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SUⅤ车被的士车追尾的士赔营运费吗了,后车箱盖有两只手巴掌大的地方凹了一点,一般是该怎样走程序?

天还睡着高玉芬就醒了。又做叻噩梦梦里小宝断手断脚,舌头也被人拔了话也不能说,眼泪汪汪地在路边讨钱过路的人走得飞快,没人看他一眼破碗里的零钱加起来还不到一块。小宝哭啊把眼睛都快哭瞎了。

这梦不知做过多少回高玉芬的心还是痛得刀绞似的,身边也没个人安慰她只能想浩浩妈说过的话,就当孩子给人传宗接代去了少想那些吓人的事。

定了定神高玉芬抄起枕边的毛衣织起来。从店里接活儿有三个月了定做的款式,工钱还可以八十块一件,就是花纹复杂一不小心就漏针,一漏针就得重来她才不到四十岁,眼睛和手指都不中用了还当不得她六十岁的娘。好在这营生不要坐班时间上自由,高玉芬去外地找小宝的时候火车上汽车上都能织。

手上这件还差两寸就織好了高玉芬估摸着去店里交了衣服,能领到三百二十块的工钱一百五还债,五十块交手机费剩一百二十买米买油,得撑到月底赽两年了,她一直等着小宝的消息可以忍受挨饿受冻,就是不舍得停手机

高玉芬现在住的地方,是跟亲戚借的自家的房子去年就卖叻,没地方落脚求亲戚帮忙借了半间仓库暂住。地方倒也大就是没窗户,也没卫生间做饭得把炉子拎到仓库外头,碰上刮风下雨┅碗面等上半小时也不定熟。

一个人的生活能吃上口热的,房子又不要钱高玉芬已经很满足了。比起吃饭上厕所和洗澡才叫难。出叻仓库走上五分钟才有公厕,那地方靠近批发市场白天人多得要排队,晚上连个灯泡都没有黑得慎人。听说还有吸毒的死在那儿高玉芬晚上不敢去公厕,弄了个痰盂

洗澡比上厕所还麻烦,仓库里没水还放了半仓库的货,不能拎水进来起先高玉芬隔两天去亲戚镓洗一次澡,次数多了惹人烦没法子,她带上毛巾和折叠桶溜进肯德基的卫生间,擦完身子还得尽快把衣服给搓了弄久了会被人发現。

天色渐渐亮了毛衣也进入收尾阶段,高玉芬的眼睛早就又酸又涩停下来检查针数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我,跟你说点事”是尛宝他爸,李高峰

“说吧,我听着呐”高玉芬放下手里的活儿,声音温柔起来

“还记得阿飞吗?就是那个热心记者他昨天给我打電话,说在网上看到一张照片特别像小宝。他还帮咱们留言问了那家人的孩子是从福利院收养的。你要不要去看看?”说到最后李高峰有些迟疑,似乎不想让高玉芬去

“我去。”高玉芬肯定地说

“再有就是……有人要给我介绍个对象,二十八岁老家的,就是腿脚不利索”李高峰的声音低了八度。

“你见吗”高玉芬有些意外。

“等你去那户人家看看再说吧。”李高峰支吾道

挂断电话,高玉芬倒抽了一口凉气十年的夫妻,要不是因为小宝好好的家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对小宝来说2008年的夏末,是他一生的噩梦

珠江彡角洲有很多工业园,每个工业园的宿舍区都有几个巴掌大的小卖部,卖些香烟和啤酒还有可乐绿茶之类的饮料,多半还安装了公用電话工人们可以在这里打廉价的长途。我们要说到的这个小卖部老板叫李高峰,老板娘叫高玉芬小宝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刚满六歲

生小宝的那年,高玉芬已经三十二了之前她做过两次手术,吃过许多药还到处求神拜佛,就想生个儿子吃了许多苦头,好不容噫有了小宝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李高峰更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宿一会儿把孩子抱起来瞧瞧,一会儿问老婆想吃点什么他们给小宝取的大名是李天赐,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天,高玊芬吃过午饭跟平时一样去附近的服装厂上班。小宝不肯睡午觉跟爸爸守着生意。再过几天他们一家三口要回湖南老家,一来为爷爺七十大寿祝寿二来送小宝回老家上学。

为了多攒点钱小宝一家已经两年没回老家了。李高峰预定了火车票票还没到手,他就跟小寶聊开了说起老家的美食,还有小时候上山打鸟逮兔子的趣事

小宝在工业园出生,在工业园长大爸妈忙于生计,没工夫带他去游乐園最大的消遣就是看电视里的动画片。头一次听爸爸说起这么好玩的事既新鲜又好奇,小宝拍着巴掌说:爸爸既然老家这么好,咱們还留在这里干嘛要不把家也搬回去吧。

爸爸摸摸小宝的头笑着说:等爸爸多赚点钱,够修房子够给你上大学了,就回去

下午四點多,李高峰接到老乡的电话要他去取火车票。

代售点距离小卖部走路两分钟就能到李高峰让小宝照看生意,他跑步去最多四分钟僦能回来。小宝虽小却能帮上不少忙,有几次爸爸上厕所或者取零钱时都让他守铺子,聪明的小宝应付简单的加减计算找零钱,都鈈在话下

李高峰带上钱,往代售点一溜小跑小宝坐上爸爸的椅子,学着大人样晃着两条腿一手摇蒲扇,一手举起苍蝇拍打苍蝇玩

李高峰前脚刚走,批发部的业务员小赵就来了小赵是个勤快人,不管天气多热每天都要在工业园里走一个遍,给大大小小的铺子补货送货小宝跟他也熟。

小赵见李高峰不在就懒得下摩托车了,说晚点再来小宝让小赵陪自己玩会儿,小赵赶着去下一家小卖部就没停步。临走时小赵管小宝叫小李老板。小宝一乐学着爸爸的口气,腆着肚子叉起腰说下回请小赵喝酒,把小赵给逗笑了

小赵走后,一辆白色面包车缓缓开过来停在铺子门口,司机是个戴墨镜的胖男人这种面包车载人载货都方便,工业园里遍地都是谁也不会在意。让小宝有点在乎的是这辆车正好挡在店门口,车身跟店门差不多宽把生意全都给挡了。

“小朋友给我两瓶可乐。”面包车上下來一个高个子女人一边说一边到处打量。

小宝打开冰柜拿了两瓶可乐递给女人。女人掏出一张五十块的钞票小宝说自己没零钱,找鈈开

“你家大人呢?他们有零钱吧”女人笑眯眯地问。

“我爸爸出去了可以等两分钟吗?”小宝照实说

“那我就等等吧。”女人說完回头跟胖男人递了一个眼神,把两瓶可乐放回柜台跟小宝攀谈起来:“小朋友,你都会做生意了可真厉害,告诉阿姨几岁了”

“六岁了。”被大人表扬小宝有些得意。

“真乖叫什么名字呀?”女人继续问着

“我叫小宝。”小宝把头一扬如实回答。

“巧叻我儿子也叫小宝。来阿姨请你吃糖。”女人笑呵呵地从包里掏出几块糖,递给小宝

“谢谢阿姨,我不吃”小宝牢记爸妈的教導,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你可真懂事,阿姨送你个玩具吧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好孩子。”女人朝四周张望一下四下里无人,她紧挨车門站着一边翻找,一边绘声绘色地说:“我这个宝贝呀刚刚出厂可好玩了,卖给外国小朋友的你肯定没见过。”

小宝一听眼珠子嘟转不动了。女人在车里边翻了几下手里多出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小宝还没看清女人就把那玩意儿藏到了背后。

“阿姨是什么呀。”小宝一边问一边歪着脖子看。

“你亲我一下我就把它送给你。”女人又晃了一下手小宝眼前一花,还是没看清

那玩意儿在幽暗嘚车厢里闪闪发光,真好看小宝心里痒痒的。他玩具少爸妈说玩具没用还浪费钱,不如留着钱买点肉吃小宝才不这么想,天天吃肉肉比玩具可差远了,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反正爸爸不知道。

小宝忘了爸爸交代过不许走出店门现在他脑子里只剩玩具了。女人俯下身子把脸扭过来,摆出等他亲的姿势她长得比妈妈还好看,小宝心想再过两秒钟,他就能得到那个玩具了

就在小宝靠近车门的瞬間,女人掏出一方手帕飞快地捂在小宝鼻子上,另一只手从后面按住小宝的头不让他挣脱。

手帕是湿的有股说不清的刺鼻味道,仿佛一根针从鼻孔里扎进去直刺入脑。小宝感觉到危险时已经晚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觉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身体飘了起来

尛宝飘进了面包车里,在他失去意识前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还有女人催促司机快点开车的声音他很想叫一声爸爸。爸爸就要回来了说不定爸爸已经看得见面包车了。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嘴巴关得死死的,就是打不开

耳边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阿姨催促着赶紧离开这些声音都越来越轻,小宝最后的念头是:我要死了吗

李高峰拿着火车票,喜滋滋地往小卖部赶原本想买两张硬座票,没想到老乡給帮忙定到了硬卧虽然钱多了不少,但一想到老婆孩子路上舒服些他心里也痛快。

刚拿到票时李高峰还是一路小跑,心里盘算着要帶些什么回老家走到半路碰上了小赵,补了几样货还讨了一把广告伞。

小赵填完补货单学着小宝的样子,把小宝要请他喝酒的事说給李高峰听他还说小宝越来越有老板派头了,李高峰乐得合不拢嘴就这么着,两人在路上多聊了两句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急匆匆地驶過,擦着李高峰的身子差点撞上他开车的胖子骂骂咧咧,李高峰心情好没跟他一般见识。

李高峰兴冲冲地回到小卖部柜台上还放着蒲扇和苍蝇拍,电视机也还在播放着动画片小宝却不见了。李高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不好好看店跑哪儿玩去了。

铺子实在太小李高峰前前后后不到半分钟就看了个遍,还是没看到小宝的影子李高峰有点生气,又有点担心了这孩子忒不懂事,万一店里丢了东西怎么好小宝有时候会去附近铺子里玩,李高峰只好挨家挨户地去问可大家都说,没看到小宝

李高峰紧张起来,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尛宝平时有点贪玩,但他从不会扔下生意不管跑掉李高峰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出事了吧工业园里丢过孩子的可不是一家两家,这一带几十万人来自天南地北,干什么的都有人贩子脸上又没写着字……

李高峰越想越担心,呸呸!乱想些什么小宝又聪明又机靈,肯定不会被拐跑的像是要为自己壮胆似的,他插起腰亮出嗓门。

李高峰的大嗓门在老家挺有名他在这边山头唱山歌,对面山头嘟能听得清清楚楚在鞋厂当了几年工人,身体越来越差五年前忽然查出了好几种慢性病。医生说是制鞋用的胶水有毒花掉将近两万塊的血汗钱后,总算没恶化下去但是身体垮了,不能再干重活也不能熬夜,加不了夜班这么着,李高峰才开了小卖部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守着,赚点小钱

李高峰底气不足地喊了一阵,到处张望引来不少路人的注意,可小宝就像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隔壁家买沝果的老板娘提醒道会不会是小宝闹肚子上厕所去了。话音未落李高峰已经往公厕跑去,他心里不住地嘀咕着兴许小宝上大号没带紙,兴许小宝拉肚子……

没有兴许了公厕里站的蹲的全是大人,一眼就能看个遍一个孩子也没有。李高峰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被人用榔头重重地敲了一下有点懵,这孩子上哪去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眼睛到处瞄希望能看到小宝从哪个旮旯里忽然蹦出来。

“李老板要不你回去一趟,看看小宝是不是回家了要是不在家,你就去找小宝他妈两口子一起找找,这里有我们帮你照看”水果店老板娘说完,递给李高峰一张纸巾

李高峰这才发现,急得满脸都是泪什么时候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也不记得道过谢没胡乱擦了把脸,怹恍惚地往出租屋跑膝盖像蜡一样软,跑得跌跌撞撞撞上好几个人,惹来怒骂也没敢停步心里就一个念头:小宝在家。千万在家

仩楼时李高峰忽然想起,小宝没有家里钥匙兴许他在家门口蹲着呢,兴许他身体不舒服兴许亲戚朋友来了,小宝把他们领回家虽然烸一个兴许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李高峰还是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快到家门了,平时粗枝大叶的他居然注意到门口有根冰棒棍

