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亮镜里花,相去到手难得糊涂拿。说与稍公把舵,免叫浪打入江中。

桃 源 放排:
桃源县域山区遍布,沅江及其四十八条溪河多有竹木顺水运输,自古放排为营生者众多,且尧河、陬市是湘西北水运木材集散地,放排的、扎排的人成群结队。
在这类人群中,放排的领班人叫“打鼓佬”,因其负责放排时,以击鼓施发号令而得名。“打鼓佬”只在沅江、洞庭湖、长江上放排有,小溪小河没有这种领班。“打鼓佬”在放排行业中地位很高。木排的进退转弯,都必须听打鼓佬的鼓点指挥。除打鼓佬以外的放排人,统称“排古佬”。排古佬中,负责抛锚的称领头,负责掌舵的称拖梢公;负责排上通讯联络的多为青、少年,称装香童儿。无论溪河放排还是大河(指沅江、长江)放排,排古佬都会唱放排号子。尧河、陬市的排古佬在编扎大木排时唱的是扎排号子,如同时编扎的木排多,河中扎排号子此起彼落,气势恢宏。
清末民国时的陬市,每天都有木排编扎,所编扎的木排都是运销岳阳、武汉、镇江、南京等地,路途遥远,且木排规模一般都在一百立方米木材以上,因而发排时十分隆重,头排上装金柱红门,门上插红绿旗,水路途中的每天早晚,由装香童儿对着红门焚香跪拜,祈求神灵保佑平安。木排过洞庭湖之前,打鼓佬要备三牲酒礼至排头祭祀传说中的洞庭王爷,祈祷后击鼓三通,在鼓上放上银钱或铜钱,用红布盖起来,并把鼓槌插在鼓旁,称为“封鼓”。因为传说木排过洞庭湖时不能击鼓,否则,会得罪湖神杨泗将军,导致灾祸降临。封鼓后打鼓佬即以锣代鼓指挥,直至木排进入长江为止。
在武陵山区,层峦叠嶂、雄峰渊壑,世叹进山出山难。现在经济发达社会,318、209两条国道鸡肠似的在崇山峻岭中绕来绕去,晕头转向了才绕出境,这当然是建国后的建设成果,而在以前,连这样的路也没有,连通外面的只有爬坡上坎的山路。所以,水路是当时的一条便捷之道。而又由于落差大、礁石多、水路也没有真正发达过,一路上的险滩乱石让其境内的河流保持住了玉女般的身子。娄水、酉水、夷水、贡水都如此。当然,随着水电产业的发展,如今的所谓“五溪”都已成了水塘或平湖,不仅没有涛天巨浪、瓦釜雷鸣,而是水平如镜、波浪不兴了,她们都已改头换面,施过粉黛,成熟如初孕的少妇,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野丫头模样。
自古以来,由于鄂西河流所处的地理原因,水运并不发达。仅有的几个艄公也是把舵渡河而已,这在《龙船调》里已经世人知晓了。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的情景是少有发生的。但是,就是在这些桀骜不驯的河流上,在旧时却有一种营生兴旺过,那就是放排。
这里的放排,没有“小小竹排江中游”的轻松与浪漫,有的是博击风浪、生死攸关的紧张与心悸,恐怖与刺激,辛苦与享受。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国家封山育林政策的出台及一段段平湖的兴起,放排已成为一种记忆,成为一种快速流逝的记忆,让我们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还能勾连起过去的惊涛巨浪。
放排主要是运木材,这种营生有其特殊性,木排既是运输工具,也是运输对象。当然,这种木排的制作有其独特的一道工序,既要经济实在,尽最大量运出木材,同时又要坚固牢实,确保安全。放排盛行的年代,河边的“材场”上堆满了从各地背运、抬运来的木材,成堆成捆,层层叠叠地加码在河边空地“材场”上。这木材在捆成排之前,还按树种进行分类,因为木材运出去,按材质、树种、用途不同,单价也不同。捆绑木排的过程叫“扎排”,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扎排”时,要按纵横交叉的办法进行“扎”的工具,一般都是用竹扭成的“绳”,这种“绳”,叫“纤绳”,也可叫“缆绳”,耐泡,而且有韧性,又无伸缩性,比起钢丝、塑料绳一类都好。扎排时,就在水中一层层扎上去,排列的木材有时可达10多层,在排扎到最上面层时,还要绑一根桡杆,俗名称为“棹”,其实也就是一根大木材(最好是长直且轻的那种,例如杉木),将后端削成浆状,前面部分削细一些。这就成了木排的舵,闯滩过峡时,汉子们站在排上,合力抱起小碗粗的棹,象摆动的鱼尾一样劈波斩浪,冲出一道又一道险关。汉子们都是久经风雨考验的勇士,无论风浪如何惊险骇悚,他们就像钉子一样粘在木排上,腰身手臂上突起圪塔肌肉,古铜色的肌肤上似乎抹了油,汗水、雨水啪啪地滚落下来,与风声涛鸣合作一曲曲战天斗地的交响。
我有一位长辈是一位放排工,现在已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了,当年就是在这惊涛骇浪中度过了他的青春岁月。老人身板很硬朗,年轻时个头、力气、水性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我听他讲述那些故事时,就像在欣赏一幅绝世传画,里面有逍逝的风景,有逍逝的事象,有逍逝的风物,还有逍逝的古朴而又生态的情怀与回忆。他说那时每当风雨来临,尤其是暴雨将至的时刻,正是他们作别妻儿,冲向峡江的时刻。一斧砍开系住排头的竹缆,木排就在滔天洪水中象一片枯叶一样飘了出去。平时碧波如镜、隽秀如画的清江此时变了模样,象怒狮一样桀骜不驯,排工的命运也就是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握在那一根棹上。古来清江上险滩多,“吊坎”(落差较大的瀑布)多,礁石多,所以等水大时放排更安全快捷一些,当然,也就更危险了,在老家那一带还有一句俗话“会水的水上死、会刀的刀上死”,除了指生活的艰辛之外,也有这营生险要的含义。当然,放排的汉子首先得要水性好,惊涛骇浪中他们就象入水蛟龙,个个都似水浒“浪里白条”张顺似的 。
古时排工,还有很多讲究与迷信,女人是不能上排的,否则会认为晦气,甚至带来厄运。开排走的日子,也是排客们通过老皇历选的黄道吉日,汉子放排时,一口烧酒下去,一声呜伙登上排,在头排的引导下,沿江流一长溜顺开,左冲右突,前撑后桡,就象在江中驯服一条长龙,什么地方堵住卡住了,连忙用桡杆去勾、撑,从这个排跳到那个排,有时得从水中游过去,再大的浪涛也得往下跳。一些较小的搁浅、触礁不算什么,最怕遇上的是散排,就是扎好的排在江中绳索散了,乱成一堆,一根木材一横,所有的木头乱七八糟地全卡在一起,有时在河道狭窄的地方会堵住河道,解决的办法就是把这些零散的木材收集起来,然后再在岸边扎好下水再走,因此,很费时费力,要一根一根地搬运,而往往途中没有在林场上捆扎时工具齐备,因而排工们还得与沿岸居民搞好关系,有时得操刀执斧上山攀岩砍藤伐竹,很是艰苦。
那时的排工出发时几个人一组,沿途有固定的吃饭睡觉的店子,如果没在店子上因意外要宿夜,那就只好变成“野营”。不过据他们讲,“野营”其实是更有趣味的,要吃鱼,既使是娃娃鱼也只需在河里抓,有时可用石头砸,浮柴随手即是,三个石头一口锅,吃饱喝足后,峡谷是家排是床,一夜涛声到天亮。放排的队伍古来是往外做木材生意的人请的,后来渐渐组成自己的队伍,到计划经济年代大都是林业站招聘的人员,而渐渐成了吃“皇粮”的人了。这些放排的汉子们口喊一路号子,手拄一根长篙,脚踩万里碧涛,在妻儿的倚门盼望中,在江边小店女子的妩媚中,在送达地的一片喧嚣中,进进出出,带去山里的豪迈、真诚与勇敢,也带来外面的洋气、热闹,然后在惊涛中一次又一次书写自己的人生弄潮精彩。
那时清江放排的目的地就是宜都,从宜都开始清江就汇入了长江,因此,排工们一般是从宜都交易木排后上岸,步行或坐车回来,去时一条木排,回家时就把红蓝布、小圆镜等揣在怀里,让担心受怕的婆娘有一个惊喜与微笑,然后在又一个等待的周期中拼命地喂猪种田,让老家小楼青瓦上炊烟不断。
清江两岸景色奇绝,如今已成为吸引无数游人的恩施大峡谷观光,由于三峡工程、水布垭水利工程等,清江水位已涨高许多,很多峡谷都已没入地下,很多沿途的驿站、村落都随着那些物事淹没在水下了,当年呼应着船工号子的沿岸虎啸猿啼已化作一种旷世般的记忆,悬崖、古木、猿声、村姑、飞瀑、石阶都渐渐远去,连同放排这种营生都融入波澜不惊的一湖清流。没了风浪中的搏击,我们皮肤白了、腰身细了、胆量怯了,但是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吸引力,总是将我的思绪牵扯向那一声声震憾峡谷的号子,那一尊尊古铜色的身影,那一道道风光旖旎的峡谷。
还是有些瞬间和一种情绪留存了下来。我见过一幅照片,是一个叫张安地的人拍的,名叫《清江放排》,如雪的浪花中,两条汉子赤裸着古铜色身体奋力扳棹,那种身姿倾倒产生的力度美不可言,黑色的木排与白色的浪花相映生辉;另外是听见了著名歌唱家吴雁泽唱的一首歌,歌名就叫《清江放排》,曲调优雅,通俗流畅。而据说,当年湖北电影制片厂曾专门随放排工一道拍摄过专题片《清江放排》,那么,这个行为无疑也如这消逝的木排,而浩渺的历史就是承载这种历史和情感的河流,再大的风浪,也一定会运载着我们祖先或长辈们的勇气与亲情、生活与艺术,凌波踏浪,到达并封存在属于他的码头。
我们老徽州各地历来盛产杉树和松木,杉树是建筑房屋、打造家具的上等木料,松树则是铁道上的枕木、矿井之下支撑坑道的必备建材。过去山里不通公路铁路,物资运输全靠人工挑运和马帮驮运。又长又重的杉树松木不好挑运,祖辈们便借用河水的浮力来运输木头。将每根3、4丈长,一、二百斤重的树木八至十棵一组,编扎成木排,再将一条条木排连结成龙,利用春季暴涨的河水,运出千重百回的山区。山里年轻体强的男子汉,便成了放排工。
四月徒涨桃花水,是放排的好时节。一条条长龙似的木排齐集于河畔,整装待发。放一次排,离家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贤惠的妻子帮丈夫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换洗衣物,内心的担忧与情感的思念,全倾注在泪水湿润的目光中……
每位放排工除备下二、三支撑篙外还得带上斧头、锯子、柴刀,以备途中木排散架时进行捆扎修理之用。
虽然是顺流而下,但沿途的急流、深潭、险滩、暗礁,给放排人员设置了许多难以预料的异数,所以掌握排头的人至关重要,他不仅要谙熟沿途的“水路”,还要能掌握沿途的“岸情”。随机应变,处事不惊,于惊涛处力挽狂澜。
放排的日子,吃喝拉撒睡全在排上,寂寞与危险时时困扰着每位放排工。有时碰巧在某集镇的码头宿营,除一人守排外,其余人便有了几小时上岸逛街的“待遇”,实在难熬酒瘾的人便二三一伙,钻进饭馆,花上几元钱,讨个一时醉。
排放至屯溪或深渡新安江上游后,由木行老板派人验收付款。怀揣着大把钞票的放排工,欣喜驱走了疲劳,思念溢满了心胸。他们走进商店,逛遍大街,为妻子、为儿女采购回热盼中的惊喜,由旱路奔回期待已久的家园。
把头们诱木把们把大洋花尽
