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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 广州
大西豪 1楼东侧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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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底,杜华制衣接到一笔订单,为漳川市小牙河的服刑人员重新量体,制作一批新衣服。
  小牙河是漳川管辖内最大监号,服刑有几千人。**体特殊,任务量大,厂长将重任交给卢茵。
  卢茵是杜华制衣的副设,起先毕业于华东大学服装设计专业。这种学历本可以得到更好发展,屈就在制衣厂,显然大材小用。
  她却为刘泽成放弃深造机会,安于现状,深深扎根这块领域,一做就是五年。
  周一一早,她带着两名裁衣师傅,赶去小牙河。
  铜墙铁壁隔开两个世界,铁墙内的气氛压抑、可怖。
  经过严格登记和审查,三人随狱警穿过空旷操场。菱形围栏另一侧有犯人放风,他们斜倚着栏杆,面色凶煞,目光不怀好意,一路追过来,精锐的像狼。
  卢茵一抖,感觉颈后的汗毛跟着立起来。她强自镇定,收回目光,目不斜视跟着走入一道门内。
  进门后是条长长的走廊,空荡无物,显得过分冰冷和庄严。很静,只听得见她鞋跟轻轻叩在地面的声音。卢茵不禁踮脚,十分后悔今天穿了高跟鞋。
  她们进入一扇铁门。房间很大,仅有一扇窗在墙壁最上方,用拇指粗的钢筋密封着。房间有点暗,两盏白炽灯将墙壁照的惨白,只觉这里气氛重的喘不过气。
  裁衣师傅比她年纪还要小,平时活泼能说,这会闷不吭声站她身后一动不动。
  卢茵命令自己放轻松,朝后笑了下,安慰说:“待会儿手脚麻利点儿,别的不管,量完我们就撤。”
  两人应了声,回身准备工具。
  一刻钟光景,铁门推开,一阵窸窣的响动,首先进来两名狱警。一席绿色制服,上衣别在裤腰里,腰间扎着装备带,上面是一些从未见过的装备,手里还拿一根粗长警棍。
  随后排队进来一**男人,紧贴墙壁依次站好。
  卢茵看过去,那些人清一色秃脑瓢,穿黑色背心和运动裤衩,高矮胖瘦,年老青壮,各色人物。
  她站原地,好一会儿才动了下。
  狱警说:“这是按照身高体重筛选的代表,男女监分开,待会儿再去女监。”
  卢茵拿起软尺:“好。”
  “那就麻烦了。”
  她大方笑笑:“不会,应该的。”
  卢茵率先过去,她大略扫了眼,统共二十来人,动作快些半小时就能量完。
  共两排,卢茵走到后面,把前面的留给裁衣师傅。穿梭在一**男人中,除了闻到股特殊气味,并无特别。那种气味,像动物发.情前吸引异性的标志,太特殊反倒无法形容。
  这可以理解,男犯服刑期都是一年以上,高墙里难见女人,更别提碰一下。即便目光放肆、蠢蠢欲动,也在所难免。
  卢茵手脚麻利,很快就量好两个人,她把软尺挂在颈上,垂眸在本子上记数据,顺便往角落错了一步,准备量下一个人。
  “手臂平举。”她低着头说。
  话音儿刚落,她动作微顿,额边绒发被一道气息吹拂,头皮发麻,敏锐感觉到周围气场变强。她眼睛移上来,笔尖‘呲’一声在纸上划出道豁口,人也本能往后退了半步…面前直尺之遥,一只巨兽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头顶传来几不可闻的笑声,她稍微稳定心神,上前一步,重复:“手臂平举。”
  几秒后,对方懒洋洋张开手臂。
  卢茵目光闪躲,反复瞟那像墙一样厚的胸膛,胸肌挺括,隐隐泛着油光,上面是个黑色蛟龙纹身,硕壮龙身挂在对方右侧肩膀,龙头在他胸前延伸,龙须飞舞,狰狞睚眦;鳞片均匀分布,层层叠加;整体纹身黑灰色调,以绿点睛,目光显得格外凶残。
  蛟龙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从那人身上脱展而出。
  卢茵动作机械,显然没有刚才冷静,步骤顺序混乱。她始终感觉一双眼在她身上游弋,和刚才两人不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腰围、胸围、肩宽、领围,视线不由跟上去,然后她看到了他的脸。那人眼睛一瞬不眨和她对视,表情带几分玩儿味,嘴角勾出个弧度。
  最先映入眼帘,他右侧眉峰延伸到太阳穴位置,有一道两厘米刀疤,伤口颜色略浅,与他偏古铜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眼窝凹深,双眉平阔,鼻梁直挺,唇部薄而润,在配上那稍显凌厉的眼神,带出几分不可言说的野性。
  总之,怎么看都是副英挺的容貌…可她只觉他凶悍。
  卢茵迅速移开目光,微微俯身给对方量臀围。
  她双手张开,穿过他的身体,合拢手臂去够软尺。短短几秒,靠的太近,她又闻到那种味道,比刚才强烈数倍。
  卢茵轻轻嗓子,别开视线。
  软尺绕过那人臀部,在腿侧合拢。头上倏地传来一道声音,“**,太紧了。”
  那人语调缓慢,懒洋洋的,声音像砂砾磨牙般粗嘎,沙沙哑哑,一点儿都不好听。
  卢茵一抖,手中软尺束的更紧。其余囚犯哄笑出声,有人取乐:“强哥,有你手紧吗?”
  随后一阵大笑,原本克制忍耐的气氛,随这句问话,终于爆发出来。
  “安静。”狱警喝了声,猛敲几下铁门:“都规矩站好。0852你消停点,快出去了你别犯事儿。”
  安静少许,仍有犯人窃窃私语。
  那人舔了下唇,低着头,面前女人脸颊绯红,睫毛闪动,低低的喘着气。
  她手还伸着,动作僵硬,心中有气却隐忍不敢发,低声顶了句:“再松裤子就掉了。”
  她声音很小,并未引起关注,那人却听见,闷闷笑出声。
  卢茵起身,不敢看他眼睛,只朝他的方向瞪了眼,又别过头去。量完裤长后迅速转向其他人,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三个人效率很高,二十分钟就全部完工,卢茵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她没敢回头,却忍不住回想那只过肩蛟龙,它威风凛凛,嚣张至极,却又像被他驯服的宠物,趴在那宽厚肩头,伺机而动。
  卢茵甩了甩头,这鬼地方,打死都不会再来第二次。
  几人走后,转身空档,老赖凑到他身边,低语道:“强哥,刚才的小妞不错,瞧那身段那奶…屁股也够大的,要是…”
  没说下去,老赖挑了下眉,心照不宣的坏笑两声。
  陆强眯起眼,胡撸一把肩膀,刚才她指尖擦过他的皮肤,那冰凉触感仿佛还在,他笑了下,只觉有趣。
  陆强垂头看了眼胸前,那女人一直偷瞄这纹身,明明胆小如鼠,还装的镇定自若,眼神游移却透着股简单的执拗,那样子娇憨好笑,就忽然很想逗逗她。
  里面生活艰涩,总得找点乐子。
  那天很快被卢茵遗忘。
  后来跟小牙河相关部门沟通好款式和数量,这批衣服投入生产,那鬼地方她再没去过。
  又是一个周一,例会上卢茵开小差。
  她拿着笔在底下写写画画,计算新房装修成本和未来开销。买完房子以后负债累累,装修花去手头大部分现金,后面还要购置电器和家具,一条条卢茵都清晰罗列出来。
  其中琐事纷杂凌乱,她却欣喜的感到满足。
  卢茵掏出手机,对着本子拍了张照,用微信传给刘泽成。
  上头领导还在讲话,她心不在焉,手指一下下点着,屏幕忽明忽灭,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
  会议结束,大家散去,卢茵随人流往外走。
  杜厂长抻着脖子喊了声:“卢茵,来趟我办公室。”
  卢茵一怔,忙应了声。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她又给刘泽成发了条信息。
  卢茵靠在墙边,低下头,直到屏幕转暗,才把手机揣回兜里。
  下班的时候,刘泽成终于打来电话,说晚上回家吃。卢茵先拐去附近市场,顺应他喜好,买了条新鲜鲶鱼、西芹和莴笋,想了想,又捎带两打啤酒。
  进小区时,保安老李叫住她,“小卢,有你的快递。”
  小区大门是老式镂空铁门,路不算宽,右侧有一个半新不旧的岗亭,里面传出收音机的电流声。土黄色墙体七零八落,墙角斑驳,苔藓肆意生长。
  卢茵停了停,腾出只手:“谢谢。”
  老李说:“你最近快递挺多的。”
  她笑笑:“新房装修的材料多,在网上买了些。”
  “要搬家了?”
  “还得过一段儿。”卢茵往前走,“新房还没完工…麻烦你了,李师傅。”
  老李挥手:“别客气。”
  卢茵走进小区。
  她和刘泽成大学毕业就住进这里,已有五年。
  几栋陈旧建筑在老城区已有些年代,好在周边设施齐全,生活便利,也难得还有物业管理。门口的岗亭,几名保安分昼夜轮流值班,平时居民换水修电闸都是他们来,治安也还不错。所以,虽然房子旧了些,但住的还算舒适,一直没换过。
  稍晚些时候。
  几道菜刚炒完,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卢茵把盘子搁在桌上,探头说,“回来了?洗手吃饭。”说完小碎步跑回厨房。
  刘泽成没应声,低头换鞋。放下背包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在餐桌旁落座前,顷身啄一下卢茵额头。
  卢茵脸颊被热气熏红了,细细汗珠顺颈上流下来,她笑着:“研究所最近很忙吗?”
  刘泽成喝了口汤,“嗯。”
  “别光顾忙,那边休息不好,也没有可口饭菜,晚上尽量还是回来睡。”
  瓷勺撞了下碗沿儿,‘叮’一声脆响,半刻,“嗯”,他说,“小王请假了,这两天所里人手不够。”
  卢茵说,“一会儿给你捏捏?”
  刘泽成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放下汤碗握住她的手。他目光宠溺,那双眼中仿佛有化骨绵柔的魔力,直直瞧进她的眼睛里。
  当初在学校,是刘泽成追的她,卢茵从不注重外貌,也没把过多心思放在恋爱上,却无意中被那双眼睛吸引。
  懵懂的年纪,爱恋来自怦然心动,他们就这样开始,六年相伴如指尖流沙,匆匆过去。
  卢茵恍了下神,回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刘泽成捏了捏她手骨,脸上带着略显疲惫和歉疚的笑,“我多吃些苦没关系,是想你能过的更舒适些,以后的路还长着,我有很多时间陪着你。”
  卢茵心一暖,“我是怕你太累。”
  “我懂。”
  两人起腻,半天才端起碗筷。
  卢茵说起:“新房那边基本完工了,接下来买家具的钱我这里可能不够...”
  “好。”刘泽成往嘴里扒一口饭,说:“我明天取给你,两万够不够?”
  卢茵说:“差不多,剩下我在凑凑。”
  一个话题,几句就交代清楚。
  餐桌上恢复安静。一时无话,他低头吃饭。
  卢茵咬住筷子,想起杜厂长今天找过她,她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那边电话铃响。
  刘泽成放下筷子,看向卢茵:“研究所的,我去听一下。”说完走去阳台,反手关了客厅的门。
  他始终背对着,卢茵听不到他和对方讲了什么,整通电话将近十分钟,回来后他脸上一派轻松,连眼里都带了神采。
  卢茵没过问,就着刚才话题,“今天我给你发的信息看到了吗?”
