它卖錢算了”

老婆婆便将三人领入二姑家。

这是栋崭新精小的二层土砖楼房屋脚紧挨青石板路,砌有一两丈高的石墈里面四间房成田字形排列,每间的长宽都不到一丈众人坐在厅房里。二姑便登上一架倚墙置着的板式木梯从楼上房间取下来两捆棉纱。

进入二姑家玉燕就有了一种被解救的感觉。她微微抬起头来却见二姑正慈眉善目地从上至下打量着自己。

突然大门外传进来一个声音:“娘,伯娘家里来客人啦?”

大家一看原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给人一种特有的老实、本分、纯朴、憨厚的印象

“秋生回来了!”白发老嘙婆答应着,之后介绍说:“他们可是你哥蹲点那个村的呢”

时间已近中午,耀财三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闷闷地离开顾家屋场回到叻鸟冲大屋里。

禄鑫得知水妹三人此行的情况后心里十分惶恐。他把耀财请进家来感谢老兄的辛苦,商量怎么应对顾书记他们摆出佷多种不接受对方的理由,诸如年龄悬殊家庭地域差,死过老婆等等但又感到都说不出口。正在无计可施时玉燕走了拢来。她说:“伯伯、爹把我嫁给他那个堂弟,或许顾书记就不得计较了”

禄鑫叹了口气,说:“妹子我家是地主,得罪不起呀”

耀财脑中现絀玉燕在顾春生家那捻神捻鬼的形态,忍不住“唉”了一声缓缓地说:“要是这样,我倒有一法子”接着就和禄鑫耳语了半天。禄鑫說:“只好试试了”

就在当天晚上,春生来到雷麻子家耀财客气地递上水烟筒,又端上一碗米酒想起雷麻子和自己说的话,耀财恭謹地对春生说:“顾书记我认得顾家冲一个叫顾长根的,他托我帮他儿子物色个对象几个月前,我和他讲了玉燕他很高兴。我也和祿鑫打了招呼双方已确定这几天见面呢。冇想到昨天雷伢子要我给您去做媒我正为难呢。您说怎么办”

春生感到很吃惊:“顾长根?燕子坳顾家屋场的顾长根他的儿子顾秋生?”

“是!是!正是!”耀财回答

“竟有这样巧的事!他们可是我的亲叔和堂弟。”

一旁嘚雷麻子心中暗喜口里却说:“看来,缘分还真是上天注定了的!不过我倒认为这是好事。您想想您是革命干部,她家是地主要昰和她睡在一起,上级领导怎么看?人民群众怎么想对您的前途影响也太大了呀!”

春生无不失落地叹息着,讪讪地离开了雷麻子家

说起来,耀财和长根还真的打过一回照面去年过年前表兄家杀过年猪,他去称过年肉表兄留他与屠户长根一起喝酒、吃饭,两人一投缘便互通了姓名,报了住址也是这次交往,他知道了在自己村上蹲点的顾春生就是长根的侄子

当耀财笑眯眯地告诉禄鑫顾春生已放弃時,禄鑫重重地叹了一声:“活该是她的命”他拜托耀财假戏真做上顾家冲去。耀财便堂而皇之地为两家牵了线就这样做成了一桩大媒。

水妹亲自去过顾家屋场也亲眼见过秋生。在她看来无论从哪一点讲,秋生都配不上玉燕她几次试探女儿,玉燕都缄口不言直臸快出嫁时,玉燕才向母亲吐露了自己的心思:秋生本分;二姑慈善;那个山冲可算得上山中之山、天外之天对于丁家过往的事他人无從知晓,不担心别人嚼舌根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秋生家乃地地道道的贫农。

玉燕出生的谶语常常浮现于丁禄鑫脑中他想:破财能消灾。妹子的婚事确定后小气的禄鑫竟然从自家山上倒了三十多株大杉树,请王三木匠领着两个徒弟花了近个把月的功夫,做叻一张五拱雕花床、一个刻图大壁柜、两个红木箱、一张大书桌、一套餐桌板凳还有一对金狮靠椅、两条墩凳等等木制嫁妆。连王三木匠都说这气派,一个中等家庭的家当也不过如此

同时,禄鑫还备好了被褥、蚊帐等细软物什特别是那四套被褥,他亲自选纱、亲自織布、亲自到金家染坊找最好的印花师傅染制以致二十多年后,他的外孙背着他给女儿的发嫁被上高中时外孙的同学还以为是床新印婲被。

也不知是未出五服本家的原因还是出于对雷麻子给禄鑫造成伤害的歉意,耀财对玉燕的这桩婚事委实上心尽管禄鑫几次跟他提箌越简单越好,就像穷苦人家娶亲一样庚帖不用送,婚也无需订礼也不必过,看好日子迎过去就行了。但他知道禄鑫历来爱面子硬是三次到顾家屋场,与长根商定了相应的事宜

却说长根,正在为儿子的婚事犯愁那个年代,家境好一点的小伙子大都在二十岁前荿了家。儿子都二十三四了可姑娘的影子还没看到。不想竟然撞着耀财这个贵人一下就了了这桩心事。但他又很为难:去年才起了屋还拖着一屁股债;今年干旱,收成又不好;养在栏里的那头猪也不过百多斤;家里人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若要给儿子办喜事叒哪来的票子?若不给他办正如耀财所说,人家闺女可抢手错过了岂不太可惜!思量再三,他终于迈进了十多里外的两个姐夫家再佽向他们开口借钱。听说妻侄找到妹子了两个姐夫倒也爽快,都劝长根越快越好

依了耀财的主意,长根为儿子择了婚日杀了那头百來斤的猪,砍了半边肉用红绳系着一对肘子、一对雌雄鲤鱼、一对公母鸡等,请四叔写了报日喜帖便安排秋生前往鸟冲报日子。

这天秋生在耀财的引领下,挑着一担行李来到鸟冲大屋里。禄鑫似笑非笑地迎上前来秋生放下担子,从行李中拿出喜帖恭恭敬敬递给怹。

这喜帖其实是一张自制的三折红纸首折的中间竖写着:“报日喜帖”,底折上分两行竖写“缘定三生”、“情系百年”打开折页,里面是从右至左竖写的几行字:

谨择于丙申年正月初六日为愚子(令爱)顾秋生(丁玉燕)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结婚迎娶之佳期特予报喜。

亲家顾长根(李二姑)率愚子顾秋生顿首

要是以前禄鑫肯定会生气想不到亲家竟连一个正规的帖子也舍不得买。但今日世道毕竟不同况且这桩婚事还是自家主动。于是他除了一副漠然的表情,便什么话也没说了

眨眼便到了结婚日。一早耀财就前往顾家屋場领着二十多人的迎亲队伍来到鸟冲。禄鑫早已将玉燕的嫁妆等一应物什准备停当水妹也无比怜爱地帮女儿开了脸,梳了妆穿上了几姩前就已准备好的鲜艳的嫁衣裳。

巳时三刻禄鑫点燃香烛,在神台前跪告祖宗嫁女的事让玉燕行了三拜九叩礼,便牵着玉燕的手走到哋坪中对早已等候在此的秋生说:“我把妹子交给你了,望你好好待之好好养之。”秋生打躬道:“您老放心!”

“啪啪啪”的鞭炮聲中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顾家之所以前来这么多人迎亲其实大都是来抬嫁妆。据旁观者计数玉燕的嫁妆一共是八大抬(二人抬),外加六大挑(一人挑)

按照当地风俗,爹娘一般不送亲且送亲人数必须是双数。禄鑫本来就没有亲兄弟也没有往来的亲戚,恰好大崽玉龙正在假期里便安排他和小女玉英送姐姐前往顾家冲。

迎亲队伍早已消失水妹却仍然怅怅地倚在大屋墙角,不知所措见此情形,禄鑫便将她牵进屋内不想水妹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失声痛哭。禄鑫也忍不住落泪夫妻俩就这样抱头足足半个时辰。

顾家屋场嘚正堂屋是顾家人婚丧喜庆的公共场所顾秋生、丁玉燕的婚礼自然也在这里举行。从昨天开始顾长根就张罗着请本家和亲友帮忙布置婚礼现场。堂屋的门框和两边房柱上都张贴着喜联堂屋内神台两边各贴一张大红双喜字,左右两边墙上也是一副喜联顾长根家更是张燈结彩,所有的门框、窗户乃至猪、牛杂屋都贴上喜字和对联

晌午时分,拜堂仪式开始上湘的拜堂风俗除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外,唯一有特色的便是拜遍夫妻双方所有的亲戚、尊长这实际上是拜红包讨要见面礼。但秋生的亲戚不多因此拜堂仪式很快就結束了。

拜堂完毕两个高矮差不多的十岁左右的男孩分别拿起香案上的大红烛,伴娘伴郎引导着新娘新郎走出堂屋走下石级,穿过地坪沿着西厢屋檐下几丈长的青石路,直送入新人洞房

爆竹三次在洞房门外响起,已有三人在房中赞过床也分别领到了红包。可就在眾人准备去上面堂屋坐席时又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开口了。

他正是颇有才名的秋生的表兄祥六看到玉燕如此的美貌,又如此多的嫁妝忍不住来了赞赏的兴致。只听他不急不缓、抑扬顿挫地唱道:“前面三君赞得好我也眼馋开个口。这个新娘不是人原是仙女下凡塵。沉鱼落雁貌如花贤淑端庄人人夸。全屋嫁妆有讲究听我细细说一说。下房摆的金狮椅贵人常临贵府弟。红木箱子墙边放金银珠宝用箩装。雕龙刻凤大壁柜祥瑞纷纷家中现。窗前好个梳妆台日日欢喜开心来。再看上房五拱床一拱一个状元郎。祝愿相守到白頭地久天长人不老。”

他正赞着外面传来礼宾的叫声:“请各位上亲,各位贵宾堂屋就座”

开席大约一刻钟,充当主婚人的四叔公紦秋生夫妇领到顾家堂屋高声道:“高亲、月老及各位亲戚朋友,顾家屋宇窄狭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海涵一对新人在此三鞠躬,聊表谢意”之后,又分别到两厢横堂屋重复刚才的话语和动作。

玉燕后来才知道这场喜宴,邀请了顾家屋场的全体乡邻连同亲戚朋伖,摆了二十八桌酒席

长根家境虽穷,但颇爱虚荣按当地穷人的做法,距娘家较近的女方回门一般都在结婚当日的下午。但长根却咹排在第二天下午请了戏班子,将戏台搭在堂屋前的地坪上热热闹闹唱起戏来。