把头们诱木把们把大洋花尽,来年,木把们不得不再投入到把头的名下,重新为把头卖命。把头拉木把去“住局”(妓院),把兜里的钱花掉。有的木把最后连家乡也回不去了,就死在了丹东街头。能回去的木把也是穷得兜里分文皆无,只得扛着悼把,背着行李,沿途吃野菜,一步步爬回山里。有的木把还得逆水拖着“木槽子”,人们管这些人叫“江驴子”。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松花江、鸭绿江上的“纤夫”。从前,鸭绿江、松花江沿岸到处是“吃排饭”的人,这样的人有三种:第一种人是等着木排掉下木材,好捞好抢。第二种人是在险要哨口专门等着木排出事,当“起垛”(木排头前撞在石砬子上,后边的排借着水的推力摞起来了)后,这时木把就要请人“开更”(俗称“挑垛”)。而这些身怀绝技、专门等老排出事后“开更”的人,挑垛后必得一大笔大洋。很多情况下木把们为了省几个钱,不用这些人“开更”,听任自然闯这一关,所以木把的生死难测。还有土匪马贼,他们占据有利地形对木排喊道:“此江是我开,此树是我裁,要想过此排,留下大洋来。”
排卧子上专有大房子
排卧子上专有大房子,也叫“排夫房子”,有南北大炕。放排人最讲规矩。有妻子的人上排头一夜不能合房;在排上不能随便把东西横放,如吃完饭筷子不能横放在碗上;不能随便提“翻”字;大小便不能在排头。总之,一切要符合平和顺的愿望。放排人在开排之前,要先供山神爷和老把头。山神爷是指老虎,老把头是指放排人的祖师爷,人们叫他谢老鸹。传说谢老鸹是山东人,闯关东来东北,后来在长白山里放木排淹死了,变成一只“水老鸹”(一种像喜鹊样的水鸟)在江上飞来飞去,专门给木排指引方向。上供时用猪头,点上蜡烛,燃上纸马,然后头棹领众人跪下,叨咕着:“山神爷老把头,俺们来贡敬你来了!保佑俺们顺顺当当到丹东,回来再贡敬你!”然后头棹亲自点燃一挂鞭炮,在“噼哩叭啦”的响声之中,木把们跳上排去。从此,漫长的放排生涯就开始了。木排上搭一个小棚,叫“花棚”,是把四根木头削尖,插进几根较粗的排木,上面披上牛皮或草用以遮风挡雨,里边放上油盐和吃的。过去,一到目的地,兜里揣满钱的木把门就开始花天酒地了。
木把们干活时浑身是汗
木把们干活时浑身是汗。外边寒风一个劲地吹,手要拿根木棍,不停地敲棉裤上的冰。不然裤子冻上,腿就不能回弯干活了。所以,木把老了后,一个个部有腿病,这是冬天放山抽林子受冻落下的病。木材运到沟岔边上,等春天一开江就“放散羊”,即把木材放在水里,一个个漂到大江边的排卧子上,准备穿排。排分硬吊软吊。硬吊是把圆木两头掏上眼,整根的柞木插进去连起来的排;软吊是用藤条做接头连接圆木。木排穿好后放在江水里,只等开江放排流送。放排人上了排,就等于和家人生离死别。从前,南流水从长白山起排,放到南海(丹东)得一两个月。遇到年头水不好时得一年。第二年才能返回。而沿江那一处处哨口每一处都足以要放排人的命。例如,从长白山到临江的望江楼就有43处险恶的哨口。有大门坎子、二门坎子、满天星、谷草垛、黑驴子、烟袋锅、大驴圈、老母猪圈、夹心子、半拉瓢、贴脸碰子、二龙斗、大鬼、二鬼、老道涧、马面石、黑瞎子哨、石人、石橛等..门坎子、满天星、谷草垛、黑驴子、烟袋锅、大驴圈、老母猪圈、夹心子、半拉瓢、贴脸碰子、二龙斗、大鬼、二鬼、老道涧、马面石、黑瞎子哨、石人、石橛等..夜里排停靠的地方叫“排卧子”。
他们住的房子叫大筒子房
严冬,大雪封山了,木把上山了。他们住的房子叫大筒子房,没门,对面两溜儿大炕,地上生一个炉子,烧大木子。早上天不亮,木把们就要背上开山斧和大锯上山,放倒一定“件子”(指固定米数)才能吃饭。木把们把窝头架在火堆上烤,就着雪和“没腿大海米”(盐水黄豆)充饥。年三十的下午,木把们每人找一棵树,开一锯使树不倒。第二天初一早上,饺子下锅了,他们赶忙提锯上山,再给昨天的树加一锯,喊“顺山倒——!”然后回去吃饺子。据说这样做可以使他们一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锯够一定数后,就要把圆木运到有河岔的地方,这叫“抽林子”。抽林子就是在林中的雪地上用冰雪铺上“道”,让木头自己滑下山去,或用牛爬犁拖。木头走“滑道”,常常起茬子,立刻间会要了木把们的命。所以,抽林子是很危险的活计,一些木把就丧生在长自山的雪道旁。使牛爬犁拖,一只爬犁拖两到三吊(节)。几个人一组,有赶牛的,有在“吊”的前后走来走去的,手拿“挖杠”不停地别,使爬犁上正道。
猎人就要进行狩猎祭祀
惩山神和敬猎狗延安人狩猎的黄金季节是冬天。猎人进山有山现,猎手之间的对话要用已经约定俗成的黑话进行。比如说,放单是一个人打猎,双挑是人家合伙围猎。又比方说,叫狗为“皮娃子”,野猪为“黑头”,野猪耳朵为“顺顺子”,猎枪为“捻子”,猎刀为“利子”。猎人视狗为人,不能用脚踢,不能数狗数,对没有名字的猎狗一般叫主人的名字。客人和猎人聚餐,吃饱了不要说不吃了,要说:“下次再吃”。表示预祝狩猎丰收。猎人上山打猎,一般都带着猎狗。训练有素的猎狗各有分工。进入猎场,前头的风哨狗细心寻找主人要猎取的野兽。一旦发现情况,便回头狂叫起来,通知主人,有目标了。接着,扯哨狗十一不用主人打招呼便一涌而上,把猎物团团围住。猎人认为该开枪了,一声唿哨,猎狗迅速跳出圈子趴下。枪声一响,猎物应声倒地。但是,围场狩猎却是件苦差事,有时跑上一天,也不见得能打着一只猎物。猎人把这种现象叫做“不收牲”(无收获)。遇上这种情况,猎人就要进行狩猎祭祀。
木排上搭一个小棚
山神爷是指老虎,老把头是指放排人的祖师爷,人们叫他谢老鸹。传说谢老鸹是山东人,闯关东来东北,后来在长白山里放木排淹死了,变成一只“水老鸹”(一种像喜鹊样的水鸟)在江上飞来飞去,专门给木排指引方向。上供时用猪头,点上蜡烛,燃上纸马,然后头棹领众人跪下,叨咕着:“山神爷老把头,俺们来贡敬你来了!保佑俺们顺顺当当到丹东,回来再贡敬你!”然后头棹亲自点燃一挂鞭炮,在“噼哩叭啦”的响声之中,木把们跳上排去。从此,漫长的放排生涯就开始了。木排上搭一个小棚,叫“花棚”,是把四根木头削尖,插进几根较粗的排木,上面披上牛皮或草用以遮风挡雨,里边放上油盐和吃的。过去,一到目的地,兜里揣满钱的木把门就开始花天酒地了。把头们诱木把们把大洋花尽,来年,木把们不得不再投入到把头的名下,重新为把头卖命。把头拉木把去“住局”(妓院),把兜里的钱花掉。有的木把最后连家乡也回不去了,就死在了丹东街头。能回去的木把也是穷得兜里分文皆无,只得扛着悼把,背着行李,沿途吃野菜,一步步爬回山里。有的木把还得逆水拖着“木槽子”,人们管这些人叫“江驴子”。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松花江、鸭绿江上的“纤夫”。从前,鸭绿江、松花江沿岸到处是“吃排饭”的人,这样的人有三种:第一种人是等着木排掉下木材,好捞好抢。第二种人是在险要哨口专门等着木排出事,当“起垛”(木排头前撞在石砬子上,后边的排借着水的推力摞起来了)后,这时木把就要请人“开更”(俗称“挑垛”)。而这些身怀绝技、专门等老排出事后“开更”的人,挑垛后必得一大笔大洋。很多情况下木把们为了省几个钱,不用这些人“开更”,听任自然闯这一关,所以木把的生死难测。还有土匪马贼,他们占据有利地形对木排喊道:“此江是我开,此树是我裁,要想过此排,留下大洋来。”木把们遇到他们,不得不留下大洋。第三种人是叫“靠人的”,这一般指女人。因木把都是穷人,一般娶不起媳妇。
放排人在开排之前
所以,抽林子是很危险的活计,一些木把就丧生在长自山的雪道旁。使牛爬犁拖,一只爬犁拖两到三吊(节)。几个人一组,有赶牛的,有在“吊”的前后走来走去的,手拿“挖杠”不停地别,使爬犁上正道。木把们干活时浑身是汗。外边寒风一个劲地吹,手要拿根木棍,不停地敲棉裤上的冰。不然裤子冻上,腿就不能回弯干活了。所以,木把老了后,一个个部有腿病,这是冬天放山抽林子受冻落下的病。木材运到沟岔边上,等春天一开江就“放散羊”,即把木材放在水里,一个个漂到大江边的排卧子上,准备穿排。排分硬吊软吊。硬吊是把圆木两头掏上眼,整根的柞木插进去连起来的排;软吊是用藤条做接头连接圆木。木排穿好后放在江水里,只等开江放排流送。放排人上了排,就等于和家人生离死别。从前,南流水从长白山起排,放到南海(丹东)得一两个月。遇到年头水不好时得一年。第二年才能返回。而沿江那一处处哨口每一处都足以要放排人的命。例如,从长白山到临江的望江楼就有43处险恶的哨口。有大门坎子、二门坎子、满天星、谷草垛、黑驴子、烟袋锅、大驴圈、老母猪圈、夹心子、半拉瓢、贴脸碰子、二龙斗、大鬼、二鬼、老道涧、马面石、黑瞎子哨、石人、石橛等..门坎子、满天星、谷草垛、黑驴子、烟袋锅、大驴圈、老母猪圈、夹心子、半拉瓢、贴脸碰子、二龙斗、大鬼、二鬼、老道涧、马面石、黑瞎子哨、石人、石橛等..夜里排停靠的地方叫“排卧子”。排卧子上专有大房子,也叫“排夫房子”,有南北大炕。放排人最讲规矩。有妻子的人上排头一夜不能合房;在排上不能随便把东西横放,如吃完饭筷子不能横放在碗上;不能随便提“翻”字;大小便不能在排头。总之,一切要符合平和顺的愿望。放排人在开排之前,要先供山神爷和老把头。
放排一一浪溪纪事之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桂北农村,你知道生产队最富于刺激性的农活是什么吗? 是放排, 是在江河中放运杉木或者楠竹扎成的排,
那是最富于冒险和刺激性的农活了。
我第一次放排是在一九七一年的秋天。这时,山上,在春末夏初(插完头苗后)所砍的杉树都已干透了。收完二苗后,男劳力就上山搬杉树了。搬树前先要把每根杉树身上所有的树枝削平,不能留有突出的节钉,这很重要:
一是搬树时, 树容易从山上滑下 二是扎成排后, 排靣平不碍脚 三是排下光滑不易卡排,
或被水草挂住而撑不快。杉树搬运到河边后,就集中到一处宽阔的河靣上,在那里扎排了。我队扎排的地点是里鸟小河和浪溪江的交汇处,俗名河囗湾塘的地方。
我们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各人放的排各人自己扎。要扎排首先得打水眼,打水眼是有讲究的,技术熟练的人,打的水眼不大不小,正好一根串杠通过,不会浪费树木,还要会根据树形选方向,这样扎成的排才非常平整,杉条不会摆动。如果是个生手,若又不虚心学习的话,打的水眼扎成的排则难看死了:
七弓八翘、排靣不平、缝囗又宽。脚在上靣行走要十分小心,否则一脚踩空,脚就会被夹住,若是下滩,又手忙脚乱踩下缝囗,那可不得了,轻则被险滩中的石头刮伤脚,重则把脚折断!所以各人扎自己的排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此外,从打水眼扎排这件事也可以了解一个人的思想品质,有的人为了自己的排好扎,老早就下河去选杉条了。但对这种行为,队长有他的办法:
不许号树, 打得一根水眼, 就去选一根树,
人人一样。这样谁的水眼打得快,谁就选得好杉条多。扎成的排也就非常舒服,别人对此也无怨言,谁叫你技术不如人呢?