  “你说单位安排培训的事儿?”
  卢茵点头:“机会挺难得的,是去上海的VR,我想问问你意见。”
  “什么时候去。”
  “下月15号。”
  刘泽成说,“既然你觉得机会难得,可以去啊。”
  卢茵说,“我们月初结婚,一去就小半年,我想先要孩子的。”
  刘泽成手指一紧,点了点桌面,安慰说,“这事儿急不来。”
  卢茵咬了咬唇,“算了。”她沉吟,“还是不去吧。”
  “...随你。”
  城市另一边,九点刚过,已经陷入黑暗,和城里的车水马龙、璀璨无际形成鲜明对比。
  朦胧月色被窄扁窗户的栏杆分割开,细碎洒在空旷的室内。
  陆强双手枕在脑后,两腿随意交叠,身上还是那件黑色背心,胸前蛟龙在黑暗中仿佛收敛肆意嚣张的气焰,跟随主人静静盯着窗外那一小片天。
  小牙河地处郊外,这一方夜空没受污染,窗外的天像泼了墨的丝滑绸缎,几颗繁星乍然点缀,将绸缎衬的熠熠生辉。只是中间被栏杆骤然分开,失了几许美感。
  星空象征自由,是这里每个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陆强说不出此刻心情,下月初他刑满释放,曾经日盼夜盼,越临近反倒没了兴奋,内心变的越发平和。好比满心欢喜的东西,千辛万苦得到,反而不知该怎么用。
  这也许就是茫然。
  陆强翻了个身,侧躺着。
  他住12人大监号,人多杂乱,空气中弥散一种拘禁和腐朽的气息。不时有人呓语,也有隐蔽角落的铁床,发出吱嘎吱嘎有节奏的声音。在这里,这种现象太普遍,大伙儿见怪不怪,根本不放在眼里。
  上头鼾声震天,陆强睡不着,低低‘操’了声,朝上踹一脚床板。
  上面动了动,终于没动静了。
  旁边床位的人翻个身,伴随几声压抑的咳嗽。
  陆强望过去,声音压的极低:“邓老头,你睡不着?”
  老邓说:“要出去了,你不也睡不着。”
  陆强嘿嘿笑两声,“心虚着,落不着地儿。”
  老邓说:“出去找好落脚了?”
  “里边儿给找了个工作。”
  “也好。”老邓叹气:“出去就别再进来。”
  陆强哼了声,“老子不在,没法儿照看你,以后多干活少说话,碰见挑事儿的就绕着点儿。”
  “知道。”
  “我出去了来看你,给你带吃的。”
  老邓轻笑:“甭管我,好着呢。”
  老邓不理他了,用背冲着他。陆强嗤笑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里边儿这六年,百态无偿,一夕之间,种种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陆强曾经叱咤风云,可站得越高摔的就越惨,树倒猢狲散,他一招从天堂掉进地狱。
  混这么久,他结下不少仇怨,仇家等着盼着他栽倒那天。现在想想,能浑吞个儿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刚进来那段儿,他每天身上没有不带伤的,里面蹲着的,外面派来的,咬牙切齿想要弄死他。
  陆强铁骨铮铮,硬起来是条汉子,舍命也和那帮人死磕。
  要不是邓老头,他早就死了。
  一帮人弄他一人,削尖的牙刷险些□□他脖间大动脉,最后时刻还是邓老头伸出手臂帮他挡了那一下。
  当时众人都愣了,周围鸦雀无声,他盯着他肩上伤口,双目赤红,青筋暴起,连带太阳穴的刀疤也要立即爆裂。
  他歪头吐了口唾沫,蹲下来,拍拍老邓,声音沙哑的像被撕破嗓子:“老头,忍着。”
  他速度极快,下一秒,那支牙刷已从老邓肩上拔下来。
  老邓闷哼,周围人也倒抽一口凉气。
  事情只不过发生在片刻间,大伙还处在震惊中,只见陆强突然转身,一个猛扑,握住牙刷的拳头已经杵进对方肋巴。
  现场一片混乱,那帮人齐齐向他冲来,陆强无法兼顾,很快被抵在墙角。领头人面色凶煞,握着牙刷直刺向他眼球。
  陆强以为在劫难逃,却听一声枪响,领头人动作一顿,身如烂泥般落了下去。
  视线穿过空隙,见门口有个女警端着□□,目光如炬...
  那场风波平息,陆强蹲了小号,那伙人调到别的监号,被牙刷插穿内脏的人伤势严重,险些丧命,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没多久,他被放出来,都知道他下手狠辣,是丧家之犬,以后再没人敢挑衅滋事找麻烦。
  陆强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不知该骄傲缅怀,还是该一笑而过,重新开始。
  但他想,老邓有句话是对的,
  “出去了,就别回来。”
  六月初。
  当那扇厚重铁门在身后慢慢合拢,陆强还是定住身,斜眯着眼,回头看了半晌。
  他还穿进来那年的衣服,一件黑色尖领T和牛仔裤。
  里面体力劳动繁重,脸朝黄土背朝天,他练出一身的硬疙瘩,这身材自然强壮,和健身房那种特意练的没法比。
  衣服紧了,包裹着刚劲的身躯,上臂粗壮结实,腰腹窄瘦,手背上一根根经络清晰凸展,一直蔓延到手臂上。
  他低头瞅了瞅,裤子也瘦了,勒得前面那坨不自在,他松了裤腰,毫无避忌伸手进去扒拉到一侧。
  陆强低头系腰带,有人喊了声,“强哥”
  他抬头。
  那人奔过来,气喘吁吁的,“强哥,怎么就出来了呢?路上堵,我来晚了。”
  他没说话,嘴角挂一抹笑,看了半刻,往那人后脑勺拍了把,“还跟个猴崽子似的,瞅你瘦那熊样。”
  根子两眼泛红,瘪着嘴,“强哥,我们想你了。”
  陆强笑容僵了下,唇角平了,把根子往身前一搂,“操,想老子有毛用,又不是女人。”
  根子瘦小,比陆强低了一个头,被夹在他臂间,声音瓮瓮的:“这几年你不在,兄弟几个没着没落的,恨不得跟你蹲进去。”
  陆强一笑,“大龙和坤东也知道?”
  “当然。”根子一梗脖,“他们都知道你出来,非要跟我来,我给拦住了,都在馆子候着呢,给你接风。”
  今非昔比,根本没想到这几人六年后还记得他。
  陆强喉头一热,搭上他肩膀,“走。”
  根子的面包在不远的停车场,过去时,见旁边停了辆高档轿车,后座车门大开,西装革履的男人站旁边,见两人过来迎上去,恭恭敬敬叫了声,“强哥。”
  陆强没吭声,拿眼打量那人。
  对方接着说:“巢会的邱老板让我来接您,在‘聚皇’给您接风。”
  陆强了然,顿了顿,看向他:“能不能转告邱老,今天恐怕不方便,我一身风尘,这种状态不易见他老人家。”
  那人为难。
  陆强说,“你给邱老打个电话,我来跟他讲。”
  他很快拨通电话,递给陆强,免不了一通寒暄。
  陆强说:“邱老,您容我先收拾下自己,一身监狱味儿我都没脸见您,也怕给您添晦气。”
  邱老哈哈笑起来:“也好,随你,明天我等你。”
  陆强又说了两句,挂断,把电话还回去。
  那人恭敬欠身,转身上车,一溜烟开走了。
  车子没了影儿,根子转头问;“强哥,邱老的意思,是不是还想让你跟着他?”
  “不知道。”
  “那你怎么想?”
  陆强眯了下眼,没答他。
  两人准备上车,陆强刚想拉车门,被一阵喇叭声止了动作。
  一辆警车滑到面前,车窗徐徐落下,里面坐个女人,一头秀发束成利落马尾,盖儿帽压眉,腰板挺直。
  她面容严肃,道:“陆强,你今天出狱?”
  陆强看清来人,挑挑眼尾,走过去。
  他微弯身体,手臂撑住车顶,另一手支住窗框:“这不谭警官吗?当谁呢。我陆强人缘够好了,都抢着来接我。”
  谭薇手指一紧,杏目圆瞪:“谁...来接你了,我来这边办事刚好看见你。”
  “巧了。”
  谭薇绷着脸,尽量展现附和身份的威严,“你出狱以后要好好做人,别再做违法的事,让我抓到,再给你送回来。”
  陆强笑着,“当然,被党和国家教育这么久,我努力改造,早洗心革面了。”
  谭薇哼了声:“最好说的是真话。”
  陆强一笑:“有功夫请你吃饭。”
  她挑眉:“为什么?”
  “报恩。”
  “一顿饭把我打发了?”
  陆强抬了下眼,用撑在车顶的拇指勾了勾下巴,笑道,“要命一条,想要,都是你的。”
  谭薇脸一热,“别说没用的。”
  她不在看他,车窗缓慢升上,陆强手臂跟随车窗升到一半才放下来,目送车子驶离。
  根子凑过来:“哥,那女的是不是之前总咬咱们不放那个?”
  陆强‘嗯’声,折身上车。
  根子跟上去,笑嘻嘻问:“她好像对你有意思,哥,你看呢?”
  “不感兴趣。”
  根子不解:“可你刚才调.戏人家了。”
  “来个火儿”,陆强翻出根烟,点着了,才抽空答:“都着玩儿呢。”
  城市另一边,
  半小时前,天上一白如洗,空气闷热。
  今天是七月八号,大喜日子。
  半小时后,风云骤变,乌云满天。
  谁也没料到,黄历上说,‘吉凶难测,不易嫁娶’竟然是真的。
  卢茵反手将头纱一把扯下,狠狠掷在刘泽成脸上。
  她夺门而出,房门在身后闭合那一刻,眼泪滂沱。
  卢茵开了朋友的车,冲上马路。
  外面风声渐起,乌云泱泱聚到一块,遮住太阳,世间骤然陷入昏暗。
  不多时,伴随几声炸雷,下起瓢泼大雨。
  卢茵泪眼朦胧,不知是窗外的雨还是自己的泪,模糊了视线。
  婚礼被人破坏,第三者的肚子都已显怀,而她变成全天下的笑话。
  刚才的她扭曲疯狂,像个泼妇。她没这么失态过,从来处事都温和妥帖,给人留有余地,刚才打那女人的巴掌,现在手心还麻着。
  可再麻也没她的心麻。
  卢茵车速很快,茫然没有目的。
  她感觉自己就像疯子横冲直闯,用车速宣泄心中情绪。
  脑中仿佛藏着**,随便一个燃点,都会濒临爆炸。
  面前一个十字路口,卢茵紧靠左侧便道,打左闪拐弯,交通灯还有几秒转成红色,她想一脚油门冲过去。没成想,这档口一辆破旧面包冲到她前面,在红灯下堪堪停住。
  卢茵心惊,赶紧踩刹车,还是晚了,她左侧保险杠擦上花坛边。
  燃点来了。
  卢茵握紧拳,不顾形象,从副驾一侧爬出去。
  前面面包停的稳当,窗上雨雾连连,看不真切。
  她猛凿了两下车窗,“下车。”
在你冷的时候,恰好我能给你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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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宝蓝斯斯 于
17:08 编辑
  陆强从后视镜看那女人落荒而逃。
  她穿一件紧身鱼尾白纱,修身简体的款式,没有累赘装饰。为显身材,腰束的快被勒断,臀部凸起个挺翘的弧度,整个曲线婉转柔美。被雨浇后,裙摆沉甸甸往下坠,她手忙脚乱弯下腰,撩起下摆,踉跄往回走。
  交通灯转换,根子踩了脚油门,陆强手肘支着窗框,拿烟的手抵在唇上,斜眼看后视镜。
  镜子中,那抹白色背影被雨水洗刷的支离破碎,变得越来越模糊。
  渐行渐远,直到车子转弯,他才收回视线。
  陆强舔舔唇,就在那短短几秒,他好像想起她了。
  这场雨持续一个下午,给陆强的接风宴也还继续。
  直到晚上,雨才歇,空气格外清新,扫去一天燥热。
  他们吃饭是在饺子馆。
  逼仄巷子内,庭院深深,大门两旁的红灯笼把院子照的红彤彤,很普通的地方,随处能听见大声叫嚷、破口骂娘。
  桌上堆满啤酒瓶和二锅头,已有几人不胜酒力,只有根子、坤东还勉强陪着。
  陆强左脚踩在凳子上,赤着上身没事人一样。
  他往嘴里连塞两饺子,眯眼看几人,嗤,“熊包。”
  坤东碰了下他酒杯,对瓶吹,半瓶酒下肚,嘴都瓢了:“强哥,今后…我们又能跟着你混了,盼这天都多少年了,就等你东山再起呢,为这,咱必须走一个…”
  话没说完,‘砰’一声响,坤东连人带酒磕在桌面儿上。
  陆强噗嗤笑出来。
  这桌儿就根子还算清醒。
  “出息。”他往坤东头上拍过去,又看陆强:“别人我不管,哥,以后我就跟着你了,有什么事,你得带着我。”
  陆强进去这几年,手下小弟自力谋生,没人撑腰,也渐渐脱离黑.道组织。现在有做小本生意的,开出租的、凭技能做电工的,还有嘴皮子遛的干了销售。
  没有刀口舔血,日进斗金,收入勉强糊口,却过的踏实又舒坦。
  陆强划拉两下光秃的头顶:“你今天问我,还回不回去跟邱爷。”
  根子:“啊,对。”
  “不跟了。”
  根子一愣,“为啥,哥?”