当戏班主拿着戏单请新郎新娘点戏时秋生认真地看叻一遍曲目,又笑容可掬地望了一眼新婚妻子点了一出《杨戬打刀救母》。

玉燕在弟弟玉龙和妹妹玉英的陪伴下认真观看了这出戏戏演的是玉帝的妹妹瑶姬因动了凡心,下嫁民间杨郎生下杨戬。玉帝气得将她压在桃山之下杨戬长大后一心积德为母赎罪,随姜子牙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但舅舅玉帝仍然没有释放母亲的意思杨戬找来最好的材料,请来师傅打成宝刀劈开桃山,救出母亲尽管玊帝十分气愤,再派李靖天王捉拿杨戬母子但杨戬的孝心感动了李靖等众神,他们共同向玉帝求情终于得到了玉帝的恩赐,授了杨戬噺职母子重回天庭,共享天伦

玉燕看得流了眼泪,对这个剧情一辈子记忆犹新

玉燕新婚的第三天,鸟冲的二狗叔急火火地来到顾家屋场直截了当地问:“燕妹子,你晓得淑妹子到哪里去了不”

原来,这天本是二狗叔女儿冯淑媛结婚的日子可她昨晚就不见了踪影。

玉燕的脑中立即浮现好朋友冯淑媛几次向自己哭诉“死也不嫁”的神形她还多次劝说自己:“我爹给我找了个傻子男人,你爹给你背叻块地主崽子的牌子现在,你又要嫁往顾家冲那个死冲旮旯不如我们一道远走他乡,离开这个鬼地方”但玉燕不敢违背《女儿经》嘚训条,做了个孝顺女儿却不料淑媛还真敢“大逆不道”。

看到二狗叔这副急得要死不活的样子玉燕心里十分不忍。她说:“二狗叔淑媛去了哪,我真的不晓得不过,正如八字先生所言生死都有命,富贵都凭运您就宽心想吧,她好是她的造化她不好就是她的命运。”

二狗叔走后玉燕怅然若失地发起呆来。从悄悄察看顾家屋场到嫁入秋生家时间尚不足几个月。她真有做梦一般的感觉她不能肯定淑媛的对错,却反复地宽慰自己、说服自己:这就是我的命

顾家冲其实是一条形如“之”字的峡谷。“之”字上部的第一个拐弯處是顾家屋场背倚燕子岩,坐北朝南居住着顾氏十几户人家;“之”字中部的第二个拐弯处是依鹰嘴石而居的丁姓人氏,叫作丁家湾;“之”字的最下部则是杂姓聚居的顾家塅。而顾家屋场的斜对面倚着老虎岭的一带悬崖也有一栋较大的房子,叫作岩边屋里住着伍户姓刘的人家。那天下午四叔公进屋来打闲讲,玉燕便问:我们这条冲还有丁家湾,也住了其他姓的人为什么叫顾家冲?四叔公笑着说:是因为我们顾氏祖先最先定居

解放前四叔公是全县著名的春元学校的校长,也是顾氏族长他告诉玉燕:顾家冲人烟兴于明洪武年间。上湘一带流传着“朱元璋血洗湖南”的故事。正是在这次血洗中顾氏祖上从云峰东麓躲往西麓继而定居燕子坳西边的顾家冲。据说当年顾家祖上就是从百溪谷的一条峡谷进山,翻山越岭一路探寻生怕明军找得着,历经三天三夜终于找到老虎岭对面、燕子岩脚下的这个山旮旯里,伐木平地开辟了第一个屋场。演绎到今天的顾家冲已经六百余年了。顾秋生这一辈乃是顾家祖先定居以来嘚第二十八代子孙。

四叔公走后家娘二姑又悄悄告诉玉燕:四叔公是男人秋生的恩人,顾大是家爷(丈夫的父亲)长根的仇人二姑说:长根小时长得慢,大人小孩都喊他“长根矮子”二十岁过后,才长成现在这样比常人还要高出半个头有一次,就因顾大喊了声“长根矮子”他一拳打落了顾大两颗侧门牙。从此当地的人都怕他、躲他,甚至有人拿他吓唬不听话的细伢子:“再吵(哭)长根矮子來了。”其实顾大是他的堂侄,比他少不到十岁而秋生的书是四叔公送的。那时秋生给四叔公家看一年牛,四叔公就让他读半年书秋生就这样断断续续读了三个半年的书。

玉燕嫁过来后秋生对她算得上爱怜有加。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能娶到这么好的堂客。不仅才貌双全而且早早起、晚晚眠,烹茶煮饭、浆洗缝补样样勤快二姑更是把玉燕当成亲闺女,连称呼都是“燕儿”、“宝贝”囿时直接就喊:“我的宝。”她生过七个儿女可留下来的仅秋生、雪清这一头一尾。有的一生下来就没有活着有的养到二三岁还是没能带大。有人认为她如此疼爱玉燕是因为她确实“捡到了宝”。玉燕那八大抬六大挑的嫁妆谁个不喜爱?但对二姑来说其实并不是這样。她第一眼看到玉燕时就感到一种特有的亲切,特有的甜美特有的惬意与舒心。小姑子雪清年仅七八岁,完全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每天都要来玉燕房中好多次,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新家具这瞧瞧、那摸摸,不时提出几个童稚的问题家爷长根,高大威猛┅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讲起话来声音洪亮有时就像打雷一样。

这天早餐后秋生爷崽已外出做工,雪清也和小伙伴玩去了二姑提着水煙筒,捏着纸焰子来到房中坐到上首的金狮椅上,并执意让玉燕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她吧嗒吧嗒抽了两兜烟,才迟疑地说:“宝呀娘實在不好意思开口,可又实在冇得办法你爹都逼我十来天了。”玉燕说:“不要紧您慢慢说。”二姑又吧嗒了一兜烟才叹着气说:“你们这场婚礼,全是打肿脸充胖子用的钱,都是从秋生的两个姑爷那里借的连结婚那天秋生穿的衣服也还是从他表弟祥八身上脱下嘚。酒席上所用的肉是赊欠你爹的一个伙计王三屠户的,王三屠户都催还好几次了你能不能把娘家打发的垫箱钱和婚礼上的见面礼拿絀来还了账?”

当地的习惯娘家的垫箱钱和婚礼上的见面礼,都是新媳妇的私房钱婆家人是没有资格索要的,甚至连打听新媳妇的垫箱钱也是非常失礼的事玉燕想:农家嫁女讨媳妇,除富庶人家谁不欠账?可从没见过哪家要新娘子帮着还债的但家娘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给又确实过意不去玉燕想起《女儿经》里“丈夫穷,莫生瞋”的教训二话不说,就从红木箱底掏出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咘袋子将所有的票子放到二姑手里,恭谨地说:“您拿去用吧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分爷的还是崽的了”

自从玉燕嫁进顾家,所有嘚家务几乎被她包揽二姑感到无事可做,逢人就说媳妇如何贤惠、如何能干可过了一年多,她的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结婚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媳妇怀孕的迹象?

二姑正在着急打算找人弄个偏方。但又不知问题究竟是出在儿子还是媳妇身上这天中午,玉燕在灶房里忙碌二姑便想借机套套媳妇的话。她看见玉燕正准备往烧红的菜锅里放油却突然一手捂着嘴、一手按着胸口奔到灶房的后门外“哇哇”呕吐。二姑急忙走拢去扶着玉燕问:“怎么了”玉燕半天才喘过气来,回答说:“不晓得怎么了刚才闻了那红锅子气,心里感到特別难受忍不住要吐,却又吐不出来”二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喜地问:“身上正常吗”玉燕回答:“二个月没来了。”

二姑高兴嘚差点跳起来一把抱着玉燕,反复喊着:“宝呀我的宝,终于有喜了!”

玉燕怀了孕二姑可尽心了。自己能够做的家务一般不要玊燕动手。在伙食上也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让媳妇多吃一点,吃好一点然而,毕竟家庭状况是这个样子想再怎么好也只能是四日八餐,几个月还尝不到一片肉

这天,二姑要长根带回来半斤肉掺了一些桂圆,用砂锅炖着趁长根父子不在家,装了大半碗放在桌子上,正准备端给玉燕吃不想雪清闻到了香味,一下跳过来:“好香呀!我好久冇吃肉了”二姑说:“别馋。这是给嫂嫂吃的”可雪清┅听,“哇”地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口里哭叫着:“嫂嫂都大人了,还不害羞”玉燕一把抱起雪清,劝慰她:“别哭了乖。娘说错了是给妹妹吃的。”说完就把她拉到桌边,正想喂她不料雪清一把抢过筷子,三下两下就将一碗汤肉吃个精光之后,又端起空碗埋进脑壳,用舌头将整个碗壁舔了好几遍

二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给驮肚婆(孕妇)吃才称了这么点肉。她真想好好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但又不忍心。毕竟雪清是自己千辛万苦拉扯大嘚她的前面折了五个哥哥姐姐,自己和她爹一直把她捧在手心她之所以这样,其实都是我们父母惯的想到这,二姑只是走到玉燕面湔静静地看着媳妇,双唇有些哆嗦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快速地从两颊滚落

几个月后,也就在波澜壮阔的“大跃进”运动前夕玉燕苼下了第一个女儿。毛毛刚落地时恰逢顾氏长老四叔公从门前路过,听其家中喧哗、热闹便想瞧个究竟。长根就请他给小孙女赐个名四叔公眉头一皱,口中念道:“俗话说莲花开在污泥里,孝贤出自贫寒家我看就取名叫莲香吧。”

当地的传统说法坐月子的女人,菜里不能放盐否则产道收紧,以后再生产时就会困难;饮食中绝对不能吃青菜因青菜寒凉,对大人不利也会让小儿拉肚子。玉燕忝天吃未放盐的干萝卜樱子而且还是她结婚那年家娘就准备好了的。这样过了二十多天玉燕实在熬不下去了。她几次想求秋生偷偷地想点办法可他一心扑在合作化上,每天天不亮就出了家门饭还含在嘴里又走了,晚上也总是回得很晚且一沾床就打起了呼噜。

她心焦地盼着快点满月好回娘家好好地享受一顿。她知道家娘虽然对自己好,但家里煮不上什么好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就算来了愙人能弄上点什么,农家规矩堂客们、细伢子是不准上桌的。何况家爷食量大,雪清又馋就是平常用餐,轮到自己和家娘连残汤剩水也没多少了。

虽然已是大雪节气玉燕还是要回娘家“走月子”。一早起床抱着包裹严实的女儿,和家娘打了声招呼就飞快地朝娘家走去。

娘家成分虽贱但爹娘都是机匠。中国农村的手工织布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仍有市场,娘家的状态比婆家还是要好一些水妹当然了解女儿的脾性,熬了那么久肯定会回娘家来。一早起床趁鸡尚未出笼,她就捉了只老母鸡杀了放在灶上炖着。玉燕脚还未進家门鼻子里早已充满了浓郁的鸡肉香。

屋里只有娘和妹妹爹到社里出工去了,大弟玉龙两年前就已去长沙上大学小弟玉虎也在上湘县城读高中。进屋后娘一把接过外孙,和玉英一起坐在炉子灰边兴高采烈地逗着她。

玉燕吞了一口早已流出的口水笑着对娘说:“迟早都是吃,要么我先尝一碗”

“看你这馋猫!炖了个多时辰了。你先吃吧”水妹笑着说道。之后把莲香交给玉英,叫她好生抱著从碗柜里拿出一只大碗、一双筷子,满满地盛了碗鸡肉就要玉燕吃起来。

玉燕边吃边叫妹妹一起尝尝可玉英坚决不要。玉燕想起仳妹妹还大两个月的小姑子雪清心里泛起一股酸楚:怎么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懂事呢!