我第一次放排因无此经验,所以扎成的排是最笨重的杉排之列,多是些鸡棒、弯曲之树,撑起来是非常吃力的。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我们七个放排人带上必备的生活用品,在队长的带领下从河囗湾塘,顺浪溪江而下,准备往长安出发了。我们每个人都是放运两张排,每张排两个蓑衣尾叉交而成十五根杉条,两张排就是三十根,七个人就是二百一十多株杉条,在当時来说大约可收入将近一万元,是年终生产队决分余额款的主要来源。
从我队放排到长安最少也需要三天时间,要在途中住两个晩上。为此需要带上必备的行礼,我此前问过队里的放排老手黃三哥,一般需要带上些什么,他说,有塑料布最好带上一张,有酸辣椒带上一瓶,因为我们决定是沙滩上过夜的,其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于是我还带上了一套衣裳,一张毛毡,几斤米,适量的油和盐,一个钢精锅和一把柴刀。当准备开排时我发现黄三哥等老排手带的东西都很精简,根本不带什么锅头之类,而我们几个年轻生手几乎各人都带上一个。当时我想不带锅头拿什么煮饭菜呢?当我问他们时,他们均笑而不答。
'开排啰!’随着队长一声高喊, 我们放的排就一张接着一张出发了。走在最前靣的是一个浑名叫'忙神’
的中年社员,队长走最后,其次就是我,我的前靣是黄三哥。
在此之前,我曾问过黄三哥,放排最要紧的是注意些什么? 他用一首山歌作了回答:
下埧下滩掌稳招,
过塘靠边扯竹篙。
要防暗礁水中藏,
跟随大帮莫单掉。
我听了他的山歌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就在这次放排头两天的经历,就使我体会到,他这首山歌绝对是我们这一带河流的放排经典。
从河囗湾塘一路下来,我们还是十分顺利的,下的埧,过的滩,虽急虽湧,但都是有惊无险。而且大家都十分喜欢下滩下埧,杉排在激流中前进,速度快,人省力,只要掌稳排头的招就行了(所谓'招’
其实就是用一条长楠竹制成的,控制排前进方向的大桨)。但过塘沽,特别幽深漫长的,就令人感到十分单调、腻烦了。可不,这次我们放的排就要进入当时浪溪江最长的埧塘一一小拱电站埧塘了。这时黃三哥对我说,华仔,我们俩人把排連在一起,轮流撐好不好?
我当然同意啦, 因为我拿的排最笨重, 而又缺少放排的经验。在塘头我们就把排用'斗牛’
連了起来。这时他说,你先撑,我在排上做些事。我说,好咧。这时我看见前靣河塘中央有一张排,那是插青小叶的,就使劲朝河中央撐去。黄三哥看我的样子就说,你忘了我山歌中的话了?'过塘靠边扯竹篙’
啊。啊,啊,是啊。快靠边,不然竹篙到不了河底就无法撐动排了。你看前靣小叶,不知要用竹篙划几久才到岸边浅地方。我问他为什么用'扯’
字不用'撑’
字?他说,过一会你就明白。这时他就坐在排上,埋头破篾子准备编织一个什么东西。而我呢则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竹篙撑下河底,竹篙尾用双手握着压在右肩上,弓着腰顶着竹篙从排头走到排尾,排就在自己的走动中前进了。走到排尾后,就把竹篙从水中扯出拿在手上,从排尾小跑步到排头(为的是怕排头偏了方向,也是为了利用排的惯性加快排的速度)。如此反复扡重复着这两个动作。几个回合下来,自已感到,撑排时不觉吃力,倒是扯着竹篙小跑着跑向排头既吃力又危险(不小心会被夹脚或摔倒,甚至掉进河里)。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山歌中用'扯’
字了,这是放排人深刻的亲身感受啊。'不要每扯一次竹篙都要小跑步向前,这样会累死你的,只要排头不偏向,自已不掉队,就不必要这么急。老弟,緩步当車哬,前靣的路还长着呢。’他坐在第二张排头编着东西,看着我那急冲冲的样子边说。我抹着头上的汗,笑了,并停止了小跑,问他,你编什么呢?'魚筛’
他说,'今晩的夜飯菜。’'哬,原来如此。’
在这漫漫几里长的河塘中,他还问了我读高中时,红卫兵大串联的往事,还问我到过全国哪些地方。并感慨地谈起刚刚传达的,敬爱的副统帅竟会叛囯投敌,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这一令全国人民震惊的赫人大事。在这左一句右一句的交谈中,我发现他总离不了他最擅长的那个主题一一那些黄得令人头脑发昏的奇闻趣事。有时我也开玩笑地对他说,黄三哥,你可是这方靣的专家了,你就不怕上靣来人开会批斗你?“批斗我什么?你不看看那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编导,什么山的名字不好取,偏取个'奶头山’,什么山沟名字不好取,偏取个'夹皮沟’?什么'強攻奶头山’啊,什么'深入夹皮沟’啊(这是当时插青中流传的一则小故事中,一个样板戏编导企图想強占一个女演员时对她讲的话)。这说明他们的头脑中整天想的就是这两样东西,何况我们这种小民”。听他这么说,我大吃一惊,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黄三哥竟敢这样认为'智’
剧的编导,这在当时来讲,实属'罪大恶极’
了。这就是黄三哥看事情与众人不同的眼光,或许,他这是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但是当时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经过近两个钟头的'扯竹篙’,我们终于抵达了小拱电站埧埧首。这时黄三哥的魚筛也编好了,做工非常精致。而开头他讲的轮流撑排,结果是我自已一个人撑。最先到的是'忙神’,最后到的是小叶。我们一字儿把排停靠在滑道进囗旁的右岸。从埧首放排到埧底,要经过一道百多米长的滑道。那可是最考验放排人胆量的地方,埧底滑道出囗处激起的水浪比人还高。看着如此汹湧的水流,我们这些从未放过排的年轻人个个心情紧张。我问黄三哥,这么陡,这么汹湧的滑道,你怕不怕?他说,紧张是肯定的,但害怕是没有用的,越怕越容易出事。只要站稳脚跟,把招把套好,掌牢,下这么急的滑道,千万不要只用手扶招把,必须把它套进犁藤圈里(在扶招把的地方排的杉条上结有一个用犁藤结成的小圈,作固定招用。平常下一般的埧囗,可以用手扶住招把就行,扳招时比较灵活。但下如此汹湧的滑道,到埧底,浪太汹,太高,单用手是圧不住招把的,必须把它套进犁藤圈才行,同时人还可以拉住犁藤圈,尽管浪盖过头顶人也不会被冲倒。)下滑道前我们大家把自己的行礼拿下排,堆在一处,人人只穿一条短裤。
是第一个下滑道的,我们都在埧首上看,直到他下到埧底。但这一次他出事了。下到埧底时,只见他一头钻进水浪里,出来时招横了,人爬在排上,排在水中打转,排头出不了囗,斗牛也断了一个。他只好下到水中,把排推到沙滩边(后来我们问他,为什么握不住招,是不是太慌乱了?他说,不是,是套招把用的是葛麻藤,断了。天啊,他怎么用葛麻藤做套招把圈!)见此情景,我们这些生手,都有点怕了,不敢下。这时,黄三哥说,我来!
他解开了和我相连的排往滑道囗撑去。只见他, 弓着腰, 把招把穿过犁藤圈后紧紧握在手中,
排飞一样的就往埧底冲去。一会儿就冲进了水浪之中,当他从水中冒出时,大喊了一声,啊喂,好过瘾啊!手中的招灵活地扳左扳右,木排冲出了旋涡,顺着主流下滩去了。看着黄三哥成功的例子,增強了自己的勇气,就学着他的样子,弓着背,握稳招,踩紧脚下的竹篙,排迅速地冲了下去,耳边的风呼呼地响,速度越来越快,就在冲进水中那一刹那自己屏住气,闭上眼,只感到白花花的水浪漫过了头顶,胸前一股巨大的水力往后猛推,自己手紧握着招不敢丝毫松劲,不过短短四、五秒钟就冲出了水靣,自己迅即地把招脫出,把排头扳向水娘,也喴了一声,啊嗬!排也下滩去了。
这次放排,就是小福子不敢下滑道,他个子小也难怪他,能跟大家放排就不错了。他把排放进滑道,任它自然而下,我们在下靣滩头帮他接排。他在上靣帮守行礼。
下完小拱埧后各人上到埧首来拿自己的行礼,这時天色已黄昏了。队长说,到下个塘沽边的沙滩我们就靠岸宿营吧。
到达宿营的沙滩,大家把排靠岸停稳当,'忙神’、小福子还有兴叔几个人到附近村屯亲戚家投宿去了。我们四人一一队长、小叶、黄三哥和我则决定在沙滩上过夜。这时黄三哥从河边找了一个大'马卵鼓’,叫我帮忙把它滾上沙滩中央,然后叫我们找大水柴(浪渣)把它覆盖并燃起大火。他则从他排上带来的一根不大的楠竹上砍下四节竹筒,放进米、水,用木头封好,放进火里煨。然后从他包里拿出一样什么东西,带上新编成旳魚筛,到滩上去装魚筛。队长叫我守火,他带着小叶去河畔收割后的稻田里,抱耒一大堆稻草舖在沙滩上,那是我们今晚睡眠的床舖。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天上的月儿非常明亮。这时黄三哥回来了,魚筛里装滿了活蹦乱跳的魚儿,多是些鲍魚、兰刀之类。'夜饭菜來了,准备吃饭吧’
他边说边蹲在火边,用草把扫干净马卵鼓上靣的灰烬,把魚筛中的小魚儿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滾烫的石头上。'看看我们的竹筒饭熟没成?’
说着从火中拿出一节,
用石头敲了敲,'哼,可以了。’于是大家围着马卵鼓,各人一节竹筒饭,拿出各自的瓶装菜,我的酸辣椒成了大家的最爱,把石头烫熟的小魚儿往酸辣椒中浸一浸,放进囗中,那种美味是我一生中从未尝过的。这时队长从包中拿出一个葫芦,'来,大家都尝尝我的农家乐。’'唉哟,我的队长吔,你还有这个!’黄三哥见了说着一把接了过来,扯开盖,闻了闻,'好香!’仰脖就是一大囗,然后递回队长。队长让我和小叶都尝尝,于是大家都轮流着喝开了。石头上的鱼吃完了又从魚筛里拿出放上去。火子在马卵鼓四周红红地烤着,石头还是那样滾烫,黄三歌拿出小油瓶,在魚身上淋了一些茶油,油吱吱地响,魚更香了。那是怎样的一次晚餐啊!
完全不使用炊具用最原始的工具做成的一次晚餐,现在想起来都还十分怀念呢.