  陆强闷一口白的,呲了呲牙,火辣辣的液体顺食道滑下去,通体舒畅,他不答反问,“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凑合。”根子顿了两秒,一时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又说,“钱没有以前来的快,花钱总得算计着。”
  陆强又吃两饺子,好歹嚼嚼,咽了说,“我在里面这几年,除刚进去那会儿有人找事,干了几架,往后白天上工,晚上睡觉,甭管多硬的床,躺下就着,睡得忒踏实。”
  根子机灵,听出他话中意思,“哥,那你后面什么打算?”
  “里面不给介绍工作了。”
  根子夸张‘啊’一声,“就那?”
  “怎么?”陆强斜眼儿看他。
  “没没…”根子干笑两声,“挺好的。”
  散场已经深夜,坤东睡了一觉清醒不少,打车把另几人送回去。
  陆强没去处,暂时住根子那儿。
  两人步行没打车,夜间凉风将酒气吹去大半。
  爷们儿一起除了聊钱就是女人。
  根子说:“强哥,那里面儿没女人吧?”
  陆强横他一眼:“你说呢?”
  “那你这几年都没干过?”
  陆强:“...”
  根子贼头贼脑,“哥,我请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
  陆强侧头吐掉牙签。路边叶子被雨水洗刷的油亮,坑洼路段还积着一汪雨水,不断反射城市的五颜六色。
  他眼前浮现一个身影,娇弱柔软楚楚可怜,恨不能放怀里好好疼疼她。
  陆强回了神,半天才问:“上哪?”
  “啊?”
  十分钟后,一条隐蔽巷子里,灯红酒绿。路两边探出不断闪烁的各色灯箱,把雨后的夜衬托的靡靡□□。
  根子熟门熟路。
  陆强问:“经常来?”
  “嘿...偶尔。我来只找固定的。”
  陆强笑骂:“你小子,别肾亏。”
  根子带他左拐右拐,在一间不起眼的店前停下。
  两人在柜台前站定,根子环过手掌,事先声明:“哥,李轻是我的,你可别跟我抢。”
  陆强嗤一声,及不屑,“谁都一样,别墨迹。”
  老板和根子熟识,给陆强找了个身段模样都不错的女人,顺便挨着摘两把钥匙给根子。
  这种地方,房间多由老板改造,中间不是水泥砖块修葺的实体墙,全部是那种及薄的木质胶刻板,房间毫无隐私可言,打个喷嚏旁边听的清清楚楚。
  当然,敢来这里的,并不担心这些问题。
  根子把李轻带入房间,急不可耐照姑娘脸上先啃两口。
  他们结识三年前,根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当时岁数小,有些放不开,别人见他长相打扮都不乐意接待,恰巧李轻刚下海,人老实没有花花肠子,并没嫌弃他,整个过程细致周到,体贴用心。
  这一联系,便是三年…
  李轻娇嗔躲了下,两人立刻缠一块儿滚到床上。
  根子衣服还没脱尽,墙那边忽然传来女人尖叫,随后是一阵铁床撞木板的声音,整间房地动山摇,恐怕快散架。
  根子骇然咳了咳,继续之前的动作。
  他今天心不在焉,也许外在刺激,很快就结束了。直到两人平静躺床上,隔壁女人还在撕心裂肺喊着疼,声音似痛苦,似享受。
  听了会儿,两人不免尴尬,李轻嘴上没说,眼神透的渴望显而易见。
  根子把人一搂,干笑说:“憋的,我哥纯憋的。”
  “...”
  陆强的确很久没干这事儿,算起来足有六七年。
  他本身不是什么好人,进去前身边莺莺燕燕,赶都赶不走,根本不屑来这种地方。头次来,没多大感觉,女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他把那女人翻来覆去折腾个遍儿,她刚进来还算欢实,现在小口捯气,奄奄一息,修长手指覆上他精壮的胸肌,指尖摩搓着,流连的爱.抚。
  陆强单手抓住她一双腕子固定在空中,不让她碰他。
  他狠力耸动,盯着她表情,目光冷漠、残酷,不见半点儿柔情。
  最后时刻,陆强闭上眼,脑中蓦然浮现一道画面。
  …阴天,雨雾中,十字路口,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
  耳边是濒临崩溃又强装镇定的儒弱声音,于是他看清她的脸,小巧白嫩,挂满哀伤。秀发打湿贴在颊上,那些水滴不知是雨还是泪,令她整个人显得过分狼狈。她零零落落站在雨幕里,唇角漾开的朱红看去妖冶又可怜。
  陆强心痒痒,不断打量她。
  她穿着象征忠贞的白纱,细腰盈盈一握,随胯部到小腿形成曲折流畅的弧线。他视线忍不住看上去,她半个胸脯都露着,白得能看到皮肤下的细细脉络,雨水落在那片白皙上,调皮钻进深深的沟壑…
  他想到家乡的雪,团在手里,捏成不舍放下的浑圆雪团子,柔软、纯粹、不见尘埃,是他污秽黑暗的世界里,最奢侈的珍宝。
  陆强狠狠咬住牙齿,一声低吼溢出喉,就在这一刻,他听见自己心中似有泉水叮咚,有个念头疯狂冒出来,他感到激动而满足,可这无疾的念头只持续几秒,身体的极乐根本无法取代内心的空虚。
  陆强没等那劲儿缓过去,蓦地抽身起来,摘了套子扔地上,抽几张纸好歹擦了擦,躬身套裤子。
  他在那房间总共逗留一个小时,收拾妥当出来,往厅里沙发一坐,点了根烟。
  根子去结账。
  那女人随后也从房间出来,步伐虚浮,姿势别扭。对待这种雇主,她们既爱有恨,长得好看,又带一身阳刚汉子味儿,那方面持久没的说,就是不懂怜香惜玉,大多只在乎自己享受。
  脱裤子上床,穿裤子下床。
  凉薄无情,缺那么点人情味儿。
  女人软塌塌歪在陆强身上:“哥,还什么时候来啊?”
  陆强轻轻吐气,空中出现一个缥缈的烟圈,慢慢扩大,直至消失。
  他耸开她:“边儿凉快去。”
  女人被推个趔趄,起身扭了扭,扶着墙,不自然的走开。
  根子走回来,把零钱揣兜里,看看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打趣:“强哥,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陆强哼笑一声,
  “又不是我媳妇。”他说。
  一周后。
  事件平息,卢茵请了长假,一直窝在住了五年的出租屋里。
  她憔悴不堪,成日以泪洗面,不出门,不洗漱,偶尔恍惚,仍然不能接受现实。
  她对感情专一,和刘泽成恋爱这些年,没有轰轰烈烈、海枯石烂,却平淡中充满温馨,她以为会互相陪伴,就这样终老,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背叛她。
  卢茵仍然不敢回想那天怎样收场的。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怒火中烧,被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熄灭,她被打回原形,落荒而逃,不得已把车开回酒店停车场。
  某种程度讲,卢茵承认她胆小怕事,愤世嫉俗只敢搁心里愤愤不平,和人吵架又有点欺软怕硬,她很少和人红脸,即使打人这也是头一次。卢茵是个普通的小女人,不是圣人,沾染太多凡间的世俗气息,她好面子怕丢人,在乎外人对她看法,更介意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握着方向盘,浑身发抖,终于冷静下来,已顾不上伤心,只担忧这场闹剧怎样收场。
  那时典礼尚未开始,宾客不多,只有双方亲属和少数服装厂的同事。
  停车场里碰到一直等她的好友叶梵,她给她带了衣服换上,她并未露面,只由好友代劳,通知婚礼取消。
  在叶梵走后的一段时间,车内静的可怕,后视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无力的脸,妆容凌乱,原本美艳的唇色在脸侧晕开。
  她拿出纸巾擦拭,那些红印顽固难消,像这匆匆七年,想拭去,太难了。卢茵跟自己较劲,手上力道及重,口红印记渐渐变淡,却因为用力过大,细嫩皮肤刮出一道道红痕。
  她看着镜中的脸,不免悲从中来。
  待人走尽,回到新房,里面挤满刘家亲戚,第三者已被刘泽成劝走,他垂着头,颓然靠在沙发里。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虽有错在先,其母却暗暗埋怨卢茵不计后果,擅自离开。卢茵舅妈叫嚷着索要精神损失,舅舅只管闷头坐着,没人顾忌卢茵感受。叶梵不乐意,指着刘家破口大骂。
  一时间,屋里闹得不可开交。
  刘泽成腾地站起来,拉住卢茵往外走。
  卢茵挣了下,力量不及,被他拉上走廊。
  他还穿着典礼的黑色西装,剪裁规整,面料上成,把一副好身材衬的越发修长。领带松着,歪在一侧,整个人显得有些烦躁。
  他低头没看她,也没说话。
  昨晚还睡一张床上,短短一夜,卢茵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格外陌生。
  好一会儿,刘泽成终于开口,“茵茵,婚礼非要取消吗?”
  “你想我怎么样?”
  刘泽成不敢看她眼睛,盯着她的衣角,“我和她,我们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不小心…”他顿了顿,觉得难以启齿,“发现的太晚,再想把孩子打掉,可能对她有危险…所以就搞成今天的局面。”
  卢茵攥紧拳,他的每句话都像割在她心口上。
  他继续,“我们在一起六七年,我爱不爱你,你应该能感觉到,这件事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他手足无措,扶了下额,“希望你能原谅我。”
  “那她们呢?”