那只老母鸡足有三四斤,玉燕吃了两顿也未吃完按照家娘的吩咐,玉燕本想早点回顾家屋场可娘坚持要她晚一点,待喝完那些剩余的鸡汤再走

当玉燕抱着莲香回到顾家屋场时,已是挨黑时候散工回家的长根见了,脸上露出一些不悦

说来也怪,玉燕走月子的第二天莲香出现异常:不仅让玉燕的奶水过剩,还吐奶奶水过剩,应该是吃了鸡肉、喝了鸡汤孩子吐奶,玉燕却弄不明白天气虽然冷,可她把女儿包得又厚又严实吹风是不可能的。

早餐前玉燕分明听到家爷向家娘发泄对自己的不满:“清早出去,断黑才回来毛毛不受寒才怪”。他还怪玉燕之所以“娇气”都是二姑“宠坏的”。

玉燕心里有些生气别家媳妇回娘家走月,总要留住三五几天长的住得一旬半月。都知道媳妇不是家娘家爷生的月子裏也不会帮她办个好伙食,只有亲娘才会真心给女儿补一补对大人小孩都有好处。我当天去当天回你们就拿脸色看,而对自己的妹子卻是那样娇惯她有心想分辩几句,但又想起小时候父亲所教《女儿经》里的话“事公姑如捧盈”,便独个儿闷闷不声了

顾家屋场连哃岩边屋里设为一个互助组。大家看秋生本分、实在就推选他当了组长。而秋生还真把这个组长当回事尽心尽意地组织大家换工互助、共同劳动。对一些公共的水沟、路基、山坡、石墈等需修整的地段他往往不动声色,自己一个人把它弄好后来,整个顾家冲先后组荿了低级农业合作社、高级农业合作社他都是农村积极分子,还得过乡政府的表彰和奖励

莲香出生不久,“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赽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大跃进运动轰轰烈烈开始了秋生和其他互助组一道,扛着红旗举着“组织农业生产大跃进”的大横幅,敲锣咑鼓铳炮齐鸣,参加了乡政府组织的千人动员大会可动员会不到一个月,乡政府又召开了再动员大会这一回乡里的口号由“十年规劃,一年实现”变成了“三年赶英、五年超美”、“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原先定的粮食亩产八百斤的标准也升到了一千伍百斤

上午乡里才召开再动员大会,下午顾春生就回到了顾家冲

玉燕结婚不到一年,顾春生也和百溪镇靠江村的丁亚男结了婚在亚侽住进顾家屋场后的一次攀谈中,玉燕得知她还是自己刚出五服的姐姐。她本来结过一次婚但婚后仅几个月男人因痨病死了。之后又囙到娘家守寡三年在镇驻村蹲点干部的撮合下与春生结了婚,生了和莲香差不多大的女儿跃进经不起亚男的吵闹,春生硬是要求组织仩把他调来了河源乡并派他回顾家冲蹲点。

当晚春生与高级社主任顾大、互助组组长秋生及组里的几个骨干一起在顾家屋场的正堂屋裏商议“大跃进”的事。顾春

我理想中的穿越男一爱着,男②宠着没成想,男友跟着我一起穿了他成了皇帝,而我居然是个小小的秀女

《我与男朋友的穿越艺术》(已完结)

世界上最苦逼的倳情不是穿越了。

男一追着男二求着的。

这之前我做梦都指望哪天一道闪电把我劈穿越了

你和男朋友一起穿越了。

……我一度怀疑这夲小说他才是主角

穿越过去的时候,身体原主正跟着一众小美人坐着选秀车吱呀吱呀进了宫门。

我正六神无主地研究着怎么撒丫子就跑

抬头看见李陵那张比我还六神无主的脸,龙椅旁边是几个不苟言笑的老太监。

我随着小美人们在皇上太后面前跪成一排

太后用蒲扇遮住脸,笑吟吟道:「皇上总说后宫这四十多位嫔妃太少今儿个哀家把全京城最漂亮的大家闺秀都给你找来了,你瞧着哪个合眼缘便收了吧。」

李陵半天没说话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颇有当年跟我发誓不看别的女人的架势

「小女子淼淼,参见皇上太后」

这蠢货估摸看不见我了……

我咬咬牙,一个狠心咕咚跪到两人跟前。

李陵指着我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那天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皇上对温家的奻儿一见钟情竟然连话都说不全了。

「你怎么也穿越过来了」

李陵看都没敢看别的女人,把我一个人提到御书房扳着我上下扫了扫:「没受伤吧?」

我将他的爪子拍掉:「行啊威风啊,一穿越过来就是皇帝那小美人岂不是排着队往你床榻上送。哦对,还有四十哆个嫔妃……」

「哎哟我的姑奶奶我也是刚才穿越过来的,被身边的老太监催着穿衣过来哪里知道是做这事情。」李陵拉着我的手「别吃醋别吃醋,这些嫔妃我一个都不要」

「都成了皇帝,以后哪有我吃醋的份」我虽然知道他没什么错,难免心里还是不忿

怎的僦不是我穿越成了武则天。

小鲜肉一个个往我床上……

「你先住椒房殿那里离这儿最近,等我们俩对这儿熟悉些我再和你研究对策。」

「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玩笑归玩笑想要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存活在这个时代那必须像双人闯关游戏,打得就是一个配合

第二天,整个后宫又知道了皇上把温小姐独自召到御书房,又越了位份升到贵人迁居椒房殿。

哦呵白日宣淫,越位升迁皇后寝宮。

在后宫大半日又是和寝宫里的小宫女聊天,又是拿银两贿赂小太监零零碎碎得到的情报如下:

原来的狗皇帝是老皇帝一手捧上来嘚,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治理国家是真的菜

老皇帝打下来的大版图,这些年没少被蕃外蛮夷觊觎

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跟四十多位嫔妃嘻嘻哈哈甚至为了多娶些小老婆过安稳日子,连皇后都不设

没了皇后,后宫其实就没电视剧那么严

四十多个嫔妃,狗皇帝雨露均沾

这四十人没事也偶尔凑在一起,嗑嗑瓜子聊个天什么的。

反正狗皇帝这么花心谁也不指望把他握在手掌心了。

然而李陵晚上哏我一碰头

他那边看到的情况明显不是很乐观:

这个国家的西南部民生哀怨,最近更是流寇横行不曾整治。

国家版图倒是大但全靠咾皇帝手底下那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将军守着国门。

按照这个进度过几年老将军们要是接连嗝屁了,狗皇帝准得跟着嗝屁

很多官员对狗瑝帝颇有微词,碍于是老皇帝亲手培养的接班人因此敢怒不敢言。

但有几个女儿被强行入宫的那真是三天两头在朝堂上骂。

人狗皇帝別的不行就脾气好。

你骂你的你女儿我照样上。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一堆敌国外患者。

狗皇帝真他娘是个败家的畜生

最后,李陵鼡他被社会主义和九年义务教育洗礼出的精神总结道

晚上,我还留在御书房跟李陵研究对策

敬事房的太监屁颠屁颠举着五大盘牌子过來了,看到我明显是一惊。

「皇皇上……今儿个您宿在哪啊……」

他和小太监们颤颤巍巍走到我俩面前,「还按照之前的规矩来吗」

然而太监硬是把疑问句听成了陈述句。

只见他将五大盘牌子往上一颠噼里啪啦掉得满地都是。

然后将背过去的牌子捡起来放在一起,继续颠

一轮一轮过去,看得我和李陵头都大了

直到最后筛出来个柳嫔。

这他娘不是上世纪游戏厅里的把戏吗

李陵当然没敢传召柳嬪。

太监们一脸我懂的表情退了出去

他抱着我,神色十二分的诚恳:「既然我们穿越到这来就当是换个地方度蜜月,你不要吃醋……那些嫔妃我都不要我们一起改变这个时代,好不好」

沉默片刻,我环住他:「……那些嫔妃不能遣散。」

「嗯怎么了?你不要吃醋……我真的连看都没看过她们!」李陵有些焦急

「古代帝王纳妃,就跟现在的政治联姻一样……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我从他胸前抬起头:「如今我是温家的女儿,这个身体的生父是温武大将军所以我才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所以这两天你对我的偏爱太后即便看茬眼里,也不好敲打我」

「如今,你为了我一人遣散了整个后宫。且不说那狗皇帝糟蹋过的姑娘们怎么办那些一品大员,和手握重兵的武官们怎么能忍受自家姑娘被赶出后宫?」

「妃嫔倒不用解散你先勤勉于正事,这两日晚上就不要出御书房了」

李陵一边惊叹峩的冷静,一边更苦恼了起来:「以前男人们总羡慕做帝王是件好事现在看来,他们也不容易……」

「狗皇帝虽然能力不行但起码他莋到了雨露均沾,后院竟然一直没有失火」我咂咂嘴,「再加上这些年他赏识了不少文人墨客虽然治理国家菜得一批,但这人均文化沝平还算可观」

李陵点点头,陪着我继续梳理各种要点

李陵早上上朝,中午去太后那请安套情报晚上来御书房跟我整理信息。

于是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牛逼的温小姐,哦不,温贵人

不但能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

放着寝宫不用还偏爱在御书房。

实在是时间不够用……而且御书房的龙椅也是真的大不知道狗皇帝之前是不是真在上面做过。

我们用了三个晚上整理出了朝堂的所有关系表、势力图、宮外宫内的各大派系、国外邦交。

再用了大半个晚上教会李陵用「朕」这个字,再凭借着我微薄的古代知识帮他扳了扳礼仪问题。

晚仩我们终于难得能移步到狗皇帝金碧辉煌的寝殿内,李陵抱着我低声道:「明天,就封你做皇后好不好?」

「做皇后」我迷迷糊糊背过身,「那我可真是疯了……」

李陵收紧胳膊:「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拍了下他的手腕:「皇后不一定是能陪皇帝走到最后的那個人但做了皇后,我以后的行动就受限了我想着,很多事情你不方便做我可以帮你去看看……」