夜了,我们在稻草上舖上塑料布,各人卷着自已的毯子睡在上靣,仰头看着马蹄竹梢上挂着的月亮和星星。夜,静极了,只有上方河滩的水在哗哗地响,对岸悬崖上树丛中不知名夜鸟偶尔发出的怪叫,和草丛里毘虫催眠曲似的低吟。'唉,有个女人抱着睡就好了。’冷不丁地,黄三哥发出了这么一句话。'你发梦去吧。’队长说。'难道你不想女人?你刚结婚那年去放排,到大将投宿见有货车上板榄,连夜都赶回去和老婆睡,一个晚上都顶不住呢,哈一一哈。’队长不吭声了。见队长不说活,他独自又啍起了山歌来:
想妹多多睡不着。
妺的腰肢几软细,
胸脯圆圆想死哥
。。。。。。
沫浴着矇胧的月光,听着他那粗野的山歌,不知不觉中我渐渐沉入了梦乡,一天的劳动确是太困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队长和黄三哥都已起床了,我一摸,毡子上是一层薄薄的露水,头上也是。接着就是洗脸、煮饭。用竹筒煮早餐,用锑锅煮上四个人的午餐。三哥仍是去装魚筛,我跟着他去。在河滩的中央,他用手扒开一块新沙地,摆上魚筛,用石头圧稳,留出魚筛囗。一股暗红色的水流冒了出来。'里靣用什么做魚饵?’
我问他,'猪红。’他说,'来那天过板榄,进街买东西时,我在食品站屠宰间的地上刮的。’这时只见许多魚儿逐这股腥红的水而上,纷纷钻进魚筛之中。见魚儿足够多时,三哥一个箭歩过去,用手把小方囗遮住,把魚筛从水中提出,又是小半筛足有一斤重的小魚儿!
早饭后,在亲戚家投宿的兴叔等三人也到了。大家上了各自的排,一天的放排又开始了。今天如果不出什么意料的话,可以到雅仕住夜。但今天放排有两处最令放排人头痛的地方,就是长排、拉打。浪溪江经过这两处地方,水急、弯多,暗礁也极多,稍不留神就会卡排,故有'长排、拉打,十个放排九个卡’之说。但今天我们经过这两处地方时,由于大家都格外仔细、小心,各人都还十分顺利,倒是'忙神’
又出了事。他原是走第一的,但由于路上生水喝多了,得了'拉肚子’,反掉了队,走最后。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的他,这时心情就更急了,因此在过拉打塘沽时,一不留神就被塘中水靣下两、三寸深的一个暗礁卡住了排。我们放排过了蛮久,队长断后,见他这么久还不下来,就说,'忙神’
肯定被卡排了,大家把排靠岸歇一歇,我上去看看,哪个和我去?我说,我去吧。我们沿河边小路走了两里多路,果然看见了他的排卡在河中央,他裸着上身穿着湿短裤无奈地坐在排上,见了我们非常高兴,说,'妈的乂,卡死了,一个人扛不动,你们来了就好了。’为了不弄湿衣裤,我们脱光了全身,短裤也不穿,走下河中。卡排的地方水不深,只平人的肩膀,我们走到排边把干衣服放在排上。三人在水中齐心协力,把排从暗礁中扛脫(因水太深撬杠用不上)。然后俩人坐着他的排一道归队。
傍晚时分,我们全部在雅仕附近的河滩上过夜。第二天清晨吃罢早饭后大家开排往长安进发了。今天放排还要经过一处最危险的地方一一淑姆董滩。我们到达董滩时,见河岸两旁站着许多民工,那時淑姆电站埧正在兴建,但尙未合龙。汇聚了雅瑶河和大坡河的浪溪江水量增大了许多。汹湧的江水朝着狭窄的龙囗咆哮奔腾而下,激起了一连串高高的水浪,看着这种陣式,大家的心又收紧了。但经过小拱滑道锻练的我们,此时己无所畏惧,倒产生一种跃跃欲试,挑战恶浪的渴望!大家站稳桩,握紧招,每隔五至十分钟,一个接着一个朝龙囗冲下去。。。。。。排,一会儿冲上浪尖,一会儿又跌进波谷,手中的招这时根本不起作用,只好任排随水流前进,大家'啊嗬!’喧天,不一会我们的队伍就把董滩远远地抛在了后靣。董滩之后就到了浪溪江的江囗了,这时才是中午二点不到,外靣即是宽阔的波平如镜的融江。那时浮石牛崖电站尚未兴建,从江口经大洲尾到河西森工局指定的停排处的这一片江靣表靣上看十分平静,但水流却十分湍急,虽然竹篙可以撑得到底,但来不及用力排就推下去老远了。所以队長在江囗处就对我们这些生手说,这是放排的最后一道难关,要凭自己的直觉判断,靠自己手扳招借助水流把排飘到老码头大楁树下不远的停排点,如果把握不好,排有可能被急流推下去很远那就麻烦了。说完,他就第一个把排飘了过去。只见他,在江囗处用力几竹篙就把排送到了江心,这时,他换上招,只那么下劲地扳了几招,排就斜刺着冲进了对岸停排的善水区了,真不愧为是放排老手,招扳的恰到好处。照着他的法子我们一个随着一个把自己的排朝着对岸飘过去。结果呢,我们这些生手中,有的不是招扳得快了,排橫了,排尾反而变成排头,排在江中心打圈;有的则是招扳迟了,进不了善水区;而我的排因为太笨重,江囗撑那几竹篙不能把排送到开始飘流的江心,排也进不了善水区而是顺流而下。但因对岸沿江边停滿了排,森工局在排上撘有工棚守护,这一次还有专人拿着勾索,见有排不到位,就把勾索抛给我们把排拉向指定地点,从而避免了以往的麻烦。
当排都按森工局指定的地点停妥后,我们大家才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心,准备清点自己的行囊上岸。这时排上上来了一帮公佬、婆娘,手上拿着撮箕、凿斧,叮叮当当敲个不停,把我们排上杉条尾部残留的杉皮凿下当柴。这时黄三哥拿着取掉了竹篙钻的竹篙、招竹、撬扛还有那个新编的魚筛,和他们讲开了价,一个开价二元,一个只出一元五角,不然你就扛回你板榄去吧。最后,我们都岰不过他们,通通以一元至一元五角成交。这时我们才发觉,带着一个黒不榴秋的锑锅是多么的累赘。你看黄三哥、队长他们,在排边的融江河中洗了一个澡后,换上整齐洁净的中山装,穿上一双皮鞋,把旧衣等行礼塞进帆布包之后,严然以一个出差干部的行头上岸,进长安投宿了。而我们呢,帆布包外还挂着一个黒底锑锅,丢也难不丢也难,在街上行走真是别扭极了,难怪开排那天见着我们带个锑锅他们一直在笑!我们大家在长安立新旅社投了一宿,第二天除了队长仍留在长安量排外,我们全都返程了。
这就是自己第一次放排的经历,以后虽还有多次,但自己觉得没有哪一次象这次这样惊险、刺激、新鲜,以至给自己一生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伯娘,帮我们煮四五个人的饭。饿恼火了!”一位汉子的话音刚落,“嘭”的一声,一坨约四五斤重的猪腰窝肉,便扔在我家厨房的灶台上。汉子顺手操起灶上的瓢瓜,从水缸里舀一瓢凉水,咕噜咕噜就灌到肚子里去了。
“要的。你们先吃嘴烟,休息下,跟到煮好。”娘答到。
这是一帮从大兴寨放木排下来的苗家汉子,娘称他们为“排匠”。
大兴寨是个苗寨,距吉首县城约30来公里,解放前只有水路可通所里(今吉首市)。
上世纪60年代,我家住在吉首县大田湾湘川公路边,马路对面是县国营木材公司,公司临峒河,建有一个让木排靠岸的码头。母亲是大兴寨人,由于码头附近没有饭店、旅馆,凡是从大兴寨放排下来的人,行老乡方便,都在我家歇脚,住一宿。娘一般不收他们的钱,但他们每次放排下来,总是会给家里或带2斤寨上现杀的鲜猪肉,或带一小口袋新打的米,或提一块正宗乡里腊肉,或扛一根上好的树筒子。如果是空着两手来的,走之前都要往娘手里塞点钱,娘也不很推脱,互相说两句客套话,便收下了。那年代,城里人吃肉凭票供应,一个人每月限供一斤猪肉,很难得肉吃。排匠们有时从寨子里带些新鲜肉或腊肉来炒,我也能搭帮他们沾点儿荤。吃饭时,他们总会给我夹几块很香的精肉吃,我总要细细地嚼,往往两三片肉就着辣椒白菜酸菜,要下一碗饭去。
排匠放排都要打早从大兴寨放下来,一个木排由十来根木头用扎实的稻草绳或麻绳并排连接而成,20来米长。如果顺当,一天扎实可放到吉首大田湾码头。排靠码头,木材公司有工作人员负责收购管理。交货后,公司除了付钱外,还得给这些排匠开身份证明,以备晚上查户口时用。那时,户籍管得相当严,城乡界线非常分明。晚上一旦有人上门查户口,排匠拿出证明一看,就算验明身份了。
夏天,日子长。吃成夜饭没事,排匠们喜欢坐在屋前坪场的树下讲白话。母亲便在坪场的一角,烧一堆破碎布片,上面压一小块岩头,不让它燃明火,又不让它熄火,生出的一股股浓烟用以熏赶坪场的蚊虫苍蝇。排匠们跷着二郎腿,悠闲地用蒲扇摇风乘凉,扯谈,喝茶,抽草烟。一双穿着草鞋的大脚不时地上下替换,跷着的那只,老是喜欢吊着鞋帮子不停地抖动。坪场那棵高大的苦栗树上,一到傍晚就歇满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吵得心躁了,就大声地朝树上长“呕”一声,雀儿安静了一会儿,又接着叽叽喳喳起来,他们会再大声地朝树上长“呕”一声。这样来来去去,同雀儿斗着嘴,像是赶走了一天的疲倦和寂寞似的,轻松快活。
我那时小,还穿着开裆裤。有时,他们会故意惹我,用手往我裤裆里摸,然后,笑呵呵地说:“阿佬,攒劲吃饭,鸡鸡还没长大。”娘看见了就骂他们:“莫乱惹伢儿。”我不懂他们的意思,看他们笑,我也笑。
冬天,夜得早。那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打牌是不允许的,居委会的人抓得紧,只要发现,立即批评教育,除没收牌具,每人还要背一段毛主席语录,写出深刻检查,检查还要拿回去交给生产队或单位,继续接受监督教育。我家离街上较远,属于郊区,上街不方便。放排累了一天,他们也懒得动。晚饭后,堂屋八仙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光线很暗,大家都围坐到堂屋中间挖的火坑周围,济济一堂,像一家人一样。火坑里烧了些树蔸蔸和一些上山自己烧制的刨火炭,烟蔸多,燃得不好,要用铁夹翻来覆去地刨,时时如燃烟花般爆裂一些火星,人的头发上、衣服上会落许多炭灰灰。坑边煨有一罐茶水,大家在烟熏火燎里喝茶、抽烟、摆龙门阵,尽管冷风“嗖嗖”地从门缝里钻进屋来,仍感觉很暖和。
排匠们经常讲一些水路上遇到的或听到的奇闻趣事,也讲一些二狗屋娶媳妇,大佬屋竖新屋,老幺四十大几了还到打光棍等等寨子里的事。兴致来了,还对几首苗歌,用苗语唱,娘不翻译,我听不懂。我只晓得每首歌唱结束前,他们都要拖着“嗯……嗯……嗯……”“啊……啊……啊……”的腔腔。每唱到这里,总是闭着眼,歪着头,随着腔调的抑扬顿挫,上半身前后左右地晃着。也许是表演滑稽,也许是唱词戏谑,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他们卷喇叭烟筒没有纸了,就顺手扯我一张作业本上的空白纸,一边卷着,一边说“阿佬,下次帮你买本新的来。”我被辣辣的草烟呛得喉咙直咳嗽,也被树蔸的烟子熏得眼睛直流泪,但我还是傍着母亲,津津有味地听大人们唱山歌,摆龙门阵,不肯上床去睡。
炭火映照下,排匠们黝黑的脸上明显带着菜色,有的尽管还很年轻,约莫十七、八岁,但额头上已爬有一些抬头纹,一脸胡子拉碴的,我想那一定是放排放的。他们一年四季都在峒河的河面上漂,带着家人的期盼和自己的梦想,与排为伴,与水相搏,翻腾着艰辛和欢乐的人生,这是他们的生活,有眼泪,也有欢笑。
玩得差不多的时候,会有一位稍年长的男人喊“睡去了,明儿还要打早起来。”他们便把还没抽完的一短截草烟用力吸几口,过足了烟瘾,再扎实喝口水,打个哈欠,伸个长长的懒腰,之后才拖着疲乏的身体摸索着爬上楼梯,到夹楼上开的地铺睡觉去了。或许是太劳累的缘故,还没等我上床睡,就听到他们鼾声如雷了。在楼板上,他们也能睡得那么甜,那么踏实。
排匠们早晨起来的时候,踩得楼板“吱嘎吱嘎”响,动静较大,我会被吵醒。临走时,母亲总要交代一声“下次放排又来!”“喔,晓得。”汉子们答到。
“我屋里楼板被岩炮炸断了根,记到下次帮带根大点的柱子来。不然落雨就麻烦了。”