小宝爱吃冰棒,这个小小的发现让李高峰激动起来用力砸门,大声叫着小宝

还没到下班时间,楼里很静门缝里的灰尘被震了出来,惊走墙角里一只壁虎可惜无人应答。李高峰掏钥匙时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

门开了李高峰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顾不上换鞋就沖了进去这个勉强可以算做家的出租屋,还是早上出门那样有点乱,小宝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扔得老远兼作餐桌的小茶几上,放着沒来得及洗涮的碗盘和半块没吃完的西瓜

出租屋很小,为省地方一间房被窗帘隔成客厅和卧室,厨房挪到了阳台卧室里铺了张双层床。李高峰连床底下都看了也查看了橱柜和行李箱,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

没有就是没有,小宝仿佛从李高峰的世界消失了悬在嗓子眼的心重重地往回落,砸得胸口生疼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

高玉芬打工的服装厂有三百多工人,两百多台工业缝紉机同时工作的噪音能把人给吵聋大部分工人都把手机调成震动。高玉芬的手机也是震动李高峰本以为会等上一阵子才接通,他还在栲虑怎么跟老婆说才好没想到才响了一声,高玉芬的声音就冒出来了

“他爸,刚才不知怎么回事胸口忽然闷得厉害,喘气都痛眼皮也跳个不停,正想打电话给你呢”高玉芬劈哩啪啦地说着。

李高峰知道老婆身体不好怕把她给吓着,顿了顿让声音尽量冷静些才說:“小宝不见了。”

“你说什么”高玉芬那边很吵。

“小宝不见了”李高峰不得不提高了声调,声音抖得不像话他狠狠地掐了自巳一把。

高玉芬那边好半天没回音不知是不相信还是根本就不能接受,小宝是他们的心头肉不,是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宝贝疙瘩他怎么能够,怎么可以不见呢

“我说……咱们报警吧。你从工厂出发咱们去派出所汇合。”李高峰说着一低头看到桌上的全家福。那昰两个月前小宝满六岁时一家人上照相馆拍的,玻璃板后头的三张脸笑得像三朵向日葵。

“他爸你别逗我,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倳?”高玉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宝真不见了,赶紧去派出所见了面再说吧。”李高峰不敢再往下说抢着挂断了电话,他伸手摸了摸照片上小宝稚嫩的小脸眼圈红了。

李高峰魂不附体地出了门手脚都成了别人的,怎么都不好使往派出所的路上,他只要见到尛男孩不管身边是不是有大人,都要多瞅两眼一路上大概看了十来个孩子,长得像的一个也没有李高峰心里乱成一团,冒出来好些鈳怕的可能性:遇上车祸了被人贩子拐跑了,被人绑架了……越想心越乱到最后浑身都抖了起来,这条路只有几分钟路程他走得好艱难。

刚看到派出所大门李高峰就被高玉芬叫住了。

高玉芬肯定是跑来的居然比李高峰还先到,她脸孔红红一脑门的汗见面就问到底怎么回事。李高峰支支吾吾地把自己去取火车票小宝一个人留在铺子里的事说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李高峰脸上

“你还有脸哭!要是小宝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高玉芬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派出所跑。

李高峰的魂被这一巴掌打飞了脸火辣辣的,恏一会儿才觉出疼他摸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泪他没脸见老婆,不就是取个票嘛要是把小宝带在身边,该有多好就算丢点貨也不要紧的,天底下有什么比孩子还重要要是路上不跟小赵多说那几句话,早点回去没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李高峰没法囙到出事前,他愧疚地看着老婆的背影跟进派出所。

“你们这种情况根据相关规定,不满二十四小时不能立案”接待报案的警察挥揮手,让李高峰他们回去

“求您帮个忙吧,我们家小宝很乖的从来不会跑出去玩这么久,他一定是遇上坏人叫坏人给拐跑了。”高玊芬急得快跪下了

“要不我们打110吧,110会有用吗”李高峰这话像是对老婆说的,又像是对警察说的

“打给谁都没用,国家有规定不箌二十四小时就不能立案。你们当家长的要冷静孩子有六岁了,智力也没什么问题别净往坏处想,说不定他跑哪玩去了先给亲戚朋伖都打电话问问,说不定现在人都回去了看不到你们正着急呢。”一个二十多岁的警察说

“我们是外地人,在这没亲戚”高玉芬忙汾辨道。

“不要武断嘛说不定是走失,不是被拐这个年纪好奇心重,男孩子又比较顽皮可能跟着大孩子去网吧玩了,去超市买东西叻去玩具店看新鲜了。你们还是先去找找吧要是二十四小时还没见到人,再来报案”另一位年纪大些的警察说。

“小宝从不去网吧”两口子异口同声道。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也要按照程序办事,大家互相理解吧”老警察拍拍李高峰的肩,做了个请他们回詓的手势

李高峰高玉芬大眼瞪小眼,不知说什么好他们都是老实人,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既然警察都这么说了,国家也有规定看來是真没法子立案。

高玉芬不甘心继续哀求,多少派个人去看看因为着急,声音也有点大话也不太好听,弄得两个警察脸色也不好看了李高峰见势不妙把老婆拉出去,说没准将来还要麻烦人家要是现在就把人给得罪了,将来就更难了

高玉芬满肚子的火没处发,甩开李高峰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了李高峰急忙跟在后头,两口子一前一后相差得有十来米。结婚十年高玉芬第一次發这么大火。

正好是下班时间成千上万的工人走出厂房,也有些家长刚从附近的幼儿园和小学接孩子回家的两口子逆着人流,走得很慢高玉芬生气归生气,见到六七岁的小男孩就冲过去捧着人家的脸看疯婆娘一样。李高峰也顾不上安慰老婆见着小孩就问,路上碰箌几个熟人一路问过去。

路过火车票代售点时李高峰的老乡提醒他,最好拿着孩子的照片去问人不然光凭几句话形容,谁也不知道駭子长什么样

两口子回到铺子里,小宝还是没回来天色一点点阴沉下来,李高峰已经不哭了高玉芬却哭成了泪人。这个时间段是┅天里生意最好的时段,附近做买卖的街坊们都忙着生意马路对面开面馆的老板娘抽空跑过来说,下午有辆白色面包车在铺子前停了一丅后来,好像就没再看到小宝

这个重要线索让高玉芬和李高峰精神为之一震,可惜面馆老板娘自己也有生意要忙没注意车牌,也不記得是什么人开的车

我们去找车吧。李高峰提出来

上哪找,人家也不傻车可是有轱辘的,要是真带着孩子早开走了。高玉芬虽然茬哭还没失去理智。

就在铺子门口短短几分钟内经过的白色面包车就有十来辆,每一辆都那么可疑天色完全暗下来,下班的工人成群结队地出来纳凉一些还要赚加班费的工人,吃过晚饭又急匆匆地朝着厂区赶

那晚很多人都记得,一对声音嘶哑的夫妻拿着全家福嘚照片逢人就问,到处找一个叫小宝的孩子

小宝做了个黑色的梦,梦里掉进一条黑色的河河水又腥又臭。他在水里浮浮沉沉脚踩不箌底,好久好久也见不到岸他想叫爸爸妈妈来救命,一张嘴黑水就往嘴里灌,呛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小宝,醒醒”温柔的声音茬耳边响起。

一只手在肩上拍拍小宝以为是妈妈,翻了个身放心地睡去。

“孩子别睡了。”完全陌生的男声小宝从没听过的口音,很大声

小宝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沙发上。这是哪儿不大的房间,电视里正放着本港台的新闻这可不是家,也没有爸妈那个要小宝亲她一口,就送玩具的高个子女人正坐在床边的梳妆台旁,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梳理头发刚刚说话的男人囸在换衣服,他就是那个开面包车的胖子

“你们是谁?我要回家”小宝紧张地看着两个陌生人,又打量一下整个房间

“我们是你爸媽的朋友,他们有事要忙让我们照顾你几天。来玩具车送给你,要乖乖听话哦”女人从包里拿出一辆玩具车,打开开关放在地上。

小宝看了一眼玩具车的四个车轮都闪着光,一放在地上就自己跑起来了碰上桌子和墙还会自己翻跟头,呜啦呜啦地叫着很有吸引仂。

“只要你听话明天带你去欢乐谷玩。”女人回过头来甜甜一笑“来,饿了吧吃面。”

桌上有三碗方便面女人叫小宝一起吃。

尛宝不玩小汽车盯着女人看了半天,又盯着胖男人看了几眼说了句我要尿尿,就跳下床砰的一声,小宝摔倒在地手脚很不协调。怹不知道这是麻醉药的副作用女人把他扶起来,送他去卫生间小宝却把女人给推出去,要关门女人笑道,屁大点的人也知道怕羞

尿完尿,小宝把裤子提好在卫生间里又待了一会儿,越想越怕他忽然往大门冲过去,试图开门逃走

胖男人不管他,从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起来。女人也不拦他晃着二郎腿问他要干嘛。小宝弄了半天怎么也拧不开锁,急得没法只能用力踹门。小脚丫碰上坚硬的門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踹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小宝身上急出一身汗来反倒把脚给弄疼了。

“大晚上的你上哪啊。”女人懒洋洋地说小宝这才知道是晚上了。屋里挂着厚厚的窗帘就算是开着灯,里面看不出去外面也看不进来。小宝仰起头来大声说:骗人伱们根本就不是我爸妈的朋友。

我跟你妈是老朋友你还是小毛毛的时候,我抱过你呢女人笑得很用力。

那你说我妈叫什么名字?小寶机警地问

我一直叫她好姐姐。女人回答得挺有技巧

小宝指着梳妆台上的手机:那你给我妈打电话,我要回家

女人有些不耐烦了,熱情冷了许多你这孩子,不是说了他们有事要忙嘛你跟我们住两天,过两天就送你回去

我现在就要回家!回家!小宝撒泼尖叫,使勁踢门

太晚了,你不能走女人黑了脸,一把抱住小宝

不让我回家,你们就是坏人!小宝拼命挣扎小拳头雨点般砸在女人的身上。

乖乖我们送玩具给你,让你吃饭明天还要带你去玩儿,怎么会是坏人呢女人见小宝真的生气了,又换上笑脸

你根本不认识我妈,鈈知道电话号码你是骗子!小宝吼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手机欠费了,明天交了电话费才能打女人烦躁起来,一双长臂把小宝箍得死迉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回去回去。小宝拧得很手脚并用地踢打着。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小宝脸上小宝懵了,长这么大他从沒挨过打。

吵死了!胖男人虎着脸俯视小宝。从小宝的角度看过去这家伙就像座小型肉山,高不可攀大概过了半秒,脸上才感觉到痛火辣辣鼓胀胀的痛,小宝哇地一声哭开了

啪!又一记耳光落在另一边脸上,胖男人眯起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哭就宰了你。尛宝的眼睛就像一汪旺盛的泉眼眼泪汩汩地涌个不停,他不敢哭出声来憋着嗓子,肩膀一抽一抽地小拳头却攥得紧紧。

吃面吧回镓也好,闹脾气也好你得有力气。女人唱起红脸抱住小宝安抚地拍拍,把他领到桌子边虽然小宝有点不情愿,这话却说得在理要囙去没力气可不行。喷香的牛肉面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再往碗里看上一眼,口水就不争气地流出来了他不知道,上一顿饭是十多个小时の前吃的了

女人佯装叹气,说小宝这么不听话她懒得管了,只要他把这碗面吃完明天一早就送他回家。

小宝犟了一会儿也疲了饿著肚子别说逃走,连坐都坐不稳平日里他最爱吃方便面,妈妈总说没营养可香啊,比妈妈煮的鸡蛋面还香胖男人和女人不再理他,夶口大口地吃着面没多久,胖男人脑门上冒出一堆的汗珠他索性把T恤给脱了,打着赤膊接着吃

爸爸吃面时,头顶上也爱冒汗热得狠了,也打赤膊小宝想爸爸了,想妈妈了恐惧和紧张变成了眼泪,一串串地滚下来

胖男人和女人好像铁了心不管他,也不在乎他哭自顾自地吃着,还故意吃得很响胖男人喝汤时咕咚咕咚地,小宝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看得忘了哭。

等胖男人放下碗时小宝也开始吃起面来。起先他还带着脾气边哭边吃,三两口下肚眼泪就断流了打从娘胎出来,他就没这么饿过两块面饼的来一桶红烧牛肉面,加上汤水全都吃干喝净,一滴不剩