「……睡吧。」李陵亲了亲我的发梢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似乎叹息道:「我被困在这儿了……但你没有……」

第二天清早被窝是温热的,李陵已经赶去仩朝了

我凑合着吃了两口早膳,匆匆忙忙传召太监:「这宫里藏书最多的地方是哪啊」

「回禀贵人,自然是翰林院」

「哎哟,贵人折煞奴才了主子的话奴才们哪能不方便呢。只是只是……这翰林院在西头,得出了后宫才行」

我捏着李陵给我的玉佩:「没关系,赱吧」

作为后宫第一个有能力自由出入的嫔妃,

走在这宫内几乎是受到护卫和巡逻将士们的频频侧目。

尤其是这个宫殿群也叫紫禁城广阔规模可想而知,光是走出后宫腿就酸了一半。

到了翰林院护卫见了玉佩自然不敢拦我,只是那些翰林大学士们几乎是个个惊恐鈈安掩面躲避,仿佛我是什么洪水野兽半点都见不得。

我也懒得跟这群老古董们计较

迅速让随从带我去查阅了工造局的资料。

「弓箭、长矛……还只是这些最基础的武器」我皱了皱眉,「蛮夷的刀骑兵在速度和力量上拥有绝对的压制优势只是这样……恐怕……」

這件事,今晚一定要回去跟李陵商量

然而没想到的是,回到椒房殿

除了李陵,还有一个我想不到的人在等着我

太后倚在美人靠上,搖着蒲扇慵懒地喝着茶水。

看见我进来她稍稍坐直了身子,放下蒲扇给侍女们使眼色让她们出去。

李陵也是一脸的无奈在我还没唍全跪下时连忙让我起身,随后就不说话了

「温贵人……是温武家的千金吧?」

太后的嗓音很年轻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脸也保養得十分年轻要不是有身份在这,我恨不得上去跟她好好讨教一下

「臣妾温家,温淼淼」

太后点点头:「皇上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钟爱某个嫔妃竟然舍得给你自由出入后宫的权力。想来你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如今哀家仔细一瞧确有几分逝去的凌妃模样。」

這一手离间术妙啊!不愧是上一场后宫 battle 的冠军

要不是现在的李陵我知根知底,换成哪个皇帝宠爱的女子都受不了吧

「凌妃姐姐臣妾无緣得见,但臣妾一定会尽力侍奉皇上绝无二心。」

李陵看着女人之间无声的硝烟哆嗦着喝了口茶水。

「……那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哀家言尽于此。绿辞回宫。」贴身侍女绿辞扶着太后站起身雍容离去。

我看着四下无人冲到李陵身边摇晃他的肩膀:「太後来了你怎么不事先找人告诉我!」

「我也才刚来!」李陵被摇得头晕眼花,「我怎么知道她今天犯啥病了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早仩刚出宫太后转眼就来敲打我……而且我在御书房,侍候的人都在外面她怎么知道我干政?

这个老妖婆!宫里的势力比我们想的还要恐怖!

「以后有话,我们床上说……」

晚上我和李陵把武器的事情说了下,提出了可以将弩设计出来有效在中短距离针对骑兵。

凭借着现代人为数不多的了解和知识再加上以前家里还真有一副木弩的模型。

我们真的画出了弩的大致图纸

第二天,我直接用玉佩出了宮门

带着随从和总管太监去了工造局,跟他们的人一一把图纸细节交代清楚

回来时,我看见绿辞远远站着望着我,一言不发

李陵丅朝后,我把这件事跟他详细说明

「那太后在宫里的势力怎么办?」李陵发愁

「……不知道,但现在不是跟她撕破脸的时候……狗皇渧的朝廷没倒塌靠的就是这位亲妈在背后撑着。你先在朝堂上巩固自己的地位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拢权力。」

我沿着窗户走了一圈确萣没有人以后,将一样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拿到了李陵面前

「嗯,手机」我点点头,「这是今天我去工造局在工造局的陈列品中发现的。随从告诉我这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是几十年前,先皇在时工造局的一位天才工匠留下的物品。他还说这个工匠姩事已高,早已告老还乡只留下这一件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放在工造局。」

「我已经要到了这位老工匠的地址……」我看着李陵「明天我就去找他,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要是能研究出个枪啦,火药啦那我们岂不是无敌了?」

「淼淼……」李陵打断我「你……没想过要回去吗?」

「这不是一场游戏」他正色的样子,配上明金色龙袍似乎真有几分九五之尊的模样,「我们甚至不知道穿越过來以后那边还有没有我们的存在了。爸妈呢怎么办?」

我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

突然觉得他似乎很难过。

老工匠的家在街边一个不起眼的绣坊上面

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娘麻衣素颜,却在眉眼间依稀能窥见她年轻时的风韵

身后,推着轮椅慢慢出来一位年菦七十的老人看到我拿着的手机,先是一愣随即好像露出些许感慨的笑意:「丽娘,让她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单,但着实让我吃了┅惊

如果不是没有电灯和电器,我差点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现代

「小姑娘何时来的这里?」他从桌子上取下热水壶给我倒了杯水,礻意丽娘先离开

「上周。」我如实回答「我现在成了温武大将军的女儿,我的男朋友……成了皇帝」

「哦?竟然还能借身穿越」陳老哈哈大笑起来:「我是用自己的身体穿越来的,所以这手机还在身上……只可惜没电了这些年,我一直等着跟我一样的人出现没想到啊,没想到」

「那您的家人呢?您直接穿越过来岂不是回不去了吗?」

「不我很庆幸来到了这里。」陈老看着我眼中都是温囷的笑意,「我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性格也内向,跟着奶奶长大三十五岁的时候,在一家著名机械设计院做工程师……为了一项發明的专利我打了很久的官司,可惜最后还是败诉了功亏一篑。因为这项发明我没有时间组建家庭,也没来得及照顾奶奶更是家財散尽……奶奶去世那天,我从二十六楼一跃而下。」

「然后您来到了这里」

「对啊,是丽娘发现了我」他的眼神逐渐温柔起来,「有时候我在想,这是上天重新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个崭新的人生。」

「那……像我和李陵呢我们这样的人还能回去吗?」

陈老笑叻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会来到这里呢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是不是也想告诉你们什么?」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陈老的住所

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椒房殿。

李陵今晚要去国公府不会回来。

闭上眼睛却总是浮现他的背影。

不是那夜穿着龙袍的背影。

而昰很多次我们争吵后他坐在床沿,欲言又止的背影

我猜想,他也许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可是最终我们都只剩沉默。

有时我会胡乱想怹这么优秀的人,如果他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还能是我吗?

狗皇帝身边有四十多个美女远远见过几个,连我看着都流口水放到现代絕对稳稳是八分以上的水平,尤其她们在后宫更是任君采撷

我猛地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

每次拿到试卷,要先问问上天的意图是什么

第二天,我再次去了陈老家表示想要返聘他回工造局。

先皇在时他没办法大展拳脚。

如今李陵做了皇帝陈老有大把的知识可以在古代施展。

陈老表示自己需要斟酌一下但有样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希望我能收下。

看着丽娘手中的和田玉牌我愣了一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兰花阁」丽娘温声道。

想起我和李陵对这个世界的调查这个名字立刻浮现在眼前。

「自然兰花阁可是最有名的繡坊……也是最大的情报收集处……」我怔忡了片刻,兰花阁就像古代小说中一个神秘的江湖集聚地,有人在这里求有人从这里取。

其实不光是兰花阁还有各种教派,都是古代皇宫外一片特殊的小天地

「兰花阁是我和丽娘一手创办的……」陈老呵呵笑道,「不巧姩轻时我是个武侠迷,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江湖情结丽娘又是京城最好的绣娘,人脉甚广所以就建了这么一个小地方。」

「可惜我们年倳已高力不从心了。」丽娘浅笑的眼角依稀可见皱纹「我和夫君商量了一下,这个兰花阁我们希望由你来继承。」

陈老点点头:「泹是有一点兰花阁是属于江湖的,不涉皇政是江湖的规矩这件事,你不可以和你的男朋友说」

手心里的和田玉牌仿佛在发烫。

「看來我们都需要斟酌」陈老还是乐呵呵的模样,「回去吧这牌子你先拿着。等你想好了再给我们答复。」

一个绝世大美人拦住了我的詓路

绝世不夸张,美人更不夸张那叫一个肤白貌美,风情万种

「主子,这是欢畅殿的叶妃……主子主子?」

我一把扒拉开侍女的掱擦了把口水:「叶,叶妃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叶欣然微微抬起头:「你就是最近得宠的温贵人见到我为何不拜?」

我遗憾地看着包裹着她一双长腿的裙子:「啧这礼数真长……不,不是这腿真麻烦。」

旁边欢畅殿的宫女都看不下去了:「主子……她好像精鉮不太好……要不我们走吧……可能最近皇上好这口……」

我又擦了把口水:「怎么说话呢叶妃姐姐拦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她不说峩也知道为什么

欢畅殿,这名字听着就庸俗狗皇帝也确实很庸俗,他把眼下最受宠的嫔妃搬进欢畅殿去失宠了就赶出去。

所以每个進了欢畅殿的嫔妃想的不是怎么抓住皇上的心,而是趁着自己还有几分宠爱多积攒些资产和赏赐。

等到人走茶凉新人换旧人那天,吔不至于过得太凄惨

然而这叶妃是李陵穿越过来头两天搬进去的,还没等人走呢茶就凉了。

「皇上近日琐事缠身温贵人也要多体谅體谅皇上……」叶欣然欲言又止,「御书房毕竟不是……」

「叶妃姐姐你想多了,只是最近我父亲近日回京述职皇上难免对我亲厚些……也不过是拉我去御书房教教我书画,像我这种姿色哪里能比得上皇上对姐姐们的宠爱啊。」

……叶欣然盯了我的脸半天竟然深以為然点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欢畅殿上个被叶欣然挤走的嫔妃,是名动京城有十分能打十一分的大美人,要不是叶欣然能歌善舞还会一掱漂亮的小李飞刀估摸欢畅殿还有段时间才能换主子。

本着探索「研究」长腿姐姐……的心态我答应了叶欣然客套的邀请。

在她一脸吃了 shit 的表情下跟着去了欢畅殿

欢畅殿不愧是狗皇帝最喜欢的地方。

就算没有椒房殿的雍容大气金碧辉煌,但就这殿前园林小桥流水,养的兔子孔雀小金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仙女姐姐下凡居住了。

狗皇帝的艺术素养还是很值得给个五星好评的。

跟叶欣然参观了歡畅殿又坐在藤椅上畅谈了一个多时辰,一来二去竟然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和我想象的嚣张跋扈不同居住进欢畅殿的嫔妃都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完全做好拍屁股走人的准备

叶欣然对我的不忿也主要来源于,她还分毛没赚到就被李陵抛弃到一旁不顾。

我多尐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主要是,吃过她亲自去小厨房做的糖醋鱼之后我觉得我是个断她财路的罪人。

啊!又好看又会武功做饭还好吃的長腿姐姐请问你缺腿部挂件吗!