  刘泽成说,“我保证,她们以后不会打扰到我们的生活。”
  “我们并存?”卢茵啼笑皆非:“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贪婪。”
  刘泽成无地自容,转移话题说:“茵茵,以后我不会强迫你生孩子。我们家九代单传,现在有了那孩子,我妈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就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卢茵无力:“孩子我自己会生。”
  他脱口:“可你生不出来…”
  在一起六年,同居五年,后面的一年从没特意避孕,她却没怀过他的孩子。
  走廊顿时静了,卢茵心颤的厉害。
  大雨滂沱,她目光转向窗外,这一刻,她才明白,两人看似坚固的感情,在现实面前那么不堪一击。卢茵终于意识到,真心付出六年的感情,终于到了头儿…
  房间铃声大作,卢茵躺床上,很困难才从回忆中抽身,她捞过电话,看了眼,是刘泽成。
  卢茵盯着屏幕,那边自动挂断,直到复又响起,她才反应过来。
  电话举到耳边,电流里混杂他的气息。
  卢茵嗓子是哑的,“什么事?”
  那边说:“茵茵,你在做什么?”
  “有话直说。”
  顿了顿,刘泽成道:“既然婚礼没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新房怎么分配。”
  黄昏将近,橙红的余晖落满整个房间,纱帘鼓动,有微风吹进来。
  床上凌乱,旧书衣服落了满地,桌上摊着吃完的泡面盒,刘泽成两天前搬走,这里几乎不剩他的东西。
  接完那通电话,许久后,卢茵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她拢好发,抹一把脸,眼中有了几丝神采,他的绝情终于打醒她,卢茵蓦然顿悟,苛待自己是多么蠢钝和可笑。
  她开始收拾房间,杂七杂八又翻出他不少东西,一些论文纸、实验报告、旧书和文献杂志。
  稍晚一点儿,卢茵出门,尽量收拾自己,穿一件字母白T和短裙,两条俏生生美腿下,蹬一双布鞋。
  头发半干,披在脑后,除面容有些憔悴外,像未毕业的女学生。
  她先去饭馆点了几道菜,这些天蹲在房间几乎没出门,没吃过正经饭菜,只吃饼干泡面也没觉得饿。之后去了超市,床单、枕套、茶杯、碗筷和牙杯牙刷全部换了新的。
  从超市出来,已华灯初上。
  卢茵提了满满三大袋,实在拎不动,叫了辆的士。
  行至小区,大门紧闭。
  司机按了两声喇叭,里面毫无反应。
  卢茵从车窗探出头。她在路灯下,发落下来,被微风吹拂。隔着镂空的铁门,岗亭里黑漆漆的,并没开灯,但隐约能听见那台老旧收音机正发声。
  她冲里面喊了声,“李师傅,您在吗?”
  里面没动静。
  片刻,她又说:“麻烦开一下大门,我东西太多,提不了。”
  岗亭同样寂静,等了片刻,卢茵想下车查看,将动的一瞬,门口晃出个人影。
  那人并不是老李,看外形比他高大许多。他插兜站在阴影里,容貌模糊,只能分辨大致轮廓。身材魁梧,一身纯黑装束,腿修长,裤管一条垂着,一条向上卷起半圈儿,没穿保安外套,紧身黑衫的下摆扎进裤腰,带了顶帽子。
  卢茵眯起眼,这人她没见过,但莫名有种熟悉感。
  那人似乎看过来,顿了片刻,上前把大门拉开。
  车子开进来,卢茵张了张嘴,一句谢谢没说全,已擦身而过。
  回到家又一通忙碌,个把小时后,房间已焕然一新,床上换了床单,只留一个枕头一床被;客厅干净清爽,不见乱扔的报纸杂志;卫生间镜子光亮,前头摆一套新牙具,旁边挂着蓝粉色毛巾…
  一切都是新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住过的痕迹。
  卢茵浑身是汗,摊在沙发上,望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顿觉荒凉落寞,一股疼痛又从心底涌上来。她呼了口气,命令自己不去想,目光落在门口那堆废纸上。
  卢茵咬了下唇,拿起火机和那堆旧物,上了天台。
  夜风徐徐,洗去白天的燥热。
  月亮被云遮住,只余一点朦胧月色。
  她站在天台上往下看,几盏孤落的路灯根本照不见前路,夜静极了,仿佛已陷入沉睡。
  卢茵席地而坐,拿起手边一叠纸,是刘泽成的论文。月光很淡,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的字迹就像刻进她脑海里,不去不灭。
  火机‘擦’的一声,黑暗里一道微小火光燃起,逐渐变大,空气里充斥一股烟灰味儿。
  卢茵把手里的纸投进火里,火光照亮她的脸,黑烟伴着尘埃飞舞在半空中,一切终将像它们一样,离她远去。
  这堆废纸烧了好一会儿,火灭了,夜风吹走浮灰。
  再次陷入黑暗,卢茵坐了片刻才站起来,回身的瞬间,她失声尖叫。
  通往楼下的铁门边,斜倚了道身影,穿着背心短裤,秃脑瓢。嘴里叼根烟,自在悠闲,不知看了她多久。
  卢茵惊魂未定,往后连退了数步。
  那人站直身,低声说,“别动,再退一步没人救你。”
  卢茵后脑一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对方开口那一刻,她已经听出来。
  她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小商河,一次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几个数字,0852。
  卢茵颤着声,“你怎么在这里?”
  陆强嘬了口烟,勾嘴角:“你认识我?”
  卢茵咬住唇,“不认识。”
  陆强没吭声,往前走了两步。
  她慌了,贴着墙边往后撤,夜很黑,但依稀可以看见他光亮的头顶,香烟在唇间明灭,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卢茵慌张开口:“你想怎么样?”
  他停住,笑说:“又没对你干什么。”
  卢茵说:“你走开,我要叫保安了。”
  “我就是。”
  陆强走到火堆旁,用脚碾死未灭的火星,“新来的。”
  卢茵愣怔。
  他说:“居民投诉,说楼顶有人放火。”
  卢茵半天才回过神,“我没放火,只烧一些东西。”
  “哦。”他说,“我看见了。”他不知在她背后站了多久。
  卢茵不想多说,想绕过他先下去。
  天太黑,根本看不见路,她忽然被杂物绊倒,闷哼了声,脚腕儿一股尖锐的疼。
  现在的她脆弱到不堪一击,一点疼痛,足够她挤出几滴眼泪。
  好一会儿,腰侧徒然多了道力量。
  他倾身要抱她,头顶一道声音,“住几楼,我送你回去。”
  卢茵屈膝往后挪了两下,逃出他手掌,抹了把眼睛:“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委委屈屈,带着过分的小心翼翼。
  陆强半跪半蹲,手肘搭在膝盖上,离她很近,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
  唯一一点光亮被遮住,卢茵沉进黑暗里,压力迫人,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他看她,“你怕我?”
  半刻,“…没有”她边答边轻轻活动了下,试着站起来。
  陆强嘴角上勾:“那躲什么?”
  卢茵一顿,挤出个笑:“真没有。”她故作轻松,尽量不去看他。手臂撑住地面,腰腹用力,挺身从地上站起来,脚腕儿疼痛,她曲了下膝盖,嘶出一口气。
  陆强还蹲着,瞟向那圆润的小腿肚,往上看一点儿,腿窝有两个小小的凹陷,一根脆弱的筋络连接细嫩长腿,黑暗掩饰下,柔弱又坚强的支撑着。
  他搭在膝盖的食指,无知觉动了下,又掀起眼皮看她。
  卢茵试着往前挪了下脚,脚腕儿刺痛无法前行,她‘呀’了声,又跌回去,却意外落进一副铜墙铁壁。
  后背和腿弯儿刚好落在他两臂间,臀在他膝上,一抬头,他齿间叼的烟就在她脸旁。
  卢茵愣了片刻,挣扎起来:“对…不起。”
  陆强大掌一收,任凭她有再大本事,根本无法逃脱。
  怀中的人不安分,总想挺腰溜下去,一节细腰在掌中灵活扭动,像条蛇。他若有似无的掐了把,那具身体一僵,不敢动了。
  陆强起身,垂下眸,扫了眼她胸前,她穿着居家白色背心,宽宽大大的款式,楼顶太暗,其实只看到一片白色,可贴着他胸膛那面燥热又柔软,触感真实妥帖。
  他最后看了眼地上灰烬,转身往门口走。
  这楼共有六层,老式住宅,两段楼梯是一层,声控灯,陆强跺了下脚,灯亮了。卢茵眯起眼,暴露在强光下,她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羞愧感。
  卢茵埋下头,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她不自然理了下额前发丝。
  头顶‘嗬’笑了声,问:“你家住几层?”
  卢茵说:“二层。”
  陆强问:“失恋了?”
  “没有。”她否认。
  “那吃饱撑的,大半夜上楼顶装鬼。”
  卢茵说:“没装鬼,就烧点儿东西。”
  “给死人?”
  卢茵一噎,敢怒不敢言。
  陆强抱她走的轻松,连下了两层,“让人给甩了?”
  卢茵警惕,“你别乱讲,我…老公就在家里。”
  “那没跟你一起装鬼。”
  卢茵绞紧双手,垂下眸:“他睡了。”
  陆强没别的话问了,转过楼梯,到了三层,他跺一下脚,灯没亮,陆强重重咳了声。
  他胸腔震颤着她手臂,卢茵下意识挪开:“这层坏了。”
  隔了几秒,他问:“三层?”
  “对。”卢茵说:“有一个月了。”
  陆强没说话,半刻,忽然哼笑了声。
  黑暗的空间,令身边一切显得越发寂静,她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伴着略微单调的脚步声,短短几米,却比任何时候都漫长煎熬。
  还剩几截台阶,她松一口气,却又屏住呼吸…陆强突然收手臂,把她往上颠了颠,粗糙的掌心划过她大腿,像调整姿势,手一紧,又像故意测试她重量。
  卢茵心跳到嗓子眼儿。
  在二楼站稳,她忽然“呀”了声,“我忘了东西在楼顶。”
  陆强:“哦?”
  卢茵挺了下腰,示意他把她放下来。
  陆强看她一眼,松左手,扶着她后背,尽量轻缓的把她放地上。她伤脚半踮着,并没觉得疼。
  卢茵往后跳了步:“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趟?”
  陆强看着她:“是什么?”
  “钥匙。”她指了指旁边的门:“房门钥匙。”
  陆强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往楼上去了。
  没有响动,二楼声控灯熄灭,恢复黑暗,卢茵迅速瞅了眼上面,见没动静,踮起伤脚连滚带爬往三楼跑。
  她从口袋拿出钥匙,开门的手都是抖的。
  进了门,轻轻落锁,她倚着房门,泄了力,感觉快要虚脱。
  许久后,平稳了呼吸,捻起前襟抖动几下,汗都冷了。
  她想起什么,凑头从猫眼往外看。
  没过多久,楼上声控灯亮了,卢茵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外。视野里走进个高大身影,他低着头,步伐扎实。光线在那人身后,他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越走越近,转弯处,他突然在门前停下,卢茵呼吸一滞,下意识去摸开关,才想起,她进门根本没开灯。
  那人在她门前站了片刻,侧着身,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抽了两口,火光明灭间,他捏着烟的手勾了勾额头,往楼下去了。
  自始至终,他没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卢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陆强从三楼下到二楼,从黑暗走进光明。在二楼他没停顿,挑起眼皮往黑漆漆的三楼瞅了眼,又瞅了瞅头顶的灯泡,下楼去了。
  他停在楼栋口,倚着破旧的防盗门,想抽完这支烟。
  对面过来个女人,步伐婀娜,小高跟儿哒哒扣响黑夜,陆强本能扫那人身材,胸高耸,大长腿,腰胯左右摆动。
  陆强眯了眯眼,啜一口烟。
  女人走到跟前,笑着;“保安大哥,楼顶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强说:“没啥事。”
  “没啥事?”她不信,往前走了一步:“吃饱撑的,好端端上楼顶放火?”
