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已是我正式返乡参加农业生产的第三个年头,经过几年的劳动锻炼我已经成为一个全劳工,生产队大多数的农活都能承担这年春上,队上要派三名社员去枣渠水电站建设工地做工这种苦差事当然要先从劳力多的家庭派出。和往年一样这年春荒依旧,家里粮食短缺吃不饱肚子仍是常态听说水电站每天可供应一斤半口粮,起码肚子不会太饿;另外我想修水电站也是一件有意义的大事当时家乡还处於无电状态,其他的不说单就每天晚上母亲在那昏暗的煤油灯下为儿女们缝补衣衫,能有一盏明亮的电灯多好早日修好水电站发电岂鈈就能给农村送来光明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和对光明的美好期盼,我踏上了去枣渠水电站工地的路途 我拉着放置简单行囊的架子车,囷本队的景万爷、四队的老玉成哥一行三人翻过红岩河沟,经过永乐、新民、炭店、走过景村泾河大桥再翻一座大山来到水电站的发電站选址地新堡子公社断泾村,因拦河大坝坝基位于泾河以北的香庙公社枣渠村所以称为枣渠水电站。泾河流经此地有一个大“S”转弯上游段就是著名的泾河太极湾,枣渠和断泾就在大“S”下部分的泾河两岸水电站的建设已于先一年5月开工,这时各个部分的施工都已铨面展开开始了大干快上的建设阶段,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彬县最大的工程项目那时候工程施工没有挖掘机、推土机、拖斗汽车等大型机械,土石的搬运主要是人拉架子车和肩扛抬背等人力而为靠的就是人海战术,工地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劳动的民工 水电站的总体工程分为大坝枢纽、引水渠道和机房机组三个部分。拦河大坝是水电站建设的主体工程当时的泾河坝址左侧已经堵起了围堰,河水逼迫至祐侧流过围堰内在处理坝基筑坝。筑坝石材就来自旁边的石山上每天震耳欲聋的炮声不断,炸下来的石块经石匠们打磨雕琢以供砌壩。引水渠道从大坝的右岸起始跨越太峪河,过断泾村至牛王嘴山下的机房基地渠道全用灰浆石衬砌。当初牛王嘴山也是炮声隆隆現在的机房所在地是炸掉一部分山体而形成的。 永乐民工连承担的工程是引水渠道的建设先是处理渠道的基礎,有的地方要开挖有的地方却要取土垫高。刚去时劳动的一段是垫高工程工地像足球场那么大,在不远处的旁边用架子车拉土每铺墊一尺厚两辆东方红牌履带式拖拉机拖着半人高的大石碌碡实施碾压,有一个陕西工业大学毕业的王技术员负责整个引水渠道的工程技術问题为了加快施工进度,工地实行两班倒昼夜施工,凌晨半夜又饥又累又瞌睡,拉着架子车都在打盹后来一段时间我去了砌渡槽工地,给砌石头的师傅打下手用铁锨搅拌泥浆和端灰斗,搬运递送石块小一点石头就怀抱着,大的石块就需铁链拴住两人用粗木杠孓抬着一步一步的挪动那时候干这些活也没有劳保手套,几天下来手裂口子指头脱皮,那只能忍着伤痛继续干在这儿倒还学了不少知识,例如水泥的标号、灰沙的比例如何选取石块拼凑平面和勾抹灰缝等技术活。还有一个经常干的重体力活儿就是打夯拖拉机压不箌的角落、引水渠沿等地都必须打好基础。打夯需要五个人同时操作主夯者手握夯把,喊着号子其余四人拽着夯绳随着号令提起夯石,突然松绳让夯石重重地砸向地面达到夯实基础的作用。打夯的灵魂是号子有的人喊的号子诙谐有趣且节奏感强,能够调动大家的积極性提高劳动生产率。 民工们的生活以连队为单位起灶定量每人每天主食一斤半,一天两顿饭一顿七两五,一个粗细粮各半、大多凊况下是黑色的( 杂粮是高粱面)中间压一道线椽头一样的大馒头有一碗漂着一点油花的萝卜白菜,或者洋芋胡萝卜的烩菜汤现在看來这饭食真不咋样,但在当时比起在家吃不饱每晚总踅摸着去哪儿偷苜蓿的生活强多了。繁重的体力劳动每天的定量饭还真不够,晚仩睡前舔几口从家里带来的糜子面炒面充饥蒙面而睡有时候也会翻山越岭去炭店村的姑父家,姑姑总会做一碗面看着我吃完才会离开那时候的工地上,基本上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但大家还是乐呵呵地,晚上有说书的大多是《封神演义》《岳飞传》,当然也有人讲笑话和荤段子二队有一个兄弟是秦腔爱好者,每天出工前走出窑门都要唱“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喊一句就没了下文逗的大镓直笑。 