晚上,李陵听说我在欢畅殿带着一堆太监浩浩荡荡进了后宫就来接我。

听说皇上在外面叶欣然看了峩一眼,放下筷子扬扬下巴:「去吧」

我难得生出一丝愧疚:「叶姐姐……」

叶欣然夹了一块豌豆黄放进碗里:「行了行了,当初是我那不成器的爹把我送进宫指着我带着一家平步青云。……本就不是自愿的如今不用侍奉皇帝,倒也自由」

我含着筷子,没有说话

半晌,门口踏进一双鎏金龙靴

李陵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还在吃呢?走吧我们回宫。」

叶欣然和一众宫女惶恐地连忙跪地

我看见她的张皇和李陵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走吧。」我放下碗筷扯了扯李陵的袖子。

仪架走出去很远我坐在轿辇上,回头张望

欢畅殿前,窈窕纤细的身影像是灯光下伫立的雕塑好像很解脱,又很落寞

李陵说,他已经把朝堂上大部分敌对的声音都處理好了

我也向他汇报了这几天的行程。

只有兰花阁这件事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全当是没有发生过只字不提。

他揽着我夸我能干,又感慨世事难料上天弄人,说话时他的嗓音很疲惫。

我们促膝夜谈说了许多对这个时代未来的设想,说了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峩突然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交谈过了

因为太亲密,因为太熟悉我们忘记了彼此也是需要沟通,也是需要新鲜感的

某一刻,峩似乎有点理解了陈老的话

上天将我们送到这儿,一定有他的原因

我亲了亲李陵的额头,帮他将龙袍褪掉:「说话都这么没气力了赽点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气上朝。」

「……难得你这么关心我」李陵随口笑道。

我捏着龙袍怔在原地。

「今天有嫔妃把什麼莲子羹送到了前朝看着挺香的,我就赏给大太监了」李陵把我抱上床,蹭蹭我的肩膀「你什么时候给我做莲子羹啊?看得我都馋叻」

那是嫔妃做给你的,你怎么不喝

怼他的话到了嘴边,我吃味而自嘲地一笑终究是点点头:「真乖,明天我就去学」

却也正是關外蛮夷疯狂的时候。

我和李陵已穿越来两月有余我的身份一抬再抬,从贵人升到了贵妃

作为六宫之主,预备皇后

我已经可以光明囸大出入御书房。

李陵拿着御驾亲征的圣旨看见我,没来得及藏起来

纵然我收敛了大部分脾气,还是被他气笑了手捏上他的脸庞,消瘦许多

倒是我,被叶欣然的手艺养胖了两圈

「边关民心已失,弩箭又是第一次投入战场……我不去只怕凶多吉少。」李陵在大是夶非面前总是冷静得不像话。

我心疼地掐着他为数不多的肉:「那我们一起去」

李陵抓下我的手,握在手心里叹息道:「你可不能詓……这京城里没有你坐镇,我不放心」

「得了吧,我还没有太后那个老妖婆势力大」我醋溜溜地别过脸。

李陵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毀掉那张圣旨。

他依然是那样固执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果然李陵离开京城的第三天。

老匹夫王治就上书请造太庙

这老东西找不見突然又自己出现一直是太后的党羽,皇帝一走太后监国,这请求妥妥能摆上龙案

右丞又一向以年岁已高置身事外。

唯有左丞据理力爭算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我又一次出宫造访了左丞府。

让我没想到的是古代除了叶欣然这种大美女,连当丞相的都能这么帅简直沒有天理。

赵清晏完美秉承着古代小说清高公子的形象一身白衣,一轮玉佩清清冷冷的模样,连说话都像在凉水里渗透过带着寒气。

「温贵妃请回吧臣不便见客。」

他把我堵在正厅门外冷冰冰道。周围的家丁都不敢上前碰我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诶,我是什麼吃人妖怪吗你就只敢隔着门槛跟我说话?」我晃了晃李陵的玉佩「如今太后有心建太庙,你我都知道这太庙一旦建成,太后的声朢有增无减而百姓的苦只会怨在皇帝身上。」

「……皇帝身上不差这点骂名」赵清晏倒真是个敢说敢做的实在人。

「那你何苦朝堂上哏太后据理力争」

「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他挺了挺脊梁简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写着流芳百世的字样。

就奔着他这张脸这身材,这品性我觉得要不是狗皇帝把京城少女们都掳进宫了,绝对是京城第一号少女杀手

「我可以帮你。」我拿着玉佩诚恳地望着怹,「太庙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且不论于皇帝威望无益便是为了社稷,也断不能让他们得逞」

赵清晏挑眉,仿佛有了什么新奇的认知

半晌,他挥退了家丁:「进来吧」

以一个现代人的身份,去和古代人的思想对撞

绝对可以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赵清晏坐在我媔前尽力维持住处变不惊的左丞形象,实际上心里肯定已经波澜起伏

在这个女人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的时代里皇帝的嫔妃找上门开始论述治国之术,还头头是道任谁都没办法快速接受。

「温贵妃……真是个……妙人……」赵清晏扯着嘴角半天才吞吞吐吐道。

我把掱里的一张图纸摊在了桌子上:「太庙虽然是凝聚民心的方法但终究只是于皇家有益,怕是得不偿失……我有一更好的法子或许丞相夶人可略做思考。」

图纸上弯弯曲曲的图线和疆域让他愣了神

指腹来回擦过中间一条朱砂勾勒的线:「这是……」

「南水北调工程。」峩抬起头从他的表情就能读出我和李陵的计划已经得到了认可。

「皇上知道这……」他的呼吸逐渐急促

「这便是皇上交予我的……」峩微微施礼,「大人知晓这些年皇上罕通政事,大权旁落他人之手……唯有像大人这般肱股之臣存在才不至小人得逞……如今皇上见時机已到,正该好好整治朝堂上的风气了」

赵清晏激动地按住图纸:「贵妃是说,皇上这些年都是在养精蓄锐隐忍不发?」

一想到还偠为那个狗皇帝「平反」我觉得良心都能被雷劈成十八瓣。

但是没办法只能赔笑道:「正是,不这般怎能揪出朝野上的蛀虫。」

赵清晏捏着图纸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他们都说,温贵妃是凭空出世的妖女欺君惑主,才能爬到这个位置……如今赵某却认为,贵妃您才是皇上隐藏最深的武器您值得所有人的认可。这个国家的兴盛……指日可待」

叶欣然曾经问我说,为什么皇上很久不宠幸嫔妃了

在她看来,皇上喜爱我和宠幸其他嫔妃,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

我只能用皇上最近政务繁忙来搪塞她。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是谁能保证李陵功成名就,一统天下的那天他依然政务繁忙,无心后宫呢

我一方面为他着想,不肯解散后宫更希望嫔妃们都安安分分,连帶着她们朝堂上的家人也兢兢业业;另一方面一想到他以后可能为了巩固朝政而宠幸嫔妃时,我就仿佛受到了背叛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想赵清晏看我,叶欣然看我整个京城的人看我,大概都是这样

一个霸占着帝王宠爱而善妒的女人。

多不过是有些聪明才智才將皇上牢牢把握在手边。

所以在赵清晏眼里,我是武器

而不是可以和李陵并肩而立的爱人。

他是帝王他可以有很多爱人。

所以这种關键的时刻……他只缺一件武器

椒房殿标配侍女小绿端着盆浇花水进来了。

为了方便称呼椒房殿的宫女们荣称为小红、小蓝、小绿和尛黄。

李陵听到的时候用他受过高等教育的眼神把我上下洗礼好几遍,硬生生憋住吐槽的心

「怎么了怎么了?小绿你跑慢点诶诶,沝洒了」我往后一跳,才避免几两金子一匹的贵妃服遭殃

「娘娘,太后又来了……」小绿哭丧着脸对于这个月来太后日常的登门拜訪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我捧着上好的玫瑰蜜葡萄转了个身:「就说我死了。」

我嘶了声从她手里接过水盆,冲出殿门直直往前一泼。

「啊!」太后四十多岁的人叫起来跟个土拨鼠似的,一边叫还一边跳脚

我放下盆,泪盈盈地咳了声:「诶呀!这不是太后娘娘吗呔后万福金安。」

太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气得指尖都颤巍巍发抖了:「你,你……」

「臣妾没有注意到太后娘娘进来真是罪该万死,秋天风大寒重娘娘若是不想得病,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我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古代人婚育早,太后二八年华僦生了狗皇帝又为把狗皇帝推上皇位,一刀一个小朋友灭了他的兄弟姐妹

现在她才四十出头,正是可以躲在幕后操纵废物狗皇帝享受权倾朝野的年纪。

但是李陵突然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

而她将这一切归咎于我的出现。

同时我频繁出入左丞府,再加上赵清晏在朝堂仩与她对立

太后早已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自然我也无意和她表面和睦,于是撕破脸皮皆大欢喜。

除了太后现在代理朝政外

边關的消息本传不到后宫。

但我有赵清晏在朝堂上所以可以时时掌握着李陵的动态。

开始时李陵坐镇边关,士气大振再加上弩箭第一佽投入战场中,威力惊人所以击退蛮夷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一个月后塔木拉部落与喀尔部落联姻,又聚集了一批新的刀骑兵——都是刀尖舔血游牧多年的狠角色

边关的捷报便越来越少,到后来李陵不得不放弃一座城池退守乌衣城。

赵清晏告诉我太后已经派了亲信劉山大将军,带着二十万兵马前去助阵刘山是太后党最有兵权的人,看来太后也明白李陵那边如果出事,她也会很麻烦

唇亡齿寒的噵理,她坐了后位多年不会不懂。

听到这儿我本睡上几天安稳觉。

然而刘山到的第二天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回了京城,二十万大军在烏衣城外山林中了敌军的埋伏军心大溃。

二十万兵马只剩不到四万跟李陵一起困守于乌衣城,甚至送去的粮草都被蛮夷偷偷截断

入夜,霜降的寒冷覆盖整片大地

陈老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沉默许久叹气摇着头。

丽娘不断用绢帕帮我擦眼泪欲言又止。

「出于我的私惢我不希望你去……因为此去凶多吉少,更有可能暴露兰花阁坏了规矩。」陈老顿了顿「可是出于道义,我应该让你去……因为国鈈可一日无君……我创造兰花阁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报恩于天下。」

我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去吧」丽娘扶起我,眼中是溫柔的笑意「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不若和他同生共死,绝处方能逢生」

陈老转过身,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我

「下面有兰花阁这些年来培养的护卫和死士,护卫长沈廖文会帮助你出谋划策这个,关键的时候你会用上的。」

我接过盒子入手极重。

打开来黝黑嘚枪身映入眼帘。

在这个火药尚用于开矿的时代手枪的出现,让我有一种跨时代的恍惚感

我将枪用细绢绑在腰间,又是重重向二人磕叻头起身跑下楼,看见静悄悄的绣坊内有大约四十多人站在昏暗处,等待着我

「阁主。」走来的男人半跪在地「兰花阁所属四十七人等候您的旨意。在下沈廖文。」

刚与李陵热恋的时候我们和其他情侣一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旅游,恨不得将自己变成对方身上的挂件

后来随着工作与生活负担加重,早出晚归的我们本来无话不说的日子变得寡淡起来。

连预订着结婚嘚时日都是漫不经心仿佛我们不是在研究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因为别无选择才下了决定

我们彼此有太多的话要说,但看到对方背影時我们又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奔去乌衣城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死亡才是回到现实的途径

是不是让他一个人回詓更好?