  陆强没吭声。
  她追问:“男的女的?”
  “女的。”
  “年轻的?”
  “嗯。”
  她八卦:“准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人给甩了吧?”
  陆强说:“没有,她烧纸。”
  “烧纸?”她一脸懵懂:“给谁烧?”
  “死人吧。”
  他嗓音本就低沉,应景的,一阵夜风吹来,女人裙角掀起,腿下阴嗖嗖的。时间到了,小区里几盏照明灯‘啪’的熄灭。
  女人尖叫,一头扎进陆强怀里。
  陆强的烟还没抽完,他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烟,就那样懒散靠在门框边,不抱她也没推开。
  女人颤巍巍的:“刚才我在家就看见对面有人放火...真放火还好。可是,在楼顶烧纸...够瘆人了,那女的神经有问题吧?”
  陆强说:“谁知道。”
  女人说:“我有点儿冷。”说着,有意无意拿胸蹭他胸膛。
  “冷你还换衣服。”
  半个钟头前,有人打电话到保安室,说对面楼顶有人放火,他刚准备睡下,套了条大裤衩往那方向去,打电话的人早就等在楼下,穿着宽松睡衣,布拖鞋,蓬头垢面的,也看不出身材...现在到像换了一个人。
  陆强掐了手头的烟,中指一弹,烟头飞进垃圾桶。女人抱的很紧,他环过手,摸她屁股。
  女人忍不住抖了下,被他捏的踮起脚尖,失控哼出声。
  陆强捏两把,动作顿了顿,手滑下去,摸她大腿,最后手掌落在她腿窝儿上。
  那里是敏感地带,她向后曲腿夹住他的手,咯咯笑起来。
  感觉是不同的,陆强收回手。
  女的说:“保安大哥,要不你送我回去,我家就住这对面儿,太黑了...我有点儿害怕。”
  陆强看了她一眼:“那你得找保镖,这不归我管。”
  他拽下她的手,懒得看她,直接往远处的保安室走。
  小区里静谧无声,前方是条黑漆漆的路,他脚步孤独,面对未知,就像他这半生。陆强胡了把光秃的脑袋,忽然笑出声,仿佛这刻,他再次确定自己的心思。
  路也亮起来了。
  卢茵请假期间扭伤脚,不得已又在家休息半个月。
  一早来到厂里,同事们还没到齐,她寻个僻静角落喝了杯早餐奶。厂里餐厅其实是员工休息室,很宽敞,角落里堆着两台不用的缝纫机器,正中放个通长木桌,别人吃剩的咸菜和醋瓶摆在上面。阳光透过陈旧玻璃,尘埃在光束下无所遁形,头顶电扇呜呜转,整间屋子显得有些混沌。
  卢茵收回目光,叹一口气。
  走廊传来凌乱脚步,几个女同事叽叽喳喳走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卢茵蹭了蹭座椅,莫名有些心慌。
  推门而入,在看到她以后,那声音戛然而止。
  卢茵低头喝了口牛奶,有人立即打招呼:“茵茵姐,你来啦。”
  “听说你扭到脚了,好些没有?”
  “我这儿有豆浆,小卢,分给你点儿?”
  卢茵理理头发,笑了下,一起回答:“脚上是小伤,养几天就好了...我刚吃过早饭,不用了。”
  那人笑笑,把豆浆搁在桌上,去帘子后的更衣间换衣服。
  室内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各干各的,气氛有些尴尬。
  卢茵如坐针毡,她收拾了桌上垃圾,笑着:“我先回办公室了,回头再聊。”
  几人忙道,“回头聊。”
  “好...”
  “好好...”
  那扇门在身后合上,门内传来窃窃私语,说了什么,却听不清。她轻轻攥了攥门把,感觉自己像一只乌龟,缩进壳里,躲开外界,终于安全了。
  刚才同事并没说什么,甚至对取消婚礼的事只字未提。可她忍受不了别人小心翼翼的避让,和看上去善意的问候。瞧她的一双双眼中充满窥探、同情和惋惜,这让她感到自己越发可悲,像个失败的实验体。
  一上午浑浑噩噩的过来,同事结伴去食堂吃饭,她不想去,想随便啃几口面包。
  隔段被敲了几下,她抬头,是个男同事。
  “一起去吃饭?”
  卢茵摇摇头:“你去吧,我早上吃的多,还不饿。”
  男同事说:“吃的多那也算早饭,现在是中午,不饿最好也去吃一些。”
  “不去了…”
  男同事刚想说话,门口有人叫:“陈瑞,等你们呢,快点儿。”
  “就来。”他喊了声,又压下身体,低声说:“你不想成为话题,最好的方法不是离**,而是要若无其事,像以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卢茵蓦地抬起头,不可否认逃避是现在唯一想做的,很显然,这样的情况下太难了。
  她抿了下唇。
  陈瑞眼睛泛光,带着无限活力,鼓励她:“走啊!”
  犹豫片刻,卢茵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食堂餐是最普通的三菜一汤,一荤两素,汤没什么味道。
  几个同事围坐在餐桌旁,男的女的都有,边吃边聊,也能热火朝天。
  没人故意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也没特意用眼神打量她,看上去像没人在背后议论那件事。
  卢茵后背不那么挺了,肩放下来,才感觉到一丝轻松。
  外面进来个人,冲这桌打了声招呼,看见她来上班,目光马上变得耐人寻味,问了句:“卢茵,你还好吧?”
  满桌立刻静下来,有人埋下头,有人尴尬的咳了咳。旁边同事撞了下那人胳膊,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尴尬缩缩脖子,溜走了。
  卢茵放下筷子,吃进去的东西味同嚼蜡。
  刚才同事是其他科室的,不过点头之交,而她和刘泽成的婚礼,根本没有邀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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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蜚语如同病毒,在看不见的隐匿世界疯狂传播。
  卢茵心中沮丧,走出厂房的时候,像从牢笼中解脱,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微消散了点儿。
  没走几步,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喊了她一声。
  卢茵脚步一顿,回过头,扯出个笑:“陈瑞。”
  陈瑞小跑几步和她并肩,两人混在人潮里走出厂院大门,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走了一段儿,卢茵抬起头和他告别:“我去前面等车,再见。”
  “等一下。”陈瑞叫住她。
  “有事吗?”
  他向后搂一下短发,顿了片刻才开口:“今天的事对不起。”
  卢茵笑了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根本不用和我道歉。”
  见她笑,陈瑞放松了点儿:“其实你不用在意那帮人说了什么,他们没有恶意,就是闲着无聊,碎嘴讲些八卦。”
  “我知道。”
  “别太放在心上。”
  卢茵敷衍:“好。”
  又停顿几秒,他低头看着她的脸,问出想问的:“你和他…你们真不结婚了?”
  卢茵下意识皱眉,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十分抵触他问这个。陈瑞见她表情,着急解释:“我不是八卦好奇,跟他们不同,是真的…”
  ‘关心你’几个字还没出口,卢茵打断说:“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她侧头往旁边瞅了眼:“车来了,我先走了。”
  陈瑞‘诶’了声,卢茵半步没停,上了驶来的公交车。
  厂里离住处半小时车程,655路直达。下班的点,车上人多,卢茵往后走,寻了块儿空位站着。车里没开空调,空气燥热,没站多会儿,脸颊的汗往脖子里淌。
  她一手拉着上面扶手,另一手抹了把汗,车开起来,外面的风往里灌,可并没缓解多少,扑在脸上仍是热突突的。
  卢茵目光投出去,窗外的人和路一晃而过,有些眩目。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活着真累。
  有些时候,她也厌恶自己,太敏感,太在意别人目光,凡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没有一刻是为自己活。即使现在,面对失恋和背叛,仍然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一路上胡思乱想。
  她一时想着,厂里没法待,应该认真考虑出路;一时又想,要不舍脸问问老杜,去上海VR的机会还有没有,暂时离开,也许是个好办法。
  正想着,兜里电话震了下,她腾出只手,拿来看,是条某银行的订阅信息。
  上面显示有一笔钱转入,金额十三万八千五,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卢茵咬住唇,不由有些发抖,她狠狠攥紧手机,过了两秒,又震起来,这次是电话,她看一眼,直接挂断。
  想了想,回复三个字:“已收到。”
  那边没再打来,隔了很久,有条短信进来:“好。”
  卢茵看着屏幕,手指动了动,电话又嗡的震一下:“茵茵,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那几个字骤然跳入她眼中,他曾经深情款款,语调温柔的叫她茵茵,她一遍一遍答应,感觉那时梦都是甜的。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物是人非,他再次叫她,除了心痛,还有种无法抑制的恨意和厌恶,一切回忆都变得面目可憎。
  卢茵心脏猛然抽搐,像铁椎扎在上面,疼痛延伸,到脖颈然后疼到后脑。窗外景象模糊了,变成无法聚焦的斑斓色块儿,她抬起头,睁大眼睛拼命克制。
  车子停靠,卢茵拨开人**下去,眨了下眼,一滴水落在地上,世界终于恢复清晰。
  七年感情,能经历岁月消磨,却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侵蚀,所有过往,在上一刻彻底瓦解。
  他要房子,她要钱,分道扬镳,以后再无瓜葛。
  天渐渐暗下来,卢茵在外吃了饭才往回走,她喝了点儿酒,莫名有些亢奋,先前坏情绪被酒精挥发不少。
  她拎着背包,高跟鞋扭了下,步伐有些虚浮。
  行至小区门口,老李喊住她:“小卢,回来啦?”
  卢茵定了定神,扭过头:“李师傅,您没回呢?”
  “这就回。”他拿抹布擦自行车座,想起件事又叫住她:“有你个快递,今早到的...好么,顶重一包,”他往后指:“小陆,你帮忙拿一下,在桌腿儿下面呢。”
  卢茵听他说话,一歪头,才见后面还有个人。那人坐在岗亭外的长椅上,好像刚来换班,没穿保安制服,黑衣黑裤,左脚趿拉一只老北京布鞋,另一只鞋底朝天,右脚光着踩在椅子上,正吃饭。
  卢茵看清那人,心一跳,登时酒醒一半。
  陆强嘴里‘嗯’着,却没动换,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卢茵被瞅的浑身不自在,想改天再取。
  老李‘啧’一声,回头道:“小陆,想啥呢?”
  陆强目光移了下:“吃完这口。”
  他把手里半个馒头塞嘴里,就着半包榨菜,在裤子上蹭蹭手,又看卢茵一眼,才回屋拿快递。
  老李和她寒暄几句,陆强把快递搬出来。
  他看老李:“不是她的。”
  老李以为自己眼花,就着他的手,皱着眼看,“没错啊,11门302,卢茵。”
  陆强说:“她住二楼。”
  卢茵脸一热,想起那天耍小聪明把他甩开。
  老李说:“你新来的还不了解,小卢住三楼。”
  陆强动了下嘴角,瞥她一眼,又说:“二楼,她自己说的。”
  老李疑惑,嘀咕着:“之前我给修过水管,错不了啊!”