“记到了,放心。我没得来,就喊二牛帮带来”,“伯娘,有空也回寨子来走下。”……
寒暄完,排匠们便放开脚急急地往回赶,准备放下一趟排去了。
放排也不是次次顺当,有时下雨涨大水,有时稻草索不扎实断了,都可能出现“滑排”的事。“滑排”就是排散了,被水冲走了。那时,经常有人在河里拣冲散的树筒子。排匠滑了排,就只能恼火地对着河面,望着被水冲走的木头,放肆地骂着野话,发泄心中的闷气,然后饿着肚子,空着手,跑回去重新再扎排来放。他们日复一日地回去放排,放排回去,大约这样有三、四年的光景,直到我的家搬走,我就再没有看到过他们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着他们:有的或许还在继续放排,但不知道他们该到哪里歇脚了,有的或许娶了媳妇有了伢崽,有的或许老了放不动排了在家坐着晒太阳,有的或许成了老板阔人发达了,有的或许已经不在了……
至今,我还是记得那时喜欢惹我的、闭着眼晃着头唱苗歌的排匠们。
与放排汉同行
27年前的那个暑假里,我约了两个朋友,到宜昌去看我幺爹。
那天,我们一行三人赶到资丘时,一天一趟的班车已经过了。我们正在着急,资丘铁业社一个熟人告诉我,到街前的皂果树潭边去赶排,当天同样可以到长阳城关。他还说,赶排是不需要出钱的,买包烟带在身上就行了。
我决定试试看,买了两包“游泳”牌香烟,带着两个伙伴来到江边。刚好皂果树潭边靠着四张木排。
还没等我们走进,一张排上有人传过来话来了:“是赶排的吗?快上来,马上就开艄!”巴东口音,很热情。我们上了排。给排上的人每人敬了支烟。问我们到长阳还是宜都,我说,先到长阳再说。大家都不再言语。
稍等了一会儿,排上上街买东西的人就回来了。掌艄的老汉说声“走!”,排上另外三个壮汉都拿起竹篙,把排撑离了江岸。
排走了几十米,就到了猫子滩口,我们看到那三个拿竹篙的汉子不约而同放下篙子,都去帮掌艄的老汉去扳艄。
说时迟,那时快,排也就在那一瞬间落入猫子滩的急流之中,剧烈地颠簸起来。一个个巨大的浪头向排头扑面打来。我拼命抓住排上的竹缆,不敢有丝毫放松。虽然会游泳,但此时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上了我的心头,心想,如果被大浪颠簸出去,掉下这有鬼门关之称的猫子滩,肯定有死无生。两个在黄柏山上长大的伙伴,生来怕水,就比我更惨了,他们手里紧紧抓住竹缆,早已面如土色,吐得“不亦乐乎”了。
“稳到!稳到!!都像他妈的B没吃米的!狗日的们!”那头传来了掌艄老汉骂人的声音。三个壮汉都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帮老汉稳住艄把。
排渐渐地出了猫子滩。大家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木排在平静的水面缓缓行进。刚才的紧张气氛逐渐消失。老汉脸色平和下来,很熟练地掌着艄把,不时对排的前进方向作些微调。那三个壮汉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悠闲的样子,都脱得赤条条的,露出黑油油的就像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烟锅灰的皮肤来。就一个酒葫芦喝酒。当排行走在巴山峡时,火辣辣的太阳被大山挡住,他们就张开大腿,仰面朝天躺在排上,闭目养神。太阳照到排上了,他们就“扑通”“扑通”跳到水里,抱着排边沿上的木材,泡在水里随排而下。偶尔发现两岸有女人在干活时,他们就赤条条地站在排上大喊大叫,好把人家的目光吸引过来。有时惹得岸上飘来臭骂声,有时遭到扳艄老汉的斥责:“狗日的们,讨打!”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开心地大笑起来。我的两个伙伴也从恐惧中回过神来,被这几个壮汉的恶作剧逗得开心大笑。我不时地拿出香烟来,给老头和几个壮汉奉上。几个壮汉只顾接了烟来抽,似乎不愿意与我们多说话,我们也很知趣,不主动去与他们攀谈。
“跟老子把酒葫芦递过来!”老汉刚说完,伸手接住那边抛过来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过酒的脸顿时红得像个椿树蔸子。
那几个壮汉闹够了,又仰面朝天,在排上睡大觉。老汉扳着艄,乘着几分醉意,喊起花腔男高音来:“头顶四两油啊~~~~屁股里一铁钩啊~~~~我在长阳当拖手啊~~~~XX糊得像个火柴头啊……”
几个放排汉睡得正舒服,动也懒得动。而我们三个却被老汉的歌乐得大笑起来。老汉见我们大笑,很得意的样子。本来知道这首老歌是取笑旧时在土煤窑里挖煤的汉子。但我还是明知故问地与老汉攀谈起来。问这歌是什么意思。老汉借着酒意,对我们讲起歌词的含义来。顿时笑声又在巴山峡里回荡起来。
接上了话头,我与老汉攀谈开了。他告诉我,他家住巴东,一生放排。这几个汉子是他请来帮忙的乡邻。他说,挖煤的人,是埋了没死的,放排的人,是死了没埋的。做一个放排汉,注定一生与凶险相伴。他告诉我有好几次排放到资丘下面,上头忽然来了大水,有时把排撞坏,空手而归,有时甚至人也掉到洪水里,到阎王爷面前走一转,好在命大,回来了。放一块木排到沙市,运气好,弄到几个钱,运气不好时,连老本也搭进去。他说在解放前,有一次把排打坏了,到沙市只剩下个排脑壳,四五根木材。买了后,他一咬牙,把几个帮忙的伙计喊到馆子里吃喝了一顿,然后大家一起讨米回到巴东……
我看他很随和的样子,就问他:“您刚才下猫子滩时,怎么那么凶啊?”他很严肃地说:“到了生死关口,大伙的力必须使往一个方道,哪怕只错一点点,就会是排毁人亡的结果。自从有放排人以来,从清江河里往回抬死鬼就不是新鲜事……”
说着说着,排到了泄滩滩口,这里也是令放排人胆战心惊的地方。经常发生打破排和淹死人的事情。老汉平和的脸色又陡然变得严峻起来。在木排过滩时,他简直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几个壮汉动作稍不协调,他就“狗日的”“王八蛋”骂开了……
但奇怪的是,一到水势平缓地带,他们又快活起来,与先前一样,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此后,虽然我再也不敢为了图个便宜,冒着生命危险去赶排了,但在我的脑海里,这几个放排人的形象至今仍是那么鲜活。
华南有一条横贯两广的大河,叫西江。西江边的六井村有两绝:竹子和泥巴。
这不是废话吗?南方各地哪儿没有竹子和泥巴?
别忙,六井村的竹子和泥巴既然是两绝,就肯定跟其它地方不一样。
先说竹子,这种竹子叫清香大头竹,比成年人的大腿还粗,高达三十多米,是目前已知最大型的竹子。这种竹子奇就奇在能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用该竹制成的筷子,不管用了多久,都能散发出一股新鲜竹子的香味,令人食欲大增,因此港澳一带的人们都很喜欢用这种竹筷,还出口南洋。更奇的是,这种竹子喜欢长在一种当地叫善泥的土上,用善泥烧制出来的瓷器尤其是碗碟不仅质量上乘,完全可以跟景德镇瓷器相媲美,而且令人惊讶的是,一经烧制即具钢化特性,摔不烂!据地质部门探测,善泥为六井村所特有,而且只是零星分布。因善泥跟一般的粘土外观没什么区别,肉眼很难分辨出来,所以以前瓷厂为了找到善泥,就派人在春季到处种植清香大头竹,哪地方的竹子种活了,哪地方就有善泥,这一方法竟然屡试不爽!
到了民国初年,六井村长潘塘利用职务之便,垄断了村中清香大头竹和善泥瓷器的贸易业务。
因六井村地处两广交界处的云开大山脚下,当时航运不发达,贸易不可能在六井村进行,而是选在南方大都会广州进行。一条滔滔西江连接着广州和六井村。为了把六井村的两大特产运到广州去,六井村为此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职业——放排。放排人一般都是水性很好的青壮年男子。
以前放排只放清香大头竹,善泥瓷器用木船运,派专人押送,木船把瓷器运到广州后再返空回来,很麻烦。后来潘塘灵机一动,何不直接把善泥瓷器放到清香大头竹排上漂到广州去?这样就不必返空:竹排漂到广州后,先卸瓷器,后拆竹排,之后再把清香大头竹扛上岸,可谓物尽其用,一举两得。
然而这样一来,竹排的价值增加了,加上放排人一般只有一人,在漫长的西江上漂流时,经常在途中遭到抢劫,有的放排人还被劫匪杀死,抛尸江中,尤其在两广打仗期间,西江流域的土匪更是多如牛毛。然而,越兵荒马乱,六井村这两样特产就越好销,原因是显而易见的:旧的碗筷被兵火毁掉后,人们就需要购买新的,总不能顿顿都吃“手抓饭”呀。
因此,明知西江上各路土匪正在虎视眈眈,但生意还是要做,潘老板还是源源不断地派出竹排,然而很少抵达广州,除了牛深放的竹排外。
潘老板每次放排都放十个,但最后往往只有牛深一人的竹排顺利抵达目的地,其余的全在中途被劫。这是何故?潘老板问牛深,牛深每次都谦虚地笑笑说:“可能是因为我的运气比他们好些吧。”
但不可能每次都有好运气呀,潘老板想牛深不肯说实话大概是怕说出来后其他放排人来抢他的饭碗,因为根据有关规定,如果放排人不把货物送到广州,潘老板就拒付工钱;如果货物在途中被劫,就由放排人负责赔偿。往往只赔一次就足以让家境不富的放排人倾家荡产,所以后来为潘老板放排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牛深一人,成了他的垄断职业。
但一人放排,虽说天天放,运输量远远跟不上需求量,广州方面经常催促潘老板加大运输力度,别老这样“细水长流”,让人干着急。潘老板见牛深不肯说实话,就决定亲自揭开他成功放排之谜,然后在放排人中推广。
潘老板暗中叫亲信用单竹(当地一种竹子,拇指一般大小)给他做了一个棺材,棺材里放一些干粮,之后他躺到竹棺材里,盖好,然后叫亲信抬到西江边的清香大头竹排上,再在棺材四周堆放善泥瓷器。等堆放完毕后,就只能看到瓷器,看不到棺材的影子了。一切就绪后,亲信就通知牛深放排。
此时是夏天。因此牛深打着赤膊,只穿一条晒得泛白的梭筒裤。接到通知后,他就一手拿着撑篙,一手拿着一只布袋和一个砂锅,走到江边。牛深跳上装着瓷器的竹排后,亲信就解开缆绳。牛深把手中的撑篙朝岸上一点,就撑排顺江而下了。
牛深是个小伙子,水性很好,还曾跟一位道士学过什么绝技。
牛深放排时,密切注视江面,及时避开急流和漩涡,竹排轻巧地朝下游漂去,很快进入了广东境内。
潘老板呆在竹棺材内,也能感受到竹排的漂流速度。因竹棺材有许多缝儿,所以一点儿也不气闷。
中午,牛深把竹排撑靠岸,插稳,之后从布袋里抓出几把米放到砂锅里,用江水淘了淘,找来三块石头搭成一个简易的灶子,把砂锅坐上去,再找来一些干柴草,就煮起饭来。大概因为热,牛深从排尾那儿跳到江里泡了泡。估计饭好了,他就水淋淋地上来,折根小树枝当筷子吃饭。
听到牛深的咀嚼声,呆在竹棺材里的潘老板也饿了,他悄悄地啃起干粮来,渴了,就拿出那根随身携带的小竹管吸江水喝。
牛深吃了午饭后,把砂锅洗干净,之后跳上竹排,拔篙又继续放排。
第一天平安无事。
第二天黄昏,牛深的竹排漂到一个偏僻峡谷时,突然从江边一丛茂密的乌桕后面箭出一只小竹排,小竹排上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汉子,他们身上都背着刀,手里拿着竹篙,正飞快地朝牛深的大竹排撑去!