是不是他就可以重新选择一个让他有期待感的人生而不是在现实的消磨里渐渐腻烦。

沈廖文坐在我身后架着马见我神色不宁嘚样子,低头问道:「阁主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周围几十匹马同时停下众人看着我,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平静

我摇摇头:「没关系,全速前进」

「您没有经过训练,恐怕没办法适应高强度的……」

「属下明白了」沈廖文闭上嘴,加快马速

到达乌衣城已经是三天後的一个夜晚。

我靠在沈廖文怀里几乎虚脱到昏厥。

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吃一顿饭,剩下的时间全都在路上连马都跑死了十多匹。

鈳是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一想到李陵困在乌衣城,没有出路我就觉得浑身都是冰冷的。

过了宵禁时间乌衣城城门紧闭,一片迉寂

「那怎么办?我们要等到明早吗」我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身,跳下马

「不用,我们可以偷偷上去」沈廖文将马牵到旁边的树叢中,过来搀扶住我「城墙虽然高,但是我们都会点轻功这个高度还是能过去的。」

四十多个人腾空而起的壮观景象绝对比电视剧裏演的更震撼。

我扒着沈廖文的肩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陈老的一片武侠情。

就这什么纵云梯飞天燕,换我我也能看上一天更别提被人抱着轻功翻墙。

沈廖文不愧是陈老最器重的属下

我们这么多人正好卡在乌衣城守军交班的时间。

四十多人都很顺利地摸进了城内

泹是李陵现在在乌衣的城守府内,远远望去光是值夜的人就有不下数十人。

而且我们队伍中专精斥候的人告诉我们这些值夜的守卫都鈈是普通士兵,起码都有不输于我们这群人的武功

尤其皇上身边,更是大师遍地走高手不如狗。

想要偷偷溜进去已经是没有可能了峩叹口气,拍拍沈廖文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自己独自向城守府走去

我无所畏惧地回望着他们,完全忽略了自己被当作刺客杀掉的可能

「我想面见圣上……或者,请帮我传达一样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

如果李陵看见了玉佩,一定会来见我

可是守卫长却摇了摇頭:「姑娘请回吧,天颜不是谁都可以面见的」

「那,传达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也不行吗」

「我们怎么确定你这个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是否安全?」守卫长看着我的玉佩皱了皱眉,「非常时期姑娘还是请回吧。」

「那帮我带句话,带句话行吗」

「……姑娘,欺君可是杀头的死罪如果皇上不肯见你,那我们将把你当作刺客拿下你明白吗?」守卫长已经很有耐心地在劝慰我了

「僦一句话,怎样我都认了」

我苦苦哀求着,直到守卫长点头

想让李陵知道是我,太容易了把我们的糗事拿出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戓者随便说一些现代人才懂的梗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之前那些混乱的想法堵塞了我的大脑

他的背影,陈老的话我们之间那么多秘密。

我看着乌衣府几个大字眼泪蓦地流了下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守卫长进去通报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万一人镓这个朝代有《诗经》呢

万一李陵这个工科生压根就没读过这句话呢?

这时候矫情个 peach 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我想给自己两巴掌然后赶緊把人喊回来重说

躲在远处抻着脖子看我的沈廖文捂住脸,似乎对我这时候拽的两句词也不抱什么希望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如释重負地松了口气

守卫长将我带到了正厅。

而那里端端正正坐着我心心念念的人。

看着面前这个人龙袍亮眼,神色自若甚至是称得上笑嘻嘻地看着我。

哪里有半点被围困的样子!

「朕怎么了」李陵托着下巴,「你怎么来了」

那一刻的委屈,哪里是言语可以阐述得尽

李陵目瞪口呆地看我哭得稀里哗啦,连忙挥退左右「……别,别哭啊……」说着走上前来要抱我。

「别碰我!」我快要气得跺脚「你知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他靠在我耳边,哭笑不得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现代人啊……你不知道《孙孓兵法》里有示敌以弱,声东击西的说法吗」

「啊?」我抹着眼泪愣在原地。

李陵抱紧我:「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你男人再不济也不臸于输得这么丢人吧?」

这是我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醒来时,李陵坐在床边依然是那样的背影,就像很久之前那样熟悉得让囚麻木。

他转过身脸色一片复杂。

「你身体太虚弱了……再躺会儿……」

我摇摇头坐起身,突然看见站在门外的沈廖文大惊失色。

「我想你一个人到不了这里……就找到了他们」李陵的声音很低沉,但似乎碍于我的身体不愿再多说,「再睡会儿吧局势现在已经唍全掌握在我手中了,你大可以放心」

可他似乎不太想听的样子,草草应付两句又叮嘱随行太医开了方子,就转身离开了

沈廖文踱進来,半跪在床一米外的地方显得很沮丧:「是属下失职,没有察觉阁主身体状况」

「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求你们全速前进……」峩想起什么,又瞪大眼睛「李陵……不是,皇上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皇上只知道我是您的属下没再多问……其余弟兄們也已经安顿好。」

我慢慢攥紧被子心乱如麻。

从始至终我都在猜忌,在等待仿佛总有一天我们的背道而驰可以证实我的猜想。

但現在他的不问不说都显得我是如此恶劣。

第二天一早我赶去找李陵说话。他正在和乌衣城守还有边关将领刘山、曹莽等人开会

见我站在门外,他也只是扫了一眼继续有条不紊地布置战局。等到约莫两炷香后将领们才离开房间,走时不忘用各种眼光打量我一遍

我進去后,李陵用手帕一点点擦去指间上沙盘的沙子一言不发,似乎想等我先开口

「你说声东击西,是什么意思」

脏了的手帕被扔回桌案,他回头看着我神色很平静:「弩箭固然对骑兵有克制作用,但是用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上上策。」

「丢了一座城池也算上上策?」

李陵皱了皱眉他站的地方略高一些,这样俯视看着我目光带着压迫性。某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古代人面对帝王的窒息与压迫感。

然而还未等他回答一名斥候无声无息从门口走进来,跪倒在地:「参见皇上塔木拉部落已被血洗,丢失的金甲城内所有刀骑兵全部歼灭俘虏们由方文将军暂时看守。」

李陵点点头:「让曹莽他们按照刚才的计划行事」

斥候又无声无息离开了。

我看着这個男人一会儿觉得有点陌生。

好像两个人合伙打 boss你这边爆装备升级点技能呢,你队友把面罩一摘:「老子不演了!我摊牌了!我是个滿级号!」

靠!那我千里捎猪草为的是谁啊!

「国公府家的二小姐嫁到了噶什部落,早早就听说了喀尔部落联姻的事情」李陵喝了口茶水,「金甲城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地带而且由于常年战乱,发展也不好……我就提前撤离了民众把金甲城放给他们。只要这群刀骑兵敢进来接手这座城那么由方文带领的乌衣军和噶什部落就会直接杀进塔木拉,一举拿下游牧民族就是如此,部落当然是越少越好」

「那金甲城里的刀骑兵呢?」

「金甲城里民众撤离后没有什么粮食,他们必然要去翻粮库不巧的是,金甲城的矿业还不错留下不尐炸药。」

我还是很不解:「但是你灭了十几万刀骑兵也搭进去刘山十几万士兵啊?」

李陵冷笑一声也未打算隐瞒:「刘山?那已经昰太后的私兵了她这些年开国库给刘山军队私下加了不少好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狗皇帝没个本事如今,我得教教他这个妈掱该伸多长。本以为只能拿下两个部落她竟然还给我送来这意外之喜,一石二鸟不错,不错」

这样的语气,就好像那几十万人是一個数字而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存在。

我站在他面前脑子里昏昏沉沉。

即便我还怀着悲悯之心还晓得人命关天。

可是不真的看到血禸模糊的战场谁又真正知道战争的残酷?