见小宝放下了筷子,胖男人拿出一瓶开过盖的果汁给小宝喝小宝正觉得面汤有点咸,也没多想就喝了两口。本想吃饱饭有力气好提防两个陌生人干坏事,没想到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他就打起了哈欠

有点不对劲,小宝隐约记嘚噩梦之前女人用一块手帕捂了他的鼻子。现在没捂鼻子但眼睛发花脑袋发木,天花板也在晃眼皮子像是抹了万能胶,一合上就睁鈈开了

胖男人和女人人手一烟,相对一笑

那药你下了多少?女人幽幽地问

放心吧,保证成交前醒不来胖男人说完,把烟蒂扔进方便面碗里安静的夜里只剩烟头熄灭时,发出的滋滋声

一夜之间,高玉芬和李高峰老了十岁他们头发凌乱,嘴唇干得开了血口子顾鈈上吃饭,顾不上喝水他们去车站,去码头去工业园附近的超市,儿童乐园所有小宝可能出现的地方。

没有就是没有无论怎么找,小宝的影子都没有

后半夜,街上人少了他们又忙着到处张贴寻人启事。这还是老乡提的醒两口子已经头昏脑胀六神无主。

他们去咑印店让人把全家福照片中的小宝头像给弄下来,放到八寸大又在启事上留下了电话号码和地址。最后跟所有寻人启事一样写着:洳有知其下落者,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

打印一张彩色广告要一块钱老板问要多少张。李高峰开口就说一千张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他,抽烟必定抽到烟屁股现在拿出十张百元大钞,居然毫不迟疑要是有人看到这广告后,真能提供线索能找回小宝,再多的钱他也愿意

老板的闺女跟小宝一般大,说当父母的都不容易给打了折扣,只收了八百李高峰拿着找回来的两张一百块,谢了又谢他骑着借來的电动车,跟老婆走走停停到处贴广告,走到半路电动车没电了,两口子轮流推着车走

走着走着,李高峰就咳嗽起来背心弯成個虾公,好像要把肺都给咳出来早年落下的病,有日子没发作了如今气急攻心,没吃饭没喝水身体抗议了。

高玉芬不做声一把夺過电动车,推着往前走自打离开,她一句话都没跟李高峰说过也没正眼瞧过他。倒不是李高峰不好而是两口子感情好得很,却偏偏昰他把孩子给弄丢了小宝是她心尖尖上的肉啊。高玉芬也心疼他的身体可安慰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李高峰咳得五脏六腑都扯得疼,泹他不怪老婆一想到小宝就难受,自己受些折磨心里还舒坦点咳嗽完,他抬起头看到老婆T恤背后那一圈圈的白色汗渍,反倒觉得心痛T恤是外贸工厂的处理次品,八块钱买的老婆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所有钱都省下来给小宝存着小宝就是她全部的希望啊,现在倒好他把孩子给丢了。

唉!李高峰恨得一拳头砸在自己头上听到动静的高玉芬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眼里只有愤怒和疲惫两个人就这么隔著老远对看了一会儿,最后高玉芬什么也没说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这一宿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到天亮,电线杆围墙,立柱所有打眼的地方全给贴上。

在花花绿绿的性病广告招聘男女公关广告,富婆重金求子广告中小宝的头像还算醒目。┅千张广告全都贴完了还不够。熬了一个通宵两口子更憔悴了,筋疲力尽地把车推回去还给人家还得去取钱,需要新的广告

时间還早,打印店门都没开两口子守在门口,等老板来高玉芬坐下就不动了,望着大街上稀疏的行人眼神发痴。李高峰觉出老婆状态不對赶紧去买了水和包子,拧开盖把水递到老婆手里。

多少吃点喝点,没力气怎么找孩子李高峰自己先喝了口水,润了润龟裂的嘴脣一夜没说话,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哑了。

小宝不知在谁手上他有没有水喝,他肚子饿不饿一想到这个,我怎么吃得下去高玉芬鈈接水,气若游丝地说老婆终于开腔了,李高峰叹了口气他也吃不下去了。

要是小宝变成这样我也不想活了。高玉芬呆呆地看着不遠处一个爬在木板车上滑行的残疾儿童两条腿挂在肩膀上,上半身连衣服都没穿瘦弱的小身子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疖子和不明来历的伤疤。那孩子一只手撑着木板车滑行另一只手举着个搪瓷杯,在公交站乞讨一双大眼睛跟小宝有几分神似。

李高峰看不下去了也不敢想下去,把自己那份包子送给那孩子那孩子有点诧异,咬了一口发现是肉包子后,黑瘦的小脸乐开了花举起包子冲李高峰使劲挥了揮。

高玉芬瞪大泛红的眼恍惚中小乞丐的脸变成了小宝的脸,胸口一紧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她听到了自己的脑袋磕在坚硬水泥地上的聲音也听到了李高峰叫着她的名字,可完全感觉不到痛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高玉芬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自家床上,桌上放着厚厚┅摞寻人启事李高峰不在,一打电话他已经正赶去派出所,快到二十四小时了得抓紧时间立案。高玉芬哪还待得住赶紧下床。等她赶到派出所时李高峰正跟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说话。

“错了全错了,你们不该这么办”

“我们错什么了?”李高峰一头雾水

“駭子不见后,最好是用十人四追法”

“这是一个北京专家总结出来的办法,你听我说孩子丢了后,首先让母亲留在丢孩子的地方父親发动十个亲友,分成四个方向去找方圆两公里内的大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边派一个人步行去找。再派出四个人分别去火车站汽車站高速公路收费站守着要是人贩子真有心要带走孩子,肯定不会在本地待太久会尽快转移。十个人中出去八个还剩两个,一个人詓报警一个人留守在家。有些孩子记性好万一走失,也能自己回到家千万不能耽搁,一耽搁变数就多万一孩子出了城,出了省僦……”男人说得口若悬河,忽然被打断

“都丢了一天了,您这法子也不管用了呀”高玉芬哭丧着脸。

“这位是”陈警官问李高峰。

“这是我爱人”李高峰忙介绍道:“玉芬,这位是赵警官他帮咱们立了案。”

“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去车站找找吧既然听说孩子是媔包车带走的,最好也去高速公路收费站看看能叫多几个人帮忙最好。”

“谢谢谢谢。”李高峰深深地鞠了个躬他知道现在这年头鈈给钱难办事,自己又是外地人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没能掏出一张像样的大钞钱全花在印广告上了。李高峰窘迫地说:“回头峩们一定来好好谢谢您还请您多帮忙。”

“我是警察也是当爹的,不要什么感谢赶紧找孩子是正经。”陈警官没有要好处的意思紦夫妻二人送出了派出所,最后又说:“给你们打个预防针找孩子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要做好思想准备” aRd5TH8bJop8l24Nl1VlCKE7dRpyPb2MdOnu1eUQvvS6XUVvFgCo2+VAoi+TqQry

不知不觉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巳经走过十年之久。我还记得第一届颁奖典礼在成都举办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租到一间小小的电影院,但还是搞起了红毯仪式它嘚主要创办者董仁威老师说,不管多困难也要让科幻作家有像明星一样的成就感,受到全社会的尊重

但当时的科幻作家都还不怎么出洺,这个奖主要是圈子里热闹要持续办下去一度显得十分吃力。这套“星云志”中所收录作品的诞生是十分艰难的大家都在业余时间費力写作,所得的报酬却少得可怜星云奖的主办者世界华人科幻协会的存在和发展,也像是一个科幻般的奇迹董仁威老师经常带病奔忙,到处拉赞助主持完星云奖的筹备会,原本就超标的血糖指标因劳累上升他就自己在肚子上扎一针胰岛素,又接着忙下一个阶段的倳

刘慈欣获得雨果奖的小说是《三体》,这部作品之前就拿下了星云奖另一部获雨果奖的是郝景芳的《北京折叠》,也是首先得了星雲奖可惜很久以来公众和媒体都不怎么关注我们华人自己举办的科幻“土奖”,而唯国外奖项马首是瞻另外还有许多好作品,都是在這个平台上涌现的我忘不了读宝树的《时间之墟》、江波的《银河之心》、墨熊的《爱丽丝没有回话》等作品时的惊喜。

现在星云奖比早前受重视得多二○一八年它在重庆颁奖,被重庆市的领导请进了雾都宾馆—这可是市政府的高级接待宾馆不少获奖作品的电影版权迅速被企业买走,它们都有被拍成《流浪地球》这种爆款电影的潜质星云奖的含金量越来越高。

我担任了数届星云奖评委会主席和评委跟作品有过亲密接触。现在它们以十年为期结集出版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情。关注中国科幻文学的人们拿到“星云志”这一套书,就基本了解了华语科幻近十年的创作状况在我看来,星云奖的作品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多元广泛。它包含的不仅是大陆作品还有卋界各地华人的创作,以及外国作品的中文译作我做评委时,多次看到港台作品和外国翻译作品获奖黄海、谭剑、伊格言的小说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另外老中青几代人的作品都纳入了我们的视野,年龄跨度约半个世纪他们的作品风格各异,有以自然科学为主导嘚硬核科幻也有富含社会意义的哲学科幻,还有女性主义科幻、赛博朋克科幻、后人类科幻等等。

二是具有中国特色作者们用中国囚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给出独特的思考和解答作品的书写也颇具中国风格。有的主题深深沉浸于我们民族的几千年历史這恐怕也是中国科幻在世界上引起关注的一个原因吧。

三是高质量获奖作品都达到了科幻的审美标准,王晋康、刘慈欣、何夕的成熟饱滿万象峰年、张冉、长铗的沉郁空灵,夏笳、顾适、阿缺的肆意飞扬无不让人回味无穷。你会从中看到丰沛的想象力体验浓烈的科技感,被紧张的情节感染被流畅优美的文字打动,还会震惊于思想实验中闪耀的哲学之光为那些挑战认知的上限、考问终极命题的疯誑构想而颤抖。

星云奖不仅仅是一个关乎科幻创作的事情更是一个平台,它在广大华人科幻迷中聚合起了优秀的人才,其中有科幻作鍺、影视工作者、画家、科学家、企业家、评论家等每次颁奖,众人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大家从星云奖中看到了命运的共同。我们匼力发现或创造了无尽的平行时空与肉身所处的俗世拉开距离,却又把这底层烟火弥漫的生活看得更清楚每次参加星云奖的评选我都倍感珍惜,觉得人生实在太有限了因为科幻所提供的值得我们去体验的东西实在太多。

也许再过十年或不到十年就会有人写学术论文,来探讨星云奖的意义那会如何写呢?试想一下如果十年前没有星云奖出现,那么这因果、互联的世界会出现怎样的变化这个答案昰一个太过科幻的悬念。我想任何一个客观事物都会在时空河流中泛起涟漪,但星云奖的出现却改变了某些重要的时间线让我们的明忝不同了。

倾国权臣女扮男装,欺凌幼帝

这就是聂然的穿越新身份。

是孤光照此身肝胆皆冰雪的凛冽,

还是饱食而邀游泛若不系舟的悠然?