牛深知道遇到劫匪了,他一边放排一边挥篙迎击,企图不让小竹排靠近,但他跟胖劫匪对打时,冷不防被瘦劫匪用手中的撑篙顶到了江里!两个劫匪跳到大竹排上,他们四下里看了看江面,不见牛深的影子。
“淹死了,哈哈哈!”胖劫匪大笑。
瘦劫匪附和说,“这种水性也来放排,简直是送死!”
呆在竹棺材里的潘老板暗暗着急:牛深你不是百战百胜吗,怎么这次却失了手,自己还丢了命?!
天很快黑了下来。月亮升起来了,照得辽阔的江面一片烂银。
两个劫匪一边啃干粮一边继续放排。
胖劫匪来到排尾,正要撒尿,突然哗啦一声水响,一个鬼怪猛地从水里冒出,胖劫匪惊愕地叫了一声:“鬼!”话犹未落,那鬼怪就伸出两个利爪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把他猛地拉到了江里!
瘦劫匪听到动静,就拿着撑篙走过来,他四下里看了看,波涛阵阵,江风习习,江面上唯茫茫月色而已,哪里还有同伴的影子?
“肥佬,肥佬……”瘦劫匪惊恐地叫着同伴的名字。
哗啦!那鬼怪又狰狞地冒出了江面,瘦劫匪睁眼一看,同样恐怖得叫了一声“鬼!”正要跑,但那鬼怪的利爪很快掐住了他的脖子,瘦劫匪一声惨叫,就被扑通一声拖到了江里,一阵气泡咕咕咕冒过后,江面又恢复了平静。
一会儿后,牛深水淋淋地爬上了竹排……
第四天,牛深又一次遭遇劫匪,但劫匪得手后不久,又同样遭到“水怪”的袭击。
第五天,牛深所放的竹排顺利抵达广州。在卸货时,牛深说,“小心点儿,我们老板在竹排上。”
接货的人说,“竹排上没有其他的人呀。”
牛深说,“你们搬开瓷器就知道了。”
潘老板出来后,惊喜地说,“牛深呀,难怪你每次都能顺利把货送达,原来你会驱鬼术!”
牛深笑说,“世上哪有什么鬼?那是我防身的一件兵器。”
牛深说着跳到水里,潜到竹排底下,摸出了他的防身兵器。众人一看,原来是两把锋利的铁钩和一根绳子,呈“丫”状,在中间凹下去的地方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
牛深说,“每次放排我都要把这件拿手兵器系到竹排底下,如果碰到劫匪,斗不过,我就故意落水,之后像水蛭一样贴到竹排底下,随竹排一起漂流,等时机成熟后,我就把我的拿手兵器抛出,克敌制胜。我之所以要在兵器上系个骷髅,是要先吓劫匪一下,劫匪大多做贼心虚,经不住吓,一吓他就乱了方寸,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时,那两把锋利的铁钩就已钩住了他的脖子,之后我再用力一拖,把他拖到江里喂鱼,免得他再去害人。”
“如果你抛铁钩时没有钩住劫匪呢?”潘老板问。
“那怎么会?这是我跟一位道士学的绝技,叫飞钩。”牛深笑笑,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那棵柚子树,“我把树上那个长得最高的柚子摘下来。”说着把手中的铁钩朝上一抛,只听嗖的一声,两把铁钩朝那柚子飞去,咔嚓,左右钩住,牛深猛地一拉,那个柚子就落了下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排上?”潘老板问。
“我像水蛭一样贴在竹排底下时,透过排缝看到了你。”牛深说,“潘老板,你不用担心,等我再放几次排,把西江上的劫匪消灭得差不多后,大伙就又可以放心放排了。”
果然,牛深的绝技传出去后,劫匪们闻风丧胆,不敢再到西江上抢劫。大伙又可以放排挣钱了。
每当我乘火车穿行于闽江,青山与绿水从眼前划过,宽阔江面被一片片无穷无尽碧绿的水浮莲占据,亦漂浮、亦流淌着,就让我回想起早时的闽江,江水清澈而浑厚凝重,一派白浪翻飞,处处弯多水急。
此时,我脑海里禁不住就会浮现出一幅幅令人难以忘怀的闽江放排图:悬崖峭壁,烟雨迷朦,湍急水流之间,冲泻着一张张排筏,一群男子头顶竹笠,身穿雨衣,赤脚挽腿,足蹬档木,手握排艄正奋力划艄,博浪前行……这就是当年闽江上的放排情景。
而今,激流闽江被下游建起的水口水电站征服,淹没了江汀和礁石,没有了险滩,流水缓缓,江面宽阔,高峡出平湖。
斗转星移,流水依依,闽江曾经承载了这段放排厚重历史,已成往事。
但那段远去的艄排生活,带着几许惊险,几许艰辛,依然留在年轻时的记忆中。
上世纪80年时,17岁的我考上中专并被一所学校录取,由于学校正在扩建推迟半年开学,从事艄排的父亲要我一同去闽江上放排,这对生于建溪边长于建溪边的我来说,不算难事,自打儿时起就被建溪河濡染着,倒想寻求一下那放排的惊险和刺激,还可为自己挣取部分上学费用。
父亲的用意是让我体验放排的艰辛、放排的勇气,尝尝干粗重活的苦和累,才能珍惜今后所从事的工作,好好做事、做人,因而我在父亲的带领下打了半年的排工活。
在改革开放之前,由于闽北陆路运力不足,通过水上放排方式,而使木竹从上游到下游的异地转运,把闽北丰富竹木资源输往福州所采取的重要方法,也是一项低成本运输。
闽江放排,全由人力操纵,它是一项技术性很强,危险性很大,劳动强度很高的活儿,当地称放排人为“艄排工”。
放排,首先是扎制排筏,排筏形式有单层的、多层的和捆扎的。松杂木多是单层,衫间木多是双层,毛竹则捆扎。
规格大小根据河宽和水深而异,建瓯之上的上游因水道相对窄小,扎的排就小而短些。
扎排时,先将溪边公路堆头的木竹滑下,推进河里,然后,让十数根圆木通过横排若干根细木棍,用竹排钉将其钉牢,扎成一节一节,七八节串成一连,达二三十米长,二连并组为一张排筏。
节与节之间、连与连之间,又用篾缆巧妙相连,灵活自如,形成一张张如长毯似的。
再在排首和排尾各安上一付排艄,排艄则要选一根十几厘米粗六七米多长柔韧衫木,劈削制成形似关公的大刀,达到柔韧好使,而且不易折断。
从建瓯到福州,一趟下来大约需要一周以上时间,还得在排上搭建排棚、锅灶,供生活起居。
起程的那天,我们起得大早,带好大米干菜、被子和日常生活用品,父亲亮开号子般的嗓门,大喊一声:“开排喽……”,我收起最后一根固排篾缆,父亲和我手拿撑篙将排撑离了泊排点,顺流而下,踏上放排的征途。
一张排筏两名艄排工,结伴而行的一队排,一般是5-6张排筏,在放排过程中大家互相照应,团结互助。
遇排搁浅和被礁石挂住情形,首先由排工自己采取措施解决,如砍开受阻的木头,或将排迎向水急处靠水流冲力,拖拉挪出整排,其它排若不见受阻排来时,大家就分别把排泊到岸边,回过头来一齐动手,大多将搁浅或挂住的那一节排拆散开,再把木头收集到泊排点重新扎好排上路,或等水上涨后才能继续前行。
近300公里的建瓯到省城福州水路,自武夷山脉南段仙霞岭的建溪河始,到南平汇入闽江,再穿越部分戴云山脉和鹫峰山脉,至福州止,几乎横穿全省,一路上弯多水急、江汀礁石阻路。
建瓯至南平的建溪段就有好几个险处,如“五堡浪”、“鲁口湾”、“大横滩”、“安丰滩”……一路险情不断。
可进入闽江段,相形之下,那建溪段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从南平至水口,河流横穿崇山峻岭间,蜿蜒穿行,水流更加湍急,河床主要由石砾、裸岩和礁石组成,水下乱流、旋涡横生,险恶之处特别多,排工把这些险滩、礁石称为惊滩或恶石。
记得有名有姓的险处就有20多个,像“蛇头石”、“夏道滩”、“葫芦山”、“尤溪口”、“獭狸石”等等。对放排人而言,它们处处是“惊险地”,道道都是“鬼门关”。
所谓山无常形、水无常势。老的艄排工能熟练掌握因水势的不同而相应调整所走水道,因而称它的技术性很强。
有一次为赶在涨水之前放一趟排,启程迟了,才放到小雅时,已经到了傍晚,且附近又无泊排点,只得凭经验乘暮色继续往前,没想偏离了一点水道,排被搁浅了,无法到达泊位停排,此时天又淅沥沥的下着雨,真是一晚的苦不堪言,好在第二天水涨才脱离险境。
为避险处,必须奋力划艄,双手握艄使尽全力艄上几十上百下。征途中,不时听到父亲号令:“快往左艄”,还未喘过气来,又紧接着是“快往右艄”,常常如此反复不下十几个来回,直艄的你上气不接下气,双手酸麻浑身没一点力。
过“夏道滩”时,只见在排的前方,峭壁仿佛是被劈裂开似,突然出现了一处豁口,排筏速度猛然加快,急速向下游挺进,此时我们操纵着排筏,丝毫不敢半点懈怠,使劲划艄刚穿过这处险滩,紧接着,排又朝大旋涡快速冲进,排筏几被旋流吸转,险些触礁,全凭经验丰富的父亲沉着应对,指挥着我,一道奋斗终于通过夏道险滩。
行至闽清境水域之后,父亲提醒我要拿出勇气过“獭狸石”了。
只稍片刻,但见前方江水一片泛白,翻腾的江水漾开占据着整个水道,犹如江底有大水柱往水面上喷发,还未眨眼工夫,江水又化为一群惊马,奔泄而下,其声轰鸣沉闷,排筏在浪涛中跌宕起伏,先是高扬跃起升空,马上又低头猛扎水里,俯冲而下的排节因惯性冲力挤压前节,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排中人随排上下如燕穿一般掠过江面。
父亲和我双手紧握排艄,凝神贯注,默契配合,博浪划艄,我们才度过此劫,冲出了险境……。
此地只要稍一不小心,或排头扎进了岩礁,或排腰卡在拐角,或排挂住了水下礁石,就会殃及整排,严重的还会使排解体,撞散的木竹满江漂流乱窜,竹排就更具危险性,一旦出了散排事件,那便是九死一生,那时就有一些排工沉于江底。
回想到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依然是那样清晰地闪现在眼前,让我刻骨铭心。
过了水口,河流进入闽江下游冲积平滩,没有了裸岩和礁石,江面顿时宽阔起来,流水缓缓,水面微波鳞鳞,水下流沙片片。
此段虽无大惊大险,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江水涨落受闽江海口潮汐影响,一旦不慎,排就搁浅在流沙里,如泥牛入海,要想那几百吨的排筏出来,必得请轮船拖拽或解散排筏才行。
排工之苦,人世间孰可超乎其上。
一年之中,除春夏间的洪水期以外都在水上放排。
冬天,朔风劲吹也汗水淋淋,有时只穿个裤头,常常半身干衣半身湿。
有一次,排不巧在十分狭窄水道处遇溯洄而上的客运轮船,此时,轮船若停车避让,自身必将撞上岩礁万分危险,排筏又无法停留回避,忽临如此险况,轮船断然采取擦排相会,猛然朝排边冲驶而来,随即排沿被船底压入水中一米多深,危险自不当说,我们则几乎全身湿透,冷得浑身哆嗦,只好待泊岸夜宿时,边生火做晚饭边烘干衣服。