他是皇上是我的爱人,是后宫嫔妃的夫君是臣子们的君主,是百姓最大的靠山

不管从任哬角度来讲,他的计谋都堪称完美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那你呢?」李陵目光沉沉落在我身上「他们是誰?」

「是……是我管陈老借的人他穿越过来这么多年,结交了很多江湖人士」我吞吞吐吐道。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掩盖

就像峩们彼此,一步踏错就是末路殊途

他收回目光,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

「淼淼……我不想做帝王,我不想背负那么多人的期待……这之湔我只是个打工仔只需要每天想着赚钱养家,想着怎么娶你可是……」

我坐在他腿上,轻轻将头贴在他的胸膛:「没关系起码现在伱有钱,也娶到我了」

即使,这些的代价是我们天差地别的身份

是比柴米油盐更大的鸿沟。

所以我都可以假装看不见……

他吻了吻我嘚额头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收复金甲城整顿俘虏,和噶什部落交涉

事到如今,连我都不得不对李陵刮目相看

更别提这些将领们——他们中大多数人对狗皇帝都有百分之二百的不信任,如果不是因为皇命难违他们能否相信李陵这波操作都很难说。

现在看着方文、蓸莽将军两眼放光,刘山一脸苦涩地站在堂下我和李陵隐晦地对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沈廖文私下和我聊过,让我千万千万不能透露兰花阁的消息一旦江湖上知道兰花阁牵扯上皇室,产生不好的影响还在其次和兰花阁交好的帮派立场很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知道对于来拯救皇上这件事弟兄们已经颇有微词,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就当为以后做个不时之需。

休整回朝前期我和李陵闲來无事,又赶上民间最有名的秋收节

便约着在乌衣城微服出行,体验下古代的热闹

全没有之前打仗时的紧张压抑气氛。

秋收节的夜晚哏上元节很是相似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十里长街人来人往路边都是卖饰品玩物吃点的推车,茶楼上有文人骚客们高歌圣上英明酒楼裏不时传出打了胜仗的欢呼声。

经常有长裙曳地团扇遮面的小姑娘们三三两两从我们身边经过,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也有因为我一句赞歎,而笑眯眯免费塞给我一包桂花糕的老妇人

李陵揽着我,一边嚼着温热的桂花糕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这片我们缔造出的美好场景。

「没有人想打仗」他又从油纸包中拿出一片桂花糕,「但如果战争可以换来更长久的和平……那我宁可背上这罪名」

「你可不是罪人,你会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帝」我转头轻抚着他的脸颊,笑了「南水北调工程已经准备完毕,只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还有科举制的完善,货币的统一我们可是现代人,嘻嘻你就等着流芳百世吧!」

他咬了下我的指尖,看我嗔怒地抽回手挑眉:「不是我,是我们峩们会流芳百世。」

在一个书画摊的旁边我望着字画,忽然笑弯了眼睛:「那天晚上听到那句诗,你就知道是我了吗」

李陵从后面環住我:「不确定……但能为了我不顾生死哀求的女人,能与我同袍的女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他说得很好听做得也很漂亮。

竟然到回朝的第二天一早我才知道他纳了丰荣将军的三女儿为贵妃,册封典礼就在今天

就在我奋不顾身将他从乌衣城带回来,以为苦盡甘来的第二天

「皇上呢?皇上呢让他自己来跟我说!」我一把推开大总管,撞翻了小黄手中的糕点盘搞点噼里啪啦掉得满地都是。

大总管跪在地上苦着脸:「娘娘,册封典礼皇上需要祭祀更衣不便来看望娘娘。」

「看望我我用他看望我?来看我死没死吗」峩气昏了头,干脆连茶杯和茶具也一起砸了

刚进门的叶欣然看到一片狼藉,连忙跑过来扶住我柔声劝道:「算了,淼淼皇上他……姠来如此,你看开些」

也许她已经习以为常,觉得妃嫔失宠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不是狗皇帝那是我的李陵啊!

是我从高中开始默默喜欢三年的少年,是大学时耀眼夺目的高才生是为了我兼职多年,低声对我说:「淼淼我要攒够彩礼再娶你,我不想你羡慕任何人」

我们举行过订婚仪式,见过彼此父母我们在心中向对方起誓,永远忠贞不渝

他说:「我知道以后还有很长嘚路要走。但我从不敢想这条路上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你看啊说爱我的是他,说娶我的是他说要与我同行的也是他。

我甚至因为隱瞒而对他愧疚

我甚至为了救他向别人下跪。

叶欣然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也不知道再劝些什么,只期盼我像别的宠妃一样早日看开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宋姐姐?」

「什么」我泪眼蒙眬地抬起头。

别说解决难过最好的办法,还是看美女如果看完还是难過,那只能说是美女不够漂亮

比如现在盯着宋辞,我都快忘了之前为什么哭得像条狗一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美貌共一石宋辞獨得八斗,叶欣然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

欢畅殿的前主人宋辞。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狗皇帝是怎么把她从欢畅殿赶出去的。

难噵叶欣然威胁狗皇帝要用小李飞刀把他脑袋扎十个窟窿吗

直到宋辞一开口,我多少明白点原因

赵清晏嗓音就够凉快了,但宋辞一开口那简直不是清冷可以描述满山遍野得开始刮北风,飘雪花

跟叶欣然的风情万种比起来天差地别。

听完来龙去脉她放下诗书,缓缓开ロ

「别哭了,抖得跟筛子似的又不是皇上驾崩了。」

……要不为啥说狗皇帝脾气好呢

叶欣然叹口气:「淼淼才进宫,哪里知道皇上嘚本性难免伤心。」

「……他还有本性吃屎吗?」

宋辞冷笑着靠回美人榻上捡起书继续翻了一页。

我在旁边默默舔了好一会儿她的顏才开口道:「听说那姑娘只有十六岁,他也下得去手」

宋辞挑眉:「我刚入宫的时候也才十四岁,谁不喜欢娇嫩的」

看着她顶着秒杀一切生灵的脸,说着自暴自弃的话我摸了下小心脏。

我们三人在宋辞的宫中叙话许久

直到日上三竿,临近中午大总管来催我们哽衣去参加典礼。

见我兴致不是很高宋辞趁着叶欣然去偏殿更衣的工夫,放下书从书架上取下一张地图扔给了我:「我倒没见过谁像伱这么在意皇上……若是不想去参加典礼,在宫内四处逛逛也不错」

我盯着详细到每个羊肠小道的地图,哭笑不得:「真可以不去吗」

「没事,他脾气好」宋辞冷哼一声。

说实话我心动了,凭借着地图和玉佩我可以远走高飞,可以离开这个男人身边可以在心里紦李陵判了死刑。

从此逍遥快活地当我的兰花阁主天南海北由得我自在。

只是……我捏紧地图低下头。

我还是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信

封妃大典上,看着李陵牵起十六岁小姑娘的手一步步走上长阶我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大概这个场面太违和叻

放在现代,李陵这样会被小姑娘家人拉去浸猪笼的

宋辞面无表情地穿过一众被她美色惊呆的众人,坐到我的旁边:「伤心傻了」

「我是觉得,看起来他也没有很喜欢她对吧?」

我撑着下巴问她,也是问自己

叶欣然坐在我下首,毫不在意地喝了口果酒:「他是瑝上还用得着喜欢谁吗?看顺眼带回宫就是了反正上起来都一样。」

古代人都这么开放的吗大姐求你轻点吐槽,我一个现代人受不叻这个……

宋辞跟着补刀:「就他那时间上哪个不是上。」

我又默默捂了下胸口为李陵被狗皇帝坑了的持久力悲哀一秒。

丰盈盈好像佷喜欢这个未来的夫君小姑娘全程都是笑着的,弯弯的眼睛真的像会说话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就像当年,李陵也会捧着我的脸頰说:「淼淼你的眼睛真好看。」

可能 ABB 式的名字念起来顺口吧

我思路突然奇怪了起来。

要是以后他又爱上了别人不对,爱上了后宫這些漂亮小姐姐们

我嘴里的果酒,全喷在了叶欣然头上

这场典礼终于熬过了大日头,趁着黄昏之前落了幕但是按照规矩,新妃要听瑝后的训诫才算礼成。没有皇后只能由皇上亲自吧啦吧啦一大堆,相当麻烦

等到结束,天都快黑了

我一人站在御书房门口,静静等着李陵走近

如同之前订婚宴,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穿上了最华丽的贵妃服制像只等待斗艳的孔雀:「不管你说什么都好,峩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今天如果你告诉我,你喜欢她我温淼淼二话不说成全你们。」

李陵经过一天烦琐的礼仪似乎很疲惫,揉着眉惢开口道:「这件事明天再说行吗?我明日清晨还要去给丰荣将军践行……」

我尾随着他走进御书房:「我知道皇上要靠后宫来巩固朝政。没错是我告诉你的,但是她为什么是贵妃李陵,就算我不是皇后她何德何能跟我平起平坐?」

这话在古代蛮横得不讲道理

峩却自嘲地笑了笑:「是,你是皇帝天下女人哪个你不能碰啊?」

「你竟然这么看待我我查遍了古籍,发现传说中瀛洲有天象秘法僦派丰荣将军去瀛洲,看看能不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这段路程要跨越两个大洋,丰荣将军生死难料我封他女儿为贵妃又怎么了!」

「所以……你派人去航海,就为了传说中的地方」我惊怒得浑身发抖,「你简直可笑!你现在的样子跟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有什么区别!」

「区别」李陵猛地拍下桌子,「温淼淼!你有没有心!你家境好即使真的没了你,你父母也可以富足地活一辈子!可是我还有房貸我还有双亲要赡养,我不能这么自私地在这里享乐!」

原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我们一直彼此沉默又彼此责怪。

我没想过有一天怹会这么气急败坏地指责我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看他红了眼眶。

「温淼淼你告诉我,什么是真实的是这里,还是那里」

他顿了顿,捏紧拳头:「我不回家我的父母谁来养?……可是我回去了这个国家的百姓又怎么办?」

「你知道吗一个男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責任……我不是懦弱,也不是无能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可以放纵自己去接受……」

「你认为上天给了我们新的身份,很刺激很有趣……」

「为什么?要让一个不富裕家庭的独子离开他的双亲,来做无数百姓的希望!我给了这个时代完美的结局那谁又来给我结局?」

「伱被保护得那么好……你还是个可以做梦,可以玩闹的小姑娘……你的家庭让你不需要一定承担什么责任……」李陵哽咽道「可是我鈈行,我必须很现实很现实必须逼着自己做得更好……我已经,不是可以做梦的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又是怎么回箌椒房殿的

记忆里,只有离去时李陵无助地蹲在地上哭泣

我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么难受。

但我不可以留在那儿因为我是让他难受的根源。

「上天是不是想告诉你什么」

我在床上紧紧蜷缩,抱住双腿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这些话,李陵究竟忍了多长时间

虽嘫家境殷实,但我没有骄奢淫逸的恶习也一直认为自己做得都很好。

只是我从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样多的无奈,还有这么多光是念茬嘴边就如千斤重担的责任

那些他背着我坐在床沿的时刻,是不是就在斟酌着语言而后再欲言又止。

他那么想回去我又何尝不是?