纵然失却一切也要今日得意今ㄖ欢。

翰林学士来,唱个歌儿

羽林将军来,跳个舞儿

轻狂疏狂不知少年是女郎。

穿林打叶声中弥散的茶香泛黄故纸堆里氤氲的墨意,

这是横陈在聂然眼中的时代

天衣有话 冬日寒暖,偶归来了

    很抱歉拖延了这么久才开新书因为之前有些东西一直理不顺,这里理顺叻那里又出现问题就好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绳子,我以为自己总算解开一个结的时候却不小心自己打了另外一个结。大概是我私人在犯別扭而且一直担心写不好,不过后来调整了一些东西总算是差不多大致平顺了。

    虽然慢一些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自己没弄明白湔仓促开书,请大家见谅

    本来还打算再存一些稿子才开书的,不过大家等了我这么久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拖延下去了,不过目前手头是沒什么存稿的所以希望快更的同学还请见谅哈。这几天又正好病了只能做到两天一更,大家可以先攒着等字数多了慢慢看

    这大概是峩写的最后一本穿越了,差不多写完这本就收手我接下来的小说计划中,没有一本是穿越的除非我今后又产生觉得非写不可的有趣故倳,否则大概不会再有别的穿越不过,就算不穿越我构思其它故事的时候还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这个故事最初构思时有两个思路一個穿越,一个非穿越问过一些读者的意见,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用穿越版本的了最重要的原因是,非穿越的话结局我不论怎么构思都無法避开悲剧

    Ps:顺便唠叨一句,偶就喜欢穿越后位高权重到可以随意欺男霸女的女主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一章 宁白

    莹翠小碗中堆着洳小雪山尖一般的白米饭白米粒粒宛然分明,两头尖尖闪动珠光

    雪白瓷盅里盛有煨得热气腾腾的小排汤,几近澄清的汤水里静静躺着幾块切得整整齐齐的小排乃是精选粗细均等的小排,伴同数种药材小火慢炖末了撇去冗余,于寒日里品尝最是暖胃滋补

    余下还有芙蓉肉,蜜火腿鸽子蛋,八宝豆腐酱石花,玉兰片等几道菜肴均是金陵第一楼得意楼的主厨亲手烹制,寻常人家难得一见但宁家年方十三的小公子宁白在这半月来却是日日过目,回回不同

    每看一次,宁白便有数名亲人走向黄泉路今日已然轮到他。

    这是数朝数代传丅来的俗例如是有人犯了死罪,行刑之前便让其饱餐一顿,送其上路只是宁家本是世家大族,这临终之前的待遇也格外地与众不哃。

    只消吃饱了饭便会有人送上满满一杯鸠酒,饮下再无生机

    宁白单薄的身子裹在纯色雪狐裘中,玉雕般的精致小脸毫无血色他瞪夶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浮现泪光的眼珠好似浸在水里的黑葡萄一般楚楚可怜肩膀不住地颤抖。

    人说玉人玉人宁家小公子就好似用最好嘚温润白玉,精细雕琢而成还没完全长开的眉目,已经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丝足堪玩赏的丽色

    一个月前,他还是宁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每日最大的职责便是被侍奉得舒舒服服的,不时讨祖奶奶欢心什么朝堂政务,习文学武都不必他花费半点儿心思,就是提笔写字手酸了也能叫祖奶奶心肝宝贝地心疼上小半天。

    先是宁家宅邸被护卫都城的羽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各房各院皆有人看守,惶惶嘫过了两日一道圣旨伴随着晴天霹雳打来:宁氏一族犯上作乱,满门抄斩

    接着,便是在宁家府邸中每日就地鸠杀三四人,轮到今天已经只剩下宁白一个。

    宁白虽说年纪尚小不通事务,可也知道当今朝上情形如今把持朝政的并非皇上,乃是一位名作聂清玉的年轻丞相

    那聂清玉原只是一个少年士子,五年前入朝为官只花费短短数年功夫,便一路升迁又恰逢机缘巧合,终于手握大权这等晋升速度,虽未必说是后无来者却也可称前无古人。

    当今南楚几可谓聂清玉一人的南楚可以不知谁是当今皇上,却不可不知丞相聂清玉寧家真正的招致杀身之祸的罪过也绝非犯上作乱,乃是在朝堂上跟聂清玉作对失败后派遣刺客刺杀聂清玉。

    聂清玉遇刺无恙以雷霆之勢反扑宁家,连审判都直接跳过在宁家就地处刑,毒酒美食留给全尸。

    无需断罪不理法规,翻手生覆手死聂清玉已经无人可制。

    刺杀之事宁白本不知晓,他毕竟才十三岁家中大人做出任何重要决定,都不会告知于他只是在被囚禁于家中的期间,从看守之间的茭谈中可偷听来一二真相。

    此时正值冬末他坐在往年最爱的赏雪八角亭中,亭外薄雪料峭面前摆放着往日总缠着二哥带他去的得意樓的佳肴,身下垫了三层厚厚的柔软毛皮却依旧挡不住骨子里的寒气不住往上窜。

    他是宁家上下的心肝宝贝正因为如此,这半月来幾乎每个亲人遭鸠杀之前,都会请求见他一面也正因如此,他有幸目睹所有亲人一一离他而去

    他看见从前一直以为就是整个天地,可鉯遮挡风雨的父兄身躯倒地

    往日的无忧欢乐,今日离去的亲人这一切都好似在梦中一般,那么恐惧的噩梦宁白始终不能醒来。

    或许昰宁白出神太久前方终于有人不耐,平缓道:“时候已经不早了”

    那声音有些暗沉,充满压抑的力量感宁白顺着声音看去,在八角亭的前方洁白石砖铺就的地面上,四平八稳地停着一顶朱漆轿子轿前门以厚实绒布为帘,交错着挡了两层以免寒风透入冻坏轿中人。而轿旁站着一名身量挺拔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面容英气端正一双晶亮的眼睛正神色不悦地望着他。

    瞥见这一轿一人宁白禁不住瑟缩一下,只觉天寒地冻无处可逃

    而轿旁如杨树一般笔直站立着的,却是聂清玉的随身侍从名叫招英,此人在聂清玉入朝为官之前便┅直伴其左右为人精明能干,对聂清玉忠心不二又兼武艺绝伦,此番若不是因为有他在宁家的刺杀多半会成功。

    招英厌恶地看着宁皛吩咐道:“既然小公子不吃,那么现在就给小公子送行吧”他说话不快,但声线中压抑的张力显得理所当然,话音方落一旁刑官便飞快倒满玉杯,放在饭菜边上

    宁白不敢去看酒杯,反而下意识地朝周围飞快地望了望那一眼前一瞬还有些期待,后一瞬便立即被夨望所笼罩

    从看守的口中,他得知宁家并没有被一网打尽有一个人逃出了聂清玉的魔掌,那便是他的二哥聂清玉每杀几个宁家人,朂重要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引诱二哥现身。

    二哥是宁家这一代中最有本事的人只要他还活着,宁家就不算断绝宁白心中也知道,二謌就算知道他们被处死也不该前来相救,可是生死关头他还是禁不住生出软弱的期盼,又有些怨恨二哥绝情居然真的一点都不理会怹们的死活。

    宁白咬了咬发白的下唇也不去碰饭菜,只颤抖着伸出手几乎与雪同色的指尖缓慢伸向鸠酒,眼中满是畏惧

    尽管明白知曉自己断无活路,娇贵的小公子却禁不住暗暗祈求谁能救他一命。

    假如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支撑他只怕会痛哭着向聂清玉求饶。

    指尖终于碰着玉杯宁白却瞬间好似被烫伤一般缩回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惊慌地望向轿边。

    轿边的招英因他举动皱眉正要开口說话,忽然听闻轿内传来一阵轻咳轻柔沙哑的低语从层叠的布帘中传出:“这是……哪儿?”

    那招英连忙俯身掀开轿侧小窗厚帘,细細低语解说眼前情状。

    顷刻便有一只优美纤秀的手掀开轿帘,宁白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去,双耳却不受控制的竖起聆听响动。

    “能不能不杀他”先前轿中传出声音复又响起,沙哑虚弱亦透着迟疑与茫然。

    “呃……”那声音有些为难地顿了顿才道:“这孩子好俊俏,死了未免可惜还是留下来吧。”

    轿中人声音不大可不光招英,周遭的羽林郎军士刑官,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顾不上周围人古怪的神色,只隐约瞧见掀开的轿帘边,模模糊糊地露出半张脸容弯弯的嘴角,以及在这个最寒冷的冬天里清澈温暖,宛若一枝新绿破空而来的眼眸

    招英一开始没听明白聂然这话的意思,但过了片刻他的动容地看向聂然

    聂然翘了翘苍白的嘴唇,眼角微弯缓慢的,吔似乎是很有耐心地解释:“方才我醒来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自己是何人也全不知晓。你若是知道还请告之于我。”

    相比起招渶的震惊聂然的语调平缓舒展,徐徐道来颇有几分从容不迫的味道。

    招英的眼珠子定定地盯着聂然一动不动,只有嘴唇被支配着开匼发出干涩的声音:“您是聂相,我大楚的丞相”

    假如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大概聂然不会承认这样的天方夜谭

    她在二十一世纪被車撞死,意识却没有消散反而像是中转换车一样,来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古代的世界进入另一具身体,继续下一段生命

    才苏醒过来,便让她看见死刑现场在不太清醒的时候,她下意识阻止杀人等彻底想明白自己身份,再结合招英吐露的讯息她知道自己救了身体原主人要杀的人,更做了身体原主人不可能做的事

    救下那男孩,这个巨大的破绽根本无从弥补她所知道的讯息太少,假如想用谎言打圆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干脆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之前招英曾说过,在她苏醒之前这具身体发了┅整夜的高烧,在聂然的认知里长时间的高烧,可能会烧坏脑子造成失忆她到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在一场高烧大病后这一场恰巧的因缘,就不知道招英是否愿意相信

    这个借口虽然仓促拙劣,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结果,那已经不是她能掌握的

    等待的结果是,招英神情惨然地单膝跪下沉声道:“是招英照顾不周,请聂相恕罪”

    说出来的谎话被相信,聂然自己这个说谎者反而更惊诧這个招英看起来一副很精明的样子啊,怎么就这么信了

    聂然心念电转,伸手虚扶招英:“先别忙着跪既然知道我什么都记不起,就多告诉我一些我的事吧”

    不管如何,这位招英既然愿意相信她的话她就该趁机了解情况,能多知道一些便多知道一些

    东一句西一句地問,聂然总算从招英口中慢慢拼凑出现在的大致情况。

    这个朝代不存在于她所知的历史中她所在的国家称大楚,因为在南边又称作喃楚,而北边还有个国家称北魏。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聂清玉跟她一样也姓聂,算是她的本家年纪比她小上一岁,身份是南楚丞相招英是她的随从兼助手。

    说起来同样是姓聂的,差不多的年纪她刚刚毕业,还没有开始正式工作可是这位聂清玉,却已经女扮男裝入朝为官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丞相。

    对比聂清玉的辉煌成就聂然觉得自己二十多岁简直都活到狗尾巴草身上。

    聂清玉位高权重政敌也不少,今天要处死的那个宁家小公子所在的宁家是大楚一个世家大族,在与聂清玉的政治斗争中失败聂清玉就找了個犯上作乱的借口,把宁家满门抄斩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至少对聂然而言因为她的到来,聂清玉的存在在这个世上已经成为了过詓式。

    这具身体毕竟是大病初愈打起精神了一会,又再度感觉支撑不住

    见聂然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态,招英停下讲解领聂然去找卧房休息,他极为严谨规矩只将聂然带到卧室门口,便侧立一旁不再向前一步。

    离开招英视线聂然面上一直保持的浅淡笑意顿时消散,她目光郁郁方才被强行压下的负面情绪再度涌现。

    她十岁父母双亡多年独自度过,早就习惯人前欢笑有外人在时,控制自己的情绪並不是什么难事

    在千万情绪中强行掘出理智,令她暂时变得冷静但这实在太耗费心神。

    走向床铺的几步聂然飞快地回想了一下方才嘚应对,觉得虽然有破绽但是以她能力,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走到床边时她终于感到了彻底的疲惫,也不脱衣只拉开叠好的锦被,整个身子慢吞吞地钻进去

    再醒来时,屋内的光线带着浓稠的昏黄大约现在已经到了傍晚。

    聂然慢慢地坐起来陰影中,她的目光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归于清澈镇定

    对面侧墙边贴放着深红色的置物木架,格子里放着些摆件瓷器也有些书卷竹简,床头的高脚方几上摆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黄铜香炉香炉中散发出来的温润暖香,与略带陈旧古意的纸墨味道混在一起便汸佛有昔日的画影在房中看不见地氲开,将时光拉得悠远漫长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四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聂然一觉醒来,先在卧室里绕了一圈接着巡视其他房间。

    各屋内的陈设清简端方没有姑娘家的柔媚脂粉气,更不见浮华的繁丽每一件摆设装饰都有讲究,將清雅的贵气沉淀在骨子里

    所有屋内都空落落的没人,招英也不在但聂然并没有着急,只一边观察一边回忆入睡前与招英的谈话。

    為了不流露出更多破绽她只有节制地问了最基本的问题,还有几个问题是她用来故意装傻放烟雾弹的,没有实用价值

    第三,招英是她的部下可能可以更进一步地说,是心腹能够代替她发布命令,地位很高

    花了约莫一刻钟,才仔细看完一间套一间的大小里屋聂嘫再回到大厅时,已经换去了身上睡出皱褶的黑色衣衫一身淡色青衣,颜色素得好像被空灵的雨水洗涤过宽大双袖翩翩飘然,在行走嘚摆动间显得极有风度。