夏天,则头顶炎炎烈日而行,放排一趟下来,往往被晒得黝黑,身上脱去一层皮,足还被癣所侵,脚掌、脚趾间表皮蚀成蜂窝状,其痛难忍,其痒难耐。
但在途中,也有惬意的时刻。
当排行在较平缓的安全区域,此时可以任排自流,悠闲地在排上抬头看着两岸青山,领略和回味一路的清澈与宁静,急流与惊险,美丽与神奇。
象建瓯的“金台山”、南平的“葫芦山”、闽清的“天柱山”、福州的“金山”,山山峻异各不同。
还有“仙童会玉女”、“白蛇出洞”、“神龟传奇” 等等引人入胜的神话传说,通过排工们的演绎那可真是陶醉其中了。
行进中,但见那两岸葱绿,江水哗哗流淌,隐约的村落依山伴水,鹅鸭成队水中划游时……定会让你忘情地唱起《红星照我去战斗》中的“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的高亢歌声来。
当排筏冲出峻峭两山之间急流,更让你体验到李白诗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了。
我们最高兴的时候,是将排安全地送到目的地,当排在福州港里泊好,就可上岸办理木材运送交接手续,拿到工钱之后,艄排工们都会聚到一起,买上几瓶烧酒,点几样荤菜,犒劳犒劳自己,喝个一醉方休。再到福州城里逛上一趟大街,购买一些山区所需的缺乏商品,最后挑上铺盖,坐火车至南平换乘汽车回家。
回想当初只觉得放排充满了惊险和刺激,却不知在这奔腾的闽江中,还有那份艰难与困苦。
曾经担任过党和国家领导人职务的宋任穷同志,在1929年红军时期的井冈山突围战中,掩护战友失散后,为打探红军消息,曾到赣江“木排世界”上乞讨,而后当上艄排工,也经历了一段不平凡和困苦的放排生涯。
我在亲身经历体验之后,才知艄排的确不是件轻易的事,无不在心底里深深感到放排的艰辛,折服那些艄排人的勇气和技艺。
放排展现出的精神文化具有神圣而神秘的色彩。
追溯到远古时期就有了放排。如在民歌三百首里《哥哥放排去山外》句中,就唱到“哥哥放排去山外,深深山谷雾不开……”;在中国民间故事选《棒槌姑娘》文中描述“东霸江甸子街上的一个富豪,雇了不少的水手,叫把头刁七领着给他放排”。
艄排工还力避与搁浅、撞散、折断等险情有关的词语和动作,不多言、勤做事;每日早餐不分筷子,碗上不搁筷子,晚间则可不拘。艄排工中年长有经验者,常在晚指点次日放排途中,可能遭遇的险情和对付办法,临行则力避言险。凡此种种被艄排工们神圣地传承着、实践着。
中专学校毕业后,我加入警队工作,如今已历二十五个春秋的从警生涯,之前的那段经历,练就了我与困难斗争的勇气和胆识,从中受益匪浅,在所从事的公安工作上,虽历经各种艰辛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但无不像激流闽江放排一样,一个个的艰难险阻,被我所克服、被我所战胜。
亘古流淌的建溪河、闽江水,滚滚东流而去。闽江放排,也早已消逝,但那段放排的激越悲壮、雄浑豪放与震撼人心的画卷,却永远深深地烙进我的记忆,伴随我终身。
长白山里的木材全靠江道运出山来
长白流筏长白流筏古时,长白山里的木材全靠江道运出山来,江道分“南流水”和“北流水”两条。南流水,就是指从今天的长白山县顺鸭绿江到辽宁省的丹东(古时称南海);北流水指从今天的抚松到吉林市(古时的船厂)。然后,木材再从丹东、吉林市这两个地方或造船、或顺海飘送到江浙、两广的南方,甚至远销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提起放排,人们不能不想到从前长白山区木把那不如牲口一样的生活。放排是木把的季节工种,也叫“水场子活”;而木把冬天要干“山场子活”,就是伐木。严冬,大雪封山了,木把上山了。他们住的房子叫大筒子房,没门,对面两溜儿大炕,地上生一个炉子,烧大木子。早上天不亮,木把们就要背上开山斧和大锯上山,放倒一定“件子”(指固定米数)才能吃饭。木把们把窝头架在火堆上烤,就着雪和“没腿大海米”(盐水黄豆)充饥。年三十的下午,木把们每人找一棵树,开一锯使树不倒。第二天初一早上,饺子下锅了,他们赶忙提锯上山,再给昨天的树加一锯,喊“顺山倒——!”然后回去吃饺子。据说这样做可以使他们一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锯够一定数后,就要把圆木运到有河岔的地方,这叫“抽林子”。抽林子就是在林中的雪地上用冰雪铺上“道”,让木头自己滑下山去,或用牛爬犁拖。木头走“滑道”,常常起茬子,立刻间会要了木把们的命。
皖南山区腹地,盛产优质竹木。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国家建设急需大量竹木材。可是自古以来,进出皖南深山腹地的只有肩挑背驮的徽道,除此以外,就剩一条河道。所以当时大量的竹木材只得通过放排的形式,从水路运往山外。
秋浦河放排起源于何时,未有确考。但据笔者推测,应该是在清末民初时期,而且大规模的放排还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有人算过账说,放排运输竹木材的成本是很低的。不过这种很特殊的运输竹木材方式,今天已经是见不到了。
每年的四、五月份,雨水丰沛,是放排的日子。放排前准备工作有不少:提前数月砍伐好木材和毛竹就不用说了,还要准备铁卡钉、槁条以及直径三四厘米的杂木棍,这些都是用来捆扎竹排或木排的。槁条是一种叫檵木的树枝加工成的,手指头粗的枝条,韧性好,又柔软、抗拉。每年春节一过,大人们都要上山砍回一捆捆檵木树条。为便于使用,必须借助一种类似“曲棍球”球杆的工具,将槁条扭成麻花状的半成品,等到扎排时信手可用。如果是扎松杉木排,那就还需要铁卡钉。此外,还要准备好一根粗细适中、用来撑排的竹篙,七、八米长,竹篙的根部,要加上一个铁打的护头,一来防止头部开裂;二来可确保挥舞竹篙时,篙头着落能够牢牢吃住河床,一扎一个准;另外就是有铁块的附着,竹篙头部的重量大,惯性增加。编扎排使用的各种材料还要留一部分带到放排路上,以备换用。排一般扎一米五到二米宽,排的长度一般十节左右。排的层厚也有讲究,松杉木排只平扎一层,但竹排就要叠放二至三层。这是由材料的性质决定的,因为松杉木为实木,比重大,而毛竹空心,比重小,在水里自浮性好,所以就水路运输体积来说,毛竹的要大于松杉木。
从秋浦河上游的占大到秋浦河入长江的贵池池口,直线距离不过八十公里左右,但沿着曲曲弯弯的河道走却是百余公里。一条编扎好的竹木排,从占大下水,到随河水漂流到贵池池口,完成水上运输使命,速度最快的也要六、七天时间。如果不顺,则要上十天。全程大致分三个阶段。第一段,从秋浦河的小支流启程,入干流恭浚河,再到鸿陵河交汇处的香口,约莫二十公里距离;第二段,从香口到殷家汇,约五十公里;最后一段,从殷汇到贵池的池口。三段河道和水流各有特点。秋浦河的小支流河道较窄,上游来水面积并不是很大,涨水、退水都比较快,往往是发一次大水,适宜放排的河水流量只有三两天,水太大、太猛急以及太小了都是不行的,所以小河放排有个时机问题。不过,一旦出了小河,进入秋浦河干流,水势的涨跌就平稳多了。因此,在主干河道放排,适宜的时间就长多了。
从占大一条小河里放出的排到达香口,至少耗时两个白天。应该说,这段水路放排的难度最大,因为水面窄、弯道多,且落差大、水流急,行排时最容易触礁搁浅,最严重的就是捆扎有序的排被水流和惯性冲撞成一堆,遇到这种情况那只得重新编扎排了。香口旧时是一个水运码头,很繁华。秋浦河上游的两条支干流在这里交汇,过去从香口往下是通大船的。放排有个规定,夜里是不可开排的。因为秋浦河水深滩急,夜间光线不好,能见度差,操作极不安全。所以,上游下来的放排人一般都要在香口小旅馆里住一宿。停歇时,除了休息之外,最大的一个动作就是“镶排”:将两条小排并在一起。因为秋浦河的水面到此已经是好几个小河宽了,而且从香口往下,再没有人工拦河坝了。从香口往下,一条镶并过的排上的放排人也要减去一大半,原来一条小排有三、四个人服侍,并排以后,从香口往下,一条排上就只有两个人掌控了。另外,从香口开始,由于水深河宽,竹篙已难发挥作用,排的头前会启用一种长毛竹做成的“棹”,实际上就是起控制排行进方向的“舵”作用,由放排者操控。从香口到殷汇,五十公里左右,需二至三天。当排放到殷家汇,那可是万家灯火啊。古往今来,殷家汇就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地方。过去有一种说法,山里人要是有谁说到过殷家汇,那一定让人刮目相看。从地理上说,到了殷家汇,见不着了山,眼前一片开阔,也才算是真正的出了山。放排人将排停稳系牢后,除了留下值班的外,部分人去逛夜市、找旅馆。第二天天一亮,又有一半的送排人打道回府。所以,从排下水开始是一大帮人,最后到池口的却剩不了几人。到殷家汇后,排又会进行一次合并,四、五条上游被镶过的排再次并接起来,一个整体叫做一挂。开排前要看水势和天气情况,如果遇到刮北风或者涨“白水”,也就是长江水位上涨,江水托着河水倒灌,那么就要雇当地的小船牵引。从殷家汇到池口的水道距离不过二十多公里,但前行的进程难以掌握,指不定哪时能到池口。一、二天到达也有可能,三、四天到达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过了殷家汇,已是胜利在望,排的安全已无大碍,听天由命、随水漂吧!完成任务只是时间问题了。
将排放到池口,交过货,就算完成了任务。其余的时间就全由个人支配了,可以去看朋友、走亲戚,也可以去城里看一场电影或听一次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出一趟远门,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吧?实际上,不管是谁,只要到了池口,都得去逛逛商店、集贸市场,买一些特产或新玩意,如山里吃不到的荸荠,等等。剩下的就是回家哄小孩,逗大家乐了!