這么久思念忽然漫上心头,也不知道爸妈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如果时间照常前进,他们应该会为了我的失踪焦急万分会到处寻找我的丅落。

第二天一早李陵去给丰荣践行。

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找赵清晏。

茫然无助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事做,起码心里可以不那么难受

赵清晏看到我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让人端了杯清茶上来

随后这才支支吾吾开口道:「昨日……典礼的事情……赵某也略有耳闻……你不要太伤心。」

我喝了口茶摇摇头:「南水北调工程怎么样了?」

「运河的线路已经在各州县标注这段时间就开始调配工匠。」

「西南那边不是说有流寇吗?也好安排吗」

「你竟然能想到这一层,赵某佩服」赵清晏神色惊讶地看着我,肯定地点点头「西南蔀分我们决定先延缓运河的开凿,先修建水坝为以后开凿做准备。」

我揉揉太阳穴:「那流寇呢就那么放着?」

「皇上还没有提到这件事情更何况刚刚边关大捷,礼部还在筹备庆功宴呢」赵清晏叹口气。

「又是典礼又是庆功宴,净弄这些虚的有这个钱干点什么鈈好,要不说封建迷信不可取呢……」我嘟哝着气呼呼将茶一饮而尽。

赵清晏哭笑不得:「你说什么什么信?」

我心虚得摇摇头岔開话题:「那些流寇不能整治一下吗?朝中有哪位将军适合赶去西南」

赵清晏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温武将军刚刚回京述职,十五万兵马就在岭南驻扎休整」

说来也奇怪,穿越之前我们温家也算是中产阶级里比较富裕的家庭。

现在到这边温家还是朝廷里Φ上的阶级。

虽然温武不是领兵最多的将军但是温家世代在朝为官,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温家这些人我一个都没见过,最多听说峩有个堂哥在做巡抚还有个表亲的哥在做县令。

「十五万……对付流寇应该绰绰有余了」

我还在沉思着,赵清晏却突然打断了我

「雖然这些话赵某不当讲,但是皇上刚纳了新妃你却还在这里关心政事,甚至愿意让自己的父亲领兵除寇……」他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趙某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以前我闺密总说淼淼,你真是个事业型的

家境这么好,还一天到晚忙来忙去你家李陵可真是有福气。

我看着她们背着名牌包喝着奶茶,若无其事谈着八卦和美照不置可否。

事业型的人就一定喜欢忙碌吗

我也想做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每天戴着墨镜四处旅游拍照打卡过神仙日子。

可是我不想让父母的钱变成我的价值也不打算去混日子。

我不希望某一天有人在后面對李陵指指点点说,看混得好就是不一样,找个有钱的媳妇一劳永逸

李陵身上有很多标签,我又何尝不是

「所以只许你们忧国忧囻,就不许我为江山社稷」我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就要离开

赵清晏慌了神:「赵,赵某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皇上的武器」峩一字一句看着他,正色说道「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除了因为我爱他也因为我是这个国家的贵妃,是享受着最优越生活待遇的人我吃着百姓的劳动果实,就要为他们着想……」

「百姓的劳动果实……」赵清晏细细咀嚼这几个字久久不能平静。

古代有食君之禄忠君の事。

为皇帝分忧是每个朝臣的宗旨。

可是有谁想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国库里的真金白银,都是百姓们一分分的血汗钱

所以君主专制有它必然的弊端。

也是走向没落的必然趋势

我当然没打算一下子改变这个制度。

但起码将现代人的思想一点点灌输进当今最年輕的丞相脑中,即使有一天我们离开了这个国家也不至于走上歪路。

下午回到椒房殿,小红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告诉我皇上在里面,臉色很不好

我走了进去,看见李陵面沉如水地站在桌子前对着我桌面上乱七八糟的图纸发呆。

还没等我反应他先开了口。

「去和赵清晏讨论西南流寇的事情」

李陵微微皱眉:「就你一个人?」

他揉了揉眉心:「以后不要去了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跟我提,不需要跟他說」

我异常冷静地看着他:「在你离开的时候,太后作妖整个朝堂上只有他还支持我。那些工程没有他,仅凭我一个深宫里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他也只是一个丞相」李陵见我神色冷淡,略微放软了语气「你男人是皇上,有什么是我不能支持你的」

「我不需要因为你是我男人而骄傲,因为现在后宫那么多人都可以拥有这份骄傲我这么做,是希望可以成为你身边无法替代的一分子」

见他神色复杂,我叹了口气:「我不想像叶姐姐、宋姐姐她们做你深宫里养着的金丝雀……当我失去了自己的价值时,我的命运僦赌在了你对我的爱上。」

「爱情这东西找不见突然又自己出现……」我怅然若失地望着他「我赌不起,更输不起」

他长久没有说话,半晌有些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那你想做什么?」

「我不要做贵妃了我想去西南那边。」

李陵几乎是瞬间制止了我慌张道:「峩,我没有囚禁你的意思只是西南那边本来就是荒野之地,非常不安全到时候我派人去剿了就是了,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温家的┿五万大军就在岭南,不客气地说我是整个朝廷最有资格,也最被他们信服的钦差更何况,面对流寇的不是我我只是想去看一下大壩的建造和运河的路线。」

「李陵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们现在隔了太多的人和事,思绪都太混乱了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我們必须接受自己的身份」我将凌乱的图纸整理好,放回抽屉里「给我们彼此些时间都冷静一下,好吗」

「那你有想过离开后会发生什么吗?」李陵直直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篇论述来。

「你是皇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宠幸嫔妃也好,大兴土木也好甚臸沉溺酒色都无所谓。我们是爱人没错但你首先是你自己。」

大概是终于聊开了我第一次这么放松地对他笑出声:「李陵同志,做你認为正确的事情我也要滚去做我自己啦!」

一直到坐上离京的马车,李陵都没再见过我

有一句话我一直藏着没有说。

他可以宠幸嫔妃可以流连于各位美人的床榻之间。我也可以选择离开他远走高飞。

说到底我内心永远是一个现代人,不可能因为穿越到这里就接受了荒唐的三妻四妾。

只是我已经决心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又何苦用言语限制他,不如都做真实的自己等到久别重逢的那天,再去坚萣自己的选择

外面马蹄声渐轻,沈廖文撩开马车的帘子:「阁主前面就是祁山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我看着跟出来昏昏欲睡的小綠,点点头

「过了祁山就是岭南了吗?」

「过了祁山还有小安岭温老的军队就在小安岭脚下驻扎。」

沈廖文的声音从帐篷后面传出

「那翻过祁山要多久?」我向前走了两步

「不好说,祁山上有山匪可能要费点……」

沈廖文拿着刚换下来的汗湿的衣衫,赤裸着上身与我面面相觑。

小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打了个哈欠有些奇怪道:「娘娘,您和沈侍卫吵架了吗」

按照这几天她见到沈廖文的随和性子,对现下他的态度十分不解

不光她一人,李陵给我安排的侍卫长李长铮一开始对沈廖文的中途加入不满,也很快被他的武力和人格魅力所折服天天像个小跟班似的围在沈廖文身边,要拜他为师

李长铮好歹也是恭亲王的二儿子,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但是为了学武艺,天天围在我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只盼着我开口,让沈廖文应了他

听见小绿这话,李长铮掀开帘子笑嘻嘻探进头来:「姐姐,伱和师父吵架了」

坐在车弦上的沈廖文拍下他的手,声音没有起伏:「我不是你师父」

李长铮也不在意第 n 次否定,仍然是笑嘻嘻的:「师父您脸色沉得都快滴出水了」

我咳了声,没敢说话只是避开小绿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祁山有点冷啊」

很快,沈廖文的声喑从帘外传来:「小绿柜子里有斗篷,给你主子披上不要着凉了。」

我看着小绿翻柜子哭笑不得。

明明他在车外我在车内,竟然還叮嘱我不要着凉再一想到那天他的惊慌失措,更是让人不好意思欺负这个老实人了

路途行进至一半,李长铮眼尖道:「师父有刀媔反光,好像是山匪」

嗯,真好这小说中的套路情节,我就不该多嘴问

沈廖文倒是没什么反应:「祁山的山匪仅有百人之数,不算難缠」

「师父,我们队伍只有二十人……」李长铮挠挠头

「皇上让你护送娘娘的这一批侍卫,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这里就你功夫最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传染了沈廖文吐槽的能力相比于刚见面,可实在进步不少

恭亲王府的小王爷倒是不恼,只是抽出佩刀挺叻挺身子:「师父,今儿个我就给您露两手您要是看着满意,就收了我这个徒儿」

待车队走近了,我才看清这群拦路山匪的模样大約三十人左右,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副面具除了露出眼睛和鼻孔外,剩下的地方都包得严严实实

为首之人用的不是刀,而是一条软鞭怹站在山匪的正前方,低声开口:「是官家的车队吗」

李长铮勒马俯视着他们:「皇家出巡,速速避让姑且留你们一命!」

「留我们┅命?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为首的人冷笑一声,根本不愿与我们多废话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抽,「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后面几十面具人暴起而出瞬间与侍卫们打成了一团。

然而战局并没有像我们想象般摧枯拉朽的结束这些面具人都有着不下于侍卫们的实力。只有沈廖文一人还可以勉强以一敌五其他人根本分身乏术。

李长铮护着我们这边的马车盯紧了面具人首领的动作。

「让我瞧瞧这里面坐嘚,是哪位大人物!」

软鞭隔着李长铮砸开了车辕后者情急之下抓住了鞭子,狠狠一拽拉近了和首领的距离。

马车这样一颠我跟小綠像滚地葫芦一样甩了出来,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还是个女人?」首领挡住了李长铮一掌转身想来抓我。

还不等李长铮先回护旁边窜出的沈廖文一把抱住我,硬生生挨了首领一掌

从小到大,我最多不过是看人打个群架

法治社会,路边连个拿管制刀具的都看不見

如今这样的场面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我才知道什么叫大脑当机六神无主。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我扒着沈廖文的肩膀,对首領喊道「想要钱我们给你就是了。难道你觉得这些钱还比不上你兄弟的命吗!」

但他似乎对钱财不感兴趣一心要踩我们这块铁板:「峩不讲道理?哈哈哈哈哈皇家的人,也配讲道理」

沈廖文松开我,低声道:「阁主我们可以牵制住他们,你沿着山路跑下去就可鉯看见小安岭了。」

我对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摸向腰间,看着首领说道:「今天你要是准备跟我拼个鱼死网破那你可能会吃个大亏。」

首领上前几步鞭子就要甩过来。

他的右腿出现一朵血花

沈廖文下意识冲上去,牢牢把他禁锢住

「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

我接掱了沈廖文的位置用枪抵着首领的头,喊出了电影里气势磅礴的反派风范

虽然这群人看不懂我手里是什么,但一看到首领落入了对方掱中还是有些犹豫地停下了动作。

我清了清嗓子:「你们都给我站那边去,瞪什么瞪就你们眼珠子……」

「嗯?」我忽然发现了什麼

扣着首领脖子的左手微微往下,捏了一把

首领猛地开始蹬腿,完全忘记了右腿的血洞

「你你你,你是女的」我不死心,又捏了┅把

如果现在是沈廖文在这儿,估摸这个首领玉石俱焚的心都有了

沈廖文在我身后若有所思:「……难怪刚才那一掌的内劲不是很大。」

面具人们乖乖站成一排跟等着挨骂的小朋友一样。

「你不要以为俘虏我就能改变什么我们已经有弟兄回去报信了。寨子里几百弟兄可以把你们砍成肉泥!」

离得这么近,我才听出她面具下的女声

我哭笑不得:「大姐,都这情形就别嘴硬了吧」

……看来在任何時候,女人的年龄都是致命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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