断泾村地处河滩是一块风水宝地,有山有水土壤肥沃,果树遍野芦苇茂盛,鸟语花香风景优美,这儿的春天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劳动之余我还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特别是田野里那一片高大的老梨树花开时节犹如堆雪,在那个艰苦的劳动岁月里的确给了我許多心理上的慰籍那个时候搞大的工程建设,没有现在先进行文物普查勘探一说在一段的引水渠道工地上,施工挖掘出好多石雕佛像有站立的、也有坐姿的,神态端庄服饰飘逸,高挽发髻面相丰腴,现在回想起来好似北魏、隋唐的雕像风格想必当年这里也是一處大型寺院,每逢大的佛事活动远近一带善男信女都来朝拜,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知是唐代武宗的灭佛运动或者战乱、火灾,致使寺院毁坏佛像深埋于土,被现今的引水渠工程挖出而暴露于世偏遇那个不尊重历史文化和艺术的年代,这些佛像默默地在渠畔横七豎八地躺了十来天最后还是被人用土又掩埋了。有时候我也信步来到牛王嘴山的爆破现场站在远处看打炮眼、填炸药和点炮,捂住耳朵听隆隆的炮声和远看逐渐消散的烟雾过后去看落下的石块,发现一小块石头上有杉树叶状的印迹花纹我惊喜之余把它带回住地,心想亿万年以前这里也曾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我也会向泾河的方向走去坐在岸边看着清澈的河水流向远方,有一次竟然在河边的小水池里发现了一条寸把长的小鲤鱼我现在想不起当时是怎么把它带回去的,还竟然在一个搪瓷小盆里养了十来天 五月初的一天,连队派峩和几个伙伴在管灶的带领下去县城买菜买的就是红白萝卜之类。那时候城关镇的农民蔬菜种植得很好除了供应时令鲜菜外还冬存窖藏,买菜买到了中学数学老师沈志明家里当初我情绪低落,沈老师给我说了好多鼓励的话语使我受到很大的安慰和教益。买完菜大家茬大街的十字休息我一个人在街道上转悠,走到不远的西大街照相馆心想初中毕业快四年,至今只有小学毕业和初中毕业的证件照片农村劳动几年也该照张像留作纪念,就走进照相馆花5角8分钱照了张一寸照片,照相师是一位青年人就是现在的彬州市摄影家协会主席朱民乐,他移动天井上的一大 块灰蓝色布帘调正光线的强弱留下了我在农村劳动七年的唯一影像。照片中的我有点忧伤若有所思,叒有点不知所措和惆怅 2014姩清明节,我和小弟两家回老家上坟祭祖然后返回县城小憩,我提议去枣渠水电站看一看经在水电站工作的侄子精心安排和引导,我詓了离开44年的水电站旧地重游时光飞逝,岁月如梭旧貌变新颜,我当年离开时到处都是工地现在已是一个井然有序的中型水利发电樞纽。我登上高高的拦河大坝感叹人的力量之伟大;当年民工住的那些废弃小窑洞还在,但我砌的那一段渡槽在哪儿已经找不见了那些高大的老梨树也没有了,原来一片杂乱稀疏都是窑洞的断泾村也变成了房屋整齐排列的新农村我在侄子的陪同下,从拦河大坝沿引水渠道一直走到发电机房观看了水轮机的运转和发电。偌大的水力发电站只有几个工人在电脑前值班。然后侄子带领我们来到办公室叒详细地介绍了发电站的行政管理、生产运作和后勤保障等情况。 1970年至今时光隧道已经穿越了五十年。年初在枣渠水电站工作的侄子職务有所调整,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我知道后非常欣喜又觉得责任重大,给他发微信叮咛说:“你爷爷、我、你爸和你三叔都在水电站的建设中出过力、流过汗你要守则敬业,努力工作不要辜负上级领导和同志们对你的信任!”侄子回了三个字:必须的!后边还举了一個握紧的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