过去放排,在农村里可是件大事。谁家有人参加放排那都是了不起的。放排是个技术活,不仅人要机灵、胆大、稳重,还要有好的体质和水性。那个年代,放排就是出征、远行,更是战斗。笔者的祖父年轻时候是放排能手,五十多岁还时常上排,带一带新手。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孩童时代的我和一帮小伙伴们,遇到放排季节,那就兴奋得不得了,跃跃欲试,争着坐排。也不奇怪,没有见过或很少坐过现代交通工具的少年,能坐一阵子排也很过瘾呀。可是排在河里行,速度跟人在岸上小跑一般,想上去就得有一大跳,胆小的人是不行的,女孩子就更少了,不过那时,除了一群男孩,也有胆大的女孩争着跳上排。如果说,跳上排还不算太难,那择机下排可就更难了,所以敢与排挑战,还是能锻炼一个人的胆量和灵活性的。而且,小孩子坐在排上,那也只能老老实实抓住竹木。却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大人,面对汹涌澎湃、桀骜不驯的河水,沉着应战。一会儿把长长的竹篙头甩向左边,一会儿又抛到右边,在排两边撑来撑去,该是一种惊心动魄、气势如虹的场面。结果,排就像一个温顺听话的家伙,任凭大人摆布,沿着河一直奔涌向前……
前几天一场大雨,这里到处是沟满渠满,有些街道都淹的没人膝盖,很多不熟悉路况的车都被淹熄了火,也有些人在水中摸车牌以牟利。马路看上去就象一条条小河,被胆大的车手驶过,潮水般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真有些浪打浪的感觉。套用一句时下的话,是街上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街边上。
下了这么大的雨,不知故乡淹水没有?记得小时候只要一下大雨,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也是我们男孩子最高兴的时候,可以出去捞鱼玩水.因为我们对每一个地方都了如指掌,一点也不怕。只是一下大雨,门口的那条河就必涨大水,等闲之人是不敢去招惹它的。
我们小时候,河上还没修桥,河中有排磴子供人过河,磴子很矮,稍微涨点水就会被漫住,人们就只有趟水过河了。因为这条河连着石门水库的溢洪道,其上游也都是大山,每当山洪爆发,洪水都是来势汹汹.我们有时候也到河边去看涨水,浑浊的河水打着旋窝,夹杂着被冲毁的庄稼滚滚而下.有胆大好吃者也去捞漂到边上的西瓜香瓜等好吃的东西,真的是好吃不要命.不过,我们这里还没有淹死过人的记录。
雨过天晴后,河里的水虽然不再上涨,但没他个十天半月也不会退去,只是变的平缓了很多。河那边还有上百亩旱地需要打理,这时过河就成了难题。我们这里又不是湖区,没有船供过渡,虽然也可以骑牛过河,但是这样有些危险,也会打湿衣服,且妇女们也不方便,因此,队里就想了个办法:“扎排”,用排过河。用排过河虽也谈不上很安全,却比骑牛和游水安全的多,也解决了妇女和其他过河人的难题。
排虽然简陋,却很结实,它是用几只油沽并联而成,在水中很稳当,只是四周没有护拦,站上去有些晃动,妇女和小孩们一般都蹲在上面。开始的时候,都是用人划,四个壮劳力,用木掀做桨,一边两人,使力的划,这样一天几趟下来,也有些吃力。再者,掀板都是夹板做的,虽然那时候夹板质量好,长期泡在水里,容易泡胀起壳,也就报废了,去买还得块把钱,有些不划算。后来就发明了用绳子拉.当河水趋于平稳时,就派一个水性好的带着绳子游到对岸,然后在两边打上桩,把绳子两头固定在桩上,这样就成了。记得有次隔壁刘伯打桩,我们很多小孩子在那看,他一不小心把斧头砸在了手背上,顿时血流如注,当时也没有止血的东西,乡间有童子尿能消毒止血的传说,他连忙把手伸到我们面前,我们一轰而散,谁也不好意思往上撒尿。
改由用绳子拉就简单多了,也很方便,有些力气和胆量的男孩子都敢去划排。有一次,我在山腰放牛,一个邻队的大嫂要过河,因为大人们都上山做事去了,没人摆渡.我看她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就大着胆子把她渡了过来。这件事过了很长时间,我们记不得了,有次她和我母亲聊天还提起这事.可见,做了好事还是有人记得,用农村的话说,是做了好事有好事在。
如今,河上架起了桥,只要水涨的不漫过桥很多,过河就没有问题.“排”已不用很多年了,可能很少有人还记得它。
每当乘火车穿行于闽江,看着宽阔江面被一片片无穷无尽的碧绿的水浮莲占据,江面那么平静安宁,我就会回想起早时的闽江,江水清澈而浑厚,一派白浪翻飞,处处弯多水急
此时,我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一幅幅闽江放排图:悬崖峭壁,烟雨迷蒙,湍急水流之间,冲泻着一张张排筏,一群男子头顶竹笠,身穿雨衣,赤脚挽腿,足蹬档木,手握排艄正奋力划艄,搏浪前行……
这就是当年闽江上的放排情景。
而今,激流闽江被下游建起的水电站征服,淹没了江汀和礁石,没有了险滩,流水缓缓,江面宽阔,高峡出平湖。
斗转星移,流水依依,闽江曾经承载的这段放排厚重历史,已成往事。但那段远去的艄排生活,却依然留在我记忆中。
上世纪80年代,17岁的我被一所中专学校录取,由于学校正在扩建,推迟半年开学,从事艄排的父亲要我一同去闽江上放排,这对生于建溪边长于建溪边的我来说,不算难事,自打儿时起就被建溪河濡染着,倒想寻求一下那放排的惊险和刺激,还可为自己挣取部分上学费用。然而父亲的用意并非如此,他是让我体验放排的艰辛、放排的勇气,尝尝干粗重活的苦和累,才能珍惜今后所从事的工作,好好做事、做人。于是,我有了一段让我永生难忘的放排经历。对于闽江放排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在改革开放之前,由于闽北陆路运力不足,通过水上放排方式,而使木竹从上游到下游的异地转运,把闽北丰富竹木资源输往福州等地,也是一项低成本运输。
闽江放排,全由人力操纵,它是一项技术性很强,危险性很大,劳动强度很高的活儿,当地称放排人为“艄排工”。
放排,首先是扎制排筏,排筏形式有单层的、多层的和捆扎的。松杂木多是单层,衫间木多是双层,毛竹则捆扎。
规格大小根据河宽和水深而异,建瓯之上的上游因水道相对窄小,扎的排就小而短些。
扎排时,先将溪边公路堆着的木竹滑下,推进河里,然后,通过横排若干根细木棍,用竹排钉将十几根圆木钉牢,扎成一节一节,七八节串成一连,达二三十米长,二连并组为一张排筏。节与节之间、连与连之间,又用篾缆巧妙相连,灵活自如,形如长毯。
再在排首和排尾各安上一副排艄,排艄要选一根十几厘米粗、六七米多长的柔韧衫木,削制成形似关公的大刀,以使其柔韧好使,且不易折断。
从建瓯到福州,一趟下来大约需要一周以上时间,还得在排上搭建排棚、锅灶,供生活起居。
一张排筏,两名艄排工,结伴而行的一队排,一般是5-6张排筏,在放排过程中大家互相照应,团结互助。
近300公里的建瓯到省城福州水路,自武夷山脉南段仙霞岭的建溪河始,到南平汇入闽江,再穿越部分戴云山脉和鹫峰山脉,至福州止,几乎横穿全省,一路上弯多水急、江汀礁石阻路。
建瓯至南平的建溪段就有好几个险处,如“五堡浪”、“鲁口湾”、“大横滩”、“安丰滩”……一路险情不断。
可进入闽江段,相形之下,那建溪段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从南平至水口,河流横穿崇山峻岭间,蜿蜒穿行,水流更加湍急,河床主要由石砾、裸岩和礁石组成,水下乱流、漩涡横生,险恶之处特别多,排工把这些险滩、礁石称为惊滩或恶石。
记得有名有姓的险处就有20多个,像“蛇头石”、“夏道滩”、“葫芦山”、“尤溪口”、“獭狸石”等等。对放排人而言,它们处处是“惊险地”,道道都是“鬼门关”。
所谓山无常形、水无常势。老的艄排工能因水势的不同而相应调整所走水道,这其中的技术性不足为外人道,只有相应的经验方能形成这种“直觉”。
犹记得有一次,我和父亲为赶在涨水之前放一趟排,启程迟了,才放到小雅时,已经到了傍晚,且附近又无泊排点,只得凭经验乘暮色继续往前,没想偏离了一点水道,排搁浅了,无法到达泊位停排,此时天又淅沥沥地下着雨,真是苦不堪言,幸好第二天水涨才脱离险境。
过“夏道滩”时,只见在排的前方,峭壁仿佛是被劈裂开似,突然出现了一处豁口,排筏速度猛然加快,急速向下游挺进,此时我们操纵着排筏,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使劲划艄,刚穿过这处险滩,紧接着,排又朝大漩涡快速冲进,排筏几被漩流吸转,险些触礁,全凭经验丰富的父亲沉着应对,指挥着我,一道奋斗终于通过夏道险滩。
行至闽清境水域之后,父亲提醒我要拿出勇气过“獭狸石”。
只稍片刻,但见前方江水一片泛白,翻腾的江水漾开占据着整个水道,犹如江底有大水柱往水面上喷发,未眨眼工夫,江水又化为一群惊马,奔泻而下,其声轰鸣沉闷,排筏在浪涛中跌宕起伏,先是高扬跃起升空,马上又低头猛扎水里,俯冲而下的排节因惯性冲力挤压前节,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排中人随排上下如燕穿一般掠过江面。
父亲和我双手紧握排艄,凝神贯注,默契配合,搏浪划艄,终于度过此劫,冲出了险境……
此地只要稍一不小心,或排头扎进了岩礁,或排腰卡在拐角,或排挂住了水下礁石,就会殃及排筏,严重的还会使排筏解体,撞散的木竹满江漂流乱窜,排筏就更具危险性,一旦出了散排事件,那便是九死一生,那时就有一些排工沉于江底。
排工之苦,人世间孰可超乎其上?
一年之中,除春夏间的洪水期以外,艄排工们都在水上放排。
冬天,朔风劲吹也汗水淋漓,有时只穿个裤头,常常半身干衣半身湿。
夏天,则头顶炎炎烈日而行,放排一趟下来,往往被晒得黝黑,身上脱去一层皮,足还被癣所侵,脚掌、脚趾间表皮蚀成蜂窝状,其痛难忍,其痒难耐。
但在途中,也有惬意的时刻。
当排筏行在较平缓的安全区域,此时可以任排自流,悠闲地在排上抬头看着两岸青山,领略一路的清澈与宁静,急流与惊险,美丽与神奇。
建瓯的“金台山”、南平的“葫芦山”、闽清的“天柱山”、福州的“金山”……山山峻异,各有不同。
行进中,但见那两岸葱绿,江水哗哗流淌,隐约的村落依山傍水,鹅鸭成队水中划游……定会让你忘情地唱起《红星照我去战斗》中的“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当排筏冲出峻峭两山之间急流,更让你体验到李白诗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了。
我们最高兴的时候,是将排安全地送到目的地,当排在福州港里泊好,就可上岸办理木材运送交接手续,拿到工钱之后,艄排工们都会聚到一起,买上几瓶烧酒,点几样荤菜,犒劳犒劳自己,喝个一醉方休。再到福州城里逛上一趟大街,购买一些山区所需的缺乏商品,最后挑上铺盖,坐火车至南平换乘汽车回家。
中专学校毕业后,我加入警队工作,如今已历二十五个春秋,放排的经历,练就了我与困难斗争的勇气和胆识。在公安工作中,虽历经各种艰辛,但就像在闽江放排一样,我克服了一个个的艰难险阻。
亘古流淌的建溪河、闽江水,滚滚东流而去。闽江放排的画面,也早已定格在时间的长河中,但那放排的激越与雄浑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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