  卢茵顺了下鬓发,低垂着眼,目光飘忽不定。这会儿酒劲往上拱,发丝在微风下轻舞,脸颊又热又痒。
  她用手挠了挠,捋顺头发,又去拽裙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干笑两声:“那天我好像说错了。”
  老李得意:“你看看。”
  陆强瞅一眼他,又把视线移回来,看她表情窘迫,似笑非笑“哦”了声。
  老李说:“这就对上了,搞清楚了...哦还有,你们没正式介绍过吧?”
  两人不说话,陆强还垂眼追着她瞧。
  老李未看出其中微妙变化,不说话等同默认,冲着卢茵:“这是咱小区新来的保安,叫陆强,外地人...看这块头儿,”他拍了下陆强肩膀,感慨道:“就应该多招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居民才有安全感。我这老头子,也该考虑退休喽!”
  卢茵说:“您把治安管理的很好。”
  老李自嘲,摆摆手:“差远去了。往后有事就找小陆,他人不错,敦厚老实,干啥活都任劳任怨,就不爱说话。”
  卢茵抿抿唇,飞快看了他一眼。他原本光秃的头顶已经长出黑发,贴着头皮,极短的一层,看上去又硬又扎;刀疤尾部掩进鬓发,不那么乍眼,收敛不少锋芒;身上半袖有些宽大,很薄,风一吹,仍然可以呈现健硕的轮廓。
  但先入为主,即使他并非十恶不赦,单往那儿一站,卢茵也觉不出他敦厚老实,相反,总觉这人隐隐透一股危险气息,看她的眼神太直白太肆无忌惮,有点儿不怀好意。
  卢茵收回思绪:“行…李师傅,那我先回了。”
  老李说:“这包裹太重,让小陆给你送过去,”他转向陆强:“我替你盯会儿。”
  卢茵一惊,“不用麻烦,我行。”她上前一步,要从他手里接箱子。
  陆强没动。
  她托住箱底,往自己怀里揽。
  陆强说:“重。”
  卢茵闷不吭声,用了点儿劲。
  脾气倔,不听劝。陆强勾了下唇角,半刻,松开手。
  箱子重量远超出想象,猝不及防,她顺着力道坠下去,高跟鞋一歪,卢茵半趴在箱子上,她‘哎呀’一声,手忙脚乱的撑身体。
  头顶传来一声笑,低低的,哑哑的,听上去心情愉悦。
  老李上前扶人,不忘数落:“真不经夸。这就毛毛躁躁的了。”
  陆强没反驳,眼里也没别人,看那小女人笨拙的折腾,她脸颊绯红,抿着唇,明明气愤至极却不敢看他眼睛,冲着他脚边轻轻白了眼,模样带几分娇憨。
  他躬身抱起箱子,往肩上一扛,根本不费力。
  卢茵:“真…”
  “跟上。”
  他已经往前走了,卢茵看着他背影,磨了磨牙,冲老李告别,小跑着跟上去。
  他腿长,步子大,迈一步,卢茵要小跑三步。
  她住的楼栋位置靠里,小路迂回曲折,步行需要七八分钟。
  卢茵跟的吃力,呼吸稍稍乱了些。
  过了几秒,前面那人像意识到什么,他回过身,停了下,直到卢茵赶上才重新迈步,这次步调放缓不少。
  两人并肩,反倒尴尬没有话说,比起以往几分钟的路,要过的相对漫长。
  陆强倒自在,扛着箱子像散步,他往远处看了眼,公园里一**人跳交际舞,男的女的,穿得花花绿绿,扭腰旋转,裙摆飞扬。
  他嗤了声,目光落回来。
  “你天天这时候下班?”
  “...啊?”卢茵本来走神,听他说话才转过头,目光有些茫然,她反应了一下,才答:“哦...没,去吃饭了。”
  陆强看她半刻,笑着嘀咕:“真呆。”
  “什么?”
  他一笑,没重复:“这买的什么?”
  卢茵说:“水晶灯。”
  “网购的?”
  她点一下头。
  陆强说:“这东西分量不轻。”
  “嗯,”她敷衍,想起老李说他话少,可显然,这评价有误,想着,竟不自觉加了句:“三个房间的。”
  “房子装修?”
  她眼神一暗,又一点头。
  陆强没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会用电脑买东西?”
  她没搞明白:“...不都会吗!”
  “我不会。”
  卢茵看向他。
  陆强漫不经心:“里头待的年头长,还不流行呢。”
  卢茵:“...”
  进了楼道,陆强一口气上到三楼,头顶的灯没有修,黑的不见五指。
  卢茵开口:“麻烦你了,放这儿就行,我自己搬进去吧。”
  陆强还扛着,说了句:“开门。”
  卢茵犹犹豫豫,磨蹭着从兜里掏钥匙,上次借口支开他,这次不好再赶他走。
  她昂头瞄了陆强一眼,眼前黑漆漆,他像个庞然大物,匿在黑暗里。
  卢茵开了门,往后退一步,陆强进去,里面仍然没亮灯。进门是个走廊,陆强侧过身:“灯呢?”
  “在你后面。”
  他摸了半天,“找不到。”
  卢茵往前走一步,伸手去触。开关被陆强挡住,走廊本就窄小,堆满杂物,他身形高大,站着也不动。两人距离近了,他身上的热气向她烘来,鼻端冲进一股男性味道,掺杂少许汗味儿,奇怪并不难闻。她抬了下眼,忽而与他目光碰撞,窗外一点微弱灯光映进他眼底,眸光精亮,强势专注。
  她心下一颤,本能往后缩。
  一时间,狭小空间里静的出奇,摩擦衣角的声音清晰可闻。
  两人在黑暗里站了会儿,陆强蓦地往前跨了一步,他臂膀宽阔,块头压顶,肩上还扛着箱子,把她锁在角落里。
  那人突然欺近,卢茵害怕,一缩脖子,紧紧闭上眼睛。
  陆强却没继续,鼻端悬在她耳旁。
  卢茵浑身僵硬,屏住呼吸。
  陆强顿了下,鼻翼煽动,又微微低头闻了闻,一股清淡的酒香从她身上散出来,他也微醺。
  陆强哑声:“喝酒了?”
  她睁开眼,心怦怦跳:“啊?”
  “能喝多少?”
  “…一点。”
  陆强巡视她半刻,往屋里瞅了眼,一笑:“你老公没在家?”& &
& && && && && && &&&
& &&&扑通,扑通——
  黑暗里,卢茵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就站在眼前,他身上热气紧裹着她,属于这个人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她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可走廊狭窄,好像他们之间本应该就是这个距离,她找不到合理理由推开或大叫。
  他刚才问的话,令她瞬间滞住,有一根刺卡在喉咙里,不知怎么答。
  陆强没有退后的意思,胸口一起一落,有规则的呼吸。
  卢茵挨不住,想打破尴尬僵局,往右侧门口移了下。
  刚迈半步,她一激灵停住了,一声声震动在安静空间里格外突兀,顿了半秒,卢茵手忙脚乱从包里掏电话,不着痕迹退到门口。
  她出了门,一个站门里,一个站门外。
  卢茵看了眼来电,迅速接起来。
  “老公?”
  “…”叶梵,“茵茵?是我...”
  “你还多久到家?”
  对方静了两秒,提醒说:“我是叶梵!”
  “快到小区了?正好我也刚进门。”
  “...你疯了?”
  她咬一下唇,硬着头皮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那边暗骂了句,恨铁不成钢:“这都多久了,你能不能振作点儿。”
  “就清蒸鲈鱼吧,还是糖醋小排或是香酥鸡。”
  听筒里吼了句:“那混蛋有什么好,值得你把自己搞成神经病。”
  叶梵口气不善,卢茵听着,又往远处走了几步,顺手把话筒音量调低。
  陆强微微嗬笑了声,摇摇头,他还侧身站门里,扭过头,看楼道里那个模糊的轮廓。此刻极静,电话那端情绪激动,一通乱嚷嚷。相反,她说话轻轻柔柔,像夏夜绵软的风,那声‘老公’叫的人骨头酥麻。
  陆强手插.进兜里,舌头在下唇上左右刷了几遍,喝水太少,他嘴唇有一道道干涸的竖纹,润了润,唇湿了,却越发口渴,希望面前有杯纯净清爽的水。
  卢茵说:“还有想吃的吗?”
  “...你到底怎么了?”叶梵缓下来,担心问:“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就这么定吧。”
  “你别吓唬我,要不你在家等着,我这就过去找你...”
  “不用,我去买,一会儿见。”没等那边说完,卢茵先掐断电话。
  陆强又看她一眼,移开目光,一回手,准确按亮走廊里的灯。
  卢茵还直直站在楼道里,突来强光令眼睛不适,却终于找回安全感,她心一下子归了位。
  陆强问:“放哪儿?”
  她回神,看了眼他肩头的箱子,“放空地上就行。”
  他把东西放下,又往屋里扫了眼,转身出来。
  经过她身边,卢茵往后挪了半步,小声说:“谢谢。”
  陆强停住,垂头看她。
  她柔软腰肢贴在扶手上,上身后倾,锁骨显得更加笔直,肩上有两个深深的凹窝,适合用手指勾勒它的一起一伏。他目光降了降,这动作让她前面的形状迎向他,突出、招摇,她却不自知。
  陆强勾了勾鼻梁,不动声色往后退了步,怕自己再有什么举动,她会顺着掉下去。
  僵持片刻,卢茵重复:“谢谢。”
  “不客气。”
  “...那再见。”
  “再见。”
  陆强转身下楼,下了两节又站住,抬眼,额头有两道浅短纹路,“你会做饭?”
  卢茵莫名其妙:“...”
  “看样儿会做不少。”
  “...”
  “小炖肉会不会?”
  “...没做过。”
  “学学,挺好吃。”
  说完这句,他下楼,二楼的声控灯亮了,他再没回头。
  卢茵在楼道里站了片刻,手里电话嗡嗡直叫,是叶梵。她进屋,反手关了门,接起电话解释之前的事。
  回到保安室,老李已经收拾妥当,跟路过居民聊天。
  见他回来,他摆了下手,居民往里走,碰见陆强又笑着打个招呼,陆强点一下头,先去屋里找水喝。
  老李拍拍自行车座,抬起脚蹬,“送到了?”
  陆强仰头灌水,喝的速度猛,有些顺下巴流到胸膛上。他拿手一胡噜,鼻腔里‘嗯’了声。
  老李说:“那我走了。”
  陆强没应声,脱了半袖,黝黑的胸膛像擦了一层油,他拿衣服随便抹两把,套上保安制服。有五颗纽扣,一颗一颗的系上,到第三颗,他动作顿了下,往外走,边叫了声:“老李。”
  老李停住:“什么事?”
  陆强眯了眯眼:“也没什么事。”
  “那你叫我!”
  陆强说:“刚才那女的叫卢茵?”
  “...啊。”他反应了下。
  “住这儿几年?”
  “有六七年吧,她家也外地的,租的房子...”老李看他:“你问这干什么?”
  陆强说:“熟悉熟悉情况。”
  老李了然,称赞地点了下头。
  他递烟给老李,自己也点上一根:“她结婚了?”