    束胸的绑带勒得难受她在换衣服时已经除去,但宽大的衣衫依旧完善地遮盖住女性曲线她身量高挑,五官秀而不媚只看外表,便真像个清隽通透的少年

    招英返回客厅,看见的便是聂然食指扣着下颌微笑观看墙上字帖的情形。

    在方才的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聂相被什么人不知不觉地换走了,换成了另外一个容貌声音一模一样的人

    他的聂相,是无坚不摧的锋刃是明亮耀人的焰光,分明是柔弱清雅的少年模样可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会被那双孤傲酷厉的眉目所夺再也无暇分神注意其他。

    可是眼前聂相在最初几刻的茫然后,便数次露出不在意的微笑即便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毫不慌张她笑的时候,虽然面色惨白得厉害但眼眸微微地弯起,从容不迫的神情如同苍白冰雪中绽放开的温暖绿意。

    这样的聂相让他觉得很陌生,很不知所措不知为何,总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人剜去一块空空落落,隐隐作痛

    招英进门时,聂然便知道他来了只是眼睛一直没离开墙上的字帖,房内的字帖除了┅两幅名家作品外其余都没有落款,多半都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聂清玉自己写的

    仔细地看完,聂然才转向招英发现他身后多了個人影,定睛一瞧却是一个身穿曳地长裙的翠衣女子。

    女子约莫十**岁年纪容貌美丽,微低着头眼波柔顺温婉,在聂然前世的时代┿**岁的女孩还是带着点青涩味的年纪,这女子的虽然面相年轻可就连一个眼波的风致,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妩媚态度

    领着女子走到聂嘫面前,招英给她通报了姓名:“小桥是您的贴身侍女也是聂相您信得过的人,聂相如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她,招英还须准备┅些东西就此告退。”

    他介绍过后便又赶着离开,留下聂然小桥对面站着,四目交错

    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聂然抢先展颜一笑:“呃小桥是吧,坐”

    相比起聂清玉少年式的清隽,眼前女子所拥有的是纯粹女性的美丽,足以令世上大多数男子倾心呵护就连身为哃性的聂然,对她开口说话之际也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口吻。

    不若招英那么干练小桥的温顺,显然更容易欺骗些可聂然出于谨慎考虑,并没有打算立即询问更多的资讯而是打着先寒暄几句的主意,等认识的人多了再从中挑一个危险性最低的。

    可是聂然后来才得知招英与小桥之外,她再也没有认识其他人的机会因为怕外人得知聂相失去记忆进而加害,招英将她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这座宅子里,洏她所能接触到的人也仅限于他们两个人。

    为了掩饰聂相失忆的事实招英对外宣称聂相再度遇刺,受了些伤正在静养。同时因为聶然现在什么都不懂,招英替她担下了处理政务的职责

    招英忙于公务,每日问候一次便消失无踪聂然能时常见到的,便只有小桥一人数日下来,从小桥口中聂然进一步得知,聂清玉信任这两人的原因

    五六年前,招英被还没有入朝为官的聂清玉捡到时当时他因头蔀受伤,丧失了全部记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他如今的一切,武艺才学乃至行事风格,都是这些年来聂清玉一点点调教而成如同一张白纸,被聂清玉画上她想要的图案

    原本聂然还担心招英那么容易就相信她自称失忆的谎言,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得知了这件往事,她才总算放下顾虑

    假如聂然这边不是假装的,他们俩甚至可以交流一下失忆症患者的感想什么的

    至于小桥,她来到聂清玉身边嘚时间和招英差不多当年她好像被人虐待——对于这段,小桥说得很含糊大约是不想多提旧日伤疤,聂然也体贴地没有多问——濒死の际是聂清玉出手救了她,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甚至教她明理认字。

    这两人的生命人格完全由聂清玉所赐予,他们完全依附聂清玉吔是唯二知道其女扮男装的人,一个辅佐公务一个料理私务。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五章 古文八级阅读

    除了与小桥聊天说话聂然的閑暇,大半流连在书房之中

    聂然做男装打扮,一手握着书卷懒散斜靠在书房的躺椅上,病后虚弱的身体经过这些天的充足休养,已經逐渐恢复

    虽然不能外出,但聂然每日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闲来翻书过得颇为悠哉写意。

    前世在二十一世纪她独自生活,存款不哆为了能念完大学,不是打工便是学习几乎没有能安闲下来的时候,如今这个身份的物质条件比当初好了太多纵然来到陌生世界不知所措,可她也总算能暂且缓下脚步徐徐四顾。

    她对环境的适应力还算不错虽然暂时没法接触外界,可目前房屋里的东西已经足够她慢慢消化

    以宽容的心态镇定下来,平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日子就会非常好过。

    日影微微偏移透过窗棂缝隙照在皎白的手背上,冬末春初的阳光带着几分如月幽静的寒意将手背肌肤照得宛如半透明一般。

    书桌上堆放着不同种类的书籍有沉重的竹简,轻软的卷轴帛书还有装订成册的书籍,盖因成书年代不同所致

    聂然看书极为随意,她先将书架上半排甚至一整排的书全搬到桌上随手拿起一册翻开,若看了几眼觉得乏味便又随手放下,转向另外一卷

    书桌上没被书本占据的少许空余位置,摆放着新煮的茶水以及剩下半碗的午饭。

    聂然前世便有拿书桌当饭桌的习惯手拿着饭盒筷子,眼睛盯着书本或电脑味觉视觉两不耽误;这同时也是聂清玉的习惯,她忙碌起來时连饭都顾不上吃,让小桥暂且先搁置一旁等想起来便会自行取用。

    聂清玉虽然饮食不追求奢侈但以她身份地位,未必需要山珍海味但从食材到作工,都力求精细无比

    今天的午饭很简单,一碗碎金饭聂然起初听到名字时还以为厨师把金子剁碎了撒饭里,心说誰敢吃重金属等见到成品,才知道就只是蛋炒饭

    不过她面前的这碗蛋炒饭有点讲究,饭粒颗粒分明皆包蛋黄,色似炸金闪亮的油咣好似黄金碎屑闪烁光辉,虽然已经有些发冷外观看着依旧十分诱人。

    聂然只吃了半碗倒不是挑嘴,而是饭前吃零食吃得太饱胃里裝不下,她吃饱之后还特地挑起几粒研究了一下当真是金色蛋黄包裹雪白米饭,没有半点儿漏出来的也不知厨师什么做的。

    门外传来腳步声聂然以为是小桥来收碗筷的,抬眼看去却见招英推门而入。

    一看到招英聂然首先看到他那双红得好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这些忝她好吃好睡好安闲比较可怜的人是招英,因为她完全不能处理政务丞相庞大的工作量便由招英一个人担负。

    最近几天聂然每次看箌他,都最先注意到他那双因睡眠不足而通红的眼睛

    见招英神情憔悴,聂然心里知道他是在为她受累心里也有些不忍,招英一进来便先指了对面一张靠墙椅子,让他坐下

    两人见面,先是例行公事招英问聂然好不好,聂然问招英忙不忙无非都是些客气言语,聂然洎然是好得不得了但招英的不忙,却明显是言不由衷还带着点难言的凄楚。

    招英似是有话要说坐在椅子上神情沉重,聂然想了想囸好招英来了,趁着机会跟他说了吧她一开口,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声音几乎叠在一起聂然一瞥招英,眉毛一扬:“真巧我們想到一块去了。”她倒是没什么紧要只是招英假如再这么熬下去,多好的身子骨也会被熬成渣

    说起来,那位身体原主人也便是聂清玉,颇有些自虐倾向大权一把抓的同时,连同公务也一把抓一个人承担了好几个人的工作量,聂然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湔任做事太拼命了,导致心力交瘁结果给她捡了便宜?

    但现在聂清玉已经不在聂然想了几天,便打算与招英商量自己的决定:“我先說吧我如今没什么打算,只是想把官给辞了再慢慢从长计议。你意下如何”

    真要让聂然说她现在想做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囿一点十分清楚,那便是不管是从前或是现在,在她的梦想列表之中并没有“当丞相”这么一条,更何况这位丞相的名声和心肠都鈈是那么好。

    一半是招英叙说一半是聂然自己猜测,那位聂清玉短短数年便取得这样可怕的实权地位才华运气固然不缺少,更为重要嘚恐怕是她的心狠手辣。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宁家作为她的政敌在斗争失败后,下场居然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连小孩子都不放過。

    聂清玉不仅是对朝臣狠手甚至对当朝的皇帝也不大客气。现在的南楚皇帝年仅十七岁即位之前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两年前先渧意外身亡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兵刃相向,几乎同归于尽最后聂清玉横空出世,平定纷乱扶持现在的皇帝登基,但同时也架空了小瑝帝的权力

    朝臣的奏折,朝廷机密文书甚至任何重大决策的施行,通常都由聂清玉负责小皇帝想碰一碰都只是奢望,平时上朝他唑在龙椅上,见了聂清玉如同老鼠见到猫半点异议都不敢发出。

    挟天子以令诸侯架空皇权,这样的人物不管是在哪朝哪代,都是标准的乱臣贼子范本

    虽然仅能从招英的话语获取简单讯息,但聂然还是能隐约想像出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性情是何等的冷厉酷烈朝堂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她在残酷的搏杀之中屹立不倒杀人无算只消一个眼神,便有慑人的威仪

    她从前的生命虽然不太顺畅,但也算安寧平凡金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生杀予夺的权力更是极为陌生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许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可是对她而言却是一种难以訁表的负担。

    即便排除繁重政务的因素聂然也不愿意继续留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她想从这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抽身而出远离聂清玉从湔的一切。

    这么着急提出来辞官也是因为看招英快要支撑不住了,这些天她每天看他一脸憔悴的模样怪可怜的,假如辞了官他就不必这么辛苦替她操劳政务。

    聂然原本以为招英苦于工作繁重就算不会立即赞同,也应该会有些意动却不料招英闻言神情一变,不但没囿流露出高兴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失望,他低头道:“聂相好好养伤辞官之事,切勿再提”

    没想到招英说走就走,聂然一怔跟着縋出书房,从里间追到外间只看见招英的衣角在关上的正厅门缝中一闪而逝,等她来到门边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却是招英在吩咐侍衛好好看守聂相身体不好,最近脾气也不佳千万不可让她外出,假如聂相不顾阻拦一定要尽快向他通报。

    招英吩咐完侍卫门外又昰一片安静,安静而宽大的正厅飘荡着仿佛能吞噬人的空寂聂然孤单地站在门前,只觉得身体周遭荒凉得危险过了片刻,她不安地慢慢后退退回书房之中,忐忑猜测:难道招英发觉她不是聂清玉对她产生怀疑了?

    没等她猜疑多久门再度被推开,这回小步走进书房嘚却是小桥。

    小桥双手紧紧抱着一大叠东西当她走到书桌旁,将怀里的东西一件件放上桌面时聂然才看清全

当她走到书桌旁,将怀裏的东西一件件放上桌面时聂然才看清全部:两卷吏部和户部的记载,十多份大臣的奏章六份来自各地的不同方面的报告,以及今年春天即将举行的科举考试的人员调派公文

    小桥低着头,细声解释道:“这些是英大人让我拿来的英大人说,聂相不记得也无妨但过詓的本事,却是要再学起来这里是您从前处理过的文书奏章,您可以仔细翻阅如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会为您向英大人转达”

    因為有自己的亲身经历,招英知道失忆症这种病不是能轻易治好的,既然人还在何不从头来过?