  “好像是。”
  陆强烟到嘴边,动作一滞。老李把脚蹬重新支好,准备抽完这根烟再走。他想了想,“好像就这个月初的事儿。”
  陆强没说话,猛吸了口烟,呼出来,没有风,烟圈儿聚拢不散,空气里都是辛辣刺激的味道。
  老李瞟他一眼:“这也算了解情况?”
  他低头不言语。
  老李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啊,人生无常,本来是件喜事,”他顿了顿,“可惜了...”
  陆强蓦地抬头:“可惜什么?”
  “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那婚好像没结成,说是半道儿出来个第三者,在婚礼上大闹一场...”他拍了两下手,分开一摊:“一拍两散。”
  “真假?”
  老李白他一眼:“说了是听说,谁知真假。”
  陆强默了会儿,他想起那个雨天,狼狈的身影、落魄而悲怆的神情、一身白纱出现在不合适宜的十字路口。
  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如此,他想了下,不由一弯嘴角:“这么熊?输给个小三儿?”
  老李说:“那女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不成全又有什么办法。”
  陆强瞧他:“你倒够八卦。”
  “也不是八卦,说起来,那男人最近都没见着,恐怕是早搬出去,不在这儿住了。也难怪,”他顿了下:“好像也有原因,是为了孩子。”
  “怎么说?”
  “听说两人在一起六七年,可小卢肚子一直没动静。女人不能生,男人就有了外心。”
  陆强又抬头看他一眼,烟还剩半截,他一口吸满,两腮嘬进去,火星明灭,然后扔地上踩在脚下。
  他换了个舒服的站姿,浑身放松下来,更懒散的站着。
  刚才没有风,那股闷热糊在身上,要把人卤死;这会儿倒有微风吹拂,远处海棠开的正盛,从燥热的风里似乎能分辨一丝清香,几分钟前的心浮气躁也跟着平静下来。
  半刻,他哼笑了声:“没准儿他不中用呢。”
  老李听出点什么,拿手点点他:“你小子别动歪心思,我看了,那可是个好姑娘。”
  陆强一瞥眼:“我就像坏人?”
  老李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上下扫了两眼,沉吟片刻:“...不合适。”也没说什么不合适。
  陆强玩笑说:“合不合适,得我说了算。”
  老李一笑,也没当真,抽完烟,骑上车子回家了。
  陆强看他背影消失,转回目光。岗亭附近就剩他一人,小区花园又加入广场舞,万年不变的欢乐曲调把远处渲染的热闹非凡。
  他这里静谧无声,灯光从高处流泻,穿过茂密枝桠,到下面已经没有多少光亮。
  他想起那个夜晚,万家灯火,微风徐徐。
  小区外汽车鸣笛,他站出来,远远的,看见车里伸出个脑袋,风轻轻吹起她的发,脖颈纤长,面孔清丽。
  那张脸倏忽闯入视线,周围都是暗淡的,只有她头顶一盏半旧路灯。昏黄的光,温柔了她的面容,他听见‘咚’一声,心湖落下块石子儿,再刚硬的驱壳,都不足已掩饰那一点儿猝不及防的喜悦。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他在等待一个未知的重逢。
  这晚陆强无睡意。
  小区越变越静,窗口的灯一盏盏熄灭,岗亭里没有电视,一台老旧收音机哇啦哇啦的响,正播广告,看男科到某某医院…
  陆强转了下按钮,另一个频道在播放一首老歌,
  他两腿搭在桌子上,望向窗外,路灯都熄灭了,夜深人静。他按了下手机,手机还是他刚进去那年的流行款,反应半天屏幕才亮,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钟。
  同样没睡的还有一个人,卢茵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半个月,即便她内心慢慢平复,可生物钟被打乱,早一刻都睡不着。
  她翻身下床,翻箱倒柜,从书架后面找出半瓶白酒,这酒还是刘泽成买的,她忘了清理。卢茵找来个玻璃杯,倒了半杯。
  房间里没开灯,她借着月光踱到窗边,小口小口啜饮。
  卢茵以往并不沾酒,也没什么酒量,此刻只想借助酒精催眠,别再那么清醒。
  不懂酒的人,几口就能喝完,辛辣痛感从喉咙一直灼烧到胸膛,又站了片刻,酒劲儿上来,她扶着墙壁躺回床上,闭了眼,头晕目眩却依然清醒。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已经凌晨一点钟,她刷完朋友圈,又去看微博,到最后实在没什么看的,打开百度搜索,输入几个字,
  小炖肉的做法…
  进度条缓冲了几秒,一行行信息罗列出来。
  她点进第一条,做法说:五花肉焯水后切成小方块儿,加香料和老抽,大火煮开,转小火炖30分钟,浸泡12小时,再次大火煮开,小火慢炖一个半小时,最后放糖…
  没什么难度,卢茵只随便扫了两眼。
  手指往上滑,最下面还有一行字,用红色标注,
  困意渐渐上来,她阖了下眼,又睁开,勉强读完那几个小字,
  烹饪技巧:切记,温火慢炖,浸泡沉淀时间长,才会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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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宝蓝斯斯 于
17:12 编辑
  陆强一挺腰坐起,外头天光大亮,窗帘半掩,一缕晨光从空隙里钻进来,陆强眯起眼,按亮手机,才六点多。
  他支起一条腿,背倚着墙,闭上眼,胸口一起一落。几滴汗顺额角淌下,浑身是水,胸肌的皮肤都在发光,好像真的大干了一场。
  他抓过旁边汗衫,往脸和胸前抹了把,意犹未尽的嘀咕,“个小娘们儿。”
  擦完了把衣服扔开,冷静几秒,他低下头,伸手在裤裆外揉了几把,越撩越难受。顿了顿,他抬手‘刷’一下把窗帘扯上,屋里昏暗,他靠回墙壁,闭眼回味刚才的梦,那一声声‘老公’和昨晚听的一模一样,叫的人骨头酥麻,他搓了搓拇指,良久,往里伸进去…
  正欲.罢不能,一声轻响,他敏锐睁开眼,门口多出个人,陆强慢慢止了动作,手却没拿出来。刚才眼中浓浓的情.欲瞬间消散,他目光冷淡的移过去:“不会敲门?”
  来人愣在门口,哪想推开门会是这幅光景,语塞数秒,羞愤道:“你…干什么呢?”
  “不知道?”陆强面无表情:“解决生理问题,你男人没教你!”
  顿了几秒,那人顶回去:“...没有男人。”之后别开眼努力淡定,脸还是涨红了,脚上仿佛有千斤重,想走又迈不开步。
  她未有动作,傻愣愣杵在门口。陆强突然情绪大变,目光凶煞,抓起手边东西,也没看是什么,狠力往那方向掷去。
  砸到门上,‘啪’一声响,东西四分五裂。
  来人一抖,吼了声:“0852!”
  “老子叫陆强。”
  那人微怔,气咻咻红着脸,改口说:“陆强,限你一分钟内穿戴整齐,到外面来。”
  陆强:“滚。”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憋出一句:“酸脸猴子。”说完摔门出去了。
  这种事被打断,陆强再提不起兴致,那东西也慢慢皮软,他恶狠狠骂了句,许久才降下心头怒气。
  时间还早,小区里只有几个遛早儿的大爷,空气清新,喜鹊在枝头叫的欢。
  门前背对站个女人,腰板笔直,一身浅绿戎装衬的身材尤为挺拔,她揉了揉鼻子,掩饰刚才的尴尬。
  “找我什么事?”后面有人问话,仍然没有好口气。
  谭薇回头,对上他视线,又撇开,声调倒柔和了几分:“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叫你穿戴整齐的。”
  陆强反问:“我光着了?”
  她一噎,又看过去,瞭到不该看的。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上身光.裸,一块块肌肉贲脉起伏,肤色黝黑,腹上还有黑黑的粗毛,肩膀扛那条巨龙更是飞扬跋扈。
  谭薇目光闪烁,咬了下唇,“你这人,大白天也不干点儿正经事。”
  陆强面无表情,往后面长椅上一坐,“什么正经,什么不正经。”
  谭薇蹬他一眼,“你不都知道。”
  他哼了声,“这不是监狱,伺候兄弟也要跟人打报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强心烦:“到底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
  “不能。”陆强说,“你坏我好事。”
  谭薇心里酸了下,“当我没来,”一转身,眼泪差点掉下来。
  “等会儿。”陆强叫了声,吼她几句也消气不少,他站起来,“行了,来就待会儿。”
  谭薇脚步一顿,听他语调放软,抿了下唇。她回过头,看向他,正见一席阳光洒落他肩头,他眉目深刻,鼻锋挺拔,一恍惚竟像回到六年前...她初出茅庐,跟着师傅监管‘巢会’治安,当时领头人就是陆强,他脾气阴晴不定,高兴了讲几句荤话逗逗你,不高兴一翻脸就不认人。
  多年过去,他好像仍然没变过。
  这么想着,她也不别扭了。
  在门口站了会儿,她迈步四处走动,打量着周围环境。陆强又坐回去,插.着手臂,心思缥缈,也没有管她的意思。
  谭薇问:“工作还习惯?”
  陆强懒懒散散的:“凑合。”
  “你后面什么打算?”
  “没打算。”
  谭薇脚步停住:“那就一直做保安?”
  他一斜眼:“不是你们给安排的!”
  谭薇顿了顿:“这只是个起点,在出狱后的一段期间,会不定时监察你,如果表现良好,可以尝试新的工种。”
  “犯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哪家愿要劳改犯。”
  谭薇郑重其事:“无论因为什么,你知道,我始终相信你。”
  陆强哼笑了声。
  谭薇道:“你别自暴自弃…”
  “行了,别跟这儿上政治课。”
  语调明显带了不耐烦,谭薇见他情绪抵触,忙收了话题,又打量起这个破旧的岗亭。
  岗亭不到五平米,进门一把椅子,木桌靠墙放着;对面是一张床,又窄又短,他那身高恐怕都伸不直腿;床头有一扇窗,看出去正对小区大门。
  窗帘是绿色的,拉的严实,她想了想,他刚才正靠墙坐着,侧面就是那扇窗…
  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把目光拉回来,岗亭斜后方有几个石墩儿和石桌,上面用红油漆画了棋盘,年代久远,边边角角已经看不出颜色;她往前看了看,他坐在岗亭前面的长椅上,侧头看着什么,神情专注。
  谭薇找话题:“我记得,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
  没得到答案,陆强仍然侧着头。小区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路,两侧立着五六层的板砖楼,跟岗亭一样土黄的颜色;楼前都是老树,参天蔽日。谭薇不知道他看什么,也跟着望了望,除了远处有零星几个人影,什么都没有。
  谭薇:“跟你说话呢。”
  陆强看她一眼:“你挑个时间。”
  谭薇笑眼弯弯:“那行,我有时间给你打电话。”随后又问了句:“邱世祖没找过你吧?”
  她说的是‘巢会’的邱爷。
  陆强没说实话:“没。”
  “要找你尽量别去,既然不走那条道儿了,就跟以前的人撇开关系,别重蹈覆辙…”
  这话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她顺他视线看去,远处的人已经走近。
  她低着头,走的很慢,扎了个辫子,穿着浅黄色运动短裙和半袖,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谭薇把目光落回陆强身上,才确定他一直在看这女人。
  她不禁也跟着打量,那女人仿佛终于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抬起眼,动作一滞,下意识要掉头往回走。
  陆强起身,“卢茵。”他直呼名字,顺手拽了屋里的衣服,到她跟前已经穿好。
  卢茵往他胸前瞄了眼,客道说:“还没换班呢?”