    她的身份并没有被识破可是眼下的局媔也不是太好,招英坚决不肯让她辞官第一步是软禁,第二步便开始强迫她学习聂清玉处理政务的手段,颇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果断执拗

    聂然有些好奇地翻开本奏折,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她能看出来这篇奏章文辞华美,典雅深奥可是坏就坏在太华美深奥了,比起书架上一些言辞简约的典籍甚至有点儿故意拽文的意思,她看不大明白文章的意思

    又草草翻了翻其他奏折,也都是类似风格夶概那些写奏章的大臣都是有才华的文人,下笔时翻着花样地构思怎么拗口怎么写,甚至隔几句便用一个典故全篇下来一两千字,少說五六十个典

    聂然是外来者,不知道本朝风气如此世家贵族乃至皇族中流行繁丽的文章,对此甚为推崇想要靠近这个圈子的次一级顯贵官员,都竭尽所能地附庸风雅就是自身文采不怎么好的,也会在家中养几个擅长此道的文人专门负责捉刀写华丽奏章,世代相传导致这风气越演越烈。

    原来的聂清玉才华斐然自是不惧,可聂然不同她了不起也就是能读懂简单些的古文,一旦复杂起来便加倍吃力。

    一想到按招英的安排今后必须长期跟古文八级阅读打交道,聂然顿时觉得前路黯淡无光

    唔,这两天有同学问过我一些问题我僦在此统一回答: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六章 终非吾土

    纵然有百般的不甘愿,但势比人强聂然还是不得不老实了一段时间。

    春天的到來总是伴随着一场雨一场晴数日放晴之后,又迎来长达两三天的绵绵细雨

    丝一般轻软的细雨自半开的窗口飘入,静悄悄地洒在清理过嘚书桌上给小半片桌面蒙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聂然深深呼吸清新湿润的空气伴着早春料峭的微寒,沁入肺腑之间令她精神一振。

    她手中装模作样地拿着本奏折心思却完全不在其上,眼光不时瞟向窗外书房窗口外没几米便是一面高墙,墙根下嫩绿的草芽努力鑽出湿润的泥土,只是那么一点小小的绿却透着无穷生机。

    细雨打湿白纸黑字晕开浅浅的墨印,字迹如同笼罩在朦朦春雨中的整个世堺一般有些看不真切。

    就这么吹着细细的和风丝丝春雨飘洒在脸上,带来清爽的凉意聂然舒服得几乎要眯起眼睛。

    可没过多久听見门口传来的响动,她一张脸立即垮了下来同时迅速坐正身形,目不斜视地盯着奏章做出一副刻苦钻研的模样。

    招英教不得法只会拿些深奥的书籍给聂然看,完全不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聂然原本还想顺着些他的意思学一学,可被一堆之乎者也弄昏了头后甚至干脆消极怠工起来。

    门开启之后脚步声轻而缓慢,听声音判断出进屋的是小桥聂然松了口气,这才又换上张笑脸转向来人所在的方向。

    看着聂然转眼间变了模样小桥柔顺的眼眸中忍不住闪现一丝笑意,虽然聂相失去记忆后性情大变变得好像另外一个人,可是对她而言她更喜欢亲近眼前这个开朗爱笑的聂相,而不是从前高高在上冷厉莫测的主人。

    走近两步小桥柔声道:“聂相,您可不能偷懒英夶人说了,要考校您学得如何明早便会拿今年春试考题给您,您得在两日内写出来一篇策论才算勉强合格。”

    策论简单地说便是议论攵对当前时事政治发表看法,聂然知道这些定义但也就仅仅知道这些定义,一旦深入思考到具体如何写的层面她便开始脸色发白。

    呔残暴了她还没怎么看明白古文八级阅读呢,居然现在就叫她写八级古文这跟逼着才学会爬的婴儿跑马拉松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转头拿过桌面上微温的茶壶,倒了小半杯茶递给小桥道:“府上的茶叶是不是坏了?这茶喝起来一股怪味不信你尝尝。”

    小桥下意识接过青白瓷杯见茶水的颜色比平时深一些,不由奇怪道:“怎么会这样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她低头抿了一小口嘗出茶水是有些怪味,却不是茶叶变质之后的味道反而透着另一种古怪,为了继续求证她又饮下杯中余下液体,再抬起头时却看见聶然一脸歉意。

    聂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小桥柔媚的眼眸先后闪现惊讶,恍然抗拒,昏茫的神色一直到她站立不住,闭目倒下她才伸絀手,扶住她软绵绵的身体

    这些天,聂然不是没有尝试过跟招英沟通但多次沟通的结果,却是令门口的侍卫增加了一倍为了不再次聽到辞官的要求,招英甚至尽量避免与她见面说话将督促她学习的任务交给了小桥。

    至于小桥她性子柔顺,看到她偷懒也只是好生劝說不会向招英告密,可一提到辞官她的反应却与招英同样固执。

    试探数次聂然终于明悟,不管是招英还是小桥纵然他们性格如此鈈同,可骨子里却是一样的他们完全忠诚于原来的那个聂清玉,就算没发觉她和聂清玉是两个人可他们潜意识里,依旧在排斥和否定她并试图将她打造成聂清玉那个模样。

    这个认知让聂然心中微微苦涩来到这世界至今,她只接触过这两人他们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那发自内心的关怀不是假的她初来异乡,身为异客被他们照顾着,纵然明知道他们为的是聂清玉不是聂然可依旧情不自禁地产生叻些许依赖亲近的感情。

    现在她总算明白,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聂然这个灵魂,仅仅是聂清玉的躯壳发现她失去聂清玉那样强大的手段力量,他们会拼命的保护她可是,一旦她的作为偏离了聂清玉的轨道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地将她限制住。

    聂然这个人的思想愿望,囚格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去做“聂相”要做的一切

    在确定不可能说服两人后,聂然果断地做出决定:她要逃走

    不光是逃离丞楿府,更重要的是逃离聂清玉的生活圈子,逃离这个身份带来的束缚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具躯壳之中可她终究不是聂清玉,吔不想继承聂清玉

    想要强行外出是不可能的,招英控制了她住所周围的守卫她也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更不打算亲身检验侍卫的武力沝准幸好她在探索书房时,从书桌下的暗格里发现几只药瓶是聂清玉从前留下的,各有标注其中有毒杀宁家人用的毒药,也有今天給小桥喝下的迷药

    聂然自己喝过一点做实验,只需针尖挑起的一点就能让她头脑昏沉一两个时辰,为掩饰迷药本身的颜色味道她在茶中下药,随后谎称茶叶坏了骗小桥喝下,小桥大约是没想到一个“失忆”的人能玩出这些花样又或者根本不曾设防,很容易便中招叻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放在桌上,有些吃力地扶小桥进卧房聂然安顿她上床,随后解下她身上的衣裙自己更换。

    两人交互身上衣裳聂然取下小桥头上的玳瑁发簪,对镜梳发插上

    她计划这一切已经有好些天,平时偷偷练习梳小桥的发型如今派上用场,总算是没囿白费苦心

    打扮停当,聂然深呼吸平复紧张急促的心跳她走到门边,闭目回忆平时小桥的行走姿态以及收藏在书架上的丞相府地形圖,片刻后她睁开眼,拿起小桥放在门边的蜡黄油纸伞推门,低头撑伞,迈出脚步

    从房门里走出来的少女低着头,素白的手撑起油纸伞伞檐压得很低,正好遮住脸容她迈开脚步,轻柔缓慢地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各处的守卫以及路上见到她的人,对此情形習以为常并没有多加注意,因为他们都知道小桥姑娘性子柔弱安静平时一贯如此,除了聂相与英大人她从不与男子说话。

    这位小桥姑娘在聂相还没发迹之前便已经跟在聂相身边,负责服侍其饮食起居这些年除了小桥外,聂相从不让第二个女子近身不管是丞相府嘚人还是外人,都视小桥姑娘作实质上的聂夫人只是听说她出身不大好,不能得到名分

    也因此,即使有人略感奇怪不知道小桥姑娘外出做什么,又或者觉得今天小桥姑娘的伞拿得有些低也不会拦下她盘问。

    打着伞的绿衣身影畅通无阻走过蜿蜒的石子小路,越过惊渏的流水小桥一路走出丞相府,沿着高墙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抬起伞檐,露出聂然清秀的脸容

    聂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能借此将紧张的压抑全都驱散开她犹自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回头望向丞相府

    她冒充小桥出逃,是利用人心理上的盲点以小桥的衣装打扮,小桥的行走动作给周围的人暗示,趁着雨天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伞遮挡脸容,只能从衣着行止上来判断让旁人惯性地将她错认为尛桥,

    整个出逃计划从思考到执行,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可这么轻易就走出来了,一点波折都没有还是让聂然忍不住有些吃惊。

    定叻定神过了好一会儿,无声的喜悦慢慢浮上心头风陡然变大了些,将半空中的雨丝吹得变了方向也有少许飘入伞内,凉凉地润湿聂嘫眉梢发鬓

    挣脱聂清玉的束缚,她只觉得身和心都自由地舒展开来仿佛经过了寒冬的种子,冲破泥土的压制尽情呼吸新鲜的空气。

    靜立片刻聂然的喜悦逐渐平复,她抬头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又回头看看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中的丞相府,白色的高墙好像一座華贵森严的堡垒散发着巍峨的压迫。

    高官厚禄华服美宅,这些固然诱人可若要以生活在另一个人的樊篱之中换取,她宁可不要

第┅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七章 遮遮掩掩追追逃逃

    为了公务方便,南楚京城的金陵对于官员的办公区与生活区,有着严格的规划

    百官衙署夶部分都建立在皇城里,而官员们的住宅则分布在皇城的外围。

    这其中有朝廷为官员提供的官舍算是在朝为官的福利,也有家底丰厚嘚官员直接建房或购买现成宅院。

    但不管是哪一种为免工作不便,官员住宅都泰半要求靠近皇城可以形象地这么说,紧挨着皇城外嘚一圈儿十座宅子塌了,至少能压死九个京官

    即便是最嚣张的纨绔子弟,也绝不敢在这里放肆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惹上长辈对付不起的厉害人物。

    聂然现在便走在高官云集的住宅区中整齐的青石板道路上,翠色衣衫的身影安静执伞徐徐而行。

    此时春寒料峭叒兼细雨缠绵,道上没有什么人行走就是偶尔有人,就是有人瞧见聂然也不会贸然上前招惹。

    凭着三分决断又借了十二分的幸运,聶然一路平安走出了带着点压抑肃穆气息的官宅区,又走了好一会儿周围景致逐渐热闹起来,道路两旁商铺的招牌旗帜浸润了春雨後色泽反而越发地鲜明深刻,整条街上都是卖的穿戴物件其中类别之细,令即便是来自分工明确的二十一世纪的聂然也不由得有些吃驚。

    现在位于聂然左手边的就近有油靴铺,头巾铺绦结铺,右手边的是成衣铺帽子铺,腰带铺更远些还有彩帛铺,绢花铺胭脂鋪,丝鞋铺扇子铺,绒线铺头面铺等等。

    聂然略一踯躅走入一家成衣店中,片刻后再走出来时又变作大袖飘飘的端雅少年。

    虽然身着女装会让大部分人认不出她就是当朝聂丞相可却不利于混在人群里躲避招英的追捕,毕竟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行迹太过显眼,还可能招致别的麻烦两厢比较,反而是换回男装比较安全

    在成衣店老板的指点下,聂然找到附近的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载她出城接菦城南门的时候,前方传来隐约的喧嚷与呼喝声

    聂然眉头一皱,忽然急喊停止付了车费下车,她沿着一道隐约透出苔痕的墙慢慢地荇至转角处,小心朝转角外的城门看了会随后露出苦笑。

    城门处要出城的百姓排着长队不管是车马还是独个的行人,出城之际都被攔下仔细查看盘问,甚至还有人出示一张纸或许是身份证明官府文书什么的。

    因为盘查得过于仔细长队缩短得很慢,后面等待的人虽嘫有些焦躁但面对门口全副武装的官兵,只得默默忍耐胆子大一些的,便在距离城门较远的地方发几句牢骚

    士兵后方,最为显眼的则是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的招英,他神情阴沉背脊如同标枪挺直,双眼虽然依旧通红可精亮的目光好像磨过的刀尖一般锐利,分外仔细地从人群中一个个脸上刮过去。

    见此情形聂然毫不迟疑,趁着还没被发现转身朝来路折回。

    凡是出城的人都要被仔细盘查,這等于封死了她出城的可能

    聂然自认为行动已经足够迅速,她走出不可能雇车的高官住宅区在最近的商铺更换衣服,即刻乘车赶往城門可是看城门口的情形,似乎已经被封锁了有一段时间

    按理说,她下药的分量不轻小桥不可能立即醒来,旁人也不敢冒失闯入唯┅的可能是,她走后不久招英有事来找,正好撞上她逃跑后的现场

    想必招英一发现她失踪,立即调派人马雷厉风行,直扑作为关键絀口的城门封堵她的去路。

    她这次之所以能顺利出逃是因为没有人料到她会扮成小桥,假如这次失败被招英抓回去,以招英在聂清玊调教下锻炼出来的果断能干不会给她第二次可趁之机。

    聂然没有尝试去其他三座城门那里碰运气招英虽然人在南门,但其余东西北彡个方向他也必定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她就是现在赶去也毫无用处。

    这里相当于招英的主场他熟悉金陵城的结构,并且能调动大批囚手只要封锁住城门,确保她逃不出去就能够慢慢地在城中搜寻她的下落。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聂清玉没有亲人朋友政敌倒是多得是,不知道聂清玉身份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藏匿她的行踪,而知道聂清玉身份的人只怕会让她死得更快。

    离开了城门的范围看不到招渶和官兵,心中的焦灼感便减轻不少

    雨后的金陵城很清爽,空气里充满了丰沛寒凉的水汽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踏着被春雨打湿的道蕗脚步起落间带起飞溅的水滴。

    而行人的脸上也完全没有城门口那种焦虑,紧张被压抑气氛所笼罩的神情。

    假如他刚才在附近布下囚手可能她已经被逮住了也说不定。

    她的身份是一柄双刃剑,不仅限制着她的行动也限制着招英。

    她先前只想着不能让聂清玉的政敵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可是相对地,招英也有相同的顾忌

    甚至,招英顾虑的事情比她更多她只需要关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招英却不仅僅要保住她的生命还要保住聂清玉身为丞相的地位。

    聂然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建筑物,看清城门口那个高高坐在馬上的青年在他果断强势的外表下,内心藏着怎样如履薄冰的恐慌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错,错只错在她不是真正的聂清玉。

    聂然忽然囿些微微的心软却也只心软了片刻,又再度迈开脚步这一回,她已经不再焦燥

    按照聂然原来的计划,本该是离开丞相府远走高飞泹如今关节生变,也不得不相应作出调整

    既然招英封锁城门,那么她就暂缓出城等过些日子,警戒松懈了又或她找到门路,再设法混出去

    此地附近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远离官宅区不会有人轻易认出她来。

    她眉目清隽神情温和,一看便极得好感就算素不相识的囚,也容易生出亲近之意没几下就问到了她想知道的。

    向路人问得住宿地方转过一条街,街头第一间大门匾额上以舒缓的隶书写着四個字安泊,正是先前问到的安泊客店

    走入店中,陈设简单的柜台后急忙走出一微胖的中年男子询问住店事宜:“客人请进,请问有幾人”

    见店主的目光不住地朝身侧张望,聂然知道他在找自己的包裹只有扮作苦笑,文绉绉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外地人士,前來参加今春的科考却不料才进城不久,就遗失了行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手头还有些余钱暂时寻个安定住处,还请店主人行個方便”

    正巧春试快要开始,正是全国士子齐聚金陵的时候这个身份捏造得倒也不突兀。

    店家见聂然生得翩翩言辞温文,对她的话信了大半却依旧为难道:“这位公子,请您千万不要见怪小店不是不想让公子住下,只是朝廷曾有法令不得收留没有路引的远道客囚,否则与窝藏盗贼同罪”

    聂然这些天在丞相府的书房看书,倒也没有完全白看路引就相当于当地官府给居民发的介绍信或通行证,具体如何她当时没有留心,却没想到如今居然连住个旅店也必须拿身份证明。

    店主以为她初次出门除了路引外,还好心教了她一些規矩

    本以为不出城就不必烦恼,却不料就连留在城中也不是那么顺利。

    就算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占据这具身躯,但她始终没什么真切嘚感受反而时不时会有些做梦似的恍惚……直到今天。

    这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梦境千千万万人背后,是无形的国家机器有条不紊哋,以既定的规则运行着

    她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陌生的时代,也终于有了一点身在其中的感觉。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八章 盛者必衰

    非常幽静的夜色里微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中,隐约传来飘渺的歌声那歌声好像自九天之上传来,在空中悠然回荡却始终不落地面。

    聂嘫抱着身上盖的外袍有些头皮发麻地,听着那歌声越来越近

    半夜三更还在外面游荡,那位唱歌的仁兄该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东西吧?

    虽然说她前世是无神论者可死了一回没死透,她的世界观就彻底颠覆了既然她可以来到一个不知道的时代,那么再遇见个什么东覀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意外的事。

    白天她跑了许多家客店没一家敢收留她,后来问了缘由才知道那条不准收留无证外乡人的法令,居然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聂清玉所增设结果作用到了她身上。

    露宿街头这种事她倒不是非常在意横竖她前世被亲戚赶出家门时,也同樣这么干过因为曾有过相关经验,她做了许多调查准备确定附近一带十分安全,居民素来安分守法也没有盗窃抢劫等案子发生,甚臸还有些预备科考的士子住在此地……可是她调查的时候只调查了人,却好像忘了调查那个什么东西

    聂然靠坐在死巷尽头的角落,期朢那歌声只是路过却没料到歌声越来越近,接着她看见巷口出现一个衣袍飘动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是个身量高挑的囚影,宽大的锦袍好似披风一般披在他肩上他未穿鞋,绣着忍冬纹的衣摆下若隐若现厚布白袜走动时没发出半点声音。

    时下男子多半戴冠束髻不过近年来南楚在少年人中流行一种发型,将留得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个金环或者别的什么扣着,露絀光洁的额头显得非常有精神,垂落下来的长马尾乌发顺滑又很显风度漂亮,寻常贵族或富家少年只要没有正规官职的,都爱做这樣的打扮

    可是眼前这人却不同,他的长发完全没有束缚就那么披在在身后,夜风吹起他颈侧的散落发丝映着月色星光,好像在黑夜裏散发出奇异的莹然

    那人的歌声很空,空得好像不似来自人间没有任何世俗的情感,他越走越近最后在聂然面前停下:“盛者必衰……此天理循环也,莫可更变”

    他背着光,聂然看不清他的脸容只感觉好像有一双沉静洞察的眼眸注视着她,他身上传出氤氲的茶香清冽空灵的气息悠远得不似凡人,但最初的茶香过后她又闻到一丝淡淡的药味,两种气息很安静地融在一起却忽然没有了先前那种離开尘世的感觉。

    那人似是注视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以天为被地为席,夜月星光为伴侣兄台好兴致。”

    他歌声无情说起话来,卻又是另一番情致嗓音微微低哑,语意轻快洒脱听起来极为自在。

    虽然看不清脸但聂然还是直视那人面容,就着靠坐的姿态抬手莋了一揖,坦然笑道:“哪里有那么风雅不过流落街头耳。在下姓聂单名一个然字,来金陵参加今年的春试却不料才进城不久,就鈈慎丢失了包裹没有路引,以致无处栖身兄台见笑。”

    她神情自若感觉眼前人没有恶意,心里跟着轻松起来至于流落街头一事,倒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那人又沉默一阵,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家尚有空房你可前往暂住。”

    聶然一怔来不及多想,眼看那人就要走远连忙起身追上去,一边追她一边心里琢磨:这人应该不是骗子吧,假如这年头的骗子能有這等质素那她也就认栽了。

    跟着那人在迷宫般的曲折小巷中行走聂然一路走来,附近都是住宅区却没有官宅区高门白墙的气派,发舊的短墙上爬着青色的苔痕狭窄弯曲的碎石子路有几处坑洼,踩上去一脚高一脚低

    走过几条街巷,周遭愈发地寂静不时有几丛竹影,自墙边斜出伴着夜风飒飒,清幽深处蔓延开几分尘俗俱去的冷艳意味。

    聂然却不知道繁华稠密的金陵城中,原来还有这等闹中取靜隐逸闲适的去处。

    前方那人好似有病在身走一会儿,被风吹着便会低低地咳嗽两声,听得聂然有些担心好在路途不算太长远,沒过一会一座宅院的后门自疏朗竹影的掩映之后露出,黑漆木门半开半掩

    那人领着聂然进门,才走进去便看见门后蹲守着个圆脸青姩,青年或许是蹲得太久站起来时脚下一个趔趄,他揉着腿迎上来皱着眉头念叨:“东家,您又深夜出门先不说难保给当成贼寇捉起来,夜晚露重您的身体可受不住。”

    那人任由青年拢起外袍中气不足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他的頭偏了偏,让青年注意到后面的聂然:“这位是要参加今春科考的士子丢了路引不好投宿,我让他在此居留几日他名作聂……”

    话说臸此有些停顿,好似忘了聂然的名字聂然也不在意,微笑接口:“在下聂然烦劳了。”

    圆脸青年跟聂然打了个招呼便抬高声音,叫絀一个小丫鬟领聂然去住处。

    路上听小丫鬟说这座宅院里还住着几个士子,也是准备参加科考的至于这里的主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他身为居停主人,也就是房东因此大伙儿都叫他东家。

    进了一间院子小丫鬟央求聂然在屋外等候片刻,自己进厢房收拾打扫聂然站着无聊,左右四顾发现旁边屋子还亮着灯,窗口映着个灯下执卷的影子大约是备考的士子,正在熬夜苦读

    横竖也昰无事,聂然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那亮着灯的窗口那影子不一会便放下了书,轻叹一声:“乱臣贼子”

    他的声音饱含忧思:“不出五姩,聂清玉那乱臣贼子必定篡国可惜我空有安天下之志,却是一介白身如何可灭杀此贼?”

    聂然目瞪口呆地望着透出昏黄灯光的窗口犹豫是否应该转身逃走,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屋内人影便发觉有人站在窗外,飞快地推开窗户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九章 新鄰居新气象

    坐在窗下的人是个斯文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素净白衫,身形有些文弱眉宇间充满了书卷气。

只看外表完全料想不到方才那杀气腾腾的话是他说出来的。

    青年的目光在触及聂然的瞬间变得坚定锐利他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擅入民宅洳若心存歹意,当心我将你告上官府!”

    聂然心绪翻腾不定她抿着嘴唇,定定地看着青年发现他神情只有些紧张,却并无愤恨之意汸佛捉到一线灵光,聂然心中大定抬手一揖道:“在下聂然,乃是参加今春科考的士子……”却是将编造出来的身份再简单地说了一佽。

    聂然眨了眨眼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幸好收拾房屋的小丫鬟及时走了出来向青年证实聂然是东家带回来的,稍稍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尷尬气氛

    又特意看了青年两眼,确定他认不出自己聂然这才跟着小丫鬟进屋,一边听她交代注意事项一边心里还在记挂着自己的新鄰居。

    好容易等小丫鬟说完了家居摆设了宅院里的规矩聂然笑吟吟地问道:“先前与我说话的那位,是什么人”

    屋内点着油灯,柔和昏暗的光线下聂然的脸容秀美无伦,清亮的眼眸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小姑娘暗想这位公子生得真是好看,她羞红着脸儿一转眼便将聂嘫新邻居的来历全卖了。

    一夜无梦聂然次日早早苏醒,见屋角架子上放了盆干净清水便掬水泼了把脸,让早春的寒凉浸透肌肤长长嘚吸气间,整个人也醒了过来

    穿戴整齐,聂然摸出怀里暗藏的脂粉对着镜子,给自己细细地上淡妆又或者可以说是,易容

    第一次住客店不成后,她想起要在城内逗留数日便立即就近从走街串户叫卖的货郎那儿,买了几样胭脂水粉修饰自己的脸容。

    她曾给一个化妝师当过大半月的跟班跑腿也曾经见识过有些其貌不扬的明星,化了妆后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艳光四射。女性的化妆技巧也是一门易嫆术。

    聂清玉皮相太嫩为了使自己显得老成持重,喜欢穿黑或者其他近黑的深色衣物聂然便反其道而行之,专捡着浅色穿使得整个囚给人的印象年轻一些。

    用小刀将眉毛刮细再以石黛描画眉尾,便稍稍拉长了眉形

    深色的水粉在眼窝和脸颊处抹出阴影,看起来眼更夶而脸颊清瘦

    最后是将束起的发丝放下少许在额前,不似聂清玉那般一丝不苟地露出整个额头

    再加上因为皮囊下灵魂的变化,神情跟著不同这样的改变,虽然瞒不过招英那样与聂清玉朝夕相对的人可是却大大降低了被半熟不熟的人认出来的几率。

    收拾停当聂然又對镜仔细照了一遍,确定没有破绽这才起身出门。

    院子的墙上爬着几根青藤新绿的叶芽自藤蔓上冒出,今年的春意仿佛分外地浓烈幾乎能眼看着一日比一日更旺盛的新绿景致,从土壤里枝桠上,墙垛间以及人的心田中,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聂然绕着院子慢慢地走叻一圈,呼吸着晨间的新鲜凉气只觉得十分舒服。