  两人隔了半米,陆强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她,她皮肤很白,眉眼清淡,不算是美人,却长得过分精致,那种楚楚的气质,总想让人搂怀里好好的疼。
  阳光明媚,仿佛她就应该活在阳光下。
  陆强说:“八点换。”
  卢茵点了下头,也不知跟他说什么。
  隔了几秒,陆强说:“你起的挺早。”
  “睡不着,就起来转转。”
  “现在上哪儿去?”
  卢茵往小区外一指:“去吃个早点。”
  陆强没说话,她正好顺着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陆强看着她往外走,阳光把她衣衫晃的格外鲜亮,裙摆下露了小半截大腿,小腿光滑匀称,脚裸白皙,也就他手腕儿粗细。
  他目光又往上移了移,落在她退弯儿上,那里有两个小巧的凹窝儿,他眸色一沉,突然感觉天干气躁,下意识搓了搓大拇指肚。
  女人心思敏锐,谭薇心里颇不是滋味,目送她出去,短短几秒,已经把对方跟自己比较了一遍,待那身影消失,她去看陆强,他目光仍然追着那方向。
  谭薇走过去,“喂!”
  陆强说:“吃早点吗?”
  “啊?”
  “不是欠你顿饭吗?”
  谭薇:“…”
  “去不去?”
  “少想用顿早饭打发我。”她俏皮挑了下眉,一脸神采飞扬。
  陆强说:“那我去了。”
  小区外围有一排底商,早上在外面摆摊卖早点,十点来钟收回,中午是小餐馆,晚上还有夜宵。除去卫生环境不考虑,这里生活算比较便利,消费也中等偏下。
  卢茵昨天睡得晚,可不到六点就醒过来,她还是积极想改变生活状态,心血来潮穿了身运动装去跑步。平时缺乏运动,没跑几分钟就喘的要晕倒,缓了缓,打算先出去吃早饭。
  她随便找个小摊儿坐下,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她拿手捻起来,一截截扔进豆浆里,泡了泡,刚吃两口,头顶有人说话。
  “旁边有人吗?”
  她抬起头,没等回答,那人已径自坐下。他朝远处说了声:“老板,三油条,一碗豆浆,两鸡蛋。”
  老板‘诶’了声,让稍等。
  桌子是个大圆桌,对面还有吃饭的人,两人挨着坐,本来还算宽敞,他坐下,他肩膀若有似无擦着她的,显得略微局促。
  卢茵愣了片刻,笑了笑:“你也来吃饭。”
  陆强把一次性筷子掰开:“不知哪家好吃。”
  “其实都差不多。”
  卢茵用小勺舀起一块油条儿,陆强看过去,“就吃这么点儿?”
  她本就别扭,也没抬头,轻轻嗯了声。
  他的饭很快端来,旁边立即响起唏哩呼噜的声音,没几秒就干掉两根油条,豆浆也喝了半碗。过了几秒,旁边又突然静了下来,卢茵不禁侧头看过去,却恰巧与他投来目光撞上,坦荡直白,不知看了她多久。
  卢茵心脏猛跳了几下,生出一丝异样。
  她忙低下头,听见耳边问:“你那吃法好吃?”
  “…比较软。”
  陆强手一顿,鸡蛋壳落在桌上,露出透亮的蛋清,圆滚滚一只,他两指轻轻捏了下,软嫩弹手。陆强笑了笑,抬手顺她碗沿儿滑进去,白白的蛋落在白白的汁水里。
  卢茵诧异抬头,陆强说:“洗过手了。”
  其实她已经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皂味,可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他给她剥鸡蛋的举动过于暧昧。
  陆强却若无其事,又剥了另一颗,一口塞进嘴里,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剩那根油条泡在豆浆里。
  卢茵食不知味,勉强吃了两口,又听旁边的人说:“是够软的。”
  吃完了,老板来收钱,“你的一块七,你的五块一。”
  陆强说:“一块儿算。”
  老板:“那六块八。”
  卢茵不想欠他人情,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的自己来。”
  陆强看她一眼:“我没带钱,你先帮我付。”
  “…”
  她默默付了钱,陆强说:“等回头我请你。”
  卢茵说:“不用,也没几块钱,而且你昨天还帮我搬了东西。”
  陆强坚持:“一码归一码。”
  卢茵看向了别处,只当他客气客气,也不想浪费口舌。
  早点摊桌挨桌,有点儿拥挤,老板端两碗豆浆,喊着“小心起身,注意脚下”。卢茵没听见,刚想站起来,被陆强拽住,一晃神,他大掌罩住她后脑勺,往前按了按。
  老板从后面侧身过去。
  陆强沉声:“小心点儿。”
  老板走远,他忘记收手,卢茵挣了下,他手流连片刻滑下来,在她后脖颈上若有似无揉了揉,才松开手。
  卢茵脸颊涨的通红,隐隐带一丝恼怒,也不看他:“我回去了。”
  陆强笑了下,也站起来:“一起。”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周日的傍晚,
  陆强接到一份信函快递,蓝白相间的封皮,边角已经卷曲起皱。
  他翻过来看了眼,不禁舔了舔嘴唇。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再熟悉不过。
  收件人一栏写着钱媛清,地址是淮州市武清县钱树林村。寄件人的名字是陆强。
  他发出的快递,原封不动被退回来。
  陆强捏着边角的手紧了紧,过了几秒,他撕开快递的封条。里面的东西很轻薄,仅仅两张纸,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还有一封信。信上洋洋洒洒半页纸,却能看出是一笔一划字斟句酌写上去的。
  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折起来,手指一动,又对折一层,顿了片刻,忽然又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小区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居民,他退了一步,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快递袋子。有残片落在地上,隐约露出半个‘结婚的婚’字,只一瞬间,便被风吹走了。
  陆强看着那张支票,终是同那堆废纸一块儿收起来。
  他往屋里走,有人叫他:“强哥。”
  陆强停下,根子手里拎了两兜子羊肉片和各种蔬菜,风风火火跑进来,“强哥,你电话怎么不通呢,我打了一整天。”
  陆强瞟了眼他的手:“坏了。”
  “怎么就坏了?”
  “摔坏的。”
  根子一愣,“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他没说是那天砸门上的,只说:“不小心摔的。”
  根子松一口气:“你那老爷机也该换换了,”他跟着陆强走进屋,“等明天我给你买个智能的。现在科技可发达了,屏幕都指纹解锁,你说一句话,它就能帮你拨通电话。”
  陆强没搭那个茬儿,把快递放桌上:“怎么直接过来了?”
  根子说:“哥咱多久没聚聚了,我看这地方挺好的,就自作主张攒了坤东他们来搓一顿,东西都买好了,大龙去买锅了。”
  陆强双腿叠着搭在桌子上,点了根烟,没说话。
  根子心里没底,总觉得他今天心里有事儿,心情不大好。他试探问了句:“哥,方便吗?”
  陆强吐了口烟圈儿,一瞥眼:“不方便。”
  根子心惊,却见他忽然弯一下嘴角:“晚点儿,等人少的。”
  根子坐实了椅子,放松下来,这才观察这间不大的小屋。桌上电风扇吹的是热风,他眼扫过去,看见旁边放的快递,一抻脖子,上面的字模模糊糊,却也看清个大概,心中便明了。
  “哥,”他问了句:“又被退回来了?”
  “嗯。”
  “前几年你叫我寄那些钱也被打回来了,我又寄去你海外的账户。”
  陆强点了下头。
  “你放心,我用李轻姐妹的账户转的,没人能发现。”
  陆强:“嗯。”
  根子不解:“我不明白,哥,你有钱不用,天天…”
  他欲言又止,偷偷打量陆强。不怪根子说,他穿洗白的薄汗衫,老北京旧布鞋,平时啃馒头吃路边摊儿,要不是这张脸和身上的肌肉块儿能唬人,一准儿被当成乞丐。
  陆强也扫一眼自己,自嘲说:“监狱呆的久,忘了怎么花钱。”顿了顿,眼睛瞟到快递:“想花的地方又花不出去。”
  根子说:“要不就回老家看看?”
  顿了有两秒,陆强望着窗外:“没脸回去。”
  根子说:“现在出来了怎么都好说,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毕竟你们是…”
  陆强不想再说这个,打断他:“你刚才说那智能手机怎么的?”
  根子立即又把功能重复一遍。
  陆强点点桌面儿:“你明天要没事儿来接我一趟。”
  “嗯?”
  陆强说:“找地方消费去。”
  晚上十点,小区消寂无声,远处路灯洒下温和的光。
  遛弯儿跳舞的人散得差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晚归,从门口匆匆过去。岗亭后面的石桌被临时用来放碗筷,中间的锅子咕咕冒着泡,烟气袅袅,肉香四溢。
  几个男人打着赤膊,围坐在石桌旁。陆强人缘好,偶尔过来个居民,非但不抱怨,还笑着打招呼,问一句吃饭这么晚。
  坤东带了两瓶二锅头,没多久已经见了底,每个人喝的面红耳赤,热气烤灼下汗流浃背,却爽快的不行。陆强身上多一件跨栏背心,却遮不住满身的疙瘩块儿,肩头肌肉精壮又性感,在柔光下散□□悍的美。
  喝嗨了,几人扯着嗓门喊,吆五喝六的。
  陆强皱眉:“小点儿声。”
  音量这才降下来。陆强挑起一筷子肉搁汤里来回涮两下,也不沾调料,直接扔嘴里,吃完又去叼手里的烟,话也不多,多半听其他几人吹牛.逼。
  时间过了一小时,酒喝够了开始涮肉吃菜,坤东瞟一眼门前小路,结伴过去俩女人。
  他说:“强哥,你眼福不浅啊,这地方美女倒不少。”
  陆强头都没抬:“当是你呢。整天竟寻思裤裆子里那点儿事。”
  坤东一噎。
  “就是,”根子接过去:“而且你透视眼啊?人都过去半天了,怎么知道是美女?”
  坤东摸下巴:“就这俩,一看身材,长得就错不了。”
  根子扫了眼,“你他妈瞎啊!这还不错呢?腚都垂脚后跟上了,赶不上李轻一半儿好。”
  陆强嗤地笑出来:“出息。”
  坤东骂他:“你眼不瞎,李轻腚不垂,可胸都掉你姥姥家了。”
  “操,”根子跃起,拿筷子打他:“你再说一遍…”
  其他人哈哈大笑,大龙忽然吹一声口哨,陆强抬眼瞧他。
  大龙眼睛都直了,“快看这个,这个好…”
  几人顺他视线看去,门口刚进来个女的,从岗亭前面过。那人高高吊起马尾,低垂着眼帘,面孔清丽。暖暖的光把她圆滑额头打亮,眉毛笔直,鼻梁挺翘。她穿一件略紧的黑色衬衫,胸前轮廓饱满,下摆束进白色铅笔裤里,后腰窄窄一条,把臀包出个成熟的桃子形。
  大龙又吹了声口哨。
  这回那女的听见了,侧一下头,却没敢往这方向看,脚步微顿,步伐却比之前还急迫。
  大龙跳起来,“嘿,小妞儿。”
  那女的就差跑起来。
  根子说:“这个真是极品。”
  “哪儿呢,那儿呢?”坤东也跟着起身,“我刚才没看清…”
  那个白色小点儿消失在视野,陆强收回视线,一瞟那几人口水快流到桌子上,气不打一处来,把大龙踹回凳子上,斥了声:“都他妈消停点儿。”
  晚一些时候,小区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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