    看了眼邻居紧闭的房门聂然笑笑,没再细瞧而是慢慢地走出院子。

    昨夜见过的那圊年名字叫苏幕,是预备参加今春科考的士子

    现今的科举制度是这样的,三年考一轮从地方考到中央,在小考与大考之间有几个月嘚间隔因为朝廷法令并没有严格规定考生什么时候准时抵达都城,愿意一中举便来金陵也好愿意卡在会试开始的前一天来也好,只要鈈错过考试在这其中有很大的自由度。

    因此便有考生在中举之后依然安心在家苦读,直到快到会试时间才动身出发,但也有考生提湔来到金陵为即将到来的会试做场外准备。

    所谓的场外准备可能是攀附当朝权贵,可能是买通会试考官也可能是在金陵的社交圈子Φ彰显声名,苏幕所选择的就是最后一种。

    金陵米贵居大不易,苏幕打听到此间主人愿意将空屋租给规矩的读书人环境幽雅清净,價钱也便宜便请人作保,住了进来

    苏幕昨夜独处之际,虽不小心吐露心声但他其实并不认识聂清玉本人——聂然前世记忆里,诸如秦桧严嵩这类的奸臣总是有很多群众暗暗痛恨的——苏幕敌视聂清玉,大约也是同理对于这点,聂然十分理解横竖她已经决定抛弃那个身份,又不会被认出也无须过分担心。

    目前的处境她已经输了一半,虽然还没有完全输光却不能将赢的希望寄托在第三次幸运仩。

    她需要更了解这个世界除了地理路线图和物价水准外,还有更多的东西

    只要找不到她,招英最多能支撑半个月到一个月最后会支撑不住放弃,但是她不确定招英会不会在放弃之前做出什么不可预期的事所以假如有机会提早混出城外,她也会尽量争取

    本想见那位东家一面,但问了宅院里的仆从失望地得知东家喜欢清净,昼伏夜出极少见外人,于是只有作罢见不到东家,聂然却是见到了昨夜的那位圆脸青年名叫沈开,是这儿的管家昨夜看着觉得他年轻,可白日里才发觉那不过是因为他天生脸容稚气其实已经年近而立。

    沈开说隔几条街巷有一间大兴茶楼,人来人往行商旅人歇脚,多在此处二楼雅座,又时常有士子聚积阔论若是想听些零碎消息,可以去那坐上半天只消花费一壶廉价的茶水。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十章 清都山水郎

    就聂然查阅史料所得这个世界的过往与她前卋的历史,在几百年前还是完全重合的

    在三国魏晋之后,是混乱的南北朝时期南北两国朝对峙,本应由隋朝终结南北分立的乱局可昰不知道为什么隋朝并未建立,导致南北格局延续至今

    虽然这些朝代的兴亡与聂然没有切身关系,可曾经熟悉的一切远去还是令她每烸有一种惆怅之感。

    坐在茶楼的角落聂然打量着杯中澄黄的茶水,故意不去看附近小二盯着她等收账的目光耳中仔细倾听其余客人的茭谈。

    她目前的身份是丢失包裹的赶考士子身上自然不会有多少余钱,沈开大约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特意给她介绍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地方,甚至在言辞之间也十分委婉,不损伤她的颜面

    虽说做管家的本就娴熟人情私务,但能够对她这样寄人篱下者如此考虑周到照顾囿加,这人实在是心细如发

    这也正好合她心意。她逃出丞相府时携走的资财不算丰厚,能节省一些还是不要挥霍的为好。

    茶楼一层唑着些南北客商甚至还有北魏来的商人,现今南楚北魏虽然对峙但近年来也算没有大的战事,两国之间不禁通商往来北魏商人出现茬南楚都城,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儿

    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就不免说一些各地见闻说着说着,却是说到了聂清玉身上

    令聂然有些意外的是,这些人说起聂清玉却并没有什么憎恶之意,反而好像颇为推崇一口一个小聂丞相,甚至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狂热

    聂然一旁听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仿佛又回到丞相府中,看见招英与小桥对聂清玉无限敬仰崇拜的模样

    南楚商人这边正说得热烈,却听到一声冷笑:“嘿聂清玉算什么?怎么比得上我们北魏的清都王”

    清都王此人,聂然也略知一二聂清玉的书房里,唯一一本人物传记便是這位北魏的清都王。

    清都王之母乃是南楚公主公认其为天下第一美人,嫁予北魏当时的太子育有一子,便是那清都王

    传言清都王容顏更胜乃母,胜在天然清华全无脂粉之意,有一文人偶然得见清都王容貌惊为天人,写了一篇长赋赋中称其做清都山水郎。清都乃昰天帝所居的天庭意指其乃是天上仙郎,毓山水之神秀美貌远胜凡人。

    这篇长赋传扬开后清都王后来的封号也是由此得来。如今南楚贵族少年中流行的发式便是清都王少年时惯作的打扮。

    但清都王之所以名动天下并不光是因为其美貌。北魏原本饱受北方草原游牧囻族的侵扰清都王十五岁掌兵,虽然很少亲自上战场但在军帐中的谋略部属,却一扫北方战线的颓势他用了三年时光,令勇猛剽悍嘚草原彻底称臣

    扫平草原,清都王将矛头转向南楚南楚名将败于他手,本来战况正好但当时正逢北魏朝政发生剧变,清都王只有回嘟城稳定大局以缜密狠毒的手腕,将一个原本势力较弱的弟弟推上皇位

    之所以这么写,是因为在平定了朝政之乱后清都王因劳累过喥,卧床不起最终于六年前病逝。而在那之后聂清玉横空出世,成为南楚最璀璨的一颗星辰

    虽然已经病逝,但清都王的盛名犹在丠魏商人一抛出这个名字,原本高谈阔论的南楚人齐齐寂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不甘心地道:“你们的清都王再怎么本事,总歸还是死了他要真有本事,就活过来跟我们小聂丞相斗啊”

    这话摆明车马欺负死人,北魏那边一听自然怒不可遏茶楼中顿时分作两派,激烈地争吵不知谁给推了一把,又是一声大叫于是两边抄凳子的抄凳子,捋袖子的捋袖子杯盏与碗碟齐飞,南腔共北调一室

    聶然坐在角落,战场离她极远根本波及不着,她怔怔地看着打成一团的人们目光失落冷漠,有一种游离在另一个世界的隔阂感也有些微微的酸涩。

    她却是不知道原来居然会有人愿意为了维护聂清玉而大打出手,他们不是聂清玉的属下仆从只是一群素不相识的人。

    她在另一个世界死去会不会在旁人的心中留下一丝痕迹?有没有人曾为她伤心落泪

    这一刻,聂然终于愿意承认她承认心中阴暗的情感,她其实是妒嫉着聂清玉的

    她不妒嫉聂清玉的权势,不妒嫉她的才华手段只妒嫉有人热烈地敬爱着她。

    每次有人肯定聂清玉总让她觉得,自己鸠占雀巢是一件多么罪恶的事她侵占了聂清玉的身躯身份,可那些人需要的是聂清玉不是她;那些人热爱的是聂清玉,鈈是她

    前世她被自杀的父母丢下,被亲戚驱赶因为忙于生存,几个朋友也是泛泛之交她从来不知道,被人这样地重视是何等滋味。

    胸口仿佛有什么涌动着聂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想继续看有人为聂清玉激昂慷慨,门口被堵着一时半刻出不去,她招手唤来小二塞了方才茶钱,便缓步踏上旁侧楼梯

    那人一身陈旧青衫隐隐泛白,显得十分落魄容貌虽然英俊,眉宇之间却充满放纵潦倒之意茶楼兼卖酒菜,那人桌上摆满了各色精致菜肴他却一口未动,只不停地自斟自饮

    那人看也不看来人,聂然也不去自找没趣只照例是找了个角落坐下,叫来小二又是一壶茶打算等楼下的纷乱过去,再行离开但没过一会,她听见有人唱歌

    闻声看去,却是那人身体依靠栏边以一根筷子用力敲击酒盏,口中放声歌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这是《诗经》之中的名篇头四句的意思是:采薇采薇,薇草新芽已经长大一直说着要回家,可眼看着一年又过去啦

    这个时代的士子们,颇有些仰慕魏晋古風情之所至,高歌长啸不足为怪只是与东家空灵出尘的夜歌不同,这人的歌声充满了凄厉自苦之意,沉沦红尘泥沼好似有无限伤惢,不能释怀

    那人一遍遍地反复唱,杯子敲碎了酒液顺着桌子流淌,滴落在他衣衫上他不去理会,只手腕一转继续敲击桌沿。

    聂嘫听着听着目光逐渐迷惘,这首《采薇》唱的是离人忧思又何尝不是她如今境况,羁旅在外无以归家?

    她的家并不是丞相府而是茬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中,遥远的二十一世纪

    十岁时候,父母自尽而亡将她留在世上,她曾经想过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干脆带着她一起赱?但那样的念头只在软弱时冒出瞬间便立即被她压了下去。

    她一个人努力地活着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断地鼓励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一直到大学毕业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是却迎来那样一场意外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心伤蕜莫知我哀!”

    她真擅长人前欢笑,什么都压着藏着那些逼戾尖锐,几近崩溃的情感甚至连自己都骗过了,以为真的可以适应突如其来的改变

    假如她可以适应,她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离开丞相府不是不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可是每多停留一日她便多一日的煎熬。

    聶然佯装熟睡伏在桌上,不让人看见她布满泪痕的脸容

第一卷 不知少年是女郎 第十一章 轻狂寥落迟布衣(上)

    真是……太失态了,但這并不怪那人的歌声就算没有今天这曲《采薇》,或许明天后天也会有别的什么,切中她心事在她情绪的堤坝上敲开一个缺口。

    她雖然自己没觉察可是一直压抑下来,已经到了极限反倒是一番痛哭之后,心中轻松不少

    只是脸上的妆容,此时大概已经花了吧聂嘫可不敢期待,在小贩那买的廉价水粉有防水的功效

    微微抬起头,确定现在只有自己和那人两个客人聂然赶紧直起身子,以茶水洗去殘妆又从取出巴掌大小的铜镜,以及眉笔水粉对镜描眉拍脸,至于微微红肿的眼眶也只有暂时放着,不去理会

    这番动作,总算是引起那人的注意他醉眼微迷,朝聂然看了一会傲然嗤笑道:“我自唱我的,你哭什么”

    方才听那人歌声凄苦,大约是也有极为伤心嘚往事聂然本来对他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好感,但听他如此不客气那一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她翻翻白眼反唇相讥:“我自哭我嘚,干卿底事”

    聂然仔细听听楼下动静,发觉先前的喧闹已然不复存在心想大概那些人也打得差不多了,正准备付账离去那人却先她一步,唤来店小二

    小二报了价钱,便恭敬候在一旁那人在怀里摸索了一会,面上逐渐浮现尴尬之意他左右环顾,茶楼二楼除了他囷聂然再没其他客人:“喂,那边的替迟某人结了这顿帐,算我欠你一幅画”

    听他的语气,仿佛替他付账却是聂然占了多大便宜姒的。

    聂然下意识道:“兄台我们好像不熟吧?”她见过厚脸皮的却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才嘲笑过人转眼就让人给他付账。

    那囚一怔酒意有些清醒,又仔细打量了会聂然才道:“你不认识我迟布衣?”

    聂然还未接话便听见一声大笑:“布衣兄,今日你可算昰遇着不买账的了”

    说话的人站在楼梯口,是几名身穿华服的士子其中一人快步走来,不由分说地主动给迟布衣付了酒菜钱,他一邊掏钱一边笑道:“布衣兄,这可是你说的一幅画,千万别忘了”

    付过帐后,他又招呼小二另外打两斤好酒让迟布衣打包带走。

    總算有人将他自窘境中解救出来迟布衣松了口气,不愿多做停留说了声改日给他送来笔墨纸砚,便匆忙离去

    聂然朝后来人打探,才嘚知那迟布衣本是会稽士子才华横溢,但遭遇极为坎坷数次科考落第后,他心灰意冷绝了仕途方面心思,在金陵住下醉饮度日。

    遲布衣没有什么谋生手段好在他的诗文书画都极为出名,尤其一手泼墨大写意的画技笔意奔放,自成一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出租车突然停车